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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青柠养乐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梅雨季就是这般惹人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瞬淹没安迟叙的耳畔。


    她仿佛溺水,却不再挣扎,清眸看着不断浮沉的气泡,而她本人沉沉下坠,直到眼底只剩一束光。


    晏辞微从不回避眼神。


    她们认识的那一年,晏辞微就喜欢这样看着她。


    那时课堂上,晏辞微坐在安迟叙身后,把她头发都数了个遍。


    悄悄给她编辫子,在她背上写字……


    年级前三的好学生在安迟叙身上把坏事做了个遍。


    那时起安迟叙就记住了晏辞微的目光。


    永远直白,复杂。


    不止藏着爱恋。


    安迟叙垂眸,又看了一眼晏辞微手背上的留置针。


    她果然发烧了。


    她不该下车,不该给自己送伞,不该淋雨。


    安迟叙有许多个不该还给晏辞微,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雨越下越大。稀里糊涂的把来参加通告的粉丝赶跑。


    沈既白是个小倒霉蛋,做什么都赶不上好。


    安迟叙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天姥的无常喜怒。


    也阻止不了一场思念。


    安迟叙放弃了。


    “既白,准备好了吗?”她走向她该去的位置。


    她要帮沈既白盘一下待会儿的表现。


    “安姐姐。”沈既白看得出雀跃,脸上的光都比方才有色彩。


    “有点紧张。我第一次一个人,啊不是,算是两个人吧,参加这种活动。”她不过十六岁,遇到事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欢喜的时候,眼睛都像琥珀。


    安迟叙不是没看出来。


    只是沈既白年纪太小,她们关系也复杂。


    她不能做戳破窗户纸的坏大人,更给不了沈既白想要的爱,只能等待少年的憧憬消失。


    “有安排我做什么吗?”她对人设的理解还停留在上面的安排呢。


    安迟叙原本准备好了方案。


    活动现场,沈既白该说什么去维持她的人设,做什么让粉丝相信她是叛逆的酷小孩,是她们没能做到的自己。


    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有预设。就连带头起哄的粉丝,发问的粉丝,都是公司安排好的演员。


    真正的粉丝太不可控。公司迂腐的高层讨厌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安迟叙对上沈既白带着虹彩的眼,去拿方案的手忽然顿住。


    公司的安排不合理。


    安迟叙早就知道这一点。


    有的人对扮演人设适应的很好,譬如裴落尘,台上台下完全两模两样。


    她把疏离清冷的那一面刻在表皮上,真实的随意轻佻永远不会被影响。


    有的人把人设融入自己的一部分。


    周妍西是害羞温柔的人设,演久了,现实生活里也变成那副稍带怯懦的可怜模样。


    但沈既白和她们不一样。


    沈既白不是一个好演员。她热情努力,却理解不了人设的精髓,只会照着自己给的文字说明去做。


    所以,有必要听从公司的安排吗?


    安迟叙向右瞥了一眼。阴影里,她最熟悉的轮廓若隐若现,一点光悄悄抵达她身上,抓着她。


    像牵引、控制,晏辞微总在做的事。


    ……也像鼓励。


    安迟叙把手收了回来。


    “沈既白。”安迟叙掌上少年的肩膀。


    曾经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她最爱的人消磨了她的勇气和自我。


    十年后,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过去的自己。


    “做自己吧。”这是她这次留给沈既白的唯一人设。


    沈既白惊诧抬头,嘴都张大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吧。你不是一直想感谢那几个每次都来看你的粉丝吗?还给她们写了回信。去告诉她们你的想法吧。”


    安迟叙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好不一样。


    沈既白痴望着安迟叙,觉着她周身的光晕又扩大了一点,刺目到她有些不敢直视了。


    “可,可是安姐。”沈既白收回眼神,下意识为惯性辩护。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万一她们不喜欢我这样呢?”


    安迟叙没法为她保证。爱豆的做自己和她的到底不一样。


    作为成年人的安迟叙能承受一次工作的失败。


    可十六岁的沈既白能承受偏离设定后的反噬吗?


    “那,这是备案。”安迟叙还是把她准备的稿子拿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一步脱离过去,二十五岁的安迟叙也不行。


    把她的理想加在小妹妹身上还是太沉重了。


    她的自救不该和旁人有关。


    安迟叙没再多说。


    沈既白去旁边背稿子,背得挺痛苦。


    人设和她本人差距太大了,她其实早就对这个人设不满了。


    上一任人设策划师在位的时候,沈既白要花比队友多几倍的时间去琢磨这份人设,去排练,极大的影响了她对自己专业的练习,唱跳水平有所下滑,人气掉的更厉害。


    所以那位人设策划师被调走了。安迟叙来之后,沈既白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只有安迟叙会接触她,了解她的习惯、喜好,依照她的真实,去构筑她的面具。


    只是,就算这么痛苦,沈既白也没有想过脱离人设,展现真实的自我。


    接下来的事和安迟叙无关了。


    她侧头想要寻找晏辞微,忽然发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走了?


    安迟叙眉心微蹙,不过一呼吸,又把这件事放下。


    还是看看沈既白怎么选吧。


    ***


    “她算什么?和她关系很好吗?她的喜欢看不出来吗?”


    安迟叙只是想去个卫生间,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怪酸的。印象里的晏辞微永远胸有成竹,有尽在掌控的张扬和清爽的谦逊。


    安迟叙有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尘封的记忆有些松动。


    她呼吸也停了一秒,没多纠结,走向晏辞微在的角落。


    “你没走啊。”就好像没有戳穿晏辞微在背后说坏话的自觉。安迟叙的语气平静如常。


    倒是晏辞微被抓包之后,耳根都红成甜芭乐了。


    嘴唇咬着,眼角莫名出了滴泪。


    她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安迟叙视线被她动作吸引,就看见了一团棉絮,似乎是一只被扎破的布娃娃。


    晏辞微这是在……扎她的布娃娃泄愤?


    安迟叙不太明白晏辞微的举动,干脆无视了她的异常。


    晏辞微调整的很快。不过一瞬,除去眼底的泪雾,她已然恢复成安迟叙熟悉的模样。


    “团团,你找我吗?”这会儿安迟叙才听出来,晏辞微声音有点哑。


    她还贴着退烧贴,挂着留置针呢。


    发了烧还要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安迟叙眼底的波光闪了下。


    “是找你。”安迟叙摇头,拿出随身带的口罩,递给晏辞微。


    晏辞微下意识接过,而后懊恼。


    多好的机会,她该低头,让安迟叙给她戴口罩的。


    “你待会儿还在这里吗?”安迟叙看着晏辞微戴好口罩。


    被她藏起来的那只布娃娃已经消失了。


    晏辞微只剩发烧的脆弱,眼底的水雾散不掉,呼吸带着咳嗽的轻.喘。


    “你想我在哪里呢?”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闷闷的。


    好像她们之间隔了浓厚的雾。安迟叙甚至有些看不清晏辞微的脸。


    那张久违的脸上带着的,依旧是爱恋的笑意吗?


    晏辞微难道没有一丝思念的酸楚,分离的疼痛?


    安迟叙别开眼神。


    “你……在这里也行。”本来想让晏辞微定的。


    又下意识把决定权交给晏辞微了。安迟叙微恼,眉心皱得漂亮。


    “等我一刻钟。”安迟叙说罢便离开了,也没有交代她要做什么。


    晏辞微默默注视着安迟叙离去。瞧着她诱人的背影,心弦颤动。


    只有安迟叙可以这样对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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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弃或不语。


    而她在痛苦里甘之如饴。


    ……


    安迟叙真的回来了。


    她带着药,还有一个保温杯走向晏辞微。


    晏辞微就像她乖巧的娃娃,整个十二分钟里一步都没有动,睫毛都保持低垂的状态,沾着未干的泪珠。脸颊还有些绯色,被口罩遮了一半。


    看见安迟叙来,她扬起眼,眸月跟花瓣一样可爱。


    “团团。”晏辞微的喜悦也盖不住。


    她好像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见心上人,无形的毛绒尾巴摇晃成影。


    安迟叙把药递到晏辞微手里,扭开保温杯盖。


    是一碗热姜糖水。


    晏辞微都不知道安迟叙如何在短短一刻钟里准备这么多。


    这是近期最好的事。晏辞微努力放慢眨眼的频率,想把她们的时间拉长。


    “喝点吧。”安迟叙把杯口送到晏辞微眼前。


    晏辞微拉下口罩低头。“想要团团喂我。”


    她是挺不要脸的。


    安迟叙了解她,哂笑一声。


    “晏辞微。”她没有做那么暧昧的举动。一只保温杯稳稳落在晏辞微掌心。


    “我是觉得,你病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并不是想要重新接纳她。


    安迟叙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


    晏辞微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品出来,那不是喜悦也不是动心。


    是讥讽。


    她把姜糖水慢慢咽下去,明明是她最喜欢的甜度,姜味却又辣又呛,刺激得她浑身发热。


    “你让我恨你。”安迟叙默了好久,才靠在她身边,缓缓开口。


    晏辞微的头脑提前一步产生嗡鸣。


    她想要阻止安迟叙继续,却无力做到。


    “我试了,但我做不到。”安迟叙说罢看向晏辞微。


    她的眼里没有恨。恨晏辞微不能让她产生快.感。


    却也没有爱。


    十六岁的安迟叙早被时间埋葬。


    她们不该再有关系了。


    晏辞微眸光颤动着,是一场地震。


    眼底已经天崩地裂,泪是海啸,快要扑出来。


    面上,只有牙齿微微颤抖。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


    安迟叙来恨她吧。来伤害她,刺痛她,骂她打她。


    她求求安迟叙……


    晏辞微最终只是嚅喏着,咬痛嘴唇。


    安迟叙看见了一切,心有愧疚,所以抚摸晏辞微。


    不愿再有牵扯,她仅仅抚上晏辞微的手背。


    “那回来爱我。”晏辞微急匆匆的开口,想要抓住安迟叙的手。


    “我需要你,团团,我……”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眼。


    淡漠的委婉拒绝将晏辞微扑灭。


    她们对视了太久,久到保温杯盖里剩的姜糖汤彻底冷却。


    安迟叙终于在晏辞微落泪前收回眼神。


    “照顾好自己。”安迟叙离开了。


    头也不回,和那夜骤雨一样。


    离别也是骤雨。晏辞微终究没能阻止。


    心上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喧嚣里,晏辞微狼狈咬破嘴唇,眼泪哗啦冲淡血色。


    口罩被她扯下,想丢又舍不得,珍惜的叠好藏进衣兜。


    晏辞微把手上的留置针扯掉。


    疼痛让她找回自我。


    持续走高的体温让她心跳加速。


    血液被一碗姜汤翻覆,滚烫成熔岩。


    晏辞微滑落在地上,埋着头掩盖豆大的泪,和身下的狼藉。


    她告诉不了任何人。


    分开的这两天,高烧的这两天。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


    每天看着那个网友发视频,和猫亲密互动。


    她把对方当成安迟叙,敷衍回复,心绪发狂,醋酸打翻满堂。


    是情绪冲着感冒愈演愈烈。


    她最思念安迟叙的时候,只能借助自己的抚摸,想象。


    高烧不退。


    她的心,也发了烧。


    犹如一场大水降临在裙摆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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