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伟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个死人。
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黏在洛瑶挽住江辰胳膊的那只手上。
那动作,比当众抽他十个耳光还狠!
他感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最后那点可怜的理智彻底崩断。
“放你妈的屁!”
邹伟的声音尖利得劈了叉,手指直戳洛瑶。
“就凭他?江辰?一个扶贫办刨泥巴的穷酸!你也配?你跟他一起下套阴我!绝对是!”
“邹伟!” 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吼炸开。
邹国平拨开人群,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到邹伟面前。
王启水看过来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恶。
连周秉义那张老脸也绷紧了,嘴角耷拉着,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
“爸!她胡说……” 邹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闭嘴!” 邹国平猛地一挥手,力道大得带起一股风,粗暴地打断了邹伟。
他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再转向江辰和洛瑶时,脸上已经强行挤出一种混合着市委书记威严和虚假歉意的复杂表情。
“江辰同志,洛瑶同志,” 邹国平的声音刻意放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
“今晚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花园里灯暗,小伟一时情急,看岔了,误会了江辰同志的好意,说话做事都失了分寸。”
他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邹伟。
“还杵着当木头?!立刻向江辰同志道歉!向思语道歉!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我……” 邹伟喉咙像被堵住,脸涨成猪肝色。
四周的目光像针,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
他看向王启水,对方眼神冰冷,毫无温度;再看王思语,那张小脸上只有惊恐和疏远。
巨大的屈辱感像毒蛇噬咬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对……对不起!” 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江辰……我、我看错了!思语……对不起!”
说完,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哎呀,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关心则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周秉义恰到好处地踱步出来,脸上堆着长辈式的和稀泥笑容。
他先是对王启水点点头,目光扫过江辰和洛瑶,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轻飘飘。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启水啊,孩子们都道了歉,今晚主角是思语,别让这点小插曲扰了兴致。”
轻描淡写,就把一场恶意的污蔑定性成了“小插曲”。
王启水没有立刻回应。
他深沉的目光在江辰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掠过洛瑶挽着江辰手臂那坚定自然的姿态,最后定格在邹伟那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惨样上。
一丝极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冷芒在他眼底深处掠过。
他最终只是对周秉义微微颔首,沉声道。
“秉义兄说的是。思语,受惊了,跟你妈妈去休息室缓缓。”
语气恢复了作为父亲的沉稳,却再没给邹家父子一个眼神。
王思语如蒙大赦,立刻在母亲陪伴下匆匆离开。
一场风波,在周秉义的粉饰和邹国平的强力压制下,表面上被按了下去。
宾客们低声议论着散去,目光却总忍不住瞟向角落里那对身影。
邹国平强撑着场面,又对周秉义和王启水说了几句套话,便猛地一把钳住邹伟的胳膊。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硬生生将他拖离。
周秉义也拍拍王启水的肩膀,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走开。
喧嚣散尽,花园一角只剩下江辰和洛瑶。
夜风微凉。
江辰能清晰感受到臂弯里传来的温热,以及洛瑶刚才挺身而出时传递过来的那份毫无保留的支撑力量。
“刚才……” 江辰侧过头,看向洛瑶在朦胧灯光下清丽而坚定的侧脸,心口暖流涌动,带着复杂的悸动。
“谢谢。”
洛瑶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幽暗处,挽着他手臂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
“应该的。”
她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终究没再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仿佛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只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江辰心中了然。
他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两人在渐起的夜风中并肩而立,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洛瑶挽上他手臂的那一瞬,那句“我的男朋友”,已是千言万语。
深夜,天海市扶贫办办公室。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台灯,在堆满文件的桌面投下昏黄的光圈。
江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电脑屏幕上,U盘的文件夹开着。一些指向扶贫资金流向异常的票据复印件,模糊的往来记录照片。
证据链还脆弱得像蛛丝,但其中几个名字和关联方,已隐隐透出不祥的气息。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
“请进。” 江辰关掉文件夹窗口。
门被推开,马德才那张写满倦容的脸探进来。
他走进来,反手带上门,动作迟缓,背佝偻得厉害。
“马主任,还没回?” 江辰起身,给他拉椅子。
“睡不着。”
马德才摆摆手没坐,双手习惯性地搓着,目光在江辰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到那台电脑上,似乎想穿透屏幕。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虚脱。
“江主任,那个U盘……看了?”
江辰点头,没说话。
马德才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眼神里是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疲惫。
“我……想退了。”
他环视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眼神复杂。
“干了大半辈子,累了,也看透了。这地方……”
他摇摇头,语气低沉。
“像口染缸,跳进来容易,想干干净净出去?难。我……想回家了。”
这话在他心里显然盘桓已久,说出来反而有种解脱的平静。
他看向江辰,带着点歉意:“现在提这个,有点撂挑子。您刚上来,又碰上这么个烂摊子……”
江辰沉默了几秒。
马德才的疲惫是真的,那份对体制的失望刻骨铭心。
他理解。
但另一方面,马德才在扶贫办扎根多年,对里面的门道、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老规矩”,都门儿清。
他若真走了,自己等于自断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