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竹笙盯着墙角那个已经成形的设备，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半球形的金属装置在昏暗的办公室内泛着冷光，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他紧绷的脸。
边缘处那圈细密的符文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正是父亲笔记上那个"克莱因-7"标记的变体，只是更加复杂精密。
他伸手轻触装置表面，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那些仪器。三年前父亲离奇失踪后，这些遗物就成了他唯一的线索。
而现在，这个被藏在办公室角落、被纳米材料伪装成普通储物箱的设备，显然藏着更重要的秘密。
"声控启动，密码是..."书竹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说出了那个符号的读音，"克莱因-莫比乌斯环。"
刹那间，设备内部传来几乎不可闻的嗡鸣，表面泛起幽蓝色的光晕。无数纳米级的粒子如萤火虫般从金属缝隙中涌出，在空气中迅速重组、排列。
书竹笙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那些粒子在面前构建出立体结构——几秒钟内，一个微缩版的联邦总部大楼全息投影悬浮在办公室中央，连窗户里走动的工作人员都清晰可辨。
"这是...量子全息记忆重构仪？"书竹笙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曾在机密档案的残页上读到过这种技术，能够捕捉并完美还原任何场景的量子记忆，甚至是已经毁灭的地点。理论上，这种设备应该只存在于联邦最高级别的实验室里。
他伸出手，指尖穿过虚拟影像时激起一圈涟漪，投影中的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转头看向他的方向。
这诡异的互动让书竹笙后背发凉——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全息记录，而是某种能够双向感知的量子纠缠态。
投影突然闪烁，总部大楼的景象如泡沫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地下实验室的场景。
书竹笙立刻认出了那个站在主控台前的瘦高身影——父亲年轻时的模样，正专注地记录着数据。旁边站着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其中一人背对着画面，站姿挺拔而克制。
书竹笙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背影的每一个细节——微微倾斜的头部角度，左手插兜的习惯，甚至连右肩略高的不对称站姿——都与现在的楠时言如出一辙。
"不可能..."书竹笙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楠时言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而这段影像至少是二十年前的。除非...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楠时言抱着一堆数据板走了进来，左臂下还夹着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纸袋。看到激活的投影仪，他挑了挑眉，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
"上校的好奇心比我想象的还要旺盛。"楠时言用脚带上门，将纸袋放在桌上，"肉桂卷，刚出炉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影像？"书竹笙直接指向全息投影中那个背影，"那个站在我父亲旁边的人是你？"
楠时言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数据板，走到投影前。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了几个复杂的符号，影像立刻响应，迅速放大聚焦在那个背影上。
"仔细看，上校。"楠时言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板，"这个人的左手小指缺了一节，而我的完好无损。"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
"这是你父亲最信任的助手林博士，在第一次克莱因实验事故中牺牲了。当时你父亲差点崩溃，写了三页的悼文夹在实验日志里。"
书竹笙凑近投影，这才注意到影像中那人左手的小指确实有残缺。他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既为错认而尴尬，又为线索中断而沮丧。
"所以这设备是..."
"量子记忆重构仪，能根据残留的量子信息还原场景。"楠时言关闭了投影，纳米粒子如退潮般缩回装置内部，"我猜你会对你父亲的工作感兴趣。这台机器可以访问联邦数据库里关于克莱因计划的所有非加密资料。"
书竹笙注意到楠时言说"非加密"时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暗示什么。他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每次楠时言话中有话时都会这样。
"那加密的部分呢？"
楠时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抛入口中，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那就得看某人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卡塔蜥蜴了。"他指了指书竹笙办公桌下的角落，"昨晚它差点咬坏我的数据线，幸好我及时抢救出了红色七号U盘。"
书竹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偷偷饲养的外星蜥蜴正蜷缩在加热石上睡觉，丝毫看不出昨晚的"壮举"。这种来自卡塔星的小生物以啃食电子设备闻名，却对楠时言的各种U盘情有独钟。
"我会教训它的。"书竹笙无奈地说，知道这个话题暂时被岔开了。楠时言不想说的秘密，谁也撬不开。
第二天一早。
书竹笙刚走进总部大楼的玻璃穹顶大厅，就听见分部长办公室里传来激烈的争论声。他放慢脚步，假装整理袖口，竖起耳朵辨认出楠时言那特有的冷静声线——像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
"...根据联邦特别条例第17章第3条，分部无权干涉总部特派员的工作安排。"楠时言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更何况，那张办公桌原本就属于情报分析处，上个月的搬迁记录显示是后勤部擅自挪用了我们的空间。"
分部长格雷森的声音则明显带着怒意："楠中校，这里是西北分部，不是你们总部后花园！你的调令上可没写着能随意更改我们的办公布局！"
"确实没有。"楠时言的声音忽然带上一丝书竹笙从未听过的危险意味，"但我的权限芯片里有一段很有趣的代码，需要我展示给您看吗？关于某些...非正规的物资采购？特别是上季度那批''损坏''的量子稳定器？"
办公室内突然陷入死寂。
书竹笙假装刚刚到达，敲了敲门："早上好，部长。时言，你的咖啡。"他递过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注意到楠时言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他们之间新建立的信号，表示"情况可控"。
格雷森部长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定格在一种病态的蜡黄："竹笙，你来得正好。你和楠中校继续共用原办公室，我已经通知后勤部今天内恢复原样。"
"谢谢部长。"楠时言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眼睛却冷得像冰，"顺便一提，那批物资的问题我会帮您...妥善处理。毕竟系统错误谁都可能遇到。"
走出办公室后，书竹笙压低声音："你勒索了分部长？"
"上校用词真难听。"楠时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投影器，上面显示着一份物资清单。
"我只是提醒他，用军需品走私外星艺术品是重罪。特别是当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复制品''实际上是克莱因星第七王朝的真迹时——那东西在黑市上值半个空间站。"
书竹笙摇头失笑："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友好探讨''？"
"非常友好。"楠时言推开他们办公室的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锐利的轮廓线，"他甚至答应给我们升级数据终端。对了，你的蜥蜴今天早上又试图偷吃我的蓝色四号U盘，我给它准备了个玩具，希望它能喜欢。"
桌上放着一个迷你激光发射器，正对着角落里书竹笙偷偷饲养的卡塔蜥蜴。那小生物正欢快地追逐着红点，完全忘记了对U盘的执念。
书竹笙注意到发射器旁边放着一小盒高级虫干——楠时言嘴上不说，却总是记得这些细节。
总部视察会议定在下午三点。书竹笙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时，发现楠时言已经坐在角落里，面前摊开着七块数据板，手指在其中三块上同时操作着不同内容。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某种精密仪器。
"你来得真早。"书竹笙在他旁边坐下，注意到楠时言今天穿着正式的深蓝色制服，胸前别着一枚他从未见过的银色徽章——那图案像是缠绕的莫比乌斯环，中央嵌着一颗微型量子芯片。
楠时言头也不抬："提前准备一下。总部来的那位莫里斯副局长喜欢刁难人，特别是对''偏远分部''。"他的手指突然停在一块数据板上，眉头微蹙。
"有意思..."
"怎么了？"
"西北分部过去六个月的能源消耗曲线。"楠时言将数据板转向书竹笙，指尖轻点几个峰值，"每37天出现一次异常峰值，正好对应克莱因星与本地恒星对齐的周期。这种精确度不可能是巧合。"
书竹笙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楠时言没有回答，因为会议室门被推开，总部副局长莫里斯带着一群高级官员走了进来。莫里斯是个正值盛年六十多岁的男人，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扫视会议室时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秘密。
会议开始后，莫里斯果然如楠时言所说，对西北分部的各项工作提出了尖锐批评。当他提到情报分析处的预测误差率时，书竹笙感觉身旁的楠时言身体微微前倾，像猎豹发现了猎物。
"...特别是情报分析处，上个月提交的敌舰活动预测误差率达到15%，这是不可接受的！"莫里斯敲着桌子，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总部的最低标准是5%以下！"
分部长格雷森擦了擦额头的汗："副局长，这个误差率是因为边境星系的量子干扰..."
"因为你们的算法过时了。"楠时言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他站起身时，那枚银色徽章在灯光下闪烁，"如果使用量子预测模型，误差率可以降到2%以下。"
莫里斯眯起眼睛："这位是...?"
"楠时言，总部情报分析处特派员。"楠时言的声音平静，手指却在全息键盘上飞速移动，会议室中央立刻投影出一组复杂的数据流，"这是过去三个月敌舰活动的原始数据，我用量子算法重新跑了一遍。"
投影上的数字如瀑布般流动重组，最终定格在一个惊人的2.1%误差率上。莫里斯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震惊："这...这算法是总部最新的研究项目，量子预测矩阵3.0，你怎么可能..."
楠时言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书竹笙想起鲨鱼露出牙齿的模样："副局长可能忘了，我调来西北分部前，可是量子预测项目组的顾问。"
他手指轻点，投影切换成一个加密数据库，"说到这个，我发现一个更有趣的现象——西北分部的能源消耗与克莱因星活动周期完全同步。"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莫里斯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你确定？"
"不仅如此。"楠时言的手指继续飞舞，投影上出现一串红色代码，"这是从分部主控电脑中找到的隐藏程序，每37天自动向一个加密坐标发送数据包。发送时间正好是能源峰值期间。"
书竹笙惊讶地看着楠时言——这些发现他从未提起过。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个加密坐标在投影上被迅速破解，显示出位于克莱因星系边缘的一个废弃空间站——X-824，二十年前因事故被废弃的地方。
"不可能！"技术主管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我们的防火墙是..."
"是三个月前的版本。"楠时言打断他，声音如冰，"总部上周已经更新了量子加密协议，而你们没有同步。
"他转向莫里斯，"副局长，我建议立即组织一支小队调查那个空间站。根据数据模式分析，那里很可能还藏有克莱因计划的残余设备，而且有人在定期接收这里发送的数据。"
莫里斯盯着楠时言的脸，不，准确来说是盯着他身上的某个东西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楠中校...不，或许您更喜欢我称呼您为''首席''？您伪装成普通特派员来西北分部度假吗？"
会议室一片哗然。书竹笙猛地转头看向楠时言，后者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轻轻摘下了那枚银色徽章放在桌上。徽章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投影仪立刻响应，在空中展开一个全息认证界面：
【身份验证通过】
【联邦首席情报官·代号"黎明"】
【权限等级：Ω级（最高机密）】
"代号''黎明''，联邦首席情报官。"楠时言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不过在这里，我依然是楠时言中校。副局长，关于那个空间站..."
会议的后半段，书竹笙几乎没听进去任何内容。他的大脑仍在处理那个惊人的信息——联邦三位首席之一，地位仅次于主席和军方统帅的"墨影"，竟然和自己挤在一个小办公室里，整天为了一只蜥蜴和U盘斗嘴，还总是记得他喜欢哪种咖啡。
会议结束后，书竹笙直接去了训练室。他需要发泄，需要让身体累到无法思考。拳头一次次砸在沙袋上，指关节的皮肤破裂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隐瞒身份？为什么要选他做搭档？那些深夜的谈话、分享的秘密、甚至偶尔流露的脆弱——都是演技吗？
"上校的拳法不错，但姿势有点问题。"楠时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然那么冷静自持，"右肩下沉了3度，会影响发力效率。"
书竹笙没有回头，继续击打沙袋："首席情报官亲自来指导格斗技巧？真是荣幸。"
他听见楠时言走近的脚步声，轻得像猫。一条干净的毛巾递到他眼前，上面印着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logo。
"生气了？"楠时言问，声音里居然有一丝书竹笙从未听过的迟疑。
"不敢。"书竹笙接过毛巾，故意用了敬语，"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首席要伪装成中校，还和我这种普通军官搭档。是为了监视我吗？因为我父亲？"
楠时言叹了口气，突然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他猛地抓住书竹笙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左胸。书竹笙先是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随后愣住了——透过制服布料，他感受到了稳定而有力的心跳。
"感觉到了吗？"楠时言轻声说，声音罕见地柔软下来，"我有血有肉，会疼会累，和你一样的人类。那些所谓的实验体特征——"他拉起袖子展示手腕上的条形码，用拇指一擦，那标记竟然像劣质墨水般褪色了，"只是纳米级伪装，为了骗过研究所的人。"
书竹笙的怒气消散了大半，但困惑依然存在："为什么选我？"
"两个原因。"楠时言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全息投影器，"第一，你父亲是克莱因计划的核心研究员，我们需要他的知识遗产来应对现在的威胁。"投影器显示出书竹笙父亲的实验日志，"第二..."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总部心理评估认为，你是少数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改变态度的人。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你刚才差点用眼神把我钉在墙上。"而且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书竹笙忍不住笑了，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所以那些U盘..."
"标准配发给高级情报官的量子存储器，只不过我收集得比较全。"楠时言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熟悉的蓝色U盘，在灯光下它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想看看它们真正的能力吗？"
他们回到办公室，楠时言将U盘插入主控台。全息投影立刻展开，显示出整个克莱因星系的立体地图，其中七个地点被标红，包括那个废弃空间站。
"这些是..."
"克莱因计划的残余设施。"楠时言的表情变得严肃，眼睛在投影的冷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真正的实验体二十年前就被销毁了，但有人重建了部分实验室。我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那个研究所只是冰山一角。"
书竹笙注视着那些红点，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假装有实验体特征，是为了引蛇出洞？"
"聪明。"楠时言赞许地点头，手指轻点放大其中一个红点，"只有''同类''才会被他们信任。现在，他们已经上钩了。"他调出一段加密通讯记录，"空间站那边发来了邀请函，想见见他们的''新同胞''。"
书竹笙皱眉："这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你是伪装的..."
"所以才需要搭档。"楠时言关闭投影，转向书竹笙，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坦诚，"上校愿意陪一个骗子首席去赴约吗？"
书竹笙看着楠时言伸出的手，突然想起那盒他随口提过喜欢的马卡龙，墙角为蜥蜴准备的激光玩具，还有每次任务前楠时言总会检查他装备的认真模样。他握住那只手："只要你保证下次升职前先告诉我。"
"成交。"楠时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静的专业态度，"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一个小问题——你的蜥蜴刚刚把我的红色九号U盘藏在了你的抽屉里。"
书竹笙拉开抽屉，果然看到那只小生物正趴在一个红色U盘上，得意地冲他们吐着信子。
他无奈地摇头，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无论身份如何变化，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懒得换标点了，两点实属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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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