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谷递给廖所长一管浅绿色营养液，“这是湜舟让我做的，说是给景星调的。”
廖海洋将浅绿色玻璃管拿在手里摇晃，语气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不是说了，不用再给她喂食了吗？况且，我看她也不会喝的。”
“可是，景星本身就营养不良，再不进食她可能真的会死的！”吴谷有些着急。
“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了，她那么多天没进食，身体体征却完全没有变差的迹象，精神力甚至更强了。我想，营养不良也只是暂时的，再看看吧。等到时候真晕过去了，湜舟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我不是权限卡的备份都让他拿走了吗。”
廖所长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手里的玻璃管，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如果不是她从小就被人类的食物污染，她又怎么会营养不良？她的精神力比湜舟强很多，若不是原方和舒植执意违背我的抚育方针，她各方面的数据绝对会比湜舟强，而不是现在不伦不类的，连微积分都做不出来。”
“她的微积分不是满分吗?”吴谷小声地对答。
廖海洋将浅绿色玻璃管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转头斜眼眯起眼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吴谷看出一个洞来，“连你也要帮着一起瞒我吗？她哪次作业和考试不是看湜舟的？连标点符号的习惯都写的一样，抄也不动动脑子。也就视力好点。”
吴谷不敢直视廖海洋的眼睛，低下头去，“可他们毕竟才十岁..会不会太严苛了？更何况，这末日学微积分对他们也没什么帮助啊。”
廖海洋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低吼的威压嘶哑着说，“我说了！不要把他们当一般的人类小孩！以我们在他们身上花的心血用的材料，他们理应学会这世上所有人类都会的东西！如果他们连我们都超越不了，谈何拯救世界？别人不懂我，你难道还不懂我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和何莲唯一的孩子我都拿来做实验了！”
提到自己已故的妻子，廖海洋稍微平静了一些，调整了自己狰狞的面部表情，稍稍缓和了语气，“你先走吧。让我自己静静。景星那边，你就先别管了。”
--
等吴谷走后，廖海洋重新打开了景星房间最后留下的视频影像，重新又播放了一遍。
喃喃道，“她怎么还会记得那么多？虽然洗脑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但是湜舟之前已经完全不记得五岁前的事情了，难道精神力强对洗脑会有先天然的免疫吗？”
廖海洋打开一个纸质实验本，上面赫然写着：
--
廖湜舟 2049年7月8日 00：48 出生
实验：人类新生儿接触过滤海水
实验日期：2049年7月8日
记录时间：0：50
实验对象：Homo sapiens智人/廖湜舟
日龄：0天
体重：2.4kg
实验者：廖海洋
环境条件：室温 25±1℃，湿度60±5%
3.干预措施
预处理：
37度过滤海水浸浴：
?浸浴时长：5分钟
?过滤程度：98%
?浸浴深度：新生儿取仰卧位，全身浸浴于液体中。实验者以左手固定头部，右手扶持躯干，确保呼吸道高于液面。
营养液灌胃：
?制剂成分：海水提取物，10% 浓度 Homo hydrolyticus
--
廖海洋又往后翻了很多页。
--
实验：蒲公英项目
实验日期：2054年6月1日
记录时间：19：50
实验对象：Homo aquasapiens水智人/廖湜舟
日龄：4岁零329天
实验目标：验证通过靶向光遗传学 表观遗传编辑联合干预对象5岁前情景记忆的选择性消除效果，同时保留语义记忆与运动功能。
..
..
..
效果验证：
行为学测试：
?情景记忆：受试者无法识别幼年照片（原准确率98%→12%）
?语义记忆：保留基础语言与常识（如“狗是动物”）
..
..
..
廖海洋从办公桌抽屉里抽了一张便利贴，贴在了该实验最后一页的下端，潦草的写道：
--
日期：2060年6月1日
优先级：红色
待验证假设：
Q1：记忆复现是否因刺激者描述细节精度触发？
Q2：或由受试者对刺激者的情感联结（心动）导致？
Q3：或两者存在交互作用？
--廖海洋
廖海洋又重新打开监控，敲了敲屏幕，画面还是静止在湜舟将干扰器贴在墙面上的那一幕。
“这悄悄话说的也太久了吧？”廖海洋打开手腕上的智能表，拨通了吴谷的电话，“去把湜舟带到蒲公英实验室，你知道他在哪儿。”
另一边的吴谷正在一边整理实验数据，一边等待实验结果。上司又给加班，末日了还是社畜..更何况俩孩子能干什么，不就是聊聊天谈谈恋爱，顶多牵牵小手亲亲嘴的，他们现在这个身体孩子也造不出来吧。
呸呸呸，吴谷用双手拍拍自己的脸，肯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她都变得和所长一样神经质了，用大人的思维看待孩子！
吴谷给自己调了个十分钟闹钟，“再给你们一点放松时间吧。我也来看看实验结果。”蓝绿色的试剂被机械臂送出，这是没有调过味的营养液的颜色，也就是海水的颜色。
“检测结果：匹配度99.99%”机械声响起，与和实验屏上的大字同时显示。
吴谷眼中冒出犀利的精光，下意识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来廖所长的猜测是真的，海水过滤不掉的成分竟然真的是被Toxic-shifter污染的人类。”
想到这里，她先是拿起桌上五颜六色的营养液狂炫了几瓶，一边拿起笔又开始记录。
--
项目编号：TS-HH-2060-06
日期：2060年6月1日
实验地点：沧溟研究所（生物污染分析部）
实验者：吴谷
实验对象：王渊明（原为受污染个体，后处理为实验养料）
对象来源：
个体曾为Toxic-Shifter（变体鱼人，Mutatis piscimanus)污染受害者，因不可逆变异被终止实验，并转化为生物养料（编号：Bio-Feed #1749)
...
...
...
实验结论：
该养料成分经质谱分析，与全球污染海域中无法被现有过滤技术清楚的残留物 （Homo hydrolyticus）匹配度达99.99%，证实其污染源一致性。
--
景星卧室内
“你为什么那么不能接受营养液？”湜舟想转移话题，他不想去深究他父亲的错。一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一边是疼爱自己的父亲，他哪头都选不出来。
“因为我们在吃人。”景星说完后就平静地看着他，希望从他面容上解读出什么。
“什么？”湜舟觉得今天景星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想懂。
景星平静地提醒他。“营养液，是人。别装傻。我们当时不是在一起吗？你听见了的，廖海洋所长下令把被水怪污染的渊明叔叔和海水一起送进了过滤器，然后制成了营养液。你听力测试可是S级，不是百米外的针落都能听见吗？可别和我说你没听到。”
“是。我是听见了。可这不代表我们平时喝的都是人做的啊？哪里来这么多人？更何况，他被鱼人污染以后已经是水的形态不能算人了。”湜舟撇过头不去看她，他也心虚。
“呵。每天多少人被卷到海里，现在海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看湜舟不接话，景星接着补刀，扯扯嘴角颇有恶趣味，“我现在也不算人了，和渊明叔叔的区别也就是我能保持自己的意识，我也能给你化成一滩水。说不定哪天你的早饭就是我。”
湜舟终于看她了，眼睛死死盯着她，似有警告，但更多的是恳求，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说那么多不就是威胁我吗？别恶心我讲这种话。”
“我要出研究所。”景星看向湜舟的眼神带了一丝请求，但淡的看不出。
“不可能。你出去了会死。你想都别想！你说点我能做的好吗？别无理取闹。”湜舟泄了气，和景星一起并排坐在床上。
“你不能随便坐女孩子的床。” 景星用手想把他推走，但是奈何力气不够大，湜舟纹丝不动，反而还闭上眼睛躺下了。
“你都不是人了，还女孩子？”湜舟感觉自己总算扳回一城。开心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下面。但扑面的桂花香气马上把他包裹到喘不过气来，吓得立马翻过身，“你被子熏死人了！你是不是几天没洗澡了！”
“少污蔑我了，你脸这么红想什么呢？我身上的香气是因为我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一直想吃我爸爸做的桂花糕，每次我爸爸都借出任务的理由到处给她去采新鲜的桂花。你才不爱干净呢！”
景星拿起一边的枕头疯狂砸湜舟的脸，这时候才有了点少女的感觉，少了些诡异的早熟。因为她确实是有几天没洗澡了..这两天一直都被关着，哪里都不让去，怎么有时间洗澡？
但是她现在正常来说也不能算人了，也会有味道吗？景星闻了闻自己的身体，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反正不是臭味就行..湜舟被枕头蒙着，所以没看见少女脸上若有若无的绯红。
“你怎么知道这些？”湜舟问的是她怎么知道她妈妈爱吃桂花糕，她爸爸偷偷出去采桂花的事情。
“他们和我说的啊。”景星把枕头拿开，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去。
“可是他们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吗？几岁？四五岁？”湜舟疑惑景星怎么记性比他好那么多，纵使他不少课业比她好，但记性就是比她差的多。反正在他有记忆以来，景星爸妈就已经不在了，那大概就是那之前的事情。
“三岁。”景星闷闷地说。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连三岁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你经常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不应该大脑发育不健全吗？你是怎么做到记性比我还好的？”湜舟很郁闷。
“你确定你想知道？我觉得你不想。”景星不想告诉他正是他最崇拜的好父亲的手笔。
“我觉得我想。你怎么能假定我的意愿？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切。”湜舟撇撇嘴。
“那你知道蒲公英项目吗？”景星很矛盾，她一方面当然很想揭露廖海洋的行为，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湜舟受伤。虽然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自己和湜舟将来必然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干嘛要动摇他呢？
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动摇他吗？真的不想把他拉到和自己一个阵营吗？她知道自己在湜舟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可是毕竟那人是他的父亲。他会不会崩溃？又或者她会不会失去他..
湜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们所不是有个蒲公英实验室吗？你想知道啊？那我去偷我爸的权限查一查再告诉你！”说完他就从床上蹦起来，起身想走，像是想逃离，又像是急迫地想知道真相。
景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拉住了他的右手。先是克制地触碰，感受到眼前人的停滞后又加重了力度，湜舟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感染的？什么时候感染的？你为什么不想面对我已经变异的这个事情？”
过了大概一分钟，湜舟才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泪痕。但景星却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这次不带审视，眼神中有期待，还有一丝身体主人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你要我说什么？我想我说什么？我知道，你对我爸有很多不满，我也知道他或许是有一些做的不道德的事情，可是他是为了全人类的发展。”湜舟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为了全人类。”
景星看着头越低越往下的湜舟，循循善诱，“看着我好吗？”湜舟把头缓缓抬起，像个落水的小狗，眼神却飘忽地不敢看她。
景星仍旧坚定地看着他，虽然语气很温柔，可嘴里的话却并不温柔，“你是想和我分道扬镳吗？”
“怎么可能？”湜舟激动地和她对视了一秒又移开视线，声音温温吞吞，“我还要怎么和你一道？偷权限卡，偷干扰器，教你微积分，考试的时候给你抄..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
“是，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都很大，我很感激你。”
湜舟感觉自己的手指传来强烈的心跳，不知道是景星的还是自己的，虽然现在也不重要了，明明景星没有说什么，但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般，搞得他脑子里很乱，最后也只能窝囊地憋出一句，“我..我又不是为了要你感激。”
景星觉得这样进度太慢了，廖海洋说不定过一会就来了，她必须速战速决。大概是因为湜舟现在全身都卸了力，景星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拉就把他拉到了床上。
结果他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跳了起来，“不..不是说不可以坐女孩子的床吗..”
景星又把他拽了下来，“刚刚坐的时候怎么不听？而且你不是说了吗，我都不是人了算什么女孩子？”
湜舟还想反驳一点什么，景星一个蜻蜓点水让他直接闭嘴。湜舟瞳孔地震，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无声尖叫。
景星不给他缓冲的时间，“你愿意和我成为一样的怪物吗？”
湜舟其实已经听不见景星在说什么了，只能看见刚刚和自己触碰过的胭脂色的花瓣轻轻开合。如果有体温计的话，他觉得自己肯定已经发烧了。眼前已经开始天旋地转。
景星看见湜舟点了点头，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于是她伸手抱住了湜舟，接触到的部位都化成薄薄一层胶状的形态，在湜舟耳边轻声呢喃，“注意力集中，保持意识。还有，六一儿童节快乐，湜舟。”
希望大家可以看一下实验本的内容，是有挺多伏笔在的哈哈，不是随便编了点无关但是看起来高大上的信息哈哈~节奏比较快，所以感情看起来比较快~
男女主名字的由来：景星：景星现，天下太平，景星是吉祥之星。湜舟：湜是取自《诗经》的“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感兴趣的可以去查一下背后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六一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