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山的长阶不算陡,但实在有些长。晚晴下意识要去搀翡微,她却已经拎起厚重的衣摆,步伐轻快的往上迈。
晚晴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如今的四姑娘功夫和体格早已在她之上。
不止晚晴,凌国双等人也是看的一愣。
这么健步如飞,轻盈若燕的四姑娘还真是看多少遍都不适应。往年求福,她都是没爬几步就闹着要人抬上去。再看现在,她一个人蹭蹭往上走,留下后面一大家子在后面追。
山上风景果然更为壮观,翡微踏上最后一阶,转身举目远眺。
云弄晴日,霜雪凝枝,望眼雪林万森,犹如满地银花开遍野,一方素净。
再往远望,可见昨夜风雪覆盖万家屋顶,檐角的大红灯笼成为夺目的雪中一点红,分外明艳。
纵是长居山上的翡微也不禁感慨,此景既壮美又充满了烟火气,倒是难得。
“凌、凌四姑娘?”
翡微一时还沉浸在美景的欣赏,没察觉叫的是她。
那人便又不确定地唤了声:“凌四姑娘?”
翡微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来人。
唤她的是位女子。
这位女子衣着精致,相貌更是不凡。细柳般的黛眉,一双柔和漂亮的美目,不过比起这些,最要紧的是她通身出众的气质,端雅温淑,神情谦和,一看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与她这半吊子贵女全然不同。
翡微不识得此人,便问:“你是……哪位?”
女子身后跟着的婢女满脸戒备地瞅她,闻言面露不悦:“凌四姑娘好大的忘性,竟连我家姑娘都不认得!若非那日有我家姑娘求情,您早就被皇后娘娘罚下——”
谢玉轻声打断:“芷禾,不可无理。”
她似乎也不想与翡微多谈,神色颇有几分躲避的意味,看了眼翡微身后:“既然凌四姑娘与家人同来求福,就不打扰了。我先行一步。”说完,她极端正地行了一礼,带着婢女转身离开。
翡微望着她的背影欣赏了一番,美人如美景,既然见着了不免要多看两眼。
身后陆陆续续上来将军府的人,刚上来的凌宇乔喘着粗气,堪堪扫过那女子的背影登时两眼放光。也顾不得昔日芥蒂,拉着翡微的袖子就问:“刚刚那不是谢二姑娘吗?!四姐,谢姑娘都与你说什么了?”
翡微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拉出袖子,“没什么,就是打了声招呼。”
“嗯?就这样?”凌宇乔狐疑看她,“往日你见了谢姑娘都是恨不得拔光她的头发,她怎会与你打招呼?”
翡微:“这你要问她。”
凌宇乔“哦”了声,伸着脖子恋恋不舍地瞧着那抹佳色消失,自问自答道:“也是,谢姑娘向来知礼大度,定是不愿与四姐你一般见识。”
翡微:……
她转头默默盯着他看。
凌宇乔感受到她的目光,顿时收了色心缩回脖子:“四、四姐,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我最近可都被关在书房里,没招惹过你和你的人啊!”
翡微轻轻摇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看山上有好大一只癞蛤蟆在做青天大梦。”
凌宇乔呆头呆脑地往身后看,“癞蛤蟆?在哪里?”
凌国双一行人也在此时上来,一番运动几乎都出了一身薄汗。
初冬风寒,山上的风更如小刀划脸。魏春华皱着眉拢了拢斗篷,催道:“老爷快些进去吧,估计其他几家的大人已经到了。”
凌国双低声应了句,正要带着凌宇乔离开,忽而回身看向翡微,忍不住嘱咐:“阿棠,注意规矩啊!”虽说如今的她省心的简直不可置信,但出于前车之鉴,凌国双还是有些担心。
他给绿珠和晚晴使了个眼色,命令:“看好你们家姑娘。”
气喘吁吁的绿珠和正在擦汗的晚晴同时应了声“是”。俩人赶去翡微身旁,一看她一张白净的脸平平淡淡,莫说流汗腮红,便是气都不带喘的,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反观腰都快直不起来的其他女眷,俩人莫名生出一种骄傲感来。
魏春华斜睨翡微,气息不顺地道:“四姑娘还真是身体强健,想来不日便能如你那些兄长般上战场迎敌了。”
绿珠脸色不好,夫人这话分明是在讽刺姑娘。
翡微却完全没听出来她的阴阳怪气,煞有其事地谦虚:“哪里哪里,还差得远。”毕竟从前的她可以纵横苍穹五山,现在这点体力说出去只怕要被道友们笑死。
魏春华神情一变,却也挑不出她话里头的错,只得撇撇嘴,“行了,在山顶上站着迎寒风凭的不得劲,我们也赶紧进去。”
栖霞寺分男客和女客各两边,魏春华带着她们进了女客的献香堂。
献香堂里长桌明灯,炉烟袅袅,不少衣着精致的女客跪在蒲团上,手持长香,一脸虔诚。翡微抬眸打量慈眉善目的观音佛像,她左手执莲花,右手呈无畏印。高大的神像头颅微垂,是一副慧眼俯瞰众生之态。
是人便有所求,无需魏氏发话众人各自寻了位置,燃香许愿。
晚晴和绿珠拉着翡微寻了个角落处,将燃好的香递给她。
她已入道门,自信三清。然神佛道法都讲因果向善,法从上苍。是以翡微也颇为恭敬地在蒲团上跪下,像模像样地拜了拜。只是她心中无愿可许,上完香便让绿珠和晚晴自行上香,自己则出了门往献香堂后方走。
献香堂的后面紧挨着说经堂,而后是法堂和罗汉殿。翡微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穿过一座座殿堂,来到了最后面的一处空山。
空山与九云山后的另一座高山相连,一条蜿蜒而上的石路早已被人扫去清雪,山上小屋层台重叠,应是寺人所居的庵堂。
翡微不好再往上走,便留在两山相接的一处空阔平地,远远观起山间景致。
上山求福既是为新一年祈福,也是贵门之间的一种交际方式。
佛说入漓国时间悠久,漓国的贵人们有不少信佛,有些是真心,有些却为攀附那些信佛的权贵。
栖霞寺乃漓国兴阳城里的第一大寺,贵人们常来常往,香火不断,难得的是栖霞寺始终对平民开放,并不只供贵人们礼敬佛祖。
只是栖霞寺位置偏僻而地势偏高,寻常百姓忙于生计,大多也无闲暇来此处求佛,通常不过寻处普通破庙,点个劣香求个心中安慰。真正能来此敬拜的,还要属贵门居多。
翡微静静看着前方幽色山景,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孤寂感。
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许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也只能是个死人,还不如在这里活的真切。
可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始终以一个外人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于是哪怕呼吸着,心跳着,也始终感受不到真意。
平地空阔,风劲尤强。
翡微身上的斗篷被风吹起,飘飘扬扬在身后飞舞。
长风卷白草,吹袖鼓悠扬。
她望着眼前白茫茫的满山雪犹自出神,竟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阿弥陀福,施主为何独自在此?”
年迈的声音,却奇异的中气十足。
翡微回头,来人是一个身披袈裟,手握佛珠的老和尚。他身上袈裟朴素陈旧,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仔细看看又颇为干净平整。再一抬眸,老和尚白眉如垂柳,慈目深邃,通身散发出祥和的气息,赫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翡微双手合十,诚实答:“佛门广慈,却也难度无缘人,在下恐无佛缘,便不去叨扰佛祖了。”
老和尚哈哈一笑,“施主此话甚是有趣。”
他略做停顿,慈老的双目直直看向她,目中仿佛流转着古木般经年累月的智慧。有一瞬,她觉得老和尚的目光透过了她的肉身,看向了她的灵魂。
他转着手中佛珠,忽而道:“施主虽无佛缘,但道法天地,佛悲众生。无论何法皆是乾坤定数,万物相通,因果相连,只因人心不同,方见地不同,其根本始终如一。既如此,又何来有缘无缘。”
翡微一怔,细细品会他的话,点头道:“方丈大师所言有理,是我狭隘了。”
老和尚闻言愣了愣,笑问:“施主如何得知老衲就是此地的方丈?”
“大师目光如炬,言语更若金刚剑,洞悉世间万法,一语直入人心,如此心胸高远,理应身居尊位。”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施主妙语,老衲惭愧。”又道:“施主佛前无缘,身边之人却佛缘深厚,或许施主此行乃因果之律,日后自有他解。”
翡微一时听的云里雾里,老和尚也不做详答,反而从袖中拿出一枚红底绣金丝线的吉祥袋。他拿着吉祥袋看着她笑而不语,翡微下意识伸出手,小小的吉祥袋便缓缓落入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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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看向老和尚,不明他此举的用意。
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老和尚看她的眼神莫名透出一股难言的怜悯,只听他语气悲慈:“施主赤子之心,世间难得。此袋复如佛,开光点眼,今日赠与施主,愿施主来日子孙兴旺,福寿双全。”
他说完双手合十对她鞠躬,随后转身便走。
翡微突然被送了东西,连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这、方丈大师,等一下——”
她朝老和尚离去的方向追,跑了几步却四周都不见他的身影。
她左找右看,倒是看见了冲她奔来的绿珠和晚晴。
晚晴上来就劈头盖脸道:“姑娘你跑哪儿去了?可叫我们好找!”
绿珠也擦汗道:“我还以为您走丢了,差点就要去找老爷叫人满山寻您!”
翡微瞧她们一脸焦急,先安抚了几句,这才问:“你们过来时可有看见一位年迈个高,身披黄檀色袈裟的老和尚?”
晚晴摇头:“老和尚?没有。”
绿珠捕捉到了翡微话中的细节,奇道:“身披黄檀色袈裟?那不是方丈的打扮吗?”
“正是栖霞寺的方丈。他赠予我一个吉祥袋,我未来得及言谢他人便走了。”翡微解释道,说着拿出吉祥袋给她们看。
绿珠拿起吉祥袋看了个仔细,嘟囔道:“可栖霞寺的方丈已经许久不曾下山见客,便是两年前皇家祈福也未曾出来相迎,为此还差点得罪了太后。那之后也未曾听说有人见过栖霞寺的方丈,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翡微想了想,当时戳破身份他并未否认,想来她猜的没错,那人定然就是栖霞寺的方丈大师。
可是既然他多年不曾见客,今日又为何突然出现?
总不会是为了跟她说几句话,再送她一个吉祥袋吧?
翡微望着小小一枚吉祥袋,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日来求福的贵人不少,有些是相约而来,有些是碰巧遇上。同是在朝为官,遇上了总要兜兜绕绕客套一番。女眷们倒好,凑成一群聊聊家常便罢了,男子们却不然,若是有哪个没眼力见的挑起颇有争议的话题,立时就要分成几派来个口舌相辩。
凌国双是武将,身份也比较特殊,不好明言立场便只好在一旁“嗯嗯啊啊”的敷衍。
翡微有心避开这些贵门之间的交际,早早带着晚晴和绿珠溜下山在马车里等着。
凌家人一大早到的栖霞寺,待回去时已经过了晌午。
凌宇乔一见魏春华就嗷嗷喊饿,魏春华心疼地挽着凌宇乔的手臂,承诺回去就让厨房给他□□吃的。跟在后面的凌兰见状,忍不住在他们背后翻了个白眼,越过他们径自先行登上马车。
魏春华原还想跟凌国双告状四姑娘前脚进了献香堂,后脚就没了身影。这么多贵女在场,也不知做做场面活。可眼见宝贝儿喊饿,这会儿也没心情找凌棠的茬,忙催促着大家赶紧上车回家吃饭。
翡微的车跟在最后面,她掀起窗幔一角,最后看了眼栖霞寺。
正午强光下的栖霞寺庄重浩然,一阵钟声连连回响,钟声悠扬。她放下窗幔静静听着那钟声一点点远去,内心深处仿佛在这声音中得到了某种慰藉。
山门旁的斜石后,一位老和尚推着手上半挂的佛珠,远远看着一驾落在后面的马车缓缓向山外驶去。
负责洒扫门前的小和尚无意瞥见,差点惊得没拿稳手里的扫帚。他忙快步走过去,小小的身板恭恭敬敬对老和尚行礼,还稚嫩的声音糯糯道:“常静方丈,您怎么出来了?”
常静方丈慈爱地看他一眼,褶皱枯老的手轻轻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笑着答:“我来看一场因果。”
“因果?”
常静方丈动了下嘴,未等他说出一个字,一连串的咳嗽率先出了口。
他咳嗽的实在厉害,胸腔剧烈起伏,微微枯黄的脸色也染上了怪异的红。
小和尚吓的不知怎么办:“常静方丈?!您怎么了?我、我这就去找师兄过来!”他说着,扔下扫帚往里跑。
常静方丈独自咳嗽了一会儿,渐渐平复呼吸。
微风拂过,袈裟随之微微晃荡。他复又看向山下的远处,犹自喃喃:“梦里三千趣,觉了幻梦响,种种人世间,空空无大千……诸法因缘起,今日因,他日果……皆如梦幻泡影……皆如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