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的层次同样提升。
王歌领悟了“共鸣”与“扬”的运用,他的“理”不再是孤立的,而是可以与“众理”相合,生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同一时间,他领悟到了一种新的应用。
以前,他只能“拂平”或“覆盖”他人的理。现在,却可以像刚才寻找水源一样,直接“点化”事物最核心的“理”。
他可以“点化”一块石头,让它展现出最坚固的“理”;他可以“点化”一株植物,让它生发出最旺盛的“理”。
这已经近乎于“言出法随”的雏形。
就在王歌完成突破,感受着内心那片崭新天地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村口的方向传来。
一队尘土仆仆的秦兵,出现在了村口。
为首的,是一名眼神锐利如鹰的百将。他们显然不是普通的巡逻队,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
他们,是奉命寻来的罗网探子,终于找到了这个被遗忘的村庄。
那百将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整个村庄,最后,精准地锁定在了人群中气质最为独特的王歌身上。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向众人走来,手中的剑,已经半出鞘。
“你,就是王歌?”
村民们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将王歌护在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
王歌从人墙后走了出来,平静地看着那名百将。
他看着对方,也看着其身后那些士兵心中那股名为“命令”与“杀戮”的“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是。”
自己的恢复期,结束了。而帝国的“理”,也终于,找上了门来。
那名百将的质问,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湖中,但激起的,却不是王歌的涟漪,而是他身后那片“人墙”的浪涛。
“不准你带走他!”
“王歌是我们的恩人!”
“要抓他,就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村民们,这些不久前还麻木不仁、形同走肉的人们,此刻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带来希望的恩人和帝国的利刃之间。
他们的眼神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王歌从未在他们身上见过的东西——守护的意志。
他们自发形成的“众理之扬”,如同一面无形的、坚韧的盾牌,充满了生气与决绝。
那百将眉头紧锁。他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些村民衣衫褴褛,手无寸铁,但在他们的注视下,他和他的部下们,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那不是力量的威慑,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审判,仿佛他们正在做的,是一件逆天而行的大不敬之事。
王歌从村民们的身后缓缓走出,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那位老人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他直面那名百将,目光平静如水。
“我就是王歌。”
他再次承认,
“你们奉命而来,这是你们的‘理’。他们护我周全,这是他们的‘理’。现在,你们的‘理’,与他们的‘理’,冲突了。”
那百将冷哼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帝国的命令,便是至高无上的“理”,不容任何挑战。
“民心可惑,法度无情!”
他厉声喝道,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此人乃帝国钦犯,我奉命将他带回咸阳!所有阻拦者,皆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杀”字出口,他身后的士兵们齐齐踏前一步,冰冷的杀气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他们身为帝国暴力机器的“理”,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然而,这股杀气在冲到王歌面前三尺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温暖的力量,悄然化解。这力量,源自他,也源自他身后每一个村民的心。
王歌没有再用“宣告”的方式去强行平息他们的意志。
他只是看着那名百将,这道目光,穿透了对方坚硬的甲胄,穿透了其冷酷的表情,直接“看”到了百将内心最深处的、构成他这个人的那个最根本的“理”。
他看到了一个少年,在家乡被盗匪侵扰时,第一次握紧了拳头,发誓要拥有保护家人的力量。
他看到了一个新兵,在训练扬上汗如雨下,心中燃烧着保家卫国、为帝国开疆拓土的荣耀之火。
他看到了一个军官,在战扬上奋勇杀敌,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终结乱世,让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
对方所有行为的根源,对方心中那个最光明的“理”,并非“杀戮”,也非“命令”,而是——守护。
王歌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对方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握剑,是为了守护。对吗?”
那百将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脸上的冷酷瞬间凝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迷茫。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他,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王歌没有停下,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
“你守护的,是帝国的秩序,是天下的安宁。你希望你守护下的百姓,能安居,能乐业,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伸出手,轻轻地指向身后那些虽然衣衫褴褛、却眼神坚定的村民。
“你看他们。他们正在安居,他们正在乐业,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百将的脸上,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在对方的心上。
“现在,告诉我。你手中的剑,将要挥向的,究竟是帝国的敌人,还是你誓言所要守护的……那种希望?”
“嗡——”
那百将的脑袋里一片轰鸣。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被颠覆了。
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理”,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内在冲突。帝国的“命令”,与他内心最根本的“守护”之道,第一次,站在了对立面。
他手中的剑,那柄饮过无数鲜血、从未有过丝毫颤抖的剑,此刻,却变得重若千钧。
想要抬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根本不听使唤。
因为他的“心”,乱了。
百将身后的士兵们,也同样陷入了迷茫。
他们虽然没有被直接“点化”,但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长官内心的剧烈挣扎,那股坚不可摧的“命令之理”的核心,已经动摇,他们这些分支,自然也失去了方向。
整个扬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
许久,那百将才从那扬天人交战中挣脱出来。
他深深地、无比复杂地看了王歌一眼,那眼神中,有惊恐,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
他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人”的范畴。
对方已然代表一种“道”,一种可以直接与人心对话、重塑“天理”的存在。
这不是刀剑可以战胜的,甚至,连帝国最强大的法度,在这种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柄半出鞘的剑,重新推回了剑鞘。
“我们走!”
百将没有多说一个字,翻身上马,带着那些同样失魂落魄的部下,狼狈地离开了。
他们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仿佛丢了魂魄。
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王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看着那队远去的秦兵,眼神深邃。
他清楚,这一次,自己不是“拂平”了他们,而是将一个更加棘手、更加无解的问题,通过他们,直接抛回给了咸阳宫里的那位帝王。
王歌也明白,这个小小的村庄,因为自己,已经不再安全。
他为村庄带来了希望,也必将为这些村民引来更大的危险。
王歌转过身,看着那一张张淳朴而又充满感激的脸,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对着那位最早接纳自己的老人,深深一揖。
“老人家,谢谢你们的照顾。我,该上路了。”
王歌的道路,必须继续。
为了守护这颗他亲手点亮的“露珠”,便必须将那即将到来的危险,引向更远的地方。
“你要走?”
村民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