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淅沥雨声成为了黑夜的主音。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冷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雨幕的笼罩下,午哑急促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在狭窄幽暗的巷子里碰撞回荡。身后急促的脚步和低声的呼喊越来越近了。他咬紧牙关,拼命加快脚步,但是左胸伤口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让他的速度逐渐减慢,那一滴滴落下的鲜血迹成为索命绳索,正慢慢将他拉向深渊。没过多久,他就感到眼前的景象如同被墨水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步沉重地像灌了铅。
就在意识逐渐涣散,几近绝望之际。昏暗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在暗夜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流。身后的追声和身体的疼痛让他几乎无睱思考,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每一寸肌肤,彻骨的寒意迅速吞噬了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刺骨的寒意麻痹了他的痛觉,更是一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刺醒了他因失血而变得有些混沌的意识。
岸上嘈杂的脚步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被湍急的水流之声吞没,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终于,在河水缓流之处,午哑艰难地爬上了湿滑的河岸,并迅速离开,趁着浓稠的夜色,如同一个幽灵,一头扎进了幽深的城内。他心中清楚,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否则恐怕不等天亮,自己就会彻底倒下。
此刻的午哑,虚弱至极,脑中一片混沌,思考几乎停滞。自己一向独来独往,何处才是安全?在这意识几近崩溃的边缘,他的双脚仿佛被记忆深处的一种本能牵引,不知不觉间穿街走巷,来到了对岸城内一条幽暗寂寥的背街。他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和疲惫,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反复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向一条青石铺就的幽深小巷。
小巷尽头,一扇紧闭着的木门静静地矗立。门前铺设的青石板上,岁月的侵蚀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斑驳痕迹,如同无声的语言,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午哑站在门前,凝视着这扇熟悉的木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压抑的喘息,脸上写满了挣扎,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人还在迟疑,右手却已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地叩响了门上的铜制门环。清脆而低沉的“笃、笃”两声响起,短暂的停顿之后,他不再犹豫,再次抬起手敲击三下,“笃、笃、笃”。这特别的敲击如同某种神秘的暗号,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而神秘。
很快,门内传来了响动,一声略带责备却又难掩欣喜的声音便从门扉空隙中溢出:“你不是说再不来了吗?”声音清澈柔和,却依旧透着几许娇媚,让人不由勾起心底的柔软。
紧接着,吱呀一声轻响,门缝缓缓打开,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弱光芒,一道纤巧的身影探了出来。那警觉的目光,扫视到门外的午哑,脸上立即露出一抹盈盈的笑意。可是,当她看清午哑苍白如纸的脸色、湿漉漉仿佛刚从水中捞出的身体,以及左胸处那刺眼的、不断扩散的鲜红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双明亮的眸子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午哑却已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动作中充满了急切与隐秘,然而,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一软,倒向她的怀中,仿佛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下意识地伸出手来,紧紧扶住了午哑正在倒下的身体,脸上迅速地恢复了镇定,急忙将他扶进门内倚着墙壁。
随后,她小心地探身外望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关紧了院门。紧接着,她搀扶着午哑进到内屋,便立刻转身出来关上房门,然后快步奔向西厢房,压低声音急切地喊道:“小红!快去告诉嬷嬷,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晚不见人了!”
说完,她便匆匆返回屋内。昏黄的烛光下,她一眼就看到他左胸仍在渗血的的伤口,强忍住内心的不安,俯身将他从椅子上扶起,又小心地将他扶到床榻之上。
“你到底怎么了?”子萤俯下身体,关切地问道。声音急切,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嗯。”午哑深吸一口气,迎着那无法掩饰的焦虑与关切的目光,声音沙哑而低沉的答道:“子萤……我……我累了……我要先躺一下。”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子萤轻轻呼唤了几声,见他无反应,便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伤口。血虽然还在渗出,但不再那么汹涌。她找来布带将伤口重新扎紧,又帮他调整姿势,垫高枕头,让他躺得更舒适些。正准备去找出午哑日常中衣时,房门传来轻轻的响动,小红手里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当她看见床上血迹斑斑的午哑时,原本带着几分俏皮的笑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骇,眼中也充满了惊愕和担忧。子萤头也未抬,仍是凝视着午哑苍白的睡颜,声音仍是清柔,却藏着一丝冰冷,说道:“若走了消息,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小红听到这话,脸上惊愕的表情瞬间收敛,脸色马上变得正常,带着几分撒娇,软声细语道:“姐姐真是,还不信人了。”
子萤微微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但眼中那丝警惕并未完全散去。她抬手,向小红摆了摆,吩咐道:“赶快去准备些东西,别耽误了。”
“好的。”小红点头道,目光不安地瞟向床上的午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要我去找些药吗?”
子萤还未开口,小红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接着道:“哎呀,对了!刚才做事不小心……手割开了一条口子,还挺疼的呢!”说着,她举了举自己的手,脸上露出夸张的疼痛表情。
听到这话,子萤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了然和宠溺。她再次向小红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仿佛在驱赶一个淘气的孩子:“死丫头,去吧!”
随着小红的离去,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午哑沉重的呼吸声在静谧中起伏。子萤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她想不明白午哑伤得如此之重,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她知道午哑在黑暗中生活,但从未真正想过黑暗的残酷。现在,看着他苍白脸庞,听着他那愈加沉重的呼吸声,一股难以遏制的担忧和心疼,骤然涌上心头。
她生怕午哑一睡不醒,可是一想到这儿,她又暗暗骂自己怎么能如此胡思乱想,想咒死他不成?又转念一想,有些日子未来的他,生死关头仍是选择回到自己身边,所有的等待、委屈、不安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毕竟,许久未来,以为不会再来。现在,当他以一种最狼狈、最让她心疼的,却也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内心深处只剩万分欣喜。
子萤静静地坐在床沿,默默地凝视着床上的午哑,宛如一盏为他守夜的孤灯。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无言的守护。漫漫长夜,不知到了何时,漆黑的屋外只剩下黑暗中呜咽的风声。这个夜晚,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