蒋以琚出差在外也不消停,人虽然不在家,东西倒是寄了不少,半个月下来,大大小小的箱子都快把家里堆满了,在一个周末的半夜,蒋以琚终于赶了回来,顺便毫无心理负担的敲响安南家的门,把两个人拉起来给他做苦力。
在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车里搬到家的那一刻,蒋以珩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动了,安南生无可恋的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睡衣,支着脑袋困倦的打了个呵欠。
蒋以琚倒是很兴奋,身上还穿着西装,毫无形象的也就地一坐,拿出剪刀开始拆包裹。
蒋以珩揉揉酸痛的肩膀,对他哥反常的行为感到不解,毕竟平日里连家里的日常用品这点小事都要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操心
“哥,你到底买了些什么?”
蒋以琚没空搭理他,蒋以珩就顺手拿过一个,也开始拆。
红包,服装,饰品,婚鞋
林林总总堆了一大堆
蒋以珩甚至还从包裹里拆出了对戒,女款戒指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钻石,他把戒指举起来迎着灯光看了看,又翻过快递单核对了一下,感叹道
“哥,虽说咱家穷,可你也太会省了,钻戒都买假的,我嫂子没意见吗?”
“去去去,你懂什么”
蒋以琚一把夺过蒋以珩手里的戒指,小心放进丝绒盒里
“你知道老子花了多久才在网上找到这款外形差不多的戒指吗,还假钻石,那天那么多人,真的丢了你赔的起吗?”
安南看着这些为了婚事准备的东西,第一次有了蒋以琚要结婚的实感,安南抿了抿唇,低声问道
“你真的要结婚了?”
蒋以琚闻言眉毛一横,反手给了一旁的蒋以珩后脑勺一巴掌
“臭小子,你告密?”
蒋以珩委屈的捂着头,控诉道
“干嘛打我,是你自己不收好请柬,南哥进你房间帮你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
蒋以琚这才想起,蒋以珩生病那天,自己确实让安南帮忙寄了一个自己落在房间里的u盘。蒋以琚抬手在蒋以珩的后脑勺呼噜了几把,哈哈笑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蒋以珩偏头躲过他哥的摧残,往安南身边蹭了蹭。
蒋以琚坐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安南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没想到提前泄了密,哈哈哈”
“这次出差,我们顺便去了江雪家里,她家里都很高兴,事情基本上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日子定在下个月,所以我这手忙脚乱的,还得找你来帮忙”
蒋以琚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脸上的笑意都没下去过,安南看着,觉得自己也应该跟着他一起大笑,然后骂他重色忘友,再为兄弟两肋插刀,忙活出一场不够惊艳却充满心意的婚礼,这才是自己作为朋友应该做的事。
可安南做不到,他的眼前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身影,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却能撕扯着安南的理智,让他左右为难,不得其法。
安南抿抿唇,看着面前的人,问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就是你认为对的人吗?”
蒋以琚收敛笑意,直直的望着他
“除了她还会是谁?”
是啊,还会是谁呢?
又能是谁呢?
安南低头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累了,先回去了”
“哎,好”
蒋以琚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毫不在意,蒋以珩见状犹豫一下也追了出去,直到关门声砰的响起,蒋以琚才泄力仰倒在地板上,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灯光和眼底泛起的酸涩。
那天晚上,安南梦到了那个很久没再见到的人。
他还是安南记忆中那个样子,穿着一件洗的旧旧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书散漫的倚靠在门前,说是在看书,目光却始终不经意的落在院子里。院子里有不少孩子在玩,他却从来不参与,只是看着。
于是安南听见梦里自己笑他假正经,拿着书装样子,紧接着就被他一书本打在脑袋上,那人笑着说他该打。两人嬉闹着,年少的蒋以琚从院子里跑来,自然而然的加入了那人的阵营,安南突然被两个人针对,迅速落了下风,只能落荒而逃,两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逐渐重叠,契合到梦里的安南甚至无法分辨。
场景一转,安南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望着斜对面的住户,那里黑乎乎的,似乎没人在家。外面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门外不断传来大人们走动的声音,似乎还有哭声,安南也想出去看看,但是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脚步。
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年幼的蒋以珩被大人推进来,大概是雨来得急,没来得及打伞,蒋以珩的身上湿透了。母亲找来毛巾衣服塞到安南手里就掩门匆匆离去,安南没动,梦里的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年幼的蒋以珩仰着头看着他,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细碎的哭声从怀抱里漏出来,安南无措的拍着怀里人幼小的脊背,一大一小互相依靠在窗前,安南始终没等到对面的那盏灯再亮起。
蒋以琚的婚期到的很快,安南作为蒋以琚的多年好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得跟着出力,收拾婚房,订酒席,宴宾客,一堆琐事忙的晕头转向。
蒋以琚的婚礼进行的很顺利,新人在台上致辞,蒋以珩被抓去充当伴郎。暂且空闲下来的安南就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幸福的一双人,端起酒杯为他们祝贺。
等蒋以珩带着他哥的委托找到安南的时候,安南正半趴在桌子上,支着脑袋望着台上发愣。看见蒋以珩下来,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又伸手去桌上摸酒杯
“你们真奇怪,哪有敬酒是兄弟俩来的,又不是你们俩结婚”
“奇怪,真奇怪”
“奇怪什么?”蒋以珩接过安南手里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南哥,你醉了”
蒋以珩看着他哥和嫂子在忙着招呼客人,估计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就先搀扶起安南,准备在酒店开个房暂且安置他一下,醒醒酒。
“我没醉”安南推开蒋以珩的手,扶着椅背踉跄站稳,力证自己不需要照顾
“你去……你去照顾他,他不能喝酒的”
蒋以珩看了一眼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江雪,丝毫没觉得她不能喝
“她挺好的,不用你管,有我哥呢,我先送你去休息,好吗?”
安南醉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椅子,抓住蒋以珩伸过来的手
“那你跟我,回家”
“现在吗?”蒋以珩看看宴会厅里才进行到一半的宴席有些犹豫。
安南见蒋以珩不动,以为他不愿意,有些负气的收回手
“你不去算了,别后悔”
“我后悔什么”蒋以珩有些哭笑不得的扶住安南手臂,把人重新安顿在凳子上。
“南哥,你先坐会儿,我去跟我哥说一声”
片刻后,蒋以珩去而复返
“走吧南哥,我送你回去”
安南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拽着蒋以珩踉踉跄跄往酒店外走去。蒋以珩怕他摔倒,几次想去扶他都被他推开,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安南突然止住脚步,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车钥匙塞在蒋以珩的手里
“我喝酒,你,开车”
“我不会啊”
蒋以珩无奈笑笑
“我们打车吧”
安南不解的望着他,刚想问什么就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
“车来了”
安南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就被蒋以珩塞进了车里。安南和蒋以珩一左一右坐在后排,蒋以珩把安南那边的车窗打开一点,散散酒气,安南就把发烫的脸凑去车窗边,深秋的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安南舒服的眯起眼睛。
酒店到小区的距离不算太近,司机师傅见安南喝醉了,还特意把车开进了小区停在单元楼下,蒋以珩跟司机师傅道了谢,才转到另一边把安南扶下车。
在酒店时安南虽然醉了,但是自己能走路,最多是走路不稳,这会儿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晕头转向一点力气也没有,全靠蒋以珩支撑着。
安南比蒋以珩略微要高一些,蒋以珩为了扶稳他,只能将他的手臂搭在脖颈,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走,安南醉的厉害,整个人都软软的靠在蒋以珩身上,脑袋窝在蒋以珩颈窝里,一呼一吸都落在蒋以珩颈侧,异样的感觉让蒋以珩不由得收紧手臂,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蒋以珩咽了咽口水,把安南往反方向推了一点
“南哥,你别靠我这么近,没法走路了”
安南看着蒋以珩的嘴巴开开合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哦了一声,尽量站直了些。靠着蒋以珩半扶半抱,外加安南间接性独立,踉跄的那几步,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到家了。
蒋以珩把安南安置在沙发上,替他脱掉外套,解开领口,让他能舒服一些。又转身去厨房,在壁橱里翻出新买的蜂蜜,冲了杯蜂蜜水端出去,谁知一进一出这几分钟,沙发上已经没了安南的身影。
去上卫生间了?
蒋以珩想着,刚端着杯子转个方向,就听到安南卧室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等蒋以珩快步走进房间,就见安南站在床边,无措的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
“干嘛呢?”蒋以珩单手扶住有些摇晃的人,担心他摔在碎片上
“是要喝水吗?”
安南摇摇头,往窗边的书柜方向看去
“礼物”
“礼物?”
蒋以珩没多想,把人按回床上
“新婚礼物已经送过了,你忘记了?你别乱动,再扎着”
蒋以珩把蜂蜜水塞进安南手里
“南哥,这是蜂蜜水,喝了会舒服一点”
“你坐在这喝,别乱走,我去把碎片收拾了”
安南依旧摇头
蒋以珩有些捉摸不透安南的想法,安南向来自律,极少喝酒,也从不贪杯,他从来没见过安南喝醉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安南相处。
蒋以珩挠挠头,又把水杯拿走
“不喜欢吗?那我给你换杯温水”
蒋以珩这边刚松手,安南又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向窗边摸索,蒋以珩没办法了,只能扶着人过去,看他在书柜里胡乱翻了半天,掏出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礼盒
“还真有礼物啊?”
蒋以珩觉得稀奇,伸手去接,被安南狠狠拍了一巴掌
“嘶”蒋以珩揉揉被拍红的手背“喝醉了下手真狠”
安南不管他,抱着盒子就要出门,眼看要踩上碎玻璃,蒋以珩把人一把扯回,无奈道“去哪儿啊?”
安南回过头盯了他半晌,像是在仔细辨认,然后突然将礼盒举到他面前,含糊道
“礼物,给你”
然后又不高兴的小声补充道
“新婚快乐”
蒋以珩乐了,才知道他把自己认成了大哥,也没否认,毕竟跟喝醉的人没必要较真,只接过礼物道
“谢谢,那我拆了?”
安南点了点头,蒋以珩把东西放在一旁,佯装去拆丝带,安南又有些后悔,拉着蒋以珩的手臂,道“不许拆”
蒋以珩佯装生气
“不是说送给我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蒋以珩本来也没打算拆,醉酒的人说的话都不做数,况且看这包装的褪色程度,应该是珍藏了好几年了,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送的,这会儿拆了,明天醒过来指不定要和自己拼命
安南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犹豫的问道
“送给你,你能不和她结婚吗?”
“不结婚?为什么?”
从安南得知蒋以琚要结婚那天开始,蒋以珩就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他一边认真替蒋以琚安排好婚礼的所有事,甚至可以为了满足江雪对于婚礼的一个小要求,替蒋以琚连着三天跑遍市区,就为了买一个装饰品,一边却在大家都开心欢庆的时候独自望着窗外黯然神伤,他在这段时间像被割裂成了两部分,矛盾而痛苦。
蒋以珩不明白,也该不知从何问起。
安南这会儿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闻言只自顾自的抱着礼盒,低着头,不再出声。见安南突然安静下来,蒋以珩以他哥的口吻,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想我结婚?”
“安南?”
安南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身体莫名抖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南抬起头看着蒋以珩,像个犯了错被训斥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弥补,只能无助的哭泣
“怎么办,怎么办啊”
蒋以珩被安南的哭声吓了一跳,看着安南红红的眼睛和那要落不落的泪珠,什么疑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不知所踪了,只顾慌乱道歉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你别哭呀 ”
不安慰还好,这下安南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眼泪一滴滴的掉下来,重复喃喃道
“怎么办啊”
蒋以珩从来没见过安南醉酒,更没见过他哭,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笨拙的给人擦着眼泪,一边哄道
“什么怎么办?你别急,你慢慢说,我帮你,好不好?”
安南这会儿又不肯说了,抿唇看着他,僵持了一会儿后重新把礼盒塞回他手里,自己爬回床上躺下,不吭声了。
蒋以珩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弄糊涂了,拿着东西站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一会儿又找自己讨要。直到安南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整个人陷入沉睡,蒋以珩才轻轻动了动站的有些发麻的腿,捧着东西轻手轻脚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把那年代久远的礼盒放回了书架角落,重新用书遮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