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宜捏着检查单子,独自做完了所有检查。
整个过程里,简炀都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沉默地陪伴着他。
他心中烦闷,想抽烟纾解些许,可医院禁烟,他便只好拿出随身的黑漆钯金打火机,大拇指打开又合上。
盖子开合时发出的“cling”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清宜眉头微皱。
随即,她一个急转身,站定,直直地望向简炀。
简炀随之顿足,指节分明的手指间把玩着的打火机也骤然停住。
时清宜伸出手,两只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他手中的打火机抽走,收在自己掌心中。
“太吵了,没收。”
动作十分自然。
丢下这句话,时清宜没有再多说,转身就朝着自己的病房里走去。
今天天气热,她穿了一条样式简单宽松的无袖小白裙,黑发如瀑,像一朵干净的栀子花。
转身时掀起的香气,迷乱了简炀的眼睛。
他一时失神,空了的手指蜷了下,又即刻攥紧,垂在身旁。
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时清宜已经安坐于病床之上,斜靠在靠枕之上,曲着双膝,姿态娴静,安静地翻着手上的书页。
那枚黑漆打火机被搁置在她身旁,冷冽坚硬的气质,同整个氛围都格格不入。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床尾,悄然蔓延在她赤裸的脚尖。
简炀的视线自她的清隽的侧脸而下,无意识地游移至光洁的脚趾,仿佛被烫到似的,猝然收回了视线。
他浅浅调整了下呼吸,反手将门悄无声息地关上,继而迈进房间,落座在床边的会客厅的沙发上。
身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一双长腿随意交叠,他的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头向后微微侧着,注视着时清宜。
他和她之间,从未有过如此安谧的时刻。
仿佛过去的纠葛从不存在,他和她再无其他乱糟糟的干系。
有的只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两个人彼此的陪伴。
“所以……”
片刻后,时清宜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简炀,张口打破沉寂氛围。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们的关系?”
“是兄妹?亲人?朋友?还是……”
“恋人?”
简炀的喉头一紧。
他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唯独克制不了眼底流露出的暗藏野心的占有。
“你觉得呢?”
问题抛回给时清宜。
“我觉得……不是恋人。”
没想到,时清宜最先否决了这个答案。
她给出了理由:“恋人的身体距离不会骗人,我和你,很陌生。”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叫简炀无法辩驳。
同时,却是有一股怒火从心脏里直冲而上,宛如喷发的岩浆,将整颗心灼烧吞没。
无法压制。
掏出手机,翻出那张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那张照片,上前两步,俯身,将手机举在时清宜眼前。
“你说对了,”简炀咬紧后槽牙,声音喑哑宛如被砂纸打磨过:“这才是你男朋友。”
时清宜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张合照的清晰版本。
只开了霓虹灯的包厢里,她和男模的脸上映着斑斓的色彩,紧紧贴在一起,她眼底泛着笑,而男模笑意明显。
时清宜微微皱眉,身体后倾。
思考片刻,她再次下了定论:“他不是我男朋友。”
“很明显,这张我不是正常状态,喝醉了被人这样贴上来合影,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以及……”
她的面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之情:“长得真丑,像蛤蟆。”
“我不可能看上他。”
“?”
简炀的视线跟着又扫了一眼男模的脸,平心而论,长得还算能看,不过,听时清宜这么一说,确实……挺像蛤蟆的。
这个带着厌恶之情的比喻明显取悦了简炀,他眼底的怒意消散些许。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简炀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抹,屏幕迅速黑了下来,低头,刘海的碎发遮住眼眸,手机被他收回在口袋中。
很明显的试探,所以要移开视线,以防暴露。
可这个问题,时清宜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随后,视线微微向下,落在他鼻梁一侧的小痣。
清秀的唇一开一合,声音果断干脆——
“你这样的。”
“……”
简炀的动作凝固,这一刻,不知为何,一向不知畏惧的他,却陡然不敢抬头。
不敢直视时清宜的眼睛。
他想起几天前,在蒋家酒庄的地下酒窖里发现时清宜的时候。
她竭力装作冷静,却掩饰不住失魂落魄的不安。
于是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西服覆在她身上,遮住被酒液浸染的脏污裙摆,抱着她,走出了房门。
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各怀心思地聚在这里。
便见到身形高大的简炀,怀中抱着连脸都被他的高定西服遮住一半的简夫人,迈着稳健的阔步走了出来。
纤细洁白的小腿垂在他的臂弯处,随着他的步伐节奏轻轻晃动。
千芊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她紧紧盯着简炀怀中的时清宜,眼中的妒火几欲迸发。
简炀在她面前停顿一瞬。
“明天自行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声音蕴着亘古寒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不管她有没有出事,你都跑不了。”
千芊雪的瞳孔骤然地震,身形也颤抖起来。
不过是在酒窖里呆了几十分钟而已,时清宜能怎么样?能出什么事?!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明明对时清宜丝毫不在乎的简炀,居然会生气到如此地步?!
撂下这句话,简炀抱着时清宜即刻离开。
车上。
时清宜被乖巧地安置在后座中,身上的西服外套散发着苦艾和松木味交融的淡淡香气,她轻嗅几下,随后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简炀。
像极了一只刚幻化成人形的白狐狸,天然有着魅惑诱人的姿态,自己却浑然不觉,眸中尽是天真。
时清宜甚少这样直接看人,多数时候她的视线都是飘忽的、游移的、漫不经心的。
大概是因为失去记忆,所以才这般。
直白的目光干净纯粹,却不知为何,简炀只是同她对视了一眼,嗓音便哑了下去。
他艰涩道:“你在看什么。”
时清宜不说话。
她伸出手,纤细冷白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向他靠近,轻轻落在了他的鼻梁之上。
那里,有一颗小痣。
凉意一触即收。
“这颗痣……很熟悉。”
时清宜歪着头,纯粹的眸中浮出明显的疑惑。
简炀心底震颤,喉结滚动。
许久后,才沉声“嗯”了一声。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