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客厅穹顶的琉璃窗,在阳光折射下透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并不晃眼,当明暗交错的光线落在人脸上时,却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汤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汤顾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恐怖,黑沉沉的,瞳孔里像压抑着风暴,甚至让汤殊生出一股错觉——一旦他现在就离开汤宅,汤顾会立马将他关起来。
像是被自己脑海中的猜测吓到了,屁股向后挪了两下,拉开两人的距离。压抑的气氛随着动作被打破。
半晌,汤顾道:“……是吗,医生的办法是什么?”
汤殊还没想好,惊魂未定间,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想都不想,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给我找了个男的——”
话还没说完,汤殊抬脸,刚好对上此时汤顾的神色,水杯还在唇边放着,却在看到汤顾不达眼底的冰冷笑意后一惊,等反应过来时,玻璃杯摔落在地,他已经被水呛到了。
汤殊的气管早就在童年久病后有些损伤,相比常人的要细一些,平时吃东西,也要嚼得非常碎才敢咽下去。
刚刚一个没注意,忽然咽了一大口水,瞬间咳得撕心裂肺,脸涨得通红。他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在通红的脸上划出几道湿痕。
汤顾想都没想,顾不上地上的玻璃残渣,健步到汤殊旁边,一把扣住对方手腕,拇指按在脉搏上,另一只手托住后颈让人微微前倾,嗓音紧绷:“小殊,低头,用鼻子呼吸。”
几分钟后,客厅的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在察觉到手底不再颤抖后,汤顾这才移开放在汤殊背上的手。
再一看汤殊,虽然止住了咳嗽,但眼圈周围都是泪花,看模样还有些心有余悸,嘴唇紧紧抿着,汤顾对他的微表情观察得细致入微,心神一动,最初的恼怒转为无奈。
他终于败下阵来。
揉了揉眉头,汤顾叹息道:“想出去就出去吧。但是,汤殊……”他的语气软了一些,落在汤殊耳中,像是恳求:“别离我太远。”
汤殊听汤顾的话,挑了个靠近城郊的屋子,离汤宅开车不到十分钟。
等他搬进去之后,顺着窗户一看,还能看到远处汤宅前院的草坪,汤顾正好在那个时候出门,不知道是不是汤殊的错觉,汤顾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连忙拉上窗帘,汤殊转身躺倒在身后大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难得的有些大脑防空。
他现在都不敢相信,汤顾居然会在他面前服软,太过诡异,以至于汤殊觉得他像是被鬼附了身。
要知道在汤顾回来的三年间,他就算是想出去赛车,都要先跟汤顾报备,更别说想搬出屋子这件事了,在这之前,他提都不敢提,就知道一定会被汤顾拒绝。
昨天鬼使神差地说出来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只是一个咳嗽,汤顾就同意了?
汤殊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刺挠,侧过身,从床头拿过一个正咧着嘴巴大笑的兔子玩偶,脸埋在其中,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房间内响起他闷闷的声音:“小兔,为什么啊……他又没欠我什么,怎么感觉像在讨好我?”
他浑身上下,又没什么优点,对汤顾更没摆过什么好脸色,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摸上嘴唇,他自言自语:“他知道我是谁,为什么那天早上还要亲我?”
然而,纠结并未持续多久,汤殊忽然收到消息,公司出事了。
汤殊大步流星地走进汤家大门。
客厅,汤顾正站着跟两个职场精英模样的人交代着什么,脸色跟往常一样平静,在看到汤殊之后,他动作一停,不知道跟对面两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两人朝汤殊看了一眼,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在经过汤殊身边时,汤殊能感觉到,背后两人还在讨论什么,隐约能听到对象是他。
但现在的他顾不上那么多,三步并两步,走到汤顾身边,问道:“公司惹到谁了吗?”
不然怎么会曝出汤氏利用市场地位压榨合作伙伴的丑闻,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汤顾低头看着汤殊着急的神色,估计是一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大热天,额角还冒着热汗。
汤顾不慌不忙地从口袋拿出干净手帕,旁若无人地给汤殊擦了擦汗,开口却没回答汤殊的问题:“怎么忽然回来了?”
“哎呀!”汤殊将汤顾的手打下去,烦躁地“啧”了一声:“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汤顾挨了一下,神色却丝毫不见恼怒,嘴角仍挂着浅笑:“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
这倒不是大话,经过汤顾手的事情,最后总会迎刃而解,能让汤顾吃亏的人和事,汤殊转了转眼珠,反正他不知道谁会让汤顾头疼。
得知不用操心之后,汤殊觉得也没自己事了,转身就要走,忽然手腕被拉住,力度不大,就是难以挣脱,汤顾的声音传来:“中午了,不吃顿饭再走吗?”
汤殊坐在汤顾对面,两人像是从未闹过矛盾一样,汤顾盛好一碗汤,放在汤殊手边,道:“你现在身体不好,要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你说谁身体不好呢!”汤殊炸毛,吃顿饭还要被念叨,他一甩碗筷,就要站起:“饱了,不吃了!”
汤顾只是抬眼看着他,看不清眼底情绪,汤殊莫名有些气虚,维持着站着的姿势一会儿,管家还装作一无所知地上前,问:“小少爷,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汤殊深吸口气,想了想,还是坐下继续吃,再没抬起头,餐桌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尴尬安静的气氛,直到两人同时放下碗筷。
“我走了。”汤殊语气僵硬,走到门口车旁边,刚系上安全带,才注意到窗户边站了个人,汤顾不知道跟了他多久,无声无息地,汤殊却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车窗此时是降下的,汤顾忽然伸手扣住汤殊的后颈,附身,在汤殊震惊的目光下,轻轻地吻上汤殊的嘴唇,动作明明很轻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两人一高一低,汤殊大脑一片宕机,偏偏还在不争气地想,汤顾身上的气味,好香。
吻并未持续很久,汤顾在退开前,指腹蹭过汤殊耳际,像要记住他的体温,他站直,对车内还维持着原来动作的汤殊笑了笑,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云淡风轻地温柔道:“路上小心。”
接着,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转身进了屋子。
直到看到汤顾进了门,汤殊怔愣地收回目光,手指搭在自己嘴角,上面好像还有刚才汤顾嘴唇的余温。
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遭遇了什么事,透过后视镜,他一下就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和耳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他火速点火,开车驱使离开了汤宅门口。
等回到自己家中,汤殊径直走向卫生间,透过镜子,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潮红,连嘴唇都变得红红的人,不像是面对不喜欢的人,更像是刚春心萌动般的二愣子。
汤顾猛地一拍脸,像是将脑子里进的水排出来,他拿毛巾在脸上搓了几下,直到窒息感传来,他才终于放下,声音透着难以置信,与怀疑:“可是,他是,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