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妖界,千幻城西郊万兽山。
一袭青衫的少女身轻如燕,穿梭于层层叠叠的松林之间,流云自少女脸颊拂过,朦胧中更衬得少女那张精致的脸清冷出尘,眉心一抹朱砂似跳动的流火,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妖冶。
突然,前方密林传来一阵异响,连带着强大的妖兽气息突然四散开来,少女,也就是商时序连忙收起法力,从树梢跃下。就在商时序静待原地不动声色,准备唤出法器向前发出攻击时。
异响声歇,身着金粉纱衣,绫罗绸缎的华美女子自雾霭中走了出来,女子一头秀美的乌发上插着一根木制的紫檀步摇,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份,细碎的流苏随着主人优雅的步子轻轻晃动。
商时序微微挑了挑眉头,冲来人亲切地笑道:
“月隐娘子,您不在极乐仙阁坐庄,来这密林做甚,害我吓了一跳,差点误伤了您。”
月隐细细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少女,一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目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澄澈明净,勾人摄魄。她用丝巾轻抚着嘴唇浅笑,身如蒲柳,柔弱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极乐仙阁若是时时需要我看着,那我这大老板当的可真是失败呢。”
月隐语气缱绻,眼波流转,盯着商时序。
“只是,娘子我却不知,妖族的少主为何孤身一人来到这危险重重的万兽山————”女人语气顿了顿,接着玩味地笑道:“若是叫域主知晓少主一人来此,少主怕是又要被训了呢。”
商时序闻言,脸色一变,旋即立马跑到女人身边,轻扯住那粉金纱衣,讨好地左右晃动了下。
“尊贵的月隐大人,拜托拜托,下不为例,这次万兽山一行你帮我瞒着可好?”少女面带乞求,一双琉璃目水光粼粼,仿佛下了雨淋湿的小狗。
但尊贵的月隐大人显然不吃这一套,她冷哼一声,不再看那惯会伪装的俏脸,只是语气依旧玩味:
“少主大人,我帮您瞒的事还少吗?说好的下不为例,您哪一次又真的做到了呢?”
眼看着女人转身,似乎真的打算去向域主告状,商时序哀叫一声,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好阿月,你就饶了我这回吧,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域主生辰将近嘛,我听闻万兽山新开了一处神迹,便想着来此处讨些稀罕货件。”
女人依旧不理睬,兀自向前走着。
“月月?月月,你理理我嘛,时序真的知错了。”
女人淡淡瞥她一眼,那一眼有着明显的复杂的情感,似是失望,又似是关心,更多的是少女读不懂的深沉的情感。少女只知道,女人并未像往常一样纵容于她,反而是默默加快了步伐。
商时序被那复杂的眼神一刺,心里跟着空了一下,她连忙拉住女人随着步履飘飞的衣袖,一双澄澈明净的双眼因不解而委屈地盯着月隐,水润的眸子似乎在抱怨女人对自己的冷淡态度。
月隐终于停下身子,垂眸看着面前反而先委屈上的少女。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一声叹息轻轻地落在了静谧的空气里,终究是月隐先败下阵来。
女人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少女似是不习惯这样亲密的举动,细微地挣扎了下,却被女人抱的更紧,细密的呼吸喷洒在少女白皙的颈间,似乎带着女人身上独特的香味,将那一块肌肤染的通红。
“少主,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我和域主都会担心你。”女人声音轻柔,末了,又是无奈地叹息。
商时序被女人的气息包裹着,一时无言。域主曾说自己天生缺乏情根,对人的情感变化也并不敏锐。女人这句话里所蕴含复杂的情感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晦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生涩地用双臂攀上女人的肩膀,轻轻地拍抚,以示安慰。
半晌过去,就在商时序思考拥抱的时间是否太久了时,女人缓缓松开了她,在看清商时序脸上如小白兔一样的迷茫无措时,禁不住轻笑了出来,她刮了刮商时序的鼻子,调笑道:
“天天修炼,我妖界的少主怕不是成了个榆木疙瘩吧。”
商时序面色一窘,明白了月隐话中的打趣之意,恼羞成怒地嗔怪道:“才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而已。倒是你,月姐姐,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不找个道侣呢?”
月隐嘴角抽了抽,面露复杂,她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轻咳一声,“好了,闲谈到此结束。你不是要去神迹取宝吗,我陪你去。”
话音刚落,女人便率先迈着步伐向神迹的方向走去,头上的步摇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只是细细一看,那步子却略显慌乱。
商时序见月隐被自己噎住,得意地扬了扬眉,小猫似地轻轻哼了哼,“成天就知道打趣我,等你成亲了我一定要向你夫人告状。”
青涩的少女自以为声音压抑地很好,殊不知却被身为幻蝶一族天生五感敏锐的月隐听了个一清二楚。女人身姿僵了一瞬,接着无奈地笑了笑。
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罢了,顺其自然。倒是域主那边,似乎...
想到那个妩媚狠辣的女人,月隐眉心微微蹙了蹙,神情也变得冷淡了下来。
偏偏这时,身旁的少女仍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欢快地说个不停,“欸,月隐姐姐,听说这次域主生辰魔族那边会派人来观摩大典,不知是真是假?”
“你有这闲心,不如好好想想等会怎么和你的好域主解释你未经允许擅自出走一事。”
“啊---好姐姐,你不是答应我会帮我隐瞒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少女一张精致的俏脸顿时皱成苦瓜,语气幽怨。
月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真以为,域主不知道你的事?”,女人抛出话头,却并未继续说下去。
商时序面色一惊,想要继续追问,女人却只是轻轻按了按她的唇瓣,将她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逼回喉间。眼看着月隐拒绝解释,商时序心里仿佛有一千个爬虫,细密的触感使她内心悸动隐有不安,一瞬间,一些零碎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记忆里,少女懵懂年纪便跟在域主身边。虽然域主表面上立自己为少主,但商时序心里清楚,那个女人从未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或者说,她从未真的喜欢过自己。女人看似与自己亲近,实则从不允许商时序有任何主动的行为。
更甚者,有一次域主重伤昏迷,商时序出于关心亲手喂她汤药,汤匙还未碰到唇瓣便被那突然清醒的女人掀翻在地。虽然女人事后解释自己只是因为一时防备而误伤了她,但商时序仍然看清了那一瞬间女人眼底藏不住的最真实的情绪---那是,愤恨和厌恶。
午夜梦回时,商时序有时会梦见女人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每一次,年轻的少女都会被里面翻涌的情绪吓得冷汗淋漓。商时序并未问域主那一天与谁交手导致自己身负重伤,虽然在她的印象里,如今这天下能与域主一较高下的人屈指可数,能使其重伤的更是寥寥无几,那一次重伤甚至使女人的身体落下了病根,至今仍缺一副药材才能完全根愈。
但她也知道女人不喜旁人过多的探究欲,哪怕,是自幼陪伴绝无二心的妖界少主。
只是,商时序仍然不理解,自己一个孤儿,与域主应该无冤无仇,自记事以来,商时序也从未有过任何惹她不快的举动,域主为何这么讨厌自己,甚至,是恨?
十岁时,当别的妖族都觉醒种族血脉时,只有商时序一人在感应石前,没有觉醒任何妖族的血脉天赋。那一刻起,商时序便知道自己并非妖族。
只是她虽为人族,却自幼在妖界长大,早已待妖界众人为自己的同胞,在被册封为少主的那天,更是立下天地誓言,今生今世都会尽全力担起保护妖族的重任。域主不应该因为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厌恶她。
更别说起初商时序并无意接管妖族。她虽整日沉迷修炼,却也知晓自人族栖梧宫“堕凰”一事发生后,人妖二族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
除此之外,妖族中人十分看中血脉,血脉越是纯净,代表着修炼天赋越好,像是现任域主,便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体内甚至有着上古神兽血脉。
比起她这个彻头彻尾没有一丝妖族血脉的人族,外界更看好玄麟君那样强大的妖兽。一直到册封前一天,大家都在传那新生的蛟族天才玄麟会是下一代妖界少主,结果第二天,域主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商时序推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商时序还记得那天,大殿上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众妖都极力反对将一个人族立为少主。就连商时序自己在震惊过后都觉得不太妥当想要推辞。哪怕,商时序天生灵体,更是身怀仙骨,天赋远在她们之上。
一片嘈杂中,域主妩媚却不失力量的声音却清晰的在大殿上响起,“本座决定的事,还无需经过诸位同意。”
接着,一身鲜红衣冠热烈似火的女人突然释放一股强烈的威压,大殿上原本站着的各族长老都被这霸道的力量震得跪下身来,有实力欠缺者,更是当场重伤,昏了过去。
在域主的威压里,只有两人岿然不动。一人是域主自身,一人,便是那殿下被域主法力笼罩保护着的商时序。
少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琉璃色的眸子随之暗淡了一下。她缓缓抬头,迎上女人充满戏谑,不容置疑也不可一世的目光,知道自己已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一步步踏上了那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危机四伏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