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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茶雪乡的温暖

作者:朱颜易改情难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宁海市的十二月像被揉碎的月光,细碎的冷意渗入每个角落。苏晴呵出的白雾在设计部玻璃门上凝成霜花,恍惚间竟勾勒出半年前海星的形状。旋转门把手上缠绕的红绸结随着人流轻晃,金箔剪成的生肖虎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碎光芒,与茶水间蒸腾的桂圆香气缠绕成冬日特有的温柔。


    "苏姐,今年还打算在公司画设计图跨年?"李薇抱着文件袋凑过来,马尾辫扫过苏晴桌上的绿萝,叶片间藏着的淡蓝色便签微微颤动——那是林曦今早留下的,字迹凌厉却在句末画了个笨拙的小太阳,旁边用铅笔标注着:"新品珍珠扣弧度可再调整0.3mm"。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褪去繁茂,枝桠间挂着的银杏叶书签,正是盛夏养殖场之行时苏晴捡回的纪念品。


    设计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雪松香混着打印机的油墨味飘出。苏晴抱着样品经过时,瞥见林曦正在核对年终报表,黑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熨烫笔挺的白衬衫。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与半年前天台道歉时慌乱的节奏截然不同。当那双冷冽的眼睛突然抬起来,苏晴几乎要逃,却听见对方说:"周末有空吗?"


    火车站的人潮裹挟着年货的香气与方言的浪潮。林曦穿着及膝的黑色大衣,发梢凝着细小的冰晶,正在安检口熟练地将苏晴的化妆包与笔记本电脑分开放置。她接过行李箱时,手指不经意擦过苏晴手背,温度却比金属安检门更灼人。"小心台阶。"她的声音被广播声吞没,却精准落进苏晴耳中。候车厅的电子屏显示晚点20分钟,林曦便带着她去买热烤红薯,剥开的薯皮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靠得极近的倒影。


    绿皮火车的木质座椅泛着陈旧的光泽。林曦将两个行李箱稳稳叠放在行李架上,动作利落得像拆解珠宝模型。她从大衣口袋掏出个绒布包,展开来是副米白色羊绒手套,内里绣着淡蓝色的山茶花纹:"特意让老师傅加急绣的,你上次说手指总被绘图板冻僵。"苏晴戴上时,发现手套内侧还绣着个极小的"S",与林曦工作证上的签名笔迹如出一辙。


    铁轨开始震动时,林曦忽然指着窗外:"看,有人在放烟花。"远处天际炸开的银花映在她眼底,将冷硬的轮廓镀上层柔光。"听说你外婆的手艺一绝?"她转回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素圈戒指,边缘被砂纸打磨的痕迹在暖黄灯光下若隐若现,"这算不算......提前见家长?"


    这句话让苏晴握着保温杯的手猛地收紧,滚烫的茶水在杯口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她感觉一股热流从耳根窜到脖颈,耳垂瞬间染上云霞般的绯色,连带着脸颊也泛起层层红晕,像是被冬日的寒风吹过的山茶花。"你......你别乱说!"她结结巴巴地反驳,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慌乱中,苏晴低头盯着杯中的枸杞,却瞥见水面倒映出自己发烫的脸。她试图用刘海遮住泛红的脸颊,可发间的珍珠发卡却不听话地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保温杯的带子,一圈又一圈,直到勒出浅浅的红痕。


    林曦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她伸手想帮苏晴整理被蹭乱的发丝,却在半空停顿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将滑落的围巾重新搭好。这个未完成的动作,反而让苏晴更加慌乱,心跳声在耳畔轰鸣,几乎要盖过火车碾过铁轨的声响。


    "真的只是顺路......"苏晴小声嘟囔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她抓起一旁的毛绒靠枕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挡住不断攀升的温度。靠枕上的小熊玩偶歪着头,像是也在调侃她此刻的窘迫。林曦见状,终于不再逗她,只是将剥好的橘子轻轻放进她手心,指尖相触的瞬间,又让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厢广播突然响起《难忘今宵》的旋律,混着孩童的嬉笑、泡面的香气,将这份悸动悄然掩盖。可苏晴知道,自己发烫的脸颊和狂乱的心跳,都在无声诉说着内心的波澜。而这一切,都被身旁那个目光温柔的人,默默收进眼底。


    林曦松开手时,指尖擦过苏晴的脉搏,温度烙在皮肤上迟迟不散。"小时候过年,"她望着窗外飞驰的雪景,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家里总是摆满珠宝订单,连年夜饭都在谈生意。"她顿了顿,无名指无意识转动着戒指,"直到遇见晨晨,她带我去珍珠养殖场看雪,塘水结着冰,我们在冰面上滑倒,她的珍珠项链断了,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苏晴静静听着,努力让自己发烫的脸颊恢复平静。可每当林曦的声音停顿,她都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火车突然钻进隧道,黑暗吞没了后半句话,却让她清晰捕捉到对方声音里细微的哽咽。她轻轻抽出被压住的围巾一角,为林曦掖紧领口。羊绒织物带着雪松香与体温交织的气息,像冬日里最柔软的火焰。当隧道尽头的光重新漫进来,林曦耳尖泛红,目光却坚定地望过来:"明年,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这句话让苏晴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车窗外,故乡的茶山已覆上皑皑白雪,宛如撒落人间的银河。山腰处的吊脚楼升起袅袅炊烟,恍惚间与记忆里外婆煮年糕的场景重叠。她想起设计稿里未完成的"双生星轨",想起月光石在紫光灯下流转的光晕,突然觉得所有等待都有了意义。


    "好啊。"她笑着点头,哈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小小的太阳,"一言为定。"


    火车鸣笛穿过山间,惊起一群寒鸦。林曦悄悄将两人交叠的手指往大衣口袋里藏了藏,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蔓延开来。远处的村落亮起第一盏红灯笼,映得苏晴发间的珍珠发卡微微发亮——那是林曦偷偷换掉的,内侧刻着两个交叠的字母,在暮色中闪着温柔的光。而林曦望着她侧脸的剪影,终于明白有些心结如同被雪覆盖的茶山,看似沉寂,却在冻土下孕育着新的春天。她想起今早出门前,特意将抽屉里那张拼好的旧照片翻了个面,背面新贴的合影里,苏晴戴着她送的手套,笑得比任何珠宝都耀眼。


    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苏晴指着窗外兴奋地比划:"快看!那片茶山就是外婆常去采茶的地方!"林曦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雪覆山峦间蜿蜒的银线,竟与"银河珍珠"设计稿里的星轨如出一辙。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刺耳声响,她下意识将苏晴往自己身边揽了揽,羊绒大衣的温度裹住两人交叠的肩膀。


    便利店的暖光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漫出来时,苏晴的母亲已经系着碎花围裙冲了出来。"哎哟这就是小林吧!"带着乡音的热情让林曦僵在原地,苏母粗糙的手掌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手这么凉!快进屋烤火!"老式煤炉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咕嘟作响,苏父从里屋抱出床厚棉被,直接盖在她膝头。


    "苏晴总在电话里提您,说您教她画设计图!"苏父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火星噼啪溅起,"我们小地方没啥好招待的,您别嫌弃!"林曦望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穿校服的苏晴站在中间笑得灿烂,突然想起抽屉里那张被她反复摩挲的新合影。当苏母将剥好的糖炒栗子塞进她手心时,滚烫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


    深夜的雪下得愈发紧了。林曦披着外套推开后门,看见苏晴蹲在院角,手电筒的光照着结冰的水缸。"在找什么?"她的声音惊得对方差点滑倒,伸手扶住人时,触到苏晴袖口的潮湿。"小时候过年,外婆会用雪水腌酸菜。"苏晴晃了晃搪瓷盆,"现在水缸冻住了,只能......"话未说完,林曦已经脱下手套,指尖贴上冰面细细摸索。


    山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林曦却专注地观察冰层裂纹。当她发现某处薄冰时,毫不犹豫用掌心发力——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却在听见苏晴惊喜的"哇"时化作暖意。看着女孩捧着碎冰雀跃的背影,她突然想起晨晨离世前最后那个冬天,两人在养殖场凿冰取珍珠的场景。此刻掌心的刺痛,竟比那时更鲜活。


    接下来的日子被烟火气填满。林曦站在灶台边笨拙地学包汤圆,糯米粉沾了满脸,却在苏晴笑得直不起腰时偷偷往她鼻尖抹了团白;跟着苏父去后山砍柏树枝做年饭柴火,冻红的手指被塞进暖手宝;深夜帮苏母缝制新窗帘,听着老式缝纫机的咔嗒声,恍然惊觉自己已有十年没感受过这般琐碎的温暖。


    年廿八的清晨,整个村子被封在白茫茫的雪幕里。林曦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苏晴和邻家小孩打雪仗。红围巾在雪地里翻飞,雪球砸中她后背的瞬间,林曦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当苏晴笑着朝她跑来,睫毛上沾着雪花,呼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缠绕,她突然伸手接住飘落的山茶花瓣——不知何时,院角的老茶树竟在雪中绽了新芽。


    入夜后,苏父搬出珍藏的杨梅酒。林曦抿了口烈酒,听着苏晴讲小时候偷喝米酒醉倒在谷堆的糗事,看她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的模样,喉咙突然发紧。窗外的雪簌簌落在青瓦上,堂屋的白炽灯将四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啊晃的,像极了她曾在设计稿里描绘的团圆图景。


    "小林啊,"苏母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要是不嫌弃,以后过年都来家里热闹!"林曦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瞥见苏晴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火车上那个未说出口的邀约。火盆里的木炭爆开轻响,她望着跳跃的火苗,终于轻轻"嗯"了一声。此刻玻璃窗上的冰花正悄然生长,将满室的欢声笑语,都酿成了比月光石更温柔的光。


    大巴车碾过盘山公路时,林曦望着窗外渐渐浓稠的雪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大衣口袋里的素圈戒指。天气预报里"暴雪橙色预警"的提示还停留在手机屏幕,而此刻的山道已化作白茫茫的漩涡,车轮每转动一圈都发出刺耳的打滑声。


    "姑娘们坐稳了!"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身在结冰的路面上划出半米长的痕迹。苏晴攥着她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前面塌方了!"挡风玻璃外,碗口粗的松树横亘在路中央,积雪正顺着断裂的枝桠簌簌坠落。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山体滑坡的前兆。


    便利店的暖光在雪幕中晕成朦胧的圆。苏晴的父母举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时,林曦正把自己的围巾裹在瑟瑟发抖的苏晴身上。"快进屋!"苏母的声音带着哭腔,"盘山道塌了半面,县里的铲雪车根本上不来!"林曦望着墙上的日历——腊月廿七,离除夕只剩三天。


    煤炉烧得通红,铁壶里的姜茶咕嘟作响,可林曦却坐立难安。当苏父毕恭毕敬地给她添茶时,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她想起公司年会上那些带着讨好的敬酒。"苏晴总说您是天才设计师。"苏母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我们小地方没啥好招待的......"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整栋房子都跟着震颤。


    "后山雪崩了!"苏父掀开棉门帘冲出去,手电筒光束在雪雾中摇晃。林曦紧随其后,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衣领。远处的山体裂开巨大的缺口,雪浪裹挟着树木倾泻而下,在山脚堆成巍峨的雪墙。手机信号格在"无服务"与"1格"间反复跳动,她摸到口袋里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让指尖微微发颤。


    被困的日子在烟火气中悄然流逝。林曦系着苏母给的蓝花围裙,在灶台边学包红糖糍粑,糯米粉沾了满脸。苏晴笑得直不起腰,她却突然伸手在女孩鼻尖抹了团白:"报上次火车上的''仇''。"两人闹作一团时,苏父抱着刚砍的柏树枝进门,雪沫子从蓑衣上簌簌掉落,惊起梁上的燕子窝。


    深夜的火炕上,苏母翻出老相册。泛黄的照片里,扎羊角辫的苏晴蹲在茶园里,手里举着刚摘的茶叶。"这丫头从小就野。"苏父往火盆里添了块松枝,火星噼啪溅起,"有年下大雪,她非要去后山找野莓,结果摔进雪窟窿......"林曦望着照片里苏晴灿烂的笑容,突然感觉眼眶发烫。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只有珠宝订单和冰冷的绘图板。


    年廿九的傍晚,天空突然放晴。林曦跟着苏晴爬上后山,夕阳把雪原染成琥珀色。远处的盘山道依然封锁,但山脚下的梯田里,村民们正举着火把铲雪。苏晴突然弯腰团了个雪球:"敢不敢比谁扔得远?"林曦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雪团已经砸在肩头。反击时,她故意扔偏了些,看着雪沫在苏晴发间炸开,像撒落的月光。


    入夜后,整个村子亮起了红灯笼。林曦站在院子里,看着苏晴和邻家小孩在雪地里放烟花。窜天猴刺破夜空的瞬间,她摸出手机——信号满格。通讯录里"陈太助理"的未接来电有17个,但她毫不犹豫地按下关机键。此刻,苏母在屋里喊着"吃饺子喽",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她眼角的泪光。


    老茶树上的积雪突然坠落,惊起几只寒鸦。林曦望着苏晴在雪地里奔跑的背影,突然明白这场大雪封印的不只是归途,更是她封闭多年的心。当苏晴举着冻红的手递来烤红薯,热气混着糖稀的香气扑面而来时,她终于摘下手套,任由女孩将冰凉的手指塞进自己掌心。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在雪夜里炸开细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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