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四点,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秋亦薇看了一眼窗外仍旧漆黑的夜幕,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洗漱收拾。
因为已经锁定了吴一针的住处,所以可以不用再去集市蹲人了,胡然和沈彤也不必再早起,仍在睡梦中。
秋亦薇用冷水洗了脸,这才清醒了几分,拎起背包独自走出了小院。
开车到雁山脚下之后,开始上山,此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光线微亮,降低了不少上山的难度。
秋亦薇也不矫情,拿出胡然精心绘制的地图,踩着登山靴,就往山上走。
雁山是座小山,实则不高,只是鲜少有人来往,没有小径,便难走了许多。
总是向来体力良好的秋亦薇,也是费了不少体力,她一手撑住树干,努力向上爬,一面在忍不住在心里想,胡然看起来文静,没想到体力却是超出寻常的好。
待她跟着胡然的地图成功找到了吴一针在半山腰上的小房子,此刻太阳已一跃而上,高悬晨昏线之上。
秋亦薇打量着面前的小院子,忍不住感慨。
这吴一针,的确是个会享受生活的。
院子里两畦菜地,仔细一看,一畦是常见的蔬菜,另一畦则是常见的药材,都打理的茂盛茁壮,长势良好。
没有养什么小动物,因而院子里清静又干净。
她站在用低矮篱笆隔开的院外,正打量着,就听到房间门“吱呀”响了一声。
吴一针睡醒了。
伴随着开门声,吴一针睁开眼,同三米开外的秋亦薇对视了个正着。
一秒,两秒,三秒。
吴一针面无表情,倏然退后一步,把门关上了。
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吗,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不过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不至于吧?
每天的八段锦五禽戏太极拳都白打了?
吴一针正犹疑不定,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小姑娘的声音。
“吴二牛!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吴一针的手顿时抖了一下。
知道他本名的人实数不多,都是和他渊源颇深的人才知道。
这个看起来脾气火爆的女娃娃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谁派来的?!
吴一针二话不说,直接从屋内把门反锁了。
随后才倚靠在窗户边沿,同秋亦薇传声:“胡说八道!喊谁呢!我不认识!”
“行行行,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我都认定你了!”
秋亦薇毫不客气,冲着紧闭的房门喊道:“老头儿,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不聊不聊!”
“那我自己进来了啊!”
吴一针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秋亦薇灵巧地翻过篱笆,正正踩在院内两畦地中间的埂上,小心翼翼避开两边的植物。
“你你你……!”
吴一针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正欲斥责,就被秋亦薇从窗缝里塞进来了一张纸。
“喏,这是我想求你来治的病人病历,你瞅一眼。”
吴一针脸色骤然变了。
他攥住这张纸,反手就塞了出去:“你别给我,我不管!”
秋亦薇本来也没指望一来就能拿下吴一针,她便也不气馁,就顺势将病历叠了起来,自报家门:“我外公说你封针了,你真想好了吗?”
外公?
这性格直率的女娃居然是秋松年那谨小慎微的老小子的外孙女,真看不出来。
一听是从秋松年那来的,吴一针的警惕心顿时卸下不少。
这么多年,秋松年那老小子还是挺和他合得来的,若不是当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当年还真打算就在明枢堂住下来养老了。
“封针这事儿吧,”吴一针的语气没了先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无脑抵抗,多了几分思索后的沉静:“当初既然选择封针,就是想好了的。”
秋亦薇拉长尾音,长长的“嗯”了一声,思索几秒,又追着吴一针问:“那要是有人死在你面前,你救还是不救?”
“不救。”
吴一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在封针的时候就想了。
人这一生,生死有命,是生是死都是命中注定,他既已封针,就没有资格再插手别人的死生大事。
更何况,活了这么多年,吴一针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
人的每一个行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每做出一个举动,就是踏入了一个新的循环,正循环,亦或是负循环。
倘若他选择再度启针,那就有一必有二,事情只会朝着他用针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绝对不存在只用了一次针,以后就再也不会用的场景。
所以早在写下“封针”二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绝对不会再动一次针。
这的确在秋亦薇的意料之外。
她打听了吴一针的事情,又听了先前外公和他相处的点滴,推敲下来,总觉得像吴一针这般悬壶济世多年的人,最基本的慈悲之心总要有的。
可谁知他这么大彻大悟,恨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秋亦薇顿觉,这下有些难办了。
仿佛听出了秋亦薇这片刻沉默中的纠结,吴一针长叹一口气,劝她:“小丫头,你还是回去吧,这事儿没人能劝得动我。”
“也就是看在秋松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个好脸色,不然的话……”
吴一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扫帚,吓唬秋亦薇:“我早拿扫帚给你打回去了!”
“这不是没打嘛!”
这种程度的吓唬对秋亦薇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她再度将手心里紧紧捏的病历往窗缝里塞:“封针就封针,瞧瞧病历总可以吧?”
“你别给我!”
吴一针哪里比得上眼疾手快的秋亦薇,她三两下就将病历推了进来,纸张丝滑划过缝隙,紧贴着墙壁落了下来。
吴一针气呼呼的:“老头儿我老花眼,看不清!”
“啊?”
他的一时推脱,秋亦薇却当了真。
翌日一大早,吴一针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高近一米八的放大版病历,被做成了易拉宝的样式,就那样摆在了他房门正门口。
从病历后面探出来一张面容较好的脸蛋。
秋亦薇笑眯眯地问他:“吴大夫,你看这么大,现在能看清了不?”
吴一针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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