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把上司踩在脚底下》 第1章 第 1 章 “咔嚓,咔嚓。” 不知是哪户人家里的老挂钟发出了声响。 夜深人静,月亮缓缓掩进云层里,村庄里没了光亮,整个沉入了黑暗中。 远处的深山中一片漆黑,山上多是杂草和树杈胡乱生长,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某处老坟头前,一道身影倏地从地下冒了出来。 程九身手敏捷地爬上地面,将搁在旁边的棺材盖小心翼翼地搬起来,挪进了眼前的深坑里。 树杈上的乌鸦被盖棺的声音惊动,吱哇乱叫着飞上了天空。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灰,一屁股坐在了土坑边缘,轻车熟路地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张符点燃,扔在了棺材主人的坟前。 以前的老坟大多是把死人往木头棺材里一装,再找块地一埋,立块木板作为墓碑草草了事,没有照片,能刻上名字都算是死得其所了。 眼前的木板上依稀能看出刻过字的痕迹,只是经过多年风吹雨打,上面已经被腐蚀大部分,看不清楚姓甚名谁了。 等符烧成灰烬,程九站起身,把歪斜的木板重新牢牢埋进土里,然后抓起一旁的铁锹往坑里填土。 眼前的土坑逐渐消失不见,她弯下腰拾起整齐堆在一旁的草皮,按照原样仔细铺回地面。 旁人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片老坟和之前有什么出入——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闲,特地跑到山上来和坟地玩找不同。 程九随手采了几只野花放在墓碑前,伸手摸了摸潮湿的木板,轻声说:“睡吧。” 她在坟头站了一会儿,然后把铁锹往杂草堆里埋了埋,转身离开了。 山间小路逼仄陡峭,时不时还有随心所欲的树枝挡路,脚下一不留神就会被突如其来的石块绊倒。 月光从变得稀薄的云层中透露出几丝,落了下来,笼罩在山间。 程九沿着小路往下,抬脚迈过一根倒在路中间的老树干,来到一处小水沟前,山涧水清澈干净,在夜色中泛着粼粼波光。 水面倒映出她的模样,虽整个人看着灰扑扑的,脸上还剐蹭着些泥土,但难掩五官精致。 她蹲在水沟边,伸手够了够水,仔仔细细地搓着手上的土灰。 洗着洗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好了好了,不要骂我了,我没找到东西也很伤心的好不好?” 声音在滴溜溜地山间转悠了一圈,然后消散了。 她自顾自地再次说:“是你说好像感应到了淮阴佩的气息,我这不才磨蹭了一会儿嘛。” 这个场景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诡异—— 一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女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间自说自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程九蹲在那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溜溜达达地顺着那条山间小道走了。 远处的那片坟地重新归于宁静,过一会儿,乌鸦又悄悄落回枝头,它抖了抖翅膀,一根羽毛飘落下来,轻轻拂过树枝下面的墓碑。 月光倾斜下来,上面赫然出现了“彭广辉”三个字。 早上八点半,宁城的大街小巷里里外外已经热闹一阵了,送走了雪白校服飞扬的青春学生,迎来了一波打工人的热潮。小巷路口的早餐店人头攒动,几个大蒸笼孜孜不倦地冒着热气,和现打的甜豆浆一块,混合成一股新鲜健康的味道。 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公寓里、小巷里、遍布各处的居民楼里冒出来,如同蚂蚁进窝一般涌向地铁站,大街上的车流马上要面临新的一波早高峰。 程九叼着素包子慢悠悠地晃进大楼里,看了眼老大爷似挪动的电梯,扭头往楼梯走去,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爬上二楼,刷脸进了门。 办公桌那边探出一颗脑袋:“哟,九公主,昨晚又上哪浪去了?一脸的黑眼圈。” “斩妖除魔去了。”程九摆了摆手,瘫进工位里,一手开电脑,一手将素包子两口解决掉。 那颗脑袋的主人凑到她面前,邀请她一起去灌水。 “哎,你把昨天拍的现场图片拷给我一份。” 程九一边头也不回地冲那人说话,一边摆动鼠标,迅速叉掉电脑屏幕上弹出的几个广告,随手点开了一份文档,然后站起身拎起她的1000ml不锈钢大水杯。 “行。”段佳琪先应了一声,然后又说,“今天估计没什么活,薛老师不在公司。” 程九随口问:“去哪了?” “不知道,不然这个点她早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八点半对她来说已经算迟到了。” 天地良心,八点半还算晚的话,那九点半上班的人岂不是天天在过年。 程九灌了满满一杯水,想了想,又给自己打了杯牛马咖啡。 好在公司老总颇有些小资格调,茶水间摆放着现磨咖啡机和制冰机,随时为勤勤恳恳的打工人提供能量冲剂,员工们也喝得心甘情愿——至少咖啡豆是免费的。 几人陆陆续续从公司大门卡点进来,见到程九,纷纷都对她发出亲切的问候。 “九公主,早!你的黑眼圈也早!” “九,要不要给你个盆啦,兜着点,小心眼袋掉地上。” 徐清拍了拍她的肩,问:“你昨天不是和小段去南坪村了?咋啦,回来晚了没休息好?” “没。”程九打了个哈欠,“昨晚熬夜看剧了。” “她四点就走了,”段佳琪探着脑袋说,“你忘啦?她家挺远的,薛老师每次都让她先回去。” 徐清“嗷”了一声。 程九在公司待了一年多的时间,工作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性格开朗随和,从没在她身上见到过大的情绪波动,徐清觉得她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除了她时不时会顶着黑眼圈来上班之外。 她皮肤很白,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气,所欲一旦有黑眼圈就会非常明显,像是下睫毛上的睫毛膏晕开了似的。 徐清问过她一两次,说是熬夜看剧看小说去了,时间一长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几个员工看到还会习惯性调侃一下。 徐清之前还劝过她几句,例如“年轻人少熬夜”、“熬夜伤肝伤身体”什么的,没什么效果,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的小青年确实都熬夜成习惯了,美其名曰不熬这个夜就是在浪费生命,手捧“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的至理名言,在无数个黑夜里挥霍自己的青春。 她作为快奔三的人,表示从生理到心理上都接受不了。 年纪大了,想熬也熬不动。 但作息归作息,程九的工作挑不出毛病,交上来的报告精准细致,简洁却一针见血,很有公司一把手薛老师的风范。 徐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必操这个心,遂回自己工位了。 五月底,天气愈发热了,公司坐落在城市中央的自然保护区旁边,从窗外放眼望去一片苍绿,蝉在树上响个不停。 宁城经济繁华,重视绿化,宽阔平直的柏油大道和茂密的绿化带互不干扰,各自在太阳底下横平竖直地通往城市每个角落。 程九没活干,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起身去茶水间往杯子里添了点冰块。 “少喝点冰的。” 程九拿着铲勺的手一顿,像没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将勺子里的最后两颗冰块抖进了杯里。 “你体内的寒气已经快到极限了,怎么还不当一回事!” 那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程九嘀咕道:“几个冰块能寒到哪去。” 对方显然是被她无所谓的语气刺激到了,趁此机会借题发挥,音量飙升了八个度:“是,冰块是不寒,那死气呢?!我早跟你说了,每次下去渡化都不能超过半个小时,你非不听,非要全部化完才甘心,寒气入心,血管凝结,你当是闹着玩的吗?!” 程九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在听,”程九皱着脸,显然是在忍受着音量攻击,“昨晚不是骂过一遍了吗......” “九,你在和谁说话呢?” 程九话音倏地一收,扭过头看见文殊站在茶水间门口,歪着脑袋看她。 她笑了一下,扭过身,向文殊示意自己左耳上的蓝牙耳机,“我在打电话呢。” “哦,那你打完去薛老师办公室一趟,她找你。”文殊点了点头,传了个话就走了。 程九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把蓝牙耳机取了下来。 “你.....” 那声音还要接着讨伐,程九连忙打断了他:“好好好我听到了,我要工作了,不要吵我。” 那声音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好歹是忍住了。 程九揉了揉发疼的脑仁,朝办公室走去,嘀咕道:“不是说不在么......” 薛裴坐在电脑前,见她来了,递过来一份文件:“你来了?这个你拿去熟悉一下,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再去一趟南坪村。” 程九愣了一下,接过来迅速瞄了眼封面。 《南坪特色乡村创建方案(新)》。 这个“新”字就很有灵性,看得程九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将 “甲方又在作什么妖”脱口而出。 “出什么问题了吗?” 昨天在现场跑了一整天定下来的方案呢?!这个新方案又是什么鬼! 薛裴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看了她一眼:“对,你走之后那边突然联系我,要修改一些地方,我昨晚就临时改了一版。” 程九:“......” 她弱弱地开口:“昨天负责人不都跟我们走过现场了吗,她当时看起来挺满意的......” “那边高层发生了一点变动,决策人换了,对原方案提了几点修改意见。” 托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的福,以宁城为中心,方圆二十公里的乡镇村庄都受到了政府的扶持,不管是发展新型农业、手工业还是旅游业,都活蹦乱跳地加入到了脱贫攻坚的行列。 南坪村的位置有点尴尬,刚好卡在“振兴圈”的外围一点,眼巴巴地排了好几年的队,就等着上面拨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上个月终于派下来个香饽饽似的指导员,沿着南坪村逛了一圈,手一挥说要大力发展旅游业。 村长乐得当甩手掌柜,表示只要不把村子改建成游乐场,他都没意见。 只是躺椅都还没躺热乎,他就火烧屁股似的蹿了起来,原因无他,这个指导员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 “领导,”村长颤巍巍地一指远处的南坪山,“前面的我听明白了,就是您说把山整体改建......是怎么个改建法?” “你刚刚是说那有很多老坟?”指导员抱着双臂,眯眼眺望了一会儿,然后一挥手,“都挖了吧。” “挖——”村长一脑门汗,堪堪把不登大雅之堂的语气词咽了下去,“领导,这都是村里人祖辈的坟,虽然平时不见他们祭拜,但真说要挖了,他们还不得和我拼命啊!再说,再说这挖人祖坟的事儿,多不吉利啊......” 指导员一挑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潘村长,咱们要信奉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火葬都实行多少年了,咱这时代落后的产物也得与时俱进,是吧?我说这土葬啊,污染环境又影响观感,早就该整治了。” 潘村长脸都绿了,看上去很想就此逃离地球。 指导员开口放闸似的说了一堆,又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上头埋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吧?真有家里人估计也都老了,这样,你去协调沟通一下?” 潘村长:“......” 他们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潘村长的视线如同实质一般落在了指导员的脸上,跟激光射线相比估计就差点实际伤害,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甲级战犯。 他撸了几下头发稀松的脑袋,勉强笑道:“领导,要我说,这山也碍不着咱们什么呀,隔得又远,到时候竖个围栏不让游客靠近就是了,大兴土木的多费钱呐......” “钱不是问题,上头批就是了,”指导员慷慨极了,“主要是这山看着顺眼,搞个山中营地应该不错。” 要放在以前,“钱不是问题”这五个字足够让潘村长的嘴巴咧到耳朵根——而现在他只想为民除害,把眼前这个二百五锤进地底,免得他再出来祸害人类。 他敷衍地应付了几句,转头就火烧眉毛地到处打听,找上了薛裴薛老师当旅游指导。 薛老师三下五除二,驳回了指导员的意见,连发三份报告给上头审批,上头对薛老师的方案很是满意,遂派了个老老实实的负责人下来,总算是把实地工作提上了日程。 指导员“山中营地”的计划泡汤,一气之下扭头回了城里。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此话诚不欺人。 程九万万没想到,昨天在太阳底下考察了一整天、终于做到让各方满意并敲定了的方案,还能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推翻。 她心里暗暗叫苦。 好不容易送走了二百五指导员,又空降了个的事精领导。 按照程九对薛老师的了解,她不像是会向恶势力妥协的性格——一般都是她去制裁恶势力,就像上个月和指导员大战三百回合那样。 是什么原因让她愿意熬夜改方案? 但总归是心里嘀咕,程九就是个领工资过日子的咸鱼,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非常有当工具人的觉悟,半句话没多问,老老实实捧着薛老师的劳动成果回了工位。 第2章 第 2 章 薛佳琪在工位上冲她挤眉弄眼。 程九坐下点开微信消息,见她发来:“薛老师找你干嘛,南坪村那边又要改吗?” 同被甲方折磨许久的苦命打工人,薛佳琪的灵敏度也是点满了。 程九飞速打字回她:“对,等下车上回你。” 车上?薛佳琪一看,连忙问她:“怎么又跑现场?就你和薛老师去?” 没得到回复,程九已经低下头研究那份新方案去了。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前面一些没有大动的部分,视线落到了修改意见那一章。 “南坪村外围土地利用……花海打卡地创建……”她无声念着,用红笔在纸上打了几个圈,视线下移,“南坪山环境整治”几个字映入眼帘。 她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怎么又是南坪山? 她第一次去南坪村的时候,村长就带她到人迹罕至的山脚下看过一眼。 村长看上去颇为顾忌,小声对她说:“这山啊,据说是当年火葬还没普及的时候,村里不知道哪户人家死了人,觉得埋在家后面不吉利,看这山头大,就埋到山上去了。这一带头,之后村里人都开始往山上埋,早年间还有人去祭拜,后面坟头越来越多,看着吓人,还传出了鬼故事,就没人敢去了。” 她当时问了一嘴:“村里没有墓地吗?” “害!当时村里多穷啊……家家户户有个地就不错了,”村长摆摆手,颇有些唏嘘,“后来村里人有跑出去做生意的。赚了钱回来造新房,几个手头还富裕的就合伙给村里铺了水泥路,本来是好心,谁知道铺的时候给一户人家的祖坟埋水泥底下了,当时还闹过一阵呢,真是……” 见程九不说话,村长忙将话题扯了回来:“后面就说不行,得有个墓地,但墓地也不能给你白放,得要钱啊不是?穷人家里哪有钱呐,还是照样往山上搬。程老师你看,这山咱们是……” 程九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或许是得到了滋养,山上的草木竟格外茂盛,树枝乱飞、杂草丛生,层层叠叠的,像要把人给吞进去。 旁人来仅看一眼,就得心生退意,更何况这山——说好听点是山,难听点就是乱葬岗了,不知道有多少坟头隐在树木之间,想想就觉得起鸡皮疙瘩。 村长顺着程九的视线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东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眼前的山灰蒙蒙的,像是围绕着一层雾气。 “程老师?” 程九回过神来,见村长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便笑着说:“等问过薛老师之后再做决定吧。” 村长听到这话,顿时消散了一大半的热情,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程九随口安慰他:“您放心,这山我们肯定是不动的,只是到时候周围的一些围挡设施做到什么程度,还得再商量一下。” 亮光顿时从村长的小眼睛里飙了出来,他抬手抹了抹汗,笑着说:“是是是,要商量,要商量。那我就放心了,这山千千万万是动不得啊!程老师你不知道,那位王指导看着斯斯文文的,结果上来就跟我说要挖坟,那哪能行啊!村里那帮老人不得跟我拼命呐!还说要建什么山中营地,这完全就是胡闹嘛,您说是不是?” 程九看上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跟着絮絮叨叨的村长走了。 当晚她就杀了个回马枪,跑到山上去溜达了一圈。 山上果真如村长所说,到处都是坟头,阴气浓郁,如同一个大型的妖鬼培养皿。 她看了一圈,觉得这地方不错,跟着南坪村项目的这几十天,陆陆续续地在山上挑了不少幸运嘉宾,不管人生前有没有执念,死后有没有怨气,都先渡化了再说。 只是这渡化的过程,看着有点吓人。 需要挖开人家的坟,掀开棺材盖子,将尸体身体里的死气引出来,凝聚成一个光球,以血炼化之后,再由她一口吞下去,化为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若真是有怨气,那也一并炼化了就是,反正在程九眼里没什么两样。 动静不能说很大,但绝对不小。 所以她每次都是深更半夜出门,偷偷摸进那种荒无人烟的坟地,最好是闹鬼的那种,避免有人路过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面吓得到处乱窜,她还要解决善后问题,麻烦。 更麻烦的是,她要时时刻刻避开监管会的视线。 监管会,一个特殊的组织,全称“奇灵异事监察管理委员会”,专门处理各地大大小小的妖鬼邪祟之事,并且监管约束有特殊能力的人类,例如程九这样的。 程九的修炼路子剑走偏锋,以吸收渡化完的死气作为增长修为的途径,终究不与正道相符,遂一直小心翼翼,避免被监管会抓住。 苍天可鉴,她除了刨人家坟这个举动不太礼貌之外,干得都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好不好? 程九满心疑惑。 怎么上头来的领导怎么都对南坪山如此关注,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难道是监管会发现什么了? 低调的黑色大众在宽阔平直的高速上行驶,薛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开口问道:“你看出这回甲方的需求了吗?” 程九的目光从手上的纸张上移开,犹豫了一会儿,说:“扩大知名度、增加人流量……我们之前的方案是乡道漫游和农家乐,确实和新需求不太匹配。” 薛裴点点头,于是程九继续说:“但我觉得只做为一种吸引游客的手段的话,花海创建的投入是不是太大了?南坪村的农产品商业化模式还未成熟,作物也都是自产自销……” 程九看了一眼薛裴,见她没什么反应,补上了最后一句:“执意创建花海的话很容易亏本。” “嗯,”薛裴神色平淡,“但政府拨款也不是奔着盈利去的。” 程九从这一句话里咂摸出了她的态度,更加疑惑了。 薛老师,你变了! 以前这种不顾前因后果的方案你都会头也不回地让人滚回去重做的! 手机一震,段佳琪给她飞来一条消息。 “九,咋样啊,为啥又要跑现场啊?” 程九动了动手指回复:“上面决策的人换了,现在说要在村外围搞花海。” 那边显然很震惊:“花海?南坪村那情况,怎么造花海啊?” 政府的一次性拨款需要经过现场考察、提交报告、层层审批过后才能下来,若是真按照这个新方案来,报告这一环节就要卡住。 因为最大的问题是,南坪村没钱。 早些年见,村里也出过几个富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都一齐举家搬迁了,剩下的村民文化水平低,只能靠种地、干手工活维持生计。近年来青壮年不断外出务工,十几年不归家的都有,剩下的老弱妇童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让他们出钱。 花海若是没有资金支持,一朝荒废,投入的钱就算听个响儿了,还不如用来提升基建水平。 要是可以,公司肯定要在最大程度上帮助南坪村创建一个利民的旅游业态,但看薛老师这次的态度,估计是上头来了她也压不住的领导,只得被迫妥协了。 没吃过苦的金枝玉叶,站在高处便开始指指点点,看不见底下百姓的难处,也不在意渺小却又寻常的穷苦。 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薛裴,程九心中明朗,垂下眼微微叹了口气。 南坪村风景秀丽,地势略有些起伏,一条小河潺潺流过半个村庄,沿河草木青葱、空气清新,确实是个旅游的好去处。 司机向左拐右拐,又停下来问了两次路,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一处建筑前,程九开门下了车,抬头看见一个旌旗似的招牌挂在门口,上面写着“饭店”两个字。 村长已经等在门口了,见薛裴下车,立刻迎了上来:“薛老师,您好您好,又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薛裴一摆手,抬脚往里走:“应该的。” 村长笑着“哎”了一声,立马跟上去:“咱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饭店,全村就这么一家,薛老师您别嫌弃。我定了包间,咱们坐下来喝口水再聊。” 程九落后两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家“饭店”。 店内空间不大,只摆着两排木桌子,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没什么客人。 贴在一侧墙壁上的板子是菜单,种类繁多,面、饭、炒菜都有,字是手写上去的,不算好看但工工整整。 饭店老板娘把村长和薛裴迎进门,带到唯一的包间——房子的后屋里,倒完茶水出来的时候见程九还在盯着菜单看,以为她想加点什么菜,便拍了拍围裙迎上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您要吃点什么吗?” 程九摇了摇头,看着简陋却干净的桌椅,缓声问:“菜单上的字是你写的吗?” 老板娘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写得不好看……我识得几个字,有些不会写的就去问先生。” “先生?你丈夫吗?” “不是不是,他哪会这个,”老板娘忙解释,“村里的教书先生。” 程九真心实意地夸她:“你写得很好。” 老板娘眯眼笑了起来。 里间的厨房突然传出喊声:“酱油没有啦,去后面舀壶来!” 老板娘连忙应了一声,朝程九抱歉地笑了一下,快步往屋后头走去。 程九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脚慢慢走进了包间。 薛裴随意地翘着腿,动作优雅地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好像杯里泡的是什么珍品茶叶。 村长眼前的茶杯早已见了底,只剩下些茶叶渣子。他看上去有些如坐针毡,脸上掩不住焦急的神色。 程九抬手拎过水壶给村长的杯子里添了点水,村长受宠若惊地道了谢。 见他捧过杯子却不喝,程九淡声说:“村长,菜还没上来,别急,先喝口水吧。” 村长应了一声,喝完水脸上的神色却没有缓和,纠结来纠结去,像是终于忍到极限了一样开了口:“薛……” 外屋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村长的话音猛地顿住。 薛裴终于放下了茶杯,抬眼望向门口。 老板娘引着几个人进了包间,为首的是一个三四十岁保养甚好的男人,身穿白衬衫,快三十度的天气,衬衫扣子依旧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 “好强的阳气。” 那道声音突然在程九耳边说。 程九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个中年男人。 像是知道程九的目光落在哪里一样,那声音继续说:“不是他。” 总共进来了四个人,除了领头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也都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只有落在最后的那个人看上去与队伍格格不入。 他身上随意套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双手插兜,姿态随意,看着不像是跟班的小喽啰,而是来度假的游客。 程九微微眯起眼睛,本能地从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里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那男人眼皮一撩,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程九猝不及防被抓包,心里一惊。 好敏锐的五感! 男人嘴角一弯,冲她点了点头。 为首的中年男人客气地冲薛裴一伸手:“薛老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之前就一直想见见您,如今可算是圆梦了。” 薛裴站起身,与他握了下手:“不敢当,魏书记客气了。” 魏书记又指着他身后的人一一介绍:“小刘、小郑,还有……” 指到黑T恤的时候,他突然卡了壳。 黑T恤自然地接上:“我是小周,薛老师您好。” 薛裴神色看上去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程九说:“程九,你们叫她小程就好,是我的学生。” 第3章 第 3 章 几人寒暄完坐了下来,厨房那边也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饭桌上,几个手下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夹着菜,只有薛裴和魏书记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时政上的事。 程九夹了一筷子眼前的土豆丝,瞟了一眼从魏书记进来开始就变得悄无声息的村长。 他看上去很是拘谨地坐在那,凳子也不扎了,话也不说了,一声不吭地只挑着眼前的油炸花生米吃,和刚刚焦虑的样子判若两人。 “潘村长,你也在啊,”魏书记像是刚刚发现有这么一号人一样,“正好问你件事,听王勤说,薛老师是你请来的?” 潘村长手一抖,筷子上的花生米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咕噜咕噜两下滚到了地上。 这话听起来太像兴师问罪了。 潘村长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 “哦,是吗?”魏书记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笑着说:“那你真是有远见。” 潘村长脑门上的汗凝聚到一半,拿着筷子的手有点发软。 “王勤回来之后提交的报告是我批的,写得一塌糊涂,要是一直让他在那胡闹,这拨款保不定什么时候能批上呢,你说是吧薛老师?” 薛裴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魏书记也不在意,用纸巾擦了擦嘴,端起茶杯漱口。 薛裴见他吃完,终于开口提了正事:“魏书记,新的方案我昨晚传到你邮箱了,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咱们下午就跑一趟现场,把一些大致的东西先定下来,怎么样?” 魏书记:“没问题,其实我哪里懂这些东西,还是得仰仗薛老师。” 程九:“……” 不懂你乱改什么方案? 薛裴不愧是历经大风大浪的女人,神色不变地说:“那咱们现在就走吧?也不早了。” 魏书记一副“好好好你说了算”的模样,率先站起身出门,那三个跟班也呼啦啦跟了上去。 程九走在最后,看着薛裴淡然的背影,心思瞬间百转千回。 看薛老师这态度,不像是压不住这位领导的样子啊,反而是魏书记有点巴巴地贴上去的意思。 那她是在顾虑哪一位?不在这几位当中吗? 程九的视线转了一圈,刚好和送客的的老板娘对上视线。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下回来吃,小姑娘。” 程九犹豫了一下,朝她点了点头。 出了门,潘村长借口村里人找他有些事,忙不迭地溜了。 薛裴保持雷厉风行的作风,迅速拍板决定了路线,一众人便沿着小河边缘往前走去。 程九慢慢跟在后面,悄声开口:“阿明,你刚刚说阳气怎么?” 被称作阿明的那个声音从刚刚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没再吭过声,这会儿听见程九问他,语速有些快地回道:“那个人是天生阳体,能抑制寒气。” 程九一挑眉:“怎么抑制?”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估计和你炼化死气差不多,把寒气从你体内吸走。” 程九一听,兴致缺缺地说:“那我的修为不也得被吸走了吗?” “他修为比你高就不会。” 程九想了一下,自己兢兢业业跑了这么多坟地、挖了这么多坟,虽然有些副作用,但好在修炼速度极快,要论修为,她好歹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修炼,还真不一定比得过她。 她想了想,便打消了念头。 “阿明,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 “他的阳气太纯,离得近会抑制我的灵魂能量。” “这样子,”程九摸了摸下巴,“那我要不离他远点......” “你在和谁说话呢?” 程九猝然一惊,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去,那个穿黑衣的男人正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竟然没有发觉这个人的靠近! 程九迅速掩去眼里的惊诧,偏头指了指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打电话。” “哦,”男人笑了一下,向她示意,“你走的有点慢,快跟上。” 程九探头一看,前面几个人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了,她冲男人一点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男人迈了几步,跟她并肩走着:“我叫周越,你叫程九是吗,哪个九?” 程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数字九。” “哦?我以为是美酒的酒。” 程九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 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 周越笑着说:“没什么,好名字。” 接连走了村子里的好几个地方,魏书记都是一副“我没意见”、“我很好说话的”、“不用管我你决定”的模样,要不是每个地方他都背着手一丝不苟地转了一圈,还事无巨细地问了半天,程九真以为他是来搞笑的。 虽然没入夏,但阳光还是猛烈,众人在太阳底下走了半天,眼见着前面有棵大榕树,纷纷往树荫底下钻,薛裴便说正好休息一下。 两个穿衬衣的跟班挥着手扇风,脸上满是汗,倒是魏书记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派从容的样子。 程九看着他们快顶到脖子的衬衫纽扣,但没一个人要去解开的意思,不免有些咂舌。 感觉现在立马天崩地裂,那颗衬衫纽扣也会在脖子以下锁骨以上的地方岿然不动。 她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站在树底下,盯着树影和阳光的交界线发呆。 其实她还挺想多晒一会儿的,虽然说对体内的寒气没什么驱散作用,但能让身体暂时暖起来,也是挺舒服的。 不过话说,今天好像没什么感觉? 昨晚炼化的那一通死气格外阴寒,一进入体内就直奔着心脏血管去,程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轰散到四肢里。 按理来说,这几天应该快要开始反噬了,怎么还没动静? “你好像不怕热?” 周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在她旁边。 程九抬眼看他,他解释道:“你一点汗也没出。” 程九“哦”了一声:“可能我身体比较虚,不怎么出汗。” “这样,”周越一脸真诚地看着她,“不出汗一般是因为体表寒气太重、经络郁堵,平常要多运动、少吃冰的。” 上午刚喝完1000ml冰水的程九:“......谢谢。” “不用谢,”周越笑着说,“我认识一些医术不错的老中医,程老师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程九感应了半天,没试探出他身上有灵力的波动,带着有些可惜的语气说:“好的,我觉得暂时不用,谢谢你。” 薛裴抱着臂站在树荫边缘,招呼众人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两个跟班脸上都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只有程九知道,这已经是薛老师大发慈悲的结果了。 以往她跟着薛老师一趟趟跑的时候,可是绕村庄走一圈都不带停歇的,她都怀疑薛老师脚上穿的不是平底鞋,是自带隐形动力的高科技鞋子。 “前面那座桥过去就是南坪山附近了,这块是小程负责的,小程你来,你和魏书记介绍。” 程九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 周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程九瘦伶伶的背影,然后轻轻搓了搓手指。 上面残留的冰晶眨眼间就变成一缕白气,消失在了空气里。 众人走过那座桥,路过南坪山脚下,程九简短地介绍了周围环境的大致情况。 “魏书记,按照新方案上的规划,那片矮坡,”她手一指右边,“便是花海的位置,我们的设想是在坡顶创建一个标志建筑,例如装饰型的风车房子,也可以和观景台结合,方便游客打卡拍照。” 见魏书记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接着说:“至于花的种类、数量,以及覆盖范围,还需要进一步商讨。我认为宜选择花期长、观赏效果佳、生长适应性强的植株,并且耐旱、耐湿、无需精心打理。魏书记,您怎么看?” 魏书记先是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小程姑娘,我觉得你挺有眼缘的,有没有考虑过跳槽啊?” 程九:“……” 这么跳脱的话,让她怎么接? 他就这样水灵灵地在她的上司面前挖人吗? 她跟在薛老师手底下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不算是舌灿莲花,倒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次难得地卡了壳。 她头脑风暴了两秒,准备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再顺势进行一波商业吹捧。 薛老师那边开口替她解了围:“魏书记过誉了,她年纪小心性也不稳,还得再历练。” 程九顿时悄悄松了口气。 能不能不要为难打工人! 魏书记又切换回了“是是是你说的对”的模式,迅速把话题拉回了正轨:“花海这块......我也不是太懂,这个设想也是我手下的小…咳,小周提议的,小周你怎么看?”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站在最后面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周越身上。 “我觉得程老师考虑得非常周到。” 周越说:“她刚刚提的每一个点都是需要注意的,其实这套方案从启动到落地,都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南坪村的后续发展问题,所以我们后面可能需要再进行几次探讨。” 程九有些惊讶。 她以为周越就是一个家里有钱闲得没事干,在政府当编外人员混饭吃的公子哥,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觉悟。 “不过,”他话锋一转,“除了这次拨款之外,我相信上面会持续关注南坪村的后续发展情况,并且在适当时候给予帮助的。” 魏书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还有一点,”周越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来,“花海作为打卡拍照地,周围的环境整治也是需要注意的,我记得旁边的南坪山,是不是有一些问题?” 程九心中一凛。 薛裴开口道:“据潘村长所说,上面有很多坟地,而且无人管理。” 周越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问题,之前有没有人上去看过?” 薛裴:“没有,因为南坪山不在之前的规划范围内,所以没有太关注。” 程九一脸懵地看着两人有来有回地说话。 周越说话不怎么客气,薛老师也跟没有察觉似的。 上回看到薛老师这样乖乖回话的场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根本没有看到过! 难道......其实...... 程九心里震撼无比。 ——周越就是薛老师所忌惮的领导吗? 她看了一眼周越白皙俊朗、没有一点皱纹的脸,觉得顶多二十...三十...三十岁最多了!这么年轻! 和她想象中的中年、威严、不苟言笑的领导完全不一样,周越一个也没占。 她又瞅了一眼周越的脸,开始在心里暗暗唏嘘。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人家这么年轻就是大领导了,她就还是打工的小喽啰。 等她把该做的事做完......就去找一个世外桃源......躺平......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咸鱼......世间的纷扰繁杂都与她无关......世不会有任何声音吵到她...... 她还没把未来的美好生活畅享完,就隐隐听到了一阵喧哗声。 程九:“......” 是谁!何方妖孽! 第4章 第 4 章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似有两个人在上山的路口前吵架,言语之间颇为激烈。 村里人有些矛盾吵个架倒也正常,但奇怪的是,其中一个人正是刚刚说要去处理事情的村长。 “哟,”魏书记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这么激烈呐。” 这山的周围人迹罕至,村民都搬走了,两人估计是知道这个情况,于是毫不顾忌地越吵越大声,连程九这边都能大概听清他们在吵什么。 “家力,你别再胡闹了!……什么都没有!你跟我回去……” “我不相信!那封信都说了……太公他……” “……胡说!……这山不能上去……我跟你爸一起长大,根本没听说过……” 听上去颇有些吵个不休的架势,魏书记一迈步子,兴致勃勃地说:“走,我们去处理处理人民矛盾。” 接下来的情况,不管是当众调解还是私下劝说,都不是程九的工作范围了,她没有当热心市民的爱好,于是把视线投向了薛老师——请求下班。 薛裴一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程九:“……” 让她去干嘛,她真的不喜欢看热闹,更何况是被迫加班看热闹。 她还想早点回家补个觉呢,这一耽搁到家不知道又要几点了。 阿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去看看,我感应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气息。” 程九神情一凛。 阿明口中的“感应到了”就只有一种意思——那边有她一直寻找的东西。 她悄声问:“靠谱吗你?昨晚你说感应到了,不也没找到吗?” 阿明愤怒的声音响起:“跟昨晚不一样!这回**不离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程九瞬间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跟上大部队往那边走去。 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猛然响起。 “彭家力!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给我滚回来——!” 程九眼皮一跳。 “哎呀,潘村长怎么发这么大火?快消消气!” 魏书记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和善笑容,好像没有看到潘村长如同火山爆发似的情绪,迈着步子就迎了上去。 吵架的两人都是怒气上头无暇顾及其他,这会儿突然被人打断,各自都是一惊。 潘村长看见来人,脸色突然一变,残留的怒气和不知从哪来的忌惮在他胖胖的脸上混合成一块,看上去青一阵紫一阵的,格外滑稽。 “没,没什么,”他勉强笑着说,“小辈不懂事闹脾气,我教育他几句。” 魏书记安慰似的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有话好好说,这是出什么事情啦?” 彭家力怒容未消,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因此没有开口。 潘村长摇了摇头:“害!没什么事,小孩子非说山上有他太公的坟,要上去找呢,这不胡闹嘛!没啥事,我教育几句就回去了。” 彭家力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被长辈这么一说,颇有些不忿地喊着:“叔!信你也看了,为什么非要拦我!山……” “闭嘴!”潘村长严厉地打断了他,朝魏书记挤出一个笑,“魏书记,让您见笑了。这太阳也快落山了,山里偏僻回去远……要不大家早点起程?” 他话里遮遮掩掩的意味太明显了,连两个跟班都对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信——什么信?” 魏书记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随即走到彭家力跟前,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小伙子,发生什么事啦?我是你叔的朋友,在市里也是能说得上一些话的,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潘村长急了,上前一步道:“魏书……” 魏书记手心朝外一扬,偏头看了他一眼。 潘村长瞬间被眼神定在了原地,看上去很是惧怕的样子,剩下的声音也悉数卡在了喉咙里。 魏书记把气场一收,笑眯眯地看向彭家力。 彭家力警惕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是市里的领导?” “是呀是呀,”魏书记鼓励他,“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你别怕!” 彭家力打量了一下这一群人,确实是一副来办事的样子,又见他一脸真诚,思忖了一下,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家力——”潘村长哑声喊道,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魏书记已经将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魏书记看完,若有所思地说,“潘村长说你要去你太公墓里找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和你爸信里所说的东西有关?” 彭家力:“对。” “但逻辑在哪呢?”魏书记指了指信上的几个字,“上面只写了你父亲一直在找这样东西,你怎么肯定它就在你太公墓里呢?” 彭家力神色有一些不自然:“因为,因为有个人跟我说可能在那。” 魏书记疑惑地问:“谁?” “……一个算命先生。” 他微微皱起眉头,偏头问道:“村里有算命先生?” “没有啊领导,”潘村长无可奈何地说,“我从没听说过村里来过什么算命先生,我看就是这小子在胡说……” “我没有!”彭家力咬牙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那个人从我家门口路过,拉着我一直神神叨叨地说我太公墓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要不是他,我根本都不知道原来我太公的墓就在南坪山上!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后面有一天,我发现了我爸留的遗书,”他指了指手里的信,“看了才知道他一直在找一样东西,我觉得很可能和他的死因有关……” “你爸的信里还说他将一样东西留给了你,”魏书记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东西现在在哪?” 彭家力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魏书记:“……”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贴身挂着! “我就是想,我爸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肯定是有什么意义的……我想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 魏书记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你知道这个东西是不能随便戴的吗?” 彭家力看起来有点茫然。 见他一副真的不知情的样子,魏书记叹了口气,感到有些棘手。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可以给我看看吗?” 程九一扭头,发现身旁的周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前面去了。 彭家力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俊朗的男人,略一犹豫,将手伸到衣襟里面,将一块玉佩掏了出来。 玉佩约为半个掌心大小,通体漆黑,光泽莹润,尾部有一个尖角勾。 程九看到那玉佩,瞳孔骤然一缩。 淮阴佩! 她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里。 周越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还给了他,笑道:“真是一块好玉。” 彭家力把玉接了过来,有些不明所以。 周越温声说:“今天天色也不早了,现在上山太危险了,不如等白天再去吧。” 经过这一打岔,彭家力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两人。 刚刚自称是市里领导的中年男人衬衫笔挺,浑身散发着矜贵的气息,无疑是个有身份的人物,而这个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面带笑容、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性的男人,声音虽随和从容,话语间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无法忽视。 他心里有了打量,便点了点头。 魏书记像是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这山这么大,你一个人上去太危险了,到时候迷路了山上没信号怎么办?你等我下次来多带一点手底下的人,来帮你一起找,人多力量大,怎么样?” 彭家力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周五。”周越笑眯眯地说。 彭家力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一点头:“好,那我等你们来。” 回去路上,大众车里依旧是一片寂静,程九盯着窗外不断移动的景色,内心有些焦躁。 刚刚人太多了,她根本没有机会和彭家力单独接触,就连淮阴佩的边都没摸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只能和众人一起先离开。 若是这几天可以偷偷摸进彭家力的家里,将淮阴佩偷偷拿到手就好了,可偏偏...... 而且最让她担忧的是,魏书记这样大张旗鼓地介入这件事,是抱着什么目的? 周越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果他的目的也是淮阴佩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同意这个方案吗?” 薛裴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里响起。 程九思路被打断,声音听起来有些低:“不知道。” 薛裴目视前方,淡然地说:“因为周越是老板,他提的方案,我必须执行。” 老板?不是市里的大领导吗? 程九疑惑地看向薛裴:“我们的老板不是江总吗?” “江凯只是他手下的一个组长,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总部在平城吧?他就是坐镇平城的。” 程九表情有些微妙。 那他今天装成跟班的样子是在干嘛,在玩cosplay吗? 薛裴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想引人注目吧,宁城认识他的人也不多。” 程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像这种**oss外出考察项目,行程也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 “那魏书记呢?和周总是朋友吗?” 听到这个名字,薛裴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还是勉强说:“不是,他就是个政府里做事的。” 高贵冷艳的薛老师果然是平等地不给每一个人好脸色。 一个公司大老板,一个正处级领导,光临一个小小的南坪村。它何德何能啊? 程九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玉佩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很寻常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这么在意,还要这么积极地带人搜山?而且从方案的一开始就对南坪山抱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度? 市里领导有这么热心吗,还能帮人家挖坟? 肯定是看上彭家力那块玉佩了。 程九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没忍住,开口试探了一句:“那老板来宁城,就是为了南坪村吗?” 薛裴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不清楚。” 程九见薛裴不愿多说的样子,识相地闭上了嘴。 黑色轿车载着她满心的疑虑向前驶去。 第5章 第 5 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南坪山上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然后停了。 一个人悄然出现在阴影里,对眼前的人开口道:“山上的坟地我都看遍了,没有感应到淮阳佩的气息。” 周越蹲在一处坟头前,用树枝轻轻拨了拨地上有些松软的泥土:“还有呢?” “还有什么?”那人莫名其妙。 “魏雨桥,你办事能不能仔细点?”周越叹了口气,点了点眼前的坟地。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魏书记。 “这坟地咋啦?有啥问题吗?” 周越一挥手,地面上的枯叶杂草全部都漂浮了起来,露出了下面的泥土地。 魏雨桥脸色一变。 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但仔细端详一下,就会发现周越蹲着的地方,前面有一块长方形区域,泥土的紧实程度跟周围完全不一样。 这一块是新翻过的! 有谁在他们之前上山搜过了? 那个长方形的位置,分明是放棺材的,魏雨桥咬牙道:“谁这么变态,找东西就找东西,还把人家坟给刨了......等等,他不会把全部坟都刨了一遍吧?” 他越想越惊悚,刚要转身再去确认一遍,周越出声拦住了他。 “那个人应该不是冲着淮阳佩来的。” 魏雨桥扭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这座山上人迹罕至,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山上有什么变化,要是单纯为了找东西而来,不会这么小心地掩盖踪迹,太浪费时间了。” "那个人完好地将泥土填回坑里,将地上的草叶都恢复原样,”周越站起身,上前拍了拍坟前的木板,“甚至还重新将墓碑摆端正,这不是一个小偷会干的事。” 眼前的木板与地面交接的部分,显然有一截斜着的,被泥土沾染过的痕迹。 魏雨桥轻轻皱起眉头:“那会是谁呢?” 谁那么有病,好端端地跑到山上来把人家的坟刨开,又恢复原样,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图什么呢?把墓主人挖出来打个招呼? “是啊......会是谁呢?” 周越重复着,轻轻搓了搓手指。 程九满脸疲倦地回了家,把事情通通抛在脑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回来了一点。 她往满是抱枕玩偶的沙发上一趟,张成一个“大”字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她以为今天只是寻常地出个外勤,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淮阴佩......魏书记......周越...... 程九思绪一顿,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南坪山上挖的那个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明,我记得昨晚那个坟地主人的名字,是不是也姓彭来着?” 阿明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对。” 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真是人家太公的坟吧? 要不认识还好,程九顶多说句“施主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要刨你坟的”,这猝不及防与坟主人的后辈见了面,程九总有种罪过大了的感觉。 而且三天后周越他们去山上找的时候,肯定会发现土地有重新翻过的痕迹,到时候真要追究起来...... 程九内心挣扎半晌,安慰自己村里应该不止一户姓彭的人家,而且她下墓的时候也并没有看见棺里有什么东西。 她像无脊椎动物一样靠在一个巨型猫咪玩偶上,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应该是淮阳佩。 ” “淮阳佩?” 她疑惑地支起脑袋。 “这是什么?” “淮阴佩的另一半。据说这两个玉佩很多年前由腾蛇一族持有,后来他们族与应龙一族大战之后惨败,从此销声匿迹,淮阴淮阳也不知去向。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神族都已经没有消息了,更何况区区两个玉佩,你能遇到淮阴佩已经算运气好了。” 程九刚想开口,阿明紧接着说:“当然还有我气息感应的功劳。” “是,你真厉害。”程九对它的性格了如指掌,随口夸完一句,连忙继续追问道:“魏书记这么积极地帮彭家力找淮阳佩,肯定是另有所图......他们想拿这两块玉佩做什么?” 阿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阴阳相合,即为太和,合同不悖、混沦无间。传闻淮阴淮阳合为一体,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程九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哇塞......” 阿明以为她是被这种逆天的能力给震撼到了,刚想安慰她这只是传说而已,只听程九有些哀怨地说:“那我岂不是拿不到淮阴佩了?咱能不能跟他们商量一下,他们用完之后给我用啊?” “......” 阿明淡淡地说:“若真的灵验的话,里面的能量也会随之消失殆尽,你拿到手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了,等它自然恢复起码要五百年。” 五百年?那她不是早就化成肥料了。 “那只能赶在他们之前,先把淮阴佩劫走?” “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有股微弱的波动,好像是某种能量结界一样,很可能是为了阻隔灵力。你不是探不出他们的修为?这说明他们的修为在你之上。” “......完蛋了,”程九有些哀怨,“不会真是监管会的找来了吧?”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修炼路子,能做到不干坏事、甚至顺手渡化别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这打工人的生活实在太命苦,想撂挑子不干了。 程九一扭身,将脑袋埋进了猫咪玩偶毛茸茸的肚子里,就此躲避这个让她很受伤的世界,没听见阿明轻声喃喃道:“而且那个姓魏的身上,好像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感觉......”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落在了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大大小小的玩偶静静地坐着,光线中漂浮着几粒细小的灰尘。 侧面的主卧里一片漆黑,一面墙壁上的玻璃柜里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微光。 程九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与平常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维持平躺的姿势半晌,然后倚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却看起来有些吃力,靠在床头微微喘着气,然后轻轻转动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 房间里的布局格外简单,一张靠边的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中间留了一块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空地,一整面内嵌式的玻璃展示柜。 说是一整面,其实就分成了四格,其中有两格是空着的,另外两格里各自存放着物件,仔细一看,竟是漂浮在空中的。 一格里是通体漆黑的镜子,散发着金属的冷冷光泽,背部有暗纹流转;一格里是青色的四方玉石,碧色的蛇形花纹一直蔓延到底部的铅印上。 程九的视线在玻璃柜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撑起身体下了床,打开紧闭的房门。 像冷锋过境一般,卧室里的冷气呼啦啦地席卷了房子的每个角落,客厅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低,卫生间的镜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白雾。 程九叼着牙刷,随意抬手一抹,残留着水珠的镜中倒映出了她面无血色的脸。 她似无所察觉一般,低头吐了口牙膏沫。 八点半,程九从小巷尽头的阴影里里晃悠悠地走出来。 她仰起脸,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明媚的阳光,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动。 她低头一看。 是一只小猫,正用还没锋利的嫩爪刨着她的裤腿。 见她看过来,小猫仰起头冲她“喵喵”叫了两声,往地上一倒露出了肚皮。 程九蹲了下来,歪着脑袋问它:“碰瓷呐?” 小猫见她对自己软乎乎的肚皮无动于衷,不甘心地用肉垫拍了拍她的鞋子。 程九被它圆头圆脑的模样逗笑了,向它的肚皮伸出手,可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小猫对这种欲擒故纵的行为很是愤怒,一边喵喵斥责她一边伸长了爪子去够,就在它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只手缩了回去。 程九的神色有些淡,她慢慢地站起了身,绕过小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一进公司,就看到段佳琪在工位上冲她挤眉弄眼。 她用眼神询问:“咋啦?” 段佳琪朝里边的办公室区域努了努嘴,用口型说:“江总。” 程九一愣。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总回来了? 说到这位江总,他也是个神人。 一年365天的时间,360天都在外面出差考察,即便是回来了,也不见得他会来公司,甩手掌柜一般将公司的大小事务全部丢给了薛裴。 可以说,能在公司见到这位的几率比见到活的哥斯拉还小。 按照薛老师昨天的说法,难道是这位江总听到了他家老板下乡微服私访的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从外地赶回来见驾...接驾...接待了? 程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司的经营周转、管理决策她一窍不通,也不关心,但她觉得周越这么年轻就能在深潭一样的平城站稳脚跟,一定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或者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她得避着点。 更何况他的身份存疑,虽说是公司的顶头上司,但万一他有多重身份,比如监管会的组长什么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平城去,薛老师那边又问不出什么。 他要是一直待在宁城,又是同一家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太麻烦了。 难不成真要跑路? 她好不容易在宁城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而且工作性质原因经常跑到穷乡僻壤里,能为她吸收死气的进度提供非常大的便利,要真说跑路,她是舍不得的。 她一边内心思忖着,一边拎起水杯往茶水间走。 “小程?”薛裴从一间办公室里探出脑袋,冲她招手道,“你来。” 程九身形一顿,只得拎着水杯半途拐弯。 第6章 第 6 章 公司分为公共区域、茶水间和办公室三个区域,办公室一共有四间,最里面的那间门常年关闭,从外面看几乎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程九看了一眼铭牌上的“江凯”两个字,认命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不大,江总可能在公司创立之初就知道自己没有使用办公室的需求,所以里面只放了一张办公桌、一个茶几、两排沙发,以及其他基础的办公用品,可以说非常具有勤俭节约的良好风范了。 当然,小也有小的坏处,比如程九一进门,房间内的三个人就一齐把头转了过来。 再比如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那个人。 程九:“......” 她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工作要不还是辞了算了吧。 周越向她招手:“程老师,快过来坐。” 程九反手关上了房门,看着房间里三足鼎立的态势,感觉自己好像是误入凶灵巢穴的一只猫,不,一棵草,不,一粒尘埃...... 周越和薛裴两个人,一人坐一排沙发,程九不可能选择和任何一个人并排坐,于是装作没听到周越的话,老老实实地走到薛老师身后站着,向办公桌后面的人打了声招呼:“江总好。” 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冲周越也打了声招呼:“周总好。” “哎哟,顺序错了。”江凯一副牙疼的表情,冲她摆了摆手。 程九:“......” 那她重来? 听到她叫这个称呼,周越倒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姿态更加舒展地靠坐在沙发上:“没错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挂名的小职员。” 程九内心翻了个白眼,那你倒是坐姿端正一点啊,演都不演了? 江凯突然“咦”了一声:“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程九提起手上的1000ml不锈钢大水杯,如同举起了打工人的旗帜:“这是水杯,江总。” “哦,”江凯看上去兴致很高,“你这个水杯长得有点像一种古代青铜器,叫錞于,你认识吗?它是一种铜制的打击乐器,特别是顶端为龙形钮的,非常漂亮,是极为罕见的珍品,想当年我在阳市亲眼看着它出土......” “江凯。” 周越有些无奈地叫停了他。 程九毫不怀疑,要是没有制止他,江总会从龙钮錞于讲到考古经历,然后将他游历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所见所闻全部滔滔不绝地抖搂一遍。 其实他根本不是去出差,而是出去玩了吧? 薛裴看上去有些头疼,但又很习惯他这个毛病,忙不迭地将话题转移到程九身上来:“小程,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程九精神一振,“嗯嗯”一声,表示自己听着。 “周总刚来宁城不久,对周边都不太了解,但是南坪村这个项目还是比较重要的,他可能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这段时间里,若周总有什么需要了解的话,他会随时联系你。” “...... ” 要不这工作真的还是辞了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真被监管会抓走,那她就彻底完了。 快乐老家没了就没了,天下之大何处无坟地。 “周五还需要你陪同周总去一趟南坪村,处理一下南坪山上的事情。” “……” 好,这下家是真的没了! 周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程老师?” 天大地大......还是饭碗最大。 程九内心抗争的小苗如同蔫了的黄花菜,弱弱地回了一句“没有”。 她如同壮士断腕一般和周越交换了联系方式,生怕薛老师再说出一些例如“周总喊你你要随叫随到”、“之后的项目你也跟着周总一起”类似的令人牙疼的话,忙不迭地从门口滚了。 看着程九离开的背影,江凯双脚一蹬地面站起来,办公椅“呲溜”一声滑了出去。 他走到周越面前,表情居然有些严肃:“老大,她是怎么回事?我离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她体内的寒气。” “嗯,”周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寒气入脉,以她的修为来说应该早就坚持不住了,但她身体里似乎存在着某种能量在帮她,只是现在也快要到极限了。” 薛裴一皱眉:“还有救吗?” 江凯:“......你怎么这么直接。” 薛裴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学生。” “好好好,”江凯举双手作投降状,“可惜我和你的灵力都不是克制寒气的,不能有效地解决她的问题,要是胡舒屏愿意帮忙就好了。” “啧,找那个女人干什么?”薛裴好像对这个名字很是抗拒,“我的学生,我来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想什么办法?你帮她压着也只是一时的事情,而且她跟了你这么久,你不也是看着她体内的寒气慢慢变多吗?” 薛裴一抬手,把江凯推出好几米远:“你怎么这么聒噪?之前她的寒气都在可控范围内,我不想贸然出手吓到她。谁知道今天寒气突然暴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周越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人争吵,听到这句话突然开口:“应该是我刺激到她了。” 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昨天下午,我用灵力在她身体里探了一圈,发现她经脉紊乱,有三分之一都已经凝结,寒气即将侵入心脉,我就替她压了一下。” “她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术,吸收入体的灵气来源不详,会自带寒气,修为越涨,体内寒气堆积越多,就会有轮回的反噬期。昨天可能就是临近反噬期,是寒气最容易暴动的时候,我一压反而刺激到了它。” “等等,等等...... ”周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江凯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说她体内有一种能量在帮她,它怎么没发现你?” “区区灵魂能量...... ”周越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老大,”薛裴低着声音,“麻烦您帮我暂时保一下那孩子的小命,我回族里找找古籍,总有办法的。”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周越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笑着说,“我用心头血来帮她解寒,也是可以的。” 他脸上的神情无法分辨真假,多半是在开玩笑,但两人还是吓了一跳。 “不, ”薛裴直截了当地说,“老大,别开玩笑了,我怕你们家那几个老家伙跳起来追杀我。” 周越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应了一句“行”。 下一秒,他坐的地方空间开始扭曲变形,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薛裴往沙发上一坐,微微叹了口气。 “哎,阿裴,”江凯倚着薛裴旁边的椅背站立,扭过头问,“身为凡人修非常道,按理来说是你们二组要管的事啊。这次怎么了,不抓反要救?” 薛裴神色有些疲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记得程九刚进到公司的时候,乖顺、听话、吃苦耐劳、学习能力强,好像她就是为这份工作而生的一样。 可是她知道,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天天要上山下山,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跟村民沟通,跟上面周旋,还要天天挨领导的骂。 她也知道,程九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木讷,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情绪,偷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做生动的表情,眼睛里也有藏在深底的光。 她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程九所炼的修为并非正道途径得来。 但一想起每次自己桌上都会莫名其妙出现的润喉糖、细心被折起的汇报纸张、撑在自己头顶的雨伞,以及她每次修为飞涨后都会出现的黑眼圈,薛裴就会想,算了,这孩子没干什么坏事,再看看吧。 江凯瞅瞅她的神色,没再说什么,只提了一嘴:“那边的人手伸不了这么快,尽快把她体内的问题解决掉就行。” 薛裴收起心绪,“嗯”了一声。 午休时间,工位上的员工或仰或趴,都争分夺秒地补觉中,整个公司里一片安静。 程九悄悄走进厕所,检查了每个隔间,确定没有人之后锁了门,开口试探性地喊道:“阿明?” 没有回应。 她有些焦急,再次喊道:“阿明,阿明?” 厕所里寂静一片,耳边也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 程九背靠在瓷砖壁上,内心有些慌乱。 ——这是第一次,在反噬期过后,阿明没有主动出现。 她以为它是累了,所以它一整个上午都不说话也没在意,谁知道...... 她能感觉体内有它的存在,但好像已经陷入了沉睡,怎么叫都没反应。 她咬了咬牙,试着用灵魂能量来震荡脑海,但很快就传来了一阵眩晕感,甚至体内的寒气封印有松动的痕迹。 她不敢再动作,仰起头,后脑勺抵在瓷砖上微微喘着气。 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应该是昨晚的反噬期耗费了它太多的灵魂能量,暂时休眠了。 很快,它很快就会恢复好。 程九在心里安慰自己。 昨晚的反噬期真是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一次,她在沙发上还跟阿明说着话,就突然感觉到体内的寒气在大量聚集。 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护住了最重要的心脉,加上在黑水镜本体附近灵魂能力得到最大加强的阿明一起,都才堪堪把暴动的寒气压了下去,算是勉强度过了反噬期。 她精准计算过每次入体的死气量,确保与之而来的寒气不会造成性命之忧。 这次为什么突然出了问题? 难道和彭家的墓、和淮阴佩有关吗? 她缓了缓心绪,走出了厕所,站在洗手台前用水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她的鼻梁滑落,她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无助。 但很快,就被更坚硬、更稳定的情绪替代,像是竖起了厚厚的壁垒。 阿明不可能一直都在,等事情结束了,它总会离开的。 她要做的事本身就是走钢索、行险道,她怎么能依赖别人? 不。 她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 第7章 第 7 章 程九这几天看手机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段佳琪偷瞄着眼前正在吃饭的人。 一年到头来也在她手上出现不了几次的手机,竟然被放在了最称手的左手边,是一个很方便拿起来看消息的位置——右手正拿着筷子在吃饭。 程九说自己经常熬夜是在看剧看小说,按理来说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宅女,但她在公司几乎不怎么看手机,连午休吃饭都会把手机扔在工位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对手机依赖度很高的样子。 段佳琪之前还很惊奇,羡慕她能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但现在很反常,这个行为很反常。 “小九,”段佳琪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程九叼着筷子从饭堆里抬起头:“啊?没有啊。” 段佳琪又默默缩了回去。 突然,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程九将排骨塞进嘴里,把筷子一撂,拿起了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 还说没有! 程九回完消息放下手机,只见眼前的人用一种酸溜溜的眼神瞅着自己。 “你回我消息都没这么积极。” 程九:“,,,,,,” 周越身份特殊,她该怎么解释? 见她说不出话,段佳琪更加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 程九:“......” “九公主,你去吧!即使是边疆蛮荒,我也会支持你追求爱情的......” 程九冷静地一指她的餐盘:“饭还吃不吃?” 段佳琪:“吃。” 程九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那你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段佳琪呼啦一声站了起来,连忙跟上,“啥事儿啊,这么着急?” 程九声音淡淡:“见驾。” 刚一进公司,段佳琪就看到了接待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腿长手长宽肩窄腰的大帅哥。 她刚两眼放光一脸激动地转向程九,就见她一脸淡定地走上前去,跟帅哥说了句什么。 帅哥听她说完便笑了起来,美色跟不要钱一样往外释放。 段佳琪看着两人熟络的样子,手指颤抖。 还说没有! 程九和大喇喇坐在公司沙发上的周越说完话,扭头喊段佳琪,却和她伤心欲绝的眼神对上了。 “......” 她记得自己刚说的是“您怎么不去江总办公室坐坐”,而不是“我要去死别拦我”吧? 程九回了坐位,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拎上包,本想去薛老师办公室打个招呼,没想到她人不在。 可能是去忙新项目了。 她也没在意,转身往门口走去,被段佳琪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你去哪?” 程九想了一下,指了指周越解释道:“他是上面来的领导,要视察南坪村的,薛老师让我接待一下。” 段佳琪略带狐疑地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有这么年轻随和、帅气逼人的领导吗?跟她想象中的古板脸、啤酒肚和地中海都不一样啊? 见程九走过来,那个帅哥站起身走到门口,脚步都没停一下,按下开门键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程九小跑了两步跟上去,差点被自动门夹了一下。 段佳琪:“......” 她根本顾不上什么领导不领导了、帅哥不帅哥了,火急火燎地给程九发去短信:“九公主!听话!这种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咱不能要!” 程九端坐在车的后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消息,然后飞速熄灭了屏幕。 "程老师,辛苦你跟我跑这一趟了。"周越跟她并排坐着,后座非常宽敞,两人中间空了一大块位置,“因为我实在不熟悉南坪山上的环境,所以需要麻烦你带一下路。” 程九正襟危坐地回道:“不辛苦周总,其实我也没有上过山。” 干嘛把她说得好像很熟悉山上环境的样子? “那正好了,”周越笑着说,“一起去看看吧,程老师,就当旅游了。” 程九嘴角抽动了一下:“周总,您还是叫我小程吧。” 周越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坐在副驾驶一直不吭声的魏雨桥扭过身:“小程姑娘,我觉得和你非常投缘,你真的不考虑跳槽吗?” 没有薛老师坐镇,程九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这种跳脱的领导,只好顺着他的话问:“哪里投缘呢?” 魏雨桥一脸严肃地说:“面相。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程九感觉话题好像朝着一个不太美妙的方向发展了,连忙说:“我挺满意我现在的工作的。” “这样啊,”魏雨桥看起来非常遗憾,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说,“待遇真的非常好哦,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来当个吉祥物就好了,活都让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去干。” 程九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还没等她将这种怪异的感觉思忖明白,魏雨桥接着又说:“哎小程姑娘,等会儿不知道要在山上待到几点,到时候天黑下来山上可能有点危险,你到时候记得跟紧我...呃......”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将身子一扭,坐回去了。 程九好奇探头:“您怎么了?” “晕...晕车......”魏雨桥眉头紧皱,看上去很是痛苦,“呕......” “你敢吐我车上,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当坐垫。” 周越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来。 程九打了个寒颤,扭头一看,发现他竟然是笑着的。 只是笑容里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味,就...... 魏雨桥深吸了一口气,堪堪把喉咙里的冲动止住,扭头冲司机怒道:“把车开稳一点!” 已经把车开成一条直线的司机敢怒不敢言。 程九满脸黑线:“魏书记...您还是先别说话了......” 到了山脚下,本该在此处等待的彭家力却没有踪影。 司机领命去找人,三人便找了个树荫下等着。 魏雨桥好不容易从头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扶着树干喘气,见周越微眯着眼看向茂密的山林间,便问道:“你看什么呢?” 周越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搞什么神秘,”魏雨桥撇了撇嘴,安分了没几分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奇道,“哎,小程姑娘,你是不是不怕热啊?” 站在树荫外晒太阳的程九一顿,“嗯”了一声。 昨晚的反噬太严重,寒气侵袭了大部分经脉,导致今天她整个四肢都有点僵硬,晒晒太阳会好一点。 魏雨桥很是高兴:“我也是不怕热的体质呢,你看,我就说我们两个投缘吧,我没说错吧......” “你安静点。” 周越淡声打断他。 “哟,”魏雨桥一瞅他的脸色,难得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爽的神情,喃喃道:“我现在这说话的威力这么大了吗......连周老大都受不了了......” 说话间,司机领着一人从桥那边过来了,正是彭家力。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三人面前,断断续续地说:“不,不好意思领导...我来晚了......我去城里处理事情去了,谁知道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公交车...公交车又出了故障,耽搁了好一会儿,才来迟了......” 周越抱着双臂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城里?” “对...城里。”彭家力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我之前在城里打工的嘛,为了我爸这件事旷了好几天的工了,总得去解释一下。” “旷工严重吗?” “啊?不,不严重,就是扣工资而已。” “这样,”周越笑了一下,“那你老板人还挺好的。” 魏雨桥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一脸的汗,率先迈开脚步:“走吧,我们前两天已经派人在山上找了一遍,知道你太公的墓在哪了,现在带你过去。” 程九:“......”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她今天干嘛来了? 她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彭家力还停在原地。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阴沉,正盯着魏雨桥的背影。 程九心中有些起疑,喊道:“彭家力?” “哎!”彭家力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平常的憨厚模样,仿佛刚刚那是她的错觉。 她不动声色地说:“...走了,跟紧点,山上有点危险。” “好,来了!”彭家力连忙答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跟上了程九。 山上就跟野生丛林一样,只有零零碎碎几条小道,剩下的路都得靠自己踩。时不时就会有树枝和石头埋在落叶底下,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这座山程九已经不知道来了多少遍了,跟回自己家一样,但她还是得装作第一次来的样子。 在路过一根非常隐蔽的倒在地上的树干时,程九抬起脚找准位置,心一横,就要把自己绊倒。 “别动。”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程九扭头一看,是周越。 他向程九示意脚下:“这有一根树干,小心摔倒。” 程九默默地收回了悬空的脚,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是吗?我都没看见,谢谢周总。” “不客气。”周越收回了手,不经意地问:“你的手臂怎么这么凉,不舒服吗?” 程九:“......不,没有不舒服,我体虚您忘了吗?” 周越欣赏完程九脸上裂开了一丝的表情,笑着说:“那你更要小心一点了,万一摔倒之后低血糖晕倒了怎么办?” 程九:“......好的,周总。” 走了十几分钟,眼前的景象逐渐开阔了一点。 几人来到了一处平地上,前面有一座静静立在那的坟墓。 程九在心里默默说:“又见面了。” 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棺材被挖过的痕迹。 魏雨桥朝前面一抬下巴,对彭家力说:“喏,去看看是不是你太公的墓。” 彭家力点了点头,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喊道:“是,这就是我太公的墓!” 说着便跪在地上,拨开树叶开始挖土。 看他那架势,是要用手把棺材整个挖出来。 魏雨桥有些头疼地喊道:“停,停!你这样挖要挖到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的......” 说着便丢给他一把铲子。 程九一看,这不是她上次丢在这的那把铲子吗! 周越问道:“哪来的铲子?” 魏雨桥:“不远处的杂草里找到的,可能是之前有人留在这的。” 程九默默地在旁边缩成一只鹌鹑。 看着彭家力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想到挖了一半就挖不动了,坐在那喘气。 周越抱臂靠在树干上,魏雨桥蹲在地上捡树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九巴不得他们不要上前,生怕他们看出土有什么端倪来,打算自己过去帮彭家力。 魏雨桥刚想开口喊她,就被周越拦住了。 程九走上前,在彭家力气喘吁吁的目光中拿起铲子,心中有些疑惑。 她上回埋的时候没有将土压得很实,按理来说土应该比较松软,不会很费力才对。 她一用力,把铲子插进土里,在铲前端一进去的时候就察觉出了不对。 这土太实了。 除非是有人凭空变出一台压路机压过这片地,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实。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有人用灵力故意将地压实,为了掩埋自己的踪迹。 那就是说,有人在她之后又把坟刨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