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考试结束，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成姜子拖着行李和书包往校门口赶。
大部分学生都喜气洋洋，因为要放寒假，要过年了。
因为喜悦，连带着风都沾染上了美好的味道。
她们是高三生，假期时间不算长。因此成姜子这次拿回家的东西也不算多。
别人都有家长过来帮忙搬。
而她，只有自己。
校园榆树路上少女穿校服的背影倔强而孤单。
踏实的脚印和箱轮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一路蜿蜒。
“成姜子。”
有人在她后方大声喊她名字。
不等成姜子回头，柏行简就已经大步跑到她身侧。
下雪路滑，柏行简跑过来还喘着气。下一秒，他仰起一个灿烂的笑。
“怎么不等我啊？”
说着，柏行简手背碰碰成姜子手腕，自然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
成姜子将碎发别在耳后，小声说：“没有不等你啊，我要回家呢。”
柏行简笑笑没说话，他知道成姜子妈妈不会想让她这么早回去。
他自顾自说：“我这会儿有空，我帮你搬东西，你来我家坐坐呗。”
柏行简租的房子，成姜子上次去过，确实离学校很近。
于是她点头，说：“好。”
正值放学高峰期，八中校门口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成姜子是易脸红体质，平时过度运动都会脸红。
她没遇见柏行简前自己一个人拿行李，早就累的气喘吁吁。
两个人停在校门口，准备过马路。
柏行简肩上还扛着她的包，垂眸看身侧颇有些狼狈的少女。
成姜子鼻尖沁出了汗，头发凌乱，脸色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脸颊还有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了额前。
柏行简不自觉笑，他结实的小臂挂着书袋，腾出一只手，温柔细腻替成姜子将刘海重新别在耳后。
露出半张侧脸的成姜子脸色更红，呐呐道：“谢谢你啊，班长。”
“成姜子，寒假你会来找我吗？”
如果不在学校，她们将很少有机会再见面。
成姜子想，自己还有攻略任务在身。于是十分肯定道：“会。”
与此同时，她听到柏行简的抢先开口：“你不来找我也没事，反正我会去找你。”
成姜子心脏重重一跳，她有时也会唾弃自己自作多情，可是她忍不住认为自己在班长那儿是特殊的。
只是可惜，系统的攻略数据将她狠狠拉回现实。
日影不断西斜，天空染上半边瑰色。
成姜子忍住心头酸涩，试探性的暗示他：“你不要骗我，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
少年站得笔直，歪头冲她笑：“好啊，咱俩拉勾，我不骗你。”
其实，从昨天开始，柏行简就敏锐察觉到成姜子心情不好。
连带着对他，都是淡淡的。
所以，柏行简今天特意想哄她。
家里书柜里，还藏着他上周就给成姜子准备好的礼物。
氛围刚刚好，一切自然又纯真。
然而这时，马路对面，一束明晃晃的车灯光线直直打在两人身前。
如此不礼貌的行为，周围不乏有行人顺这道光线看两人。
车灯灼眼，成姜子半眯着眼用手遮光。
身侧柏行简在看清对面那辆车后，面色冷硬。
柏家的车，柏行简自然无比熟悉。
柏行简身形挡住成姜子，三秒后柏行简换幅模样，向对面走去。
成姜子站在原地，有些紧张，担忧地看着柏行简的背影。
柏行简走到对面，车前灯这才熄灭。
他不动声色，早已换上假笑面具。恭敬谦逊地弯腰敲响车玻璃。
后座车玻璃一寸一寸缓慢降下来，车内暖气溢出。
展露出来的是柏成海不怒自威的脸，中年男性的气场雄浑无比。眉压眼，鹰钩鼻，薄唇紧抿。
柏成海身侧，是玩世不恭的柏修峻。
柏行简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成姜子的方向。他不知道这两人在这里窥视多久了，这样对成姜子不好。
“爸，您怎么亲自来了？”
柏成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目光从他脸上划过，最后直直定在前方。
他眼中丝毫不遮掩对马路对面狼狈少女的兴趣。
那女生看上去平平无奇，宽大的校服，汗津津的小脸。脚边堆着针织袋和行李，彰显着女生的平庸。
纵横商界多年，柏成海见过许多人。
他非常确定，这女生毫无魅力。可这样的女生居然能让自己虚伪的大儿子另眼相待。
他们刚才那些幼稚的行为，被他尽收眼底，酸的令人掉牙。
柏行简绷紧下颌，目光锁着自己父亲。
柏成海这才将视线转移给他，反问他：“行简，这是你的同学？”
柏行简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别班的，老喜欢缠着我而已。”
车内，柏成海丝毫没有打开车门让大儿子上来的意向，只是意味深长笑笑。
隔着车门，反倒像是在审讯。
柏修峻是个高度近视，他父亲讲话他也不敢插嘴。
隔着距离，柏修峻伸长脖子，努力辨认那少女的脸。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妈`的，这不是那个害了她两回的女的吗？
她跟柏行简……牛，恶不恶心？
马路这边，成姜子担忧地目光频繁向柏行简投去，双手攥紧编织袋的手提带子。
柏行简陪着笑，跟车内人交涉了很久。那种模样很让人陌生，但成姜子只觉得心酸和心疼。
她挪动脚步，系统便立刻出声阻止她。
“003，不要过去，远离柏家人。”
成姜子咬唇，止住脚步。
她不能莽撞，如果她贸然过去，说不定反倒会给柏行简造成麻烦。
只是有些奇怪，系统平时不都喜欢怂恿她靠近柏行简，美其名曰救赎他。
很快，那边交涉结束。
柏行简僵着一张脸，开门上车。临了最后飞速向着成姜子看了一眼，他爽约了。
车子扬尘而去，决绝无比。
成姜子缓慢垂眸，拎上行李，走得很沉重。
她想，这或许，是今年与柏行简的最后一面了吧。
转瞬，她重生已经三个月了。
*
学校北操场，四下空旷。
苏嘉嘉本来都准备要回家了，突然想到昨天在操场和平路政打闹时丢的手表还没有找到。
今天再不找的话，再来学校就是下学期了，更不可能找到。
按理说，操场不可能有人。
但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单独遇见许知川这么小概率的事都被她遇上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苏嘉嘉总能第一眼认出许知川。
寒冷的天，许知川穿着单薄。
他一个人坐在雪覆顶的树下围坛上，抬起受伤的右脚，费劲上药包扎。
他没钱，自然无法找专业医生，用的也是最便宜的一款药酒。
看见许知川第一眼，苏嘉嘉先觉得甜蜜，然后是心疼。
因为每次遇见他，他都是一个人。
即使上次被那样说过，这次她依旧义无反顾朝着许知川跑去。
“许知川，你怎么了？”
闻声，许知川擦药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少女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黑发少年僵硬攥紧药瓶，擦药动作不停。他闷声道：“与你无关。”
苏嘉嘉丝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冰冷，蹲下身，细心告诉他：“你这个手法不对，到时候好的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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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擦的这个药我之前也买过，药效很一般奥。”
天冷，还是寒假。苏嘉嘉没穿校服外套，头上戴着暖融融的线帽，还坠着一颗毛绒球球。
她小脸上写满认真，她本身就是一个很热情暖心的人。
许知川沉默，放任她替自己上药，别扭将脸转向一旁。
不多时，苏嘉嘉欢天喜地站起来，说：“好了。”
她也不再惦记手表的事了，十分自然坐在许知川身边。
许知川皱眉，就看见她傻乎乎对自己笑。
有时他想，为什么这个女生不能和别人一样遭遇冷脸后，学会放弃？
他叹气，可能是她傻吧。
“许知川，高考前我都不会再打扰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苏嘉嘉的语气很委屈，她上次，都因为他掉眼泪了呢！
我没有讨厌你。
许知川很想这样说，但他垂眸看向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裤，最终住嘴。
苏嘉嘉确实话多，但她很有分寸，不会惹人厌。
没有回应，她也能天真的笑。
许知川沉默收拾自己的东西，硬撑着想要站起来。
苏嘉嘉立即眼疾手快扶他站起，许知川摆手，拒绝肢体接触。
他想了想，问：“你喜欢我？”
两人对视，苏嘉嘉眼睛很亮，盛满坚定，“是的！”
少年病态苍白脸上血色寸消失殆尽，他黑漆漆的眼眸没有任何光亮。
眼前少女依旧喋喋不休，她说：“我这个人一贯不喜欢放弃，我相信时间，也相信我自己……”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你，我不喜欢你。”
病态少年说的很绝对，不留余地。
“什……什么？”
苏嘉嘉愣住，明明她打听过，许知川独来独往，没有喜欢的人啊。
打击依旧在继续。
许知川偏白的薄唇吐出犀利刺人的话来：“你说喜欢我，怎么就没发现最近我和谁走的近？”
苏嘉嘉大脑空白，嘴唇颤抖。
她惘然摇头，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许知川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隐约可见血迹。
他上前一步，说出最后一句：“我喜欢徐画葵，抱歉，我喜欢漂亮的。”
大颗大颗泪水从女孩眼眶中滚落。她明白了，她不是漂亮女孩，所以不配被喜欢。
她小声呜咽，掩着脸跑开了。
她不是没脸没皮的女孩，她只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
不论是怎样的喜欢，她都有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所以她离开了。
苏嘉嘉走后，许知川盯着她背影许久。最后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颓废瘫坐在地。
他摊开掌心，赫然是一片刺目的红。
他知道那个女生，家境好，性格好。值得别人来爱她。
他自小在打骂中长大，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父母离异后，他一个人挑起照顾养活生病的奶奶和年幼妹妹的重担。
他想，这女孩再喜欢他，最多三个月就会忘记他。
我可以让你伤心三个月，但不能耽误你三个月。
“啧啧，许知川，你敢拿我当挡箭牌？”一个娇俏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是徐画葵本人，也不知道她在这儿听了多久。
“抱歉，我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我是骗那个女生的。”
“我知道。”
徐画葵盯着她，仿佛能将他看穿。
她和他只是利益关系，徐画葵花了钱，请年级第二给她一对一辅导功课。
两个人各取所需，没有丝毫感情。
她来这儿，也是找他过去上课。
她盯着他半天，最后古怪的笑：“有时候自卑不会保护你自己，反而会推开在意你并且你也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