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薇手机里的新消息还在不断地推送着。
叮铃叮铃的信息提示音响得她心烦,她拿起手机关掉提示。
却也难以避免地看到了不明真相的网友的评价。
【这不就是三天前还在热搜上的老头儿么?我早知道他要翻车,没想到这么快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我当时是真的被骗了,以为是个有本事的老中医呢!结果还是治出过人命的中医,服了!】
【拜托别叫他医生了,请叫他骗子行吗?好好的小伙子被他治疗了之后直接自杀了,我说真的是不是和什么邪教有关系啊?】
各种毫无缘由的凭空猜测甚嚣尘上,面对这个看起来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他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即便秋亦薇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并非真实网友的想法,很大可能是对方特地引导的话术,但她还是为这直白的恶意而胆战心惊。
倘若她一个旁观者都看下不去,那身在漩涡中、集中承受着所有恶意的吴一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何况,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
秋亦薇将手机塞回口袋中,看向面前的吴一针。
“吴老,这件事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做的,你别往心里去,别看手机……我会处理好的。”
吴一针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没事的。”
他转过头去,盯着楼下蹲守他的那些人,这一刻,他的脊背缓缓弯了下去。
只听到他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声带干哑,艰涩。
但秋亦薇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
——“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当年的事情他于心有愧,他悔不该当初对年轻的病人百般保证他的腿可以恢复如初。
这才导致在病人发现双腿再不能站起来之后,心情产生极大落差,最后自尽的事。
是他的错。
再后来,他挂在嘴边诸如“人各有命”这种论调,看似看得很开,实则每次提起,都是在劝解自己。
因为自己看不开,所以才要常提。
他比所有人都希望那个病人站起来,以及……
活下去。
最后病人落得那样仓促潦草的下场,还有那个失去独子而在明枢堂前痛哭三天三夜的母亲……
他也不想这样的。
而这一天,对他的惩罚,终于到来了。
吴一针想,大概他期待的一直都是这样,被所有人辱骂指责,这样才能还清他所犯下的十分之一的错。
天边逐渐亮起鱼肚白,深秋寒冷,白日惨淡,连刚从地平线挣扎而出的阳光都带着冷意。
秋亦薇凝视着落地窗前的这个身影,才陡然发觉,吴一针……老了。
那个先前活力满满、能挤兑她、指挥她买豆腐脑油条的小老头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甚至毫无生气的七十岁老头。
甚至不再有好好生活的气息,他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楼下的样子,像极了秋亦薇曾经见过的,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日复一日坐在那里沉默等着终日到来的老人们。
秋亦薇的心紧了紧。
先前打算瞒着吴一针的想法已经彻底消泯。
既然瞒不住,那就……敞开了来吧。
秋亦薇扫了眼楼下,只见楼下围着的人群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甚至有人为了蹭这波的热度,已经开了直播,不停指着身后他们这栋楼,对着屏幕那边的观众在讲解。
很明显,这些人已经阻碍其他居民正常活动了。
物业接到通知已经派了保安过来,但人不够用。
于是秋亦薇给沈彤打了电话:“把你家的保镖都拉出来遛遛,越多越好,这边人太多了,我们得把吴老送出去。”
寂静的客厅里,沈彤那边茫然的声音很响:“送吴老去哪里?”
“去医院,”秋亦薇面不改色,立刻道:“去给你哥治病。”
“哦哦哦对对对!”
沈彤一拍脑门,立刻清醒了:“等着,我现在就找人过去!”
这边挂了沈彤的电话,她又给沈渊打:“处理得怎么样了?”
“事情发酵到现在,词条的自然热度太高,哪怕撤掉,也会不断有其他词条被顶上来,还在撤。”
沈渊那边听起来也很忙:“对面应该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各个社交媒体都在同一时间上热搜、引导前期言论发酵,是个挺成熟的团队。”
“不过,”他话锋一转,气息沉稳:“网上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和你说。”
他长指轻敲,将邮箱里收到的关于三年前那件事调查出的前因后果整理的文档,转发给了秋亦薇。
沈渊继续道:“调查反馈说没有任何异样,我看了一下,也没找出问题。”
秋亦薇的表情倏然凝重。
她料想过,那件事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困扰了吴一针这么多年。
可当这个结果真的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
不,还没结束。
秋亦薇捏紧了手机,她的声音轻却坚定。
“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来找出问题。”
若是她还没有努力过就认输,才是真的结束了。
目前尚且还有余地,就要先把能做的都做了,听天命的前提是,先尽了人事再说。
秋亦薇挂了电话,把笔记本电脑掏出来,打开了那份调查汇报文档。
在等待沈彤到来的时间里,她宛如凝固的雕像,全身心都沉浸在那份调查里。
吴一针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亦薇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按下接通,沈彤元气满满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到楼下了!等着吧!三分钟之后,还诸位一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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