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陈梓川无意识地、一遍遍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又熄灭,反复用力揉搓眉心。
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从最开始的快走慢慢变成小跑,再变成狂奔。
道路泥泞,摔倒,起来,再摔倒,再爬起……膝盖重重砸在崖边缘的碎石上,碎石割破裤子嵌入皮肉却毫无知觉。
有一次差点滚落山坡,幸好旁边有树枝让他抓了一把。
他们几乎是当天最后一批下山的徒步者,当他走到山道上,看到那踩空的划痕,折断的树枝,陈梓川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周围的人都在慌张大喊,只他沉默如一座新坟。喉结剧烈滚动,像吞咽下一块烧红的炭。就那一刻,他极度克制中终于爆发一丝裂痕。
李今晏,我承认了,你真的很有本事。
李今晏,你要是敢玩失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李今晏,消失不是我说的再也不见。
他忽然哽住。
我撒谎了,李今晏……
我很想你,想到快疯了。
·
终于。
跑到下村和冷杉林中间的灌丛草甸区,陈梓川戴着头灯,在前方几十米处看到一个浑身泥泞、步履蹒跚的身影。
她正以一种近乎弓背爬行的姿态,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那身体弯成一张弓,双腿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欲坠。
陈梓川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李今晏,他大喊:“李今晏!!!”
那人没答。
李今晏分不清自己走了十分钟还是三小时,记忆碎片像被撕碎的胶片,伊夏的哭声和自己的喘息声交错闪回。
有时她会突然忘记自己在哪里,以为还在城市的街道上,直到伤口的锐痛将她拉回现实。
当看到远处下村零星的灯火时,李今晏哭都哭不出来了。最后一段路依然艰难,她体力已然达到极限。
她的背上伏着另一个毫无生气的人,一条被树枝和白色围脖简陋固定的腿无力垂下。
陈梓川只看了一眼,心疼的要死。
李今晏的每一步都微小得可怜,身体倾斜得几乎要倒下,全靠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在硬撑。她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灯光和来人,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下一步”上。
李今晏脸上混着汗水、雨水、泥污和干涸的血迹,眼神空洞却异常执着,只盯着前方地面的一小块地方。
衣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能看出身体因脱力和伤痛而无法控制的痉挛和颤抖。
伊夏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费力抬起头来看到陈梓川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陈梓川靠近了,听到李今晏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他又跑了两步才听清,那是:
“再走一步。”
“再走一步。”
“我可以的,再走一步……”
当血肉背叛意志,坚持会接管你的身体,带你杀出重围。
陈梓川呼吸都快停滞了,他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把将李今晏托住。
李今晏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冷中而变得僵硬发白,指甲开始泛蓝。陈梓川死死拧着眉,暖住她的手:“李今晏!”
李今晏好像被这声喊回了神,气若游丝:“陈……陈梓川?”
不止指尖,整个心脏好像都开始因为这点儿温度回温。
陈梓川眼睛发酸:“是我,是我,是我……”
李今晏听到答案,想抽出手来,没抽动,她有气无力道:“呵,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陈梓川一僵:“你……”
他索性闭嘴不说话了,用战术刀几下割断静力绳。伊夏就这么滑落李今晏的背。
陈梓川给关斯扬发了消息打了电话,脱下冲锋衣和羽绒内胆裹住她。
李今晏虚浮无力的将头搭在他肩膀上,就这么被他抱着,声音漂浮:“你满意了吗?我真的要死了。”
听到这话的陈梓川才是要被她气死了,他抱紧她,磨牙道:
“李今晏,你真的很懂如何毁掉我。”
“……呵……我……”
“别再说了。”陈梓川打断她:“我们先回去,我有好多话好多话,要跟你说。”
伊夏麻着脸坐在地上,她现在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了,声音很轻:“是呀,先回去……”
陈梓川看了看骨折的伊夏,顿了顿。伊夏看出了他的为难。
自己和李今晏,他只背得动一个。
伊夏用力扯出一个微笑,主动说:“选李今晏吧,她已经背了我一路。”
如果再被丢在这里,那将是毁灭性的。
伊夏看他还在纠结,继续道:“下村就在前面,你背着她去叫人,我就在这里等,不走。”
陈梓川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的李今晏直起身来:“陈梓川,选她,伊夏骨折需要马上治疗。而且……”
李今晏别过脸去:“二选一的时候,别选我。”
陈梓川不看她,还是没说话。
但挡风的人站起身,身侧忽然一阵冷风刮过,李今晏看到他走到了伊夏旁边。
看来他选了伊夏。
呵,行的。
伊夏忍着痛,手还撑着地下,她非常想哭:“陈,陈梓川,你不用管我的……李今晏她……”
“闭嘴。”陈梓川打断她,看她的眼神算不上温和。
伊夏就这么闭了嘴,被陈梓川粗暴地背起。
李今晏心里最后那束光,彻底熄灭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嗤笑一声,缓缓闭上眼。
忽然觉得,就在这儿躺一辈子,也挺好的……
李今晏就这么彻底昏了过去。
“李今晏!”
两人一齐喊她,伊夏哭出了声。
陈梓川背好伊夏,并不用手拖着她的腿,伊夏有些费劲地勒着他的脖子:“陈梓川……我快掉下去了,怎么办?你能不能,托一下我的腿?”
陈梓川满是担心的看了眼李今晏,问她:“背不稳?”
伊夏吸吸鼻子:“是的。”
陈梓川发恨地说:
“那你就死这儿。”
伊夏不敢吭声了。
她看着陈梓川单膝跪地,又随着胸腔一阵闷哼,用力公主抱起李今晏,手上脖颈上青筋暴起。
伊夏呆住,她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刚才的犹豫,只是在想要不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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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一直都是多余的那个。
陈梓川,从来就不会放弃李今晏。
两个人加起来将近200斤,陈梓川步步都陷在泥里。
他带着两人,一步一步,往光亮处走……
·
紫青稞,二楼楼道。
罗美君留在202,喻炀从里头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伊夏除了右脚踝,左肋骨应该也断了几根,今晚还是明早,直接转香格里拉大医院吧。”
关斯扬点点头,看了眼低着头坐在地上的陈梓川。他手上还攥着那根粉色发圈。
这时候,203门口的风铃一阵晃动,老板娘开门出来。
次仁四十来岁,长得矮胖,皮肤黝黑五官粗犷,典型藏族妇女的长相,穿着藏式五彩围裙,裙子跟着步伐的晃动而飘逸。
次仁提着李今晏湿透的衣服,操着蹩脚的汉话:“万幸啊!这姑娘命大!”
一句话,三个人的心都放下了。
陈梓川抬头。
“她都是硬伤、筋伤、肉伤,疼起来钻心剜骨,但骨头没断,神经应该没伤着,内脏也没事。不用急着往大医院送抢救,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躺平。休息好了再去医院也不迟。”
次仁是村里有名的神医,关斯扬大大吐了口气,笑着看陈梓川:“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
但是次仁继续,边描述还边指自己的:“她这肩膀、这脖子后背、还有这腰…全是发力承重的地方!这伤,寻常人一个地方就够躺半个月了,她带着这一身伤,还背着个人从林子里爬出来?!……这不是伤不致命的问题,是她这个人……太要强!太狠了!哦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小卓玛。”
陈梓川闭了闭眼。
关斯扬听着都觉得疼,他继续问:“那她要休息多久?我们要不要进去照顾她?”
“哎—”次仁摆摆手,给他们看了看那湿透的浅蓝毛衣和黄色冲锋衣:“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已经失温了知道吗?再迟人就没了。”
关斯扬点点头。
“好的,谢谢老板娘。”喻炀深深看了眼203的木门,他从回客栈到现在,还没见到李今晏一眼。
次仁慢吞吞往楼梯间走:“哦对了,她来月经了,我会定期上来给她换卫生巾,你们不用太担心。”
次仁走了两步:“唉,不知道会不会肚子痛呢,要是痛的话,这姑娘也太令人心疼了哇……”
次仁说着说着,就下了第一层楼梯,就在这时。
“她不痛经。”
陈梓川说。
紧接着的喻炀肯定道:“她会。”
关斯扬一愣。
两人中间的这段空气又变得剑拔弩张。
次仁在楼梯上停住,回头:“什么?”
陈梓川偏头,定定的看着老板娘:“她不痛经,五年前我就知道。”
喻炀憋着气,不肯认输:“她现在会痛经,2月份我就知道。”
喻炀的“现在”两个字咬得很重。
关斯扬:“……”
空气凝滞了一瞬。
次仁来回看了他们两眼,最后扔下一句:
“你们俩都不许进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