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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bam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闻雪对着那块面目全非的寒玉冰雕发泄了一通,感觉胸口的郁气稍微散了一点点——也就指甲盖那么点。他偷偷瞥了一眼窗边软榻上的南宫净初。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温柔地洒在那人身上。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带着刚才那抹安心又傻气的浅笑,呼吸均匀悠长,显然是晒着太阳舒服地睡着了。那副毫无防备、安静恬淡的样子,跟之前那个口喷鲜血、眼神疯狂为他挡石头的家伙,还有那个整天用“腰细”和“道侣”轰炸他神经的烦人精,简直判若三人。


    谢闻雪心里那根名为“别扭”的弦,又被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


    【睡着了倒是顺眼……】


    【哼,也就睡着的时候不惹麻烦!】


    【刚才那算什么?记忆闪回?只闪回我骂他的片段?选择性失忆也没这么选的吧?】


    【还‘坏人冒充我’……嗤,这种鬼话也信,脑子果然伤得不轻。】


    【不过……他信了之后那个笑……啧,傻乎乎的。】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重新聚焦在手里的寒玉上,试图把那只愤怒的“乌鸦”刻得更狰狞一点,好匹配他此刻的心情。然而,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南宫净初复述“阴险”、“上不得台面”时,那双清澈眼睛里瞬间涌起的巨大委屈和受伤。


    那眼神……像被主人无缘无故踢了一脚的小狗。


    谢闻雪握剑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他以前……被我那么骂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吗?】


    【不可能!那个眼高于顶、清冷孤傲的南宫净初,只会用更冷、更嘲讽的眼神瞪回来!怎么可能委屈!】


    【失忆真是可怕,能把高岭之花变成……变成……】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南宫净初。


    枯木长老又来“查岗”了,顺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连日温养和顶级丹药的灌溉,南宫净初的肉身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灵力也开始缓慢复苏,至少生活自理是没问题了。


    坏消息是:灵台震荡和神魂不稳的问题,依旧棘手。枯木长老捻着所剩无几的胡子,忧心忡忡:“净初师侄的识海如同一片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记忆碎片混乱不堪,强行梳理恐有崩碎之危。如今之计,唯有以‘静’养神,辅以‘定魂香’,徐徐图之。切忌大喜大悲,更忌……咳,强烈的情绪刺激。” 他说这话时,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谢闻雪一眼。


    谢闻雪面无表情:【看我干嘛?难道我是‘强烈情绪刺激源’?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是有点……】


    “另外,”枯木长老话锋一转,看向南宫净初,语气温和,“净初师侄,你符道根基深厚,本能犹在。适当的、温和的符箓习练,有助于稳定心神,梳理灵力。切记,只能是最基础、最温和的蕴养类符箓,不可动用本命符笔,更不可强行催动高阶符法!明白吗?”


    南宫净初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立刻点头如捣蒜:“嗯!长老放心!我就画点‘安神符’、‘聚灵符’!” 他下意识地看向谢闻雪,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分享的喜悦,“闻雪,我可以画符了!”


    谢闻雪被他那亮闪闪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内心警铃大作:【画符?这祸害要重操旧业了?!】他立刻回忆起被各种稀奇古怪、刁钻难缠的符箓支配的恐惧——虽然现在这个南宫净初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谁知道他骨子里那点符修的本能会不会突然觉醒?


    “哦。”谢闻雪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努力维持着“莫挨老子”的冰山人设,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远离桌案的方向挪了半步。(内心:【安全距离!必须保持安全距离!谁知道他会不会手一抖画个‘痒痒符’或者‘爆衣符’出来!】)


    南宫净初对他的冷淡反应似乎早已习惯,并不气馁,反而兴致勃勃地让弟子取来了最基础的符纸和灵墨。他坐在窗边的案几前,神情是谢闻雪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虔诚?


    他拿起符笔,蘸了墨。动作有些生涩,手腕似乎因为久未执笔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落笔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不再是那个懵懂依赖的“伪道侣”,也不是那个重伤虚弱的病患,而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纯粹的符修。


    笔尖落在泛黄的符纸上,流畅地游走。没有花哨的灵光,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最基础的线条在缓缓勾勒。他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神圣,仿佛笔下绘制的不是符箓,而是某种精密的法则。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执笔的手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谢闻雪抱着剑,靠在最远的柱子上,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切,装模作样……】


    【……不过,这姿势倒是有几分像那么回事。】


    【画个基础安神符而已,用得着这么……庄重吗?】


    【啧,手抖什么?是伤没好利索,还是水平倒退了?】


    【……等等,这线条……好像……还挺稳?】


    他不懂符箓,但剑修的敏锐观察力让他本能地感觉到,南宫净初笔下那些看似简单的基础线条,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圆融感?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连接,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的墨迹瞬间隐没,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柔和白光一闪而逝,整张符箓散发出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息。


    成了。


    南宫净初轻轻松了口气,放下符笔,拿起那张安神符,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小成就感的笑容。他献宝似的看向谢闻雪:“闻雪!你看!安神符!”


    谢闻雪猝不及防对上他那双盛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他飞快地别开脸,硬邦邦地评价:“……还行。”


    【靠!他笑什么笑!画成了不起啊!还有,谁允许他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南宫净初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夸奖,笑容更灿烂了,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符箓收好。然后,他又铺开一张新的符纸,再次沉浸到那专注的状态里。


    接下来的几天,净竹轩多了一项固定活动:南宫净初画符,谢闻雪“监工”(被迫围观)。


    谢闻雪依旧保持着“离桌案三丈远”的安全距离,抱着他的霜寒剑,仿佛一尊移动的冰山守护神(自封的)。只是,他的目光停留在南宫净初身上的时间,似乎……比之前长了一点点?当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又画安神符?聚灵符?能不能有点新意?】


    【……不过,他画符的样子……好像……没那么烦人了?】


    【专注起来,那张脸……咳,勉强能入眼吧。】


    【他手腕好像不抖了?恢复得还挺快……】


    【啧,这张聚灵符的线条好像比上一张更流畅?错觉?】


    【他干嘛老画完就看我一眼?!炫耀吗?!幼稚!】


    南宫净初偶尔画完一张满意的,会习惯性地抬眼看向谢闻雪的方向,对上对方那“生人勿近”的冰冷视线,也不气馁,只是弯弯嘴角,然后继续埋头画下一张。仿佛只要谢闻雪在那里,哪怕是个冰雕背景板,也让他觉得安心。


    这天,南宫净初画完一张安神符,习惯性地抬眼。谢闻雪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凝出一缕细微的冰蓝剑气,在空气中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圈。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有一缕落在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南宫净初看着看着,眼神又有点发直,喃喃自语道:“……闻雪的睫毛……也好长啊……像小扇子……”


    谢闻雪:“!!!”


    他指尖那缕细微的剑气“噗”地一声,失控地炸开一小团冰雾,糊了他自己一脸冰碴子!


    【睫……睫毛?!】


    【南宫净初!你又开始了是不是?!】


    【画符就好好画符!看什么睫毛!】


    【还小扇子?!你当我是女修吗?!】


    【耻辱!奇耻大辱!我要拔了他的符笔!】


    谢闻雪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顶着一脸冰碴子,脸色黑如锅底,眼神凶狠地瞪向南宫净初,酝酿着雷霆之怒。


    南宫净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手中的符笔差点掉在刚画好的符箓上。他缩了缩脖子,眼神怯怯的,带着点茫然和无措,小声解释:“我……我就是觉得好看……道侣之间,不能夸吗?”


    “不能!”谢闻雪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羞愤而有点变调,“再敢乱看乱说,我就把你丢出去喂魔鸦!” 他恶狠狠地撂下狠话,然后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净竹轩,背影都透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狼狈。


    南宫净初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画好的、墨迹未干的安神符,困惑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夸他好看……也生气?闻雪……真的好难懂哦……”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安神符,轻轻吹了吹,仿佛在安抚符箓,也像是在安抚自己,“算了,还是符箓好,符箓不会凶我……”


    是夜,月朗星稀。


    谢闻雪盘膝坐在净竹轩外间属于他的那张临时蒲团上,闭目调息。里间传来南宫净初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白天被“睫毛小扇子”刺激到的神经,在冰魄心诀的运转下,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


    【眼不见为净……】


    【睡觉!睡觉总行了吧!】


    然而,就在他心神渐入空明之际。


    “唔……” 里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挣扎意味的呻吟。


    谢闻雪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没睁眼。内心:【做噩梦了?活该!谁让他白天乱说话!】


    呻吟声断断续续,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急促,带着压抑的喘息,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


    “不……不要……” 南宫净初的声音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呓语着,“……走开……别过来……闻雪……闻雪……”


    当自己的名字被那带着极度恐慌和无助的声音喊出来时,谢闻雪猛地睁开了眼睛!冰魄灵力瞬间收拢。


    【叫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几步就跨到了里间的门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他看到床榻上的南宫净初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在抵御着什么无形的恐惧。


    “闻雪……救我……” 又是一声带着泣音的呓语,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闻雪僵在门口,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白天积攒的羞愤和恼怒,此刻被眼前这脆弱无助的画面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梦到什么了?】


    【寒鸦涧的石头?还是……别的什么?】


    【叫我的名字……是梦到我在……打他?骂他?】


    【……还是梦到我在他身边?】


    理智告诉他:枯木长老说了,不能刺激!要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但看着南宫净初那深陷梦魇、痛苦挣扎的样子,听着那一声声带着全然的恐惧和依赖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谢闻雪内心天人交战,两个小人疯狂对打:


    【冷酷小人:关你屁事!回去打坐!他是符修!意志力没那么弱!】


    【别扭小人:可是……他叫得好惨……万一吓死了枯木老头会找我算账!】


    【冷酷小人:死了正好!省得烦我!】


    【别扭小人:……他白天画的安神符好像挺管用的?】


    最终,那个“万一吓死枯木老头会找我算账”的诡异理由,以及白天南宫净初画符时那专注的侧脸,奇异地占据了上风。


    谢闻雪极其僵硬地、以一种近乎同手同脚的姿势,挪到了南宫净初的床边。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深陷梦魇的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现在怎么办?】


    【叫醒他?枯木老头说不能强行唤醒梦魇……】


    【给他一巴掌?不行,会打坏……】


    【念清心咒?我又不是和尚!】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矮几,那里放着一小叠南宫净初白天画的安神符。


    【……要不……试试这个?】


    谢闻雪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甩锅对象),立刻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张安神符的边角,仿佛捏着什么脏东西。他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极其笨拙地激活了符箓。柔和的白光自符箓上亮起,宁静安详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谢闻雪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南宫净初的反应。


    只见床上的人紧锁的眉头似乎真的舒展了一点点,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缓了些许,虽然依旧在不安地呓语,但声音里的恐惧似乎减轻了。


    【……好像……有点用?】


    谢闻雪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无比的任务。他正想功成身退,把这张符随便往南宫净初身上一贴了事。


    就在这时,南宫净初在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手胡乱地挥舞了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抓住了谢闻雪还捏着安神符、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温热的、带着薄汗的触感,瞬间从手腕处传来!


    谢闻雪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定身符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


    【他抓我!】


    【他居然抓我!】


    【放手!快放手!】


    他下意识地想甩开,动作却硬生生顿住了。因为他感觉到,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在接触到他的皮肤后,竟然奇异地停止了不安的扭动。南宫净初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脸上的惊恐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依赖的安心。他甚至无意识地将那只抓住谢闻雪手腕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像抱着什么珍贵的暖炉,发出了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


    “嗯……闻雪……” 睡梦中的呓语,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


    谢闻雪石化在原地。


    月光下,他僵硬地保持着弯腰、手腕被抓的姿势。冰魄剑修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表情精彩纷呈——震惊、羞愤、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被当成暖炉的荒谬绝伦感!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挟持”的手腕,再看看南宫净初那安详得如同稚子的睡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崩塌和重塑。


    【……这……这算什么事啊!】


    【南宫净初!你睡觉也不忘占我便宜吗?!】


    【我的手!我的手腕!它不干净了!】


    【……但是……他好像……真的安静下来了?】


    【枯木老头!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用能捏碎寒玉的力道控制着手指,想把自己的手腕从南宫净初的“魔爪”中抽出来。


    结果他刚一动,睡梦中的南宫净初立刻不满地蹙了蹙眉,抱得更紧了,嘴里还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走……”


    谢闻雪:“……”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算了,就当……被冰晶兽幼崽抱着取暖了吧!他认命地、极其别扭地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了下来,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南宫净初当成了人形安眠抱枕。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室内。一人沉睡安详,一人坐姿僵硬如雕塑,只有手腕处那点温热的、被牢牢抓住的触感,无比清晰地昭示着某种荒谬又微妙的联系。


    谢闻雪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心跳,内心一片麻木的悲愤:


    【这该死的“道侣”扮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命苦的闻雪一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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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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