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聿起初并不想给岑姝补课。
十七岁的他早已确定不参加高考,移民赴美的轨迹清晰明确。当同学们埋头高三冲刺时,他已规划好出国前的时光,其中自然没有岑姝的位置。
父亲陈国栋告知家里人这一计划外的安排后,母亲苏娟当即反对,对他擅作决定极为不满——即便岑姝的父亲岑力维是他的老上司,但这人情也犯不着她儿子来还。
“岑总早年提携我不少,他开了口,我不好推拒。而且就几个月的事,又不是无偿……岑太太开的价码不低,就当让方聿锻炼一下,赚点零花也不错。”
考虑到移民海外购置房产,家庭开销等庞大支出。陈家虽属中产,也不得不精打细算。
可即便手头再紧,苏娟也舍不得儿子牺牲个人时间为钱奔忙,何况她对岑家那个“名声在外”,叛逆顽劣的女儿早有耳闻,态度依然坚决:“那丫头成天追星,成绩在黎城一中垫底!什么概念?浪费资源的朽木!而且她那长相……”
话到此戛然而止,当时的陈方聿并未深究母亲这欲言又止背后的隐忧。直到见到岑姝的第一面,早慧的他才意识到苏娟的担忧是什么。
原来除了岑姝的反叛性格让她担忧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年纪虽小,却美得惊人。
见面约在岑家。
靠海的大开间的欧式别墅,奢靡气派。孙雅莉将他引至客厅,九米挑高下,意大利水晶吊灯折射着浮华的光晕。
孙雅莉叫了三声‘姝姝’,最后一声余音未落,伴着一声震耳的摔门响,十六岁的少女终于自二楼旋转大理石楼梯尽头现身,揭开了神秘面纱。
“怎么这样穿,快去换套衣服!”孙雅莉瞥见女儿装束,脸色骤变。
岑姝却置若罔闻,自上而下,目光锁住陈方聿,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难堪与厌恶。
十六岁少女想要给新来的‘教书先生’一个下马威,能想到的伎俩又有多高明。
她以为一件纯色细肩露腰吊带衫配超短热裤的出格装扮,足以吓退对方。殊不知这身装束穿在她身上,只让人惊异于那玉色般细腻的冷白肌肤,纤细轻盈的少女骨架,以及眉宇间那份山野精灵般的灵动与倨傲。
陈方聿看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脚尖红色甲油艳丽刺目——她未穿鞋,纤细赤足踩在冰凉大理石面上,终于在他几步远处站定。
孙雅莉拿来的外套被她蛮横甩在扶手上,引得她忍不住怒斥,“姑娘家家,成何体统!”
岑姝向来不知道什么是体统,岑力维年近四十五才有了她,养得她自小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她微微俯身,毫不避讳身前雪色盈盈欲坠。视线与他平齐,一双琥珀色眼瞳映出他的脸庞。
“我见过你。”
陈方聿后退半步,一丝罕见的慌张掠过。他少有慌张时刻,但很快稳下心神,不过是个不懂分寸的无知少女,这点手段实在幼稚。视线微移,定在她脸上。
却见眼前少女狡黠一笑,露出纯白皓齿,似是对自己的突击行为使他露出慌张神色十分满意。
她说她见过他,陈方聿对此没有任何印象,他思考时惯有的面无表情,又迅速点燃了岑姝的不满。
“好几年前,你还戴着眼镜。”
一场有近五十人的青少年钢琴比赛,岑姝能记住他,只因当时得了冠军的他戴着眼镜站在台上领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而她连十强都没进,保姆甚至等不到最后上台合影,草草意拍了张照片就匆匆带她回家交差。
为此,她嫉妒又愤懑:这小眼镜凭什么得了大奖还一脸不高兴?
此刻终于有了“雪耻”的机会,出口便是刻薄:“你爸爸是我爸爸的下属,他替他打工,你为我打工。”
言语如刀,无人比她更锋利。
她等着他拂袖而去。
陈方聿却转头,完全无视了她的挑衅,只对孙雅莉说了一句:“孙阿姨,我在厨房餐桌上补习可以吗?”
孙雅莉求之不得。
两个孩子性情迥异,看着就互不对付。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独处一室,总归不妥。
陈方聿主动要求在餐厅,再好不过。
少年对着岑姝冷冷开口:“全年级六百二十人,你考四百八十名,除语文外其余科目均不及格,你去学校的意义在哪里?”
类似的话岑姝听长辈说过无数次,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刺耳锥心。她恼羞成怒,学习“斗志”空前高涨:“我只是不想学,不代表我学不会!”
陈方聿一声轻笑,不再与她口舌,径自走向桌前坐下。
第一次教学倒是相安无事,陈方聿也发现岑姝并不像外人所说毫无头脑,相反的思维十分敏捷,只是偶尔会盯着他仿似神游天外。
三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其中会有一个小时浪费在询问问他的生日,喜欢的颜色,身高体重等无聊问题上。
简单的问题陈方聿会答,涉及隐私的则一概回避。拿出客气疏远的态度,提醒她下课时间已到,他要告辞。
初次交锋,岑姝一败涂地。
她自以为有杀伤力的每一拳,都像打在了棉花上全无反应。她恨透了陈方聿的喜怒不形于色,晚餐时孙雅莉刚夸他一句,她便摔碗尖叫:“他那是冷血无情,没有人性!我讨厌他!”
一向宠爱她的岑力维也难得动了气,“人家只大你一岁就这样沉稳可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不喜欢他?他更不喜欢你!”
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句岑力维早已忘却的话,却像一道梦魇,在那个闷热异常的夏天,日复一日地缠绕岑姝的梦境。
她的恶劣变本加厉。
即使她第一眼就被客厅里那个少年吸引——不戴眼镜的他轮廓分明,白T恤配浅蓝牛仔,竟让她疯狂追逐的男团都黯然失色。
她想引他注目,惹他动怒,激他情绪,让他记住她,也让他……喜欢她。可直到陈方聿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她都没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而现在,她忘记了那个少年。遗忘了那个躁动的夏天,连同属于他们那段隐秘而炽热的记忆,也被彻底遗忘。
陈方聿和林希平走后,她继续调试设备到后半夜。等收到林希平发来的报安短信已经是凌晨两点,又过了半小时,工作邮箱里静静躺着陈方聿发来的资料。
公事公办的邮件往来,措辞都简洁到底,正文仅三个冷冰冰的字母‘FYI’——ForYourInformation,不含任何私人情绪。
躺在本该属于陈方聿的商务大床上,岑姝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她把失眠归咎于那碗浓稠的皮蛋瘦肉粥——吃饱了撑的。
眼前却像跑马灯,反复闪过陈方聿的脸。
有人说地球本就是座疯人院,只是有些人更早意识到这一点。
此刻的岑姝,是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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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疯子。她正戴着镣铐,在爱的钢丝绳上起舞,而她,必须为自己的爱情负责。
苏淼一向起得早。手边放着半凉的包子和豆浆,她正对着电脑敲资料。天刚亮,岑姝就从县里拉设备回来,到了苏淼寝室倒头便栽进那张单人床,呼吸很快均匀绵长。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钟头。醒来时,苏淼已去工地,寝室空寂。岑姝抓起桌上剩下的两个包子狼吞虎咽——她最怕低血糖。呆坐片刻才缓过神,恰逢苏淼午休回来。
“熬大夜了?困成这样。”
“整晚没合眼……睡不着,设备怎么样了?”岑姝揉着惺忪睡眼。
“你补充的使用手册很清楚,加上发群里的操作视频,早上按步骤配置好了,下午就能投入使用。”
岑姝点点头,冷不丁冒出一句:“陈方聿很会教人,对吧。”
“虽没见过本人,但单看视频,思路清晰简洁,逻辑性强。”
“他长得也很不错。”
苏淼感觉不妙,“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林希平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苏博士,别以为我在演《纯真年代》,更别把我当纽兰·阿切尔。”岑姝从床上跳下,不客气地抄起苏淼的脸盆往外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有时也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她顿了顿,说:“希平很好,我们也会很好。”
话之笃定,像是某种宣誓。
苏淼坐在桌前,听着水房里哗哗放水的声音,又听她掬了水,接着是啪啪的拍脸声。不多儿,岑姝大步流星地回来,脸盆‘砰’地放回原处,吓得笼里的小刺猬缩成了一团,想到路慎东,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混乱状态。岑姝觉得自己理清了,便不能见闺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问:“你真打算和路慎东一刀两断?”
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准确,又换了种说法:“确定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如果是,我打电话让他不要再找你,否则……”岑姝想了想,总不能冲去莱特将人痛打一顿,再放下狠话——“禁止骚扰小苏博士。”否则不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苏淼说:“好几天没联系了,看看来他终于发现我这人无趣得很,兴致过了,自然就散了。”
岑姝冷哼一声,“男人都这德性,看上了当即就想要,要不到又能立刻转换目标——只是没想到路慎东也逃不过这俗套。不联系也好。按我的经验,恋爱只会拖慢你评职称的速度。”
苏淼深表认同。
马上又是下半年评职称的节点,加上先前答应替赵翰章做的研究,以及眼下项目结尾后后堆积如山的文档整理,她哪还有心力去想别的。
工地旁不远处,是一大块向日葵田,每次经过,苏淼都惊叹于它们蓬勃的生命力。初来时,正逢农民撒种,指甲盖大小的种子被随意抛入泥土。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一米多高的庞然大物。
几场风雨过后,绿叶开始衰颓,饱满的葵花盘低垂下来,被锋利的镰刀割下,迅速倒插回曾支撑它的粗壮茎秆上。待风干完毕,便能卖个好价钱。
收葵花的卡车轰隆驶来时,工地的项目也步入尾声。先前来支援的骨干们陆续接到回调通知。陈教授功成身退,离家近月,对家中老人、丈夫和孩子的思念早已按捺不住,麻利地收拾行囊,准备随大部队离开。
只是在临行前的欢送会后,她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向苏淼提出那个萦绕在心头很久的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