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台风影响,临市近日连续暴雨,高温天气终于在八月末褪去些燥热。
三环街外的喧嚣被一条逼仄老旧的巷子隔绝,劣迹斑斑的通道冷清而深长,再往里些,巷子中间是一家名为“飞驰网咖”后门,透明帘下的小门虚虚掩蔽,似乎是给未成年量身定制的“绿色通道”。
“咔吱!”
门轴发出一道轻响,网吧后门相继走出两名男生,
少年们身形挺拔,高高瘦瘦,两人的性格看上去截然不同,一位散漫冷戾,一位随性恣意。
周亦哲骂骂咧咧地点上根烟,顺手将烟盒递给面色冷漠的旁者,“阿尧,你要是听指挥,咱两配合拉枪线哪能输这么憋屈。”
谈尧没接。
他单手旋开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跟着吞咽滚了滚。
“菜就多练。”
男生嗓音低哑,漫着点刚打完游戏的困倦。
周亦哲啧了声,白色烟雾混进潮湿的空气里,他吊儿郎当往墙面一倚,“菜也是陈嘉南菜。”
谈尧冷脸,没再搭腔。
雨后泥地上汇着一片片坑坑洼洼的小水坑,透明的水渍映出团团倒影。
谈尧皮肤冷白,黑色宽T衬得身形清瘦,他目光落在自己沾了泥水的白色板鞋上,面色寡淡,又透着几分不满。
气氛有点安静,周亦哲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地面水洼,开始没话找话。
“我前几天看到严赫了,”他漫不经心地斜睨谈尧,继续说:“听说那傻逼转学后跟着社会人混,作风还挺脏的,”
“闭嘴。”谈尧脸色瞬间冷下去,眼底的反感如有实质,“别跟我提这个名字,听着恶心。”
周亦哲心知肚明,识趣地结束话题。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突然爆出几句低俗的粗话,
两人顺动静看去。
十几米开外的垃圾桶旁,正在上演着一出老套的校园戏码,几个头顶五颜六色的非主流正将一位男生堵在墙角,那人满脸惶恐,瑟瑟发抖。
这群人不过也是高中生年纪,站中间的黄毛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点好数后,猛地揪住男生衣领,脏话脱口而出:“妈的,这点钱想打发谁?”
男生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肩膀冷不防一抖,声音颤颤巍巍,“上、上周才给过你们,我真的没钱了…”
闻言。
黄毛咧嘴笑了,回头看了眼同伙:“没钱?”
他挑起眉,威胁性地活动了下腕骨,“那就按老规矩来。”
这场不起眼的热闹似乎成为老巷里的焦点。
周亦哲咬着烟,有点看不惯,“那小子怎么这么弱,欺负成这样都不还手。”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带着点不屑,“不过以多欺少,确实够下作的。”
谈尧不置一词,冷眼旁观的姿态纯粹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周亦哲不咸不淡地瞥着同伴,像是在等表态。
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的世界观,打架斗殴必须光明正大地拼拳头。
这种勒索抢劫的废物,狗都看不起。
远处,不良少年的推搡漫骂混着男生的求饶,在巷子里撞出回音,忽高忽低,动静不小。
“给你个机会。”黄毛抬脚踩上墙壁,咧开嘴狞笑:“从我□□爬过去,老子就不打你。”
周围即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快钻啊。”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跟狗一样。”
谈尧没什么表情地蹙眉,似乎被吵的有点烦。
“赌一下,这次需要几分钟?”周亦哲看了眼手机时间,话里起了点劲儿。
“你吵死了。”
谈尧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拧紧矿泉水瓶盖,扬起手随意一抛。
装着半瓶水的塑料瓶在空中划出凌厉高挑的弧线,最后,精准地砸在黄毛的后脑勺。
“我操!”黄毛高昂的惊呼声瞬间盖过哄笑,突如其来的空袭,让几个勾肩搭背的同伙愣了一愣,不知所以地面面相觑。
功成身退的水瓶“砰”地掉落地面,咕噜噜滚到黄毛脚下。
黄毛弓着腰揉脑袋,嘴里脏话不断,痛得在原地跳脚。
“漂亮!”周亦哲勾起唇角,吹了声浮夸的口哨。
两人从初一鬼混至今,周亦哲了解谈尧从不多管闲事,但不巧,他这位兄弟脾气差,戾气重,谁让他烦谁倒霉。
谈尧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身形颀长,宽大的短袖下露出一节线条分明的手臂,皮肤白的晃眼。
他稍歪着头,双手插兜,浑身带着股目中无人的拽劲儿。
“妈的--嘶——”黄毛痛得直吸气,断断续续地破口大骂:“那个不长眼的,给老子滚出来。”
谈尧挑起凌厉的眉尾,轻蔑的目光像在审视垃圾,“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
“原来是一群臭老鼠。”
双方视线在空气中激烈碰撞,无形的火药味猛然炸开。
混混们被这眼神激得下意识发毛,但仗于人多势众,很快又梗起脖颈准备围攻。
黄毛被火气憋得满脸通红,怒发冲冠地打了个手势,“我操——给我弄死他们。”
这场开端犹如枯叶触碰火星,矛盾一触即燃。
周亦哲把指间的烟一弹,火星砸在水洼处熄灭,他活动着筋骨,笑得吊儿郎当:“来啊。”
刚放晴的天际还布着黑压压的云层,乌云裂开缝隙,漏下几缕浮浮沉沉的天光。
巷子里传来□□搏击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的凄惨哀嚎撕裂空气中的冷清。
方才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此时全都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有的捂着肚子蜷缩,有的扶着膝盖抽气,模样狼狈不堪。
黄毛被打得最惨,正鼻青脸肿地抱头瑟瑟蜷缩,躲无可躲的架势几乎恨不得往地下钻。
周亦哲拽着领口喘粗气,他看一眼时间,扯唇笑道:“十分钟结束战斗,破纪录了啊。”
谈尧站立在人群中间,洇湿的黑T贴着脊背,隐隐勾勒出少年凌厉的肩胛线条,虽然那双眼底的戾气平缓大半,但身上依旧透着一股“靠近就挨打”的气场,
他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向前走过去两步。
谈尧蹲下身时,黄毛明显抖得更厉害了。
“临市一中,谈尧。”他居高临下地垂眼,语气冰冷:“不服随时来找。”
黄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两眼一闭,大有一股想原地出世的气势。
“周亦哲”,站边上的男生朝黄毛指着自己,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黄毛虽然是隔壁职高,但也知道一中不良少年团的传闻。
听说当时的那群人打架特别凶残暴力,因为优越的战绩,夸大其词的传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越说越离谱,甚至是谣传到深不可测地社会势力。
黄毛浑身僵硬,刚才这位爷抡着他脑袋往墙上砸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翻涌。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忙不迭摇头,磕磕绊绊地低声认怂,“不…不敢了,尧哥,哲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噗。”周亦哲直接乐出声,“怂成这样还学人勒索?”
黄毛脸色煞白,生怕多说一句就会挨打。
谈尧撩起眼皮,往躲在角落的身影擦过一眼,“东西。”
黄毛立刻会意,手忙脚乱地将钱包双手递向前者,态度很恭敬。
谈尧看他两秒,面无表情地撂警告:“下次碰到,见一次打一次。”
黄毛下意识护住头,浑身哆嗦,恐惧感让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求你了尧爷,留我狗命。”
谈尧兴致缺缺地起身,手背扫了扫身上的泥灰,随手将钱包仍向角落,同时看向周亦哲,“走了。”
周亦哲歪头一撇,目光跟着半空中的弧线移动,黑色钱包不偏不倚地砸落那位男生的脚边。
他切一声,吊儿郎当地将双手搭在后颈,“这场英雄戏要是能换个“卡哇伊”的主角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