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色还未大亮,窗柩外呈现墨蓝色,隔着院子,都能听到游廊与小径的脚步声与喧嚷声。
云巧撩开纱帐推醒了床榻上酣睡的少女:“姨娘,该去合敬堂请安了。”明明是催促的话语,却轻言细语的,生怕惊到了床榻上的娇人儿。
荆窈睁开了雾蒙蒙的杏眸,迷迷糊糊被云巧扶了起来,被衾滑落,一身雪白的皮肉像是能掐出水来,衬得她艳冶柔媚的容色更为惊人。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脸颊微圆,宛如粉润的桃子一般,红唇饱满,身姿婀娜,满屋好似都生了香。
今日是伯府二哥儿下聘的日子,待辰时媒婆与宾客就要上门了,所以姨娘要提前去合敬堂给老夫人、世子夫人请安。
云巧麻利的伺候她穿了一件杏粉色褙子。
“云巧,你勒紧一点。”娇软的声音酥的云巧手一顿,荆窈看着胸前傲然挺立的两团,谨慎道。
本朝女子以清瘦为美,脊背纤薄、端庄沉稳,行走时裙摆不露足,方为名门贵女。
名门之风自是引得百姓争相模仿,渐渐便行成这股风气了,荆窈便不同了,薄肩雪峰,腰细臀翘,乃丰腴之态。
说的好听些是丰腴,说的不好听就是妖娆,荆窈见过世子夫人,身材跟板子似的,她望之时常感叹,世子夫人真不愧是名门出身,要干大事的女子,竟能忍住口腹之欲。
她就不行了,自小便嘴馋的很,加之崔氏有意不管教她,妄图她长歪,结果倒是成了这样一副妖娆丰腴之态。
她出身不差,父亲是汴京城小有名气的商户,还有个七品芝麻官的闲职,她是嫡女,只可惜她爹娶了平妻,她阿娘被磋磨的病怏怏的。
如今更是,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出门那日她哭成了花猫脸,生怕她走了阿娘就被崔氏饿死了。
毕竟这府上掌家权可在崔氏那儿拿捏着。
那崔氏手段极厉害,她与阿娘在府上的日子真的很难过,阿娘身子骨差,与父亲兰因絮果,但一直都犟的不肯低头。
后来阿娘病重,崔氏以此胁迫她给外甥女婿做妾,不然就不给阿娘找郎中治病,不得已之下荆窈含泪出嫁了。
好在崔氏信守承诺,她阿娘身子好转了不少。
她是个出身清白的嫡女,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给人当妾,此生卑躬屈膝,连头也抬不起来,但既来之则安之,偏安一隅,老实过日子就好了。
荆窈穿上了自己最厌恶的水红色婚服,坐上了那顶软轿,从伯府侧门被抬进去了。
如今府上老伯爷是二房,世子却是大房的子嗣,盖因他双亲出了意外离去,他还小,爵位便暂时落在了二老爷身上。
这伯爷不管事也不担官,整日与诗画为伍,在世子夫人没嫁进来之前,当家做主的是伯爵夫人,顾氏。
世子夫人贺清妧嫁进来后,便雷厉风行的把中馈从叔母那儿抢过来了,以至于二人关系并不好。
贺清妧的母亲是崔氏的嫡姐,按礼她也该唤一声表姐。
她与世子成婚四年,至今无所出,这汴京地方虽大,但朝臣命妇间的关系网全都千丝万缕的相连,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京城了。
有说她可怜的,有说她妒忌的,有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讦攻之语叫贺氏越发焦躁,崔氏便看准时机为贺氏举荐了荆窈。
她承担起了为世子诞育麟儿的责任。
她犹记得第一夜与世子合房后贺氏瞧她怨毒的眼神,吓得荆窈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的敬了茶。
自此她在府上谨小慎微,不得不拿出全部的精力讨好请安,伯府尊卑观念极为深刻,她就是个妾,也是奴也是婢,没有尊严,只是个讨世子欢心的玩意儿。
云巧叹气,勒得荆窈深吸了两口气,勒好后,她捧着左看看右看看……更大了。
荆窈丧气的叹了口气,闷闷的想,这样去请安,他们肯定又说自己勾引世子了。
可她明明没有啊,总不能她长的大就说她勾引吧,这是什么道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与自己何干呢?
不过她虽丰腴,但并不显胖,身量匀称,好像进伯府还长了些。
云巧为她绾了个单螺髻,荆窈美滋滋的拿起了翡翠耳珰和珍珠掐丝珐琅步摇比了比……然后放下了。
转而拿起了那素素的绒花耳珰和白玉簪。
云巧不甘心:“您都是姨娘了,眼下要把世子的宠爱笼络住才是最最主要的,您何必打扮这么素。”
荆窈腹诽,那贺氏对她都厌恶到什么地步了,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三刀六个洞,前日,说自己奉茶故意拿水烫她,罚跪,前前日,说她请安请迟了,罚跪。
每一次无外乎世子宿在了她的兰香阁。
昨夜世子又宿在了这儿,只不过天还未亮就走了,她今日若是不多谨慎一些,她的膝盖又得淤青一片。
云巧与她一同长大,是阿娘嬷嬷的女儿,是真心为她考虑,她何尝不知做妾的首要,就是笼络住男人的宠爱。
天老爷,可她实在做不来崔氏那做派啊。
云巧见她装糊涂,气闷的递给了她两块儿糕团:“姨娘垫垫肚子,省的待会儿饿。”
这下荆窈倒是接的很快。
推开门,晨曦的湿润雾气扑面而来,外头枝丫上的绿叶都结满了霜,荆窈打了个哆嗦,现下是春日,早上还是有些寒冷。
她美眸一转,对上了廊下一双吊眼梢的眼睛。
凝香是贺氏以照看为由派过来的眼线,荆窈初时以为要苛待她,比如趁着世子不在对她恶语相向,再比如指挥院子里的下人孤立她,或者不给饭吃。
谁知都没有,凝香是专门来记录世族与她敦伦次数的人。
第二日再禀报给贺氏。
荆窈初初知道时,脸色又红又惊,这不是想着法子给自己添堵吗?
她装作没看到凝香的视线,笑盈盈的打了招呼:“凝香姐姐,可要一同去合敬院?”
凝香冷哼:“不敢,奴婢怕身上沾染上骚味儿被夫人责骂。”
云巧怒瞪:“你……”
荆窈拉住了云巧,示意她闭嘴,自己只当没听到,拉着她往外走。
“欺人太甚,哪个哥儿没有三妻四妾的,自己主子不得宠便为难旁人,有这时间还不如从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
“好了,少说几句,凝香毕竟是少夫人的人,若你惹了她,她在少夫人那儿告你一状,咱们主仆都得倒霉。”
云巧登时闭嘴了。
荆窈都对这些话习以为常了,初初会觉得委屈,未及笄时便总有公子爬墙瞧她,还险些被柳氏栽赃私通外男、不清白的名头。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自己长了一张这么美的脸啊,肯定是他们嫉妒自己,一定是。
这般胡思乱想着,她擦肩而过了不知多少婢女婆子来到了合敬堂。
气派威严的院子可比她的兰香阁大多了,满院的奇花异草,馥郁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院子的布局极为雅致,比胥家那暴发户一般的装置气派多了。
荆窈每次来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站在门口的女使斜斜瞧了她一眼:“容荆姨娘先候一会儿,现下少夫人、世子正与伯爷、二房叔父母用膳。”
“是。”荆窈乖巧地站在院中等候。
不多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荆窈不敢回头,但她猜测应是婢女们过来禀报事务,估计又要一会儿等了。
婢女们走的急,接二连三地擦撞过荆窈的肩膀,撞得她一踉跄,差点站不稳。
好在还是云巧扶了她一把,却也敢怒不敢言。
荆窈眼眸有些无措,讪讪地揉了揉肩膀又重新站直。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待里面的人吃饱喝足了,唠完家常了,终于想起了外面还站着个活人,顾氏慢悠悠的宣她进来。
荆窈悄悄伸了伸酸胀的腿,进了内堂,熟练的矮身请安:“妾给伯爷、老夫人、世子、少夫人请安。”
顾氏颔首,贺清妧睨了她一眼:“愣着做甚,还过来伺候。”
这伺候长辈的活儿本应是她来做,但众人皆知,顾氏与贺氏不太合。
可因着贺氏的大哥和背后的家族,顾氏再不满这个侄媳妇,也不能随意指责。
荆窈乖巧上前,尽心伺候。
“你有心了,日后不必日日都来,不然晚上要伺候峥儿,白日又要起早,身子还怎么好,子嗣可出不得问题。”
世子算是顾氏养大的,顾氏待荆窈至多算不冷不热,没有为难看不顺眼的意思。
荆窈心里头讪笑,她还没孩子呢,说的跟有了一样,也不怕刺激到贺氏。
贺清妧被这戳心窝子的话说的窝火,却不能怎么办,谁让她怀不了孩子,绵延不了子嗣。
“叔母。”温润磁性的声音暗暗提醒顾氏。
荆窈瞧瞧看了他一眼,世子叶云峥容貌清隽,玉姿鹤仪,浑身的矜贵气,他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与贺清妧少年夫妻,相敬如宾。
荆窈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觉得他脾性挺好。
可她仍然有些困惑,这样敬重妻子、呵护妻子的男人,晚上也会抱着她情动不已,虽克制,到了白日又会另一副模样,但与她爹不一样,还是令她看不透。
贺氏扯了扯嘴角:“府上事务多,今日哥哥也会来,恕清妧先行一步。”
说完她起身敷衍一行礼便走了。
凌云伯斥了顾氏两句:“你怎的非要戳她心窝子,她哥哥是当朝阁老,她又的是县主的眼珠子,你惹了她,回头她一告状,被敲打的人难道不是峥儿吗?”
顾氏脸上精彩纷呈,却语气不愤:“那我不就是瞧不惯她那猖狂的模样。”
叶云峥忽然看向发呆的荆窈:“窈儿,你与清妧是表姊妹,那你应是唤贺大人一声表哥,唤县主一声姨母,你今日去拜见一番,低调些,不要现于人前。”
毕竟没有妾室现身府上宴席的。
荆窈怔住了,心跳如擂鼓,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字,贺安廷。
她能见贺安廷了?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长的是如何模样,那一纸婚书如今还被阿娘藏在她的红木箱子里呢,说这是她日后的保障。
天有不测风云,她还是与他无缘。
“知道了。”她乖巧的应答,抿唇时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叶云峥心里蓦地柔软了下来,团儿年纪这般小便给他做了姨娘,日后虽给不了她体面,但还是能护她一世无忧。
开新文啦,这次是纯粹的感情流,三人拉扯,雄竞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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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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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