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南坪山上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然后停了。
一个人悄然出现在阴影里,对眼前的人开口道:“山上的坟地我都看遍了,没有感应到淮阳佩的气息。”
周越蹲在一处坟头前,用树枝轻轻拨了拨地上有些松软的泥土:“还有呢?”
“还有什么?”那人莫名其妙。
“魏雨桥,你办事能不能仔细点?”周越叹了口气,点了点眼前的坟地。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魏书记。
“这坟地咋啦?有啥问题吗?”
周越一挥手,地面上的枯叶杂草全部都漂浮了起来,露出了下面的泥土地。
魏雨桥脸色一变。
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但仔细端详一下,就会发现周越蹲着的地方,前面有一块长方形区域,泥土的紧实程度跟周围完全不一样。
这一块是新翻过的!
有谁在他们之前上山搜过了?
那个长方形的位置,分明是放棺材的,魏雨桥咬牙道:“谁这么变态,找东西就找东西,还把人家坟给刨了......等等,他不会把全部坟都刨了一遍吧?”
他越想越惊悚,刚要转身再去确认一遍,周越出声拦住了他。
“那个人应该不是冲着淮阳佩来的。”
魏雨桥扭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这座山上人迹罕至,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山上有什么变化,要是单纯为了找东西而来,不会这么小心地掩盖踪迹,太浪费时间了。”
"那个人完好地将泥土填回坑里,将地上的草叶都恢复原样,”周越站起身,上前拍了拍坟前的木板,“甚至还重新将墓碑摆端正,这不是一个小偷会干的事。”
眼前的木板与地面交接的部分,显然有一截斜着的,被泥土沾染过的痕迹。
魏雨桥轻轻皱起眉头:“那会是谁呢?”
谁那么有病,好端端地跑到山上来把人家的坟刨开,又恢复原样,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图什么呢?把墓主人挖出来打个招呼?
“是啊......会是谁呢?”
周越重复着,轻轻搓了搓手指。
程九满脸疲倦地回了家,把事情通通抛在脑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回来了一点。
她往满是抱枕玩偶的沙发上一趟,张成一个“大”字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她以为今天只是寻常地出个外勤,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淮阴佩......魏书记......周越......
程九思绪一顿,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南坪山上挖的那个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明,我记得昨晚那个坟地主人的名字,是不是也姓彭来着?”
阿明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对。”
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真是人家太公的坟吧?
要不认识还好,程九顶多说句“施主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要刨你坟的”,这猝不及防与坟主人的后辈见了面,程九总有种罪过大了的感觉。
而且三天后周越他们去山上找的时候,肯定会发现土地有重新翻过的痕迹,到时候真要追究起来......
程九内心挣扎半晌,安慰自己村里应该不止一户姓彭的人家,而且她下墓的时候也并没有看见棺里有什么东西。
她像无脊椎动物一样靠在一个巨型猫咪玩偶上,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应该是淮阳佩。 ”
“淮阳佩?”
她疑惑地支起脑袋。
“这是什么?”
“淮阴佩的另一半。据说这两个玉佩很多年前由腾蛇一族持有,后来他们族与应龙一族大战之后惨败,从此销声匿迹,淮阴淮阳也不知去向。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神族都已经没有消息了,更何况区区两个玉佩,你能遇到淮阴佩已经算运气好了。”
程九刚想开口,阿明紧接着说:“当然还有我气息感应的功劳。”
“是,你真厉害。”程九对它的性格了如指掌,随口夸完一句,连忙继续追问道:“魏书记这么积极地帮彭家力找淮阳佩,肯定是另有所图......他们想拿这两块玉佩做什么?”
阿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阴阳相合,即为太和,合同不悖、混沦无间。传闻淮阴淮阳合为一体,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程九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哇塞......”
阿明以为她是被这种逆天的能力给震撼到了,刚想安慰她这只是传说而已,只听程九有些哀怨地说:“那我岂不是拿不到淮阴佩了?咱能不能跟他们商量一下,他们用完之后给我用啊?”
“......”
阿明淡淡地说:“若真的灵验的话,里面的能量也会随之消失殆尽,你拿到手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了,等它自然恢复起码要五百年。”
五百年?那她不是早就化成肥料了。
“那只能赶在他们之前,先把淮阴佩劫走?”
“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有股微弱的波动,好像是某种能量结界一样,很可能是为了阻隔灵力。你不是探不出他们的修为?这说明他们的修为在你之上。”
“......完蛋了,”程九有些哀怨,“不会真是监管会的找来了吧?”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修炼路子,能做到不干坏事、甚至顺手渡化别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这打工人的生活实在太命苦,想撂挑子不干了。
程九一扭身,将脑袋埋进了猫咪玩偶毛茸茸的肚子里,就此躲避这个让她很受伤的世界,没听见阿明轻声喃喃道:“而且那个姓魏的身上,好像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感觉......”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落在了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大大小小的玩偶静静地坐着,光线中漂浮着几粒细小的灰尘。
侧面的主卧里一片漆黑,一面墙壁上的玻璃柜里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微光。
程九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与平常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维持平躺的姿势半晌,然后倚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却看起来有些吃力,靠在床头微微喘着气,然后轻轻转动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
房间里的布局格外简单,一张靠边的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中间留了一块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空地,一整面内嵌式的玻璃展示柜。
说是一整面,其实就分成了四格,其中有两格是空着的,另外两格里各自存放着物件,仔细一看,竟是漂浮在空中的。
一格里是通体漆黑的镜子,散发着金属的冷冷光泽,背部有暗纹流转;一格里是青色的四方玉石,碧色的蛇形花纹一直蔓延到底部的铅印上。
程九的视线在玻璃柜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撑起身体下了床,打开紧闭的房门。
像冷锋过境一般,卧室里的冷气呼啦啦地席卷了房子的每个角落,客厅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低,卫生间的镜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白雾。
程九叼着牙刷,随意抬手一抹,残留着水珠的镜中倒映出了她面无血色的脸。
她似无所察觉一般,低头吐了口牙膏沫。
八点半,程九从小巷尽头的阴影里里晃悠悠地走出来。
她仰起脸,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明媚的阳光,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动。
她低头一看。
是一只小猫,正用还没锋利的嫩爪刨着她的裤腿。
见她看过来,小猫仰起头冲她“喵喵”叫了两声,往地上一倒露出了肚皮。
程九蹲了下来,歪着脑袋问它:“碰瓷呐?”
小猫见她对自己软乎乎的肚皮无动于衷,不甘心地用肉垫拍了拍她的鞋子。
程九被它圆头圆脑的模样逗笑了,向它的肚皮伸出手,可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小猫对这种欲擒故纵的行为很是愤怒,一边喵喵斥责她一边伸长了爪子去够,就在它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只手缩了回去。
程九的神色有些淡,她慢慢地站起了身,绕过小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一进公司,就看到段佳琪在工位上冲她挤眉弄眼。
她用眼神询问:“咋啦?”
段佳琪朝里边的办公室区域努了努嘴,用口型说:“江总。”
程九一愣。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总回来了?
说到这位江总,他也是个神人。
一年365天的时间,360天都在外面出差考察,即便是回来了,也不见得他会来公司,甩手掌柜一般将公司的大小事务全部丢给了薛裴。
可以说,能在公司见到这位的几率比见到活的哥斯拉还小。
按照薛老师昨天的说法,难道是这位江总听到了他家老板下乡微服私访的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从外地赶回来见驾...接驾...接待了?
程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司的经营周转、管理决策她一窍不通,也不关心,但她觉得周越这么年轻就能在深潭一样的平城站稳脚跟,一定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或者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她得避着点。
更何况他的身份存疑,虽说是公司的顶头上司,但万一他有多重身份,比如监管会的组长什么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平城去,薛老师那边又问不出什么。
他要是一直待在宁城,又是同一家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太麻烦了。
难不成真要跑路?
她好不容易在宁城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而且工作性质原因经常跑到穷乡僻壤里,能为她吸收死气的进度提供非常大的便利,要真说跑路,她是舍不得的。
她一边内心思忖着,一边拎起水杯往茶水间走。
“小程?”薛裴从一间办公室里探出脑袋,冲她招手道,“你来。”
程九身形一顿,只得拎着水杯半途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