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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柏柔山(完)

作者:窝囊妃受气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柏医生,大伙儿又沾你光了啊,真好!”


    这农场地儿极偏,以前是个官家马场,不过废弃的时间有够久,只留下一段残破的老围墙,倒是有几间要塌不塌的老房,但也没人敢住,方圆几里只有一个破村子,离市区直线距离倒不远,但是没好路。


    她们刚来时候真是两眼一抓瞎,连房子都是新盖的,还没完工就将就着住了,最开始人员只能打散借住在老乡家里。


    是以前借住那家的邻居,半夜生孩子,胎位不正接生婆处理不了,赶忙跑到农场去找的柏柔山,知道柏柔山是医生,柏柔山鬼门关里救了那母子的命,第二天人家送来一筐鸡蛋。


    一筐鸡蛋啊,这太珍贵了。


    农场按时按点会送粮食,不过饱腹为主,谈不上味道营养。


    现在农场的人越来越多,要是送到食堂去一匀下来连个鸡蛋渣都分不到,她们就打算晚上下工找时间偷偷吃了,柏柔山她们队二十几人,男女对半,都是住在各自大通铺,陈玲玲算了算,每个人差不多能吃一个。可惜现在不是冬天了,不烧火盆,这蛋咋吃。


    “但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


    陈玲玲小心凑到柏柔山耳朵边,那家伙指的是段明红,她们生产队队长,是个女的,在旧社会受过苦,皮肤黝黑,嗓门洪亮,可能为了证明自己有管教人能力,平时非常不近人情。柏柔山以前只在医疗所待着,就是她看不顺眼把柏柔山调来编入队里的,除去医疗工作思想改造还加了体力劳动,柏柔山盖房子时候负责用铡刀割稻草,加了稻草的泥再夯成泥砖就不会裂开,也更结实。很长一段时间柏柔山虎口处都是血泡。


    “留两个你自己吃,剩下的都给队长送过去,凭她怎么处置,别惹出事端来。”


    柏柔山没多讨厌段明红,倒还挺敬佩她,宋鹏肯定打过招呼,这种情况下她还给自己安排工作,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至于天天在医疗所待着,她也待不下去,一张破桌子,抽屉里零零星星几瓶红药水,消炎药,乱七八糟没有标签不知过没过期的药片,那些东西拢共一个洗脸盆都装不满,也没什么意思。


    这不,跟着大家干活还学到了怎么盖房子,要是跟鲁滨孙一样流落荒岛了没准儿能比他住得还舒服。


    陈玲玲不情愿地挎着那筐鸡蛋送过去,段明红果然让送去厨房了,笨蛋队长!蠢得不透气!


    陈玲玲来这里也冤,厂里让提意见,她提了又说她思想有问题,得改造,奇了怪了,那还让提意见干啥,她稀里糊涂地就来了这儿。


    她年纪小,还没二十岁,眼睛又大又亮,人也机灵古怪,在厨房转来转去就把俩鸡蛋扔灶膛去了,跟这个聊两句跟那个聊两句的又掏出来放兜里火急火燎地跑了,厨房的人可能也注意到了,但没跟她一般见识。


    “柔山姐柔山姐!”


    陈玲玲一推开柏柔山的门就把两个鸡蛋掏出来,烫得两只手来回倒换,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医疗所里还有一人。


    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正把裤子撩上来,瘦得跟骨头棒一样的腿放在凳子上让柏柔山看,见有人进来,他有些慌忙地想把腿拿下来,陈玲玲也紧张,偷吃这种事可大可小。


    “玲玲,你把东西放桌上就出去吧。”


    陈玲玲还想跟柏柔山说说话,但见有人也不好意思,遮遮掩掩把熟鸡蛋塞柏柔山手里就跑了。


    等门关上,柏柔山把鸡蛋递给眼前人手里。


    “林老师,这给您吃。”


    林老师来之前是戏曲学院的,至于犯了什么事就不详说了,在柏柔山看来类似于吃葡萄该不该吐皮这样的小事儿。


    以前也算是个知名的角儿,演出时谈不上万人空巷,但也是座无虚席,在抗战期间曾拒绝为日伪演出,算得上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谢谢……谢谢柏医生……”


    那双眼睛一下子就含了泪水,哆嗦着把鸡蛋壳剥开,三两下塞进嘴里。


    各个生产队队长之间是有很大差距的,侧重的点也不一样,就比如柏柔山她们队长侧重体力劳动,盖房子挖井开荒种地这些,每天一起来就风风火火干活儿,因为晚上有必要的思想政治课,所以劳动时间说不上起早贪黑,不过她们效率比较高,段明红看得严厉。柏柔山劳作时间就更少一些,她每天下半晌还得抽时间在医疗所坐班,虽说药少,但人多就有病,脚扭了磕了碰了的。


    林老师他们的队长就相反,更注重思想改造,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上思想政治课了,赵队长是个一米八的大汉,虎背熊腰的,人很不好惹,他们家族在村里辈分比较高,招收生产队队长时候顺势把他推上来的。当然也考虑到他斗争性强,革命比较彻底。


    他们队几乎成天做思想改造,办批斗会,整日忆苦思甜,说实话那队长本人也没怎么苦过,村里一多半人都姓赵,是个很有威望的宗族。每天的批斗会雷打不动地说那些东西,开始时只是让林老师读报纸,不间断地读报纸,最近这段时间更过分起来,开始动起手里。


    林老师都七十多了,还把他吊到树上去,放下来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却让他再多挑两担大粪,说出出汗就好了,林老师摇摇晃晃的,摔一跤,不仅沾一身大粪,还把腿摔断了。


    林老师在农场的社会地位几乎是垫底的,他也不敢来医疗所,实在疼的不行了才来,但已经不行了,骨头茬儿歪歪扭扭的长好了,除非做大手术,割开皮肉重新接,显而易见,没人会给他提供那种条件,柏柔山自身难保,只能给他开一点止痛药,让疼的不行了再吃。


    他接过就塞嘴里了,要是让赵队长看到指不定会想到什么糟践人的法子,赵队长似乎天生以人的痛苦为乐。


    不过也对,林老师现在跟踩着刀尖一样,每一步都是疼的。


    晚上,大通铺的炕上燃着两盏煤油灯,各个年纪的女性凑到一起借着光亮给家里写信,她们现在两个星期只休一天,晚上还得赶回来上思想课,要是北京本地的紧赶慢赶能回趟家,要不是本地的就只能等过年了,没准儿能回躺家。


    柏柔山写了又划写了又划,一封信层层叠叠不知道要经多少人手,她没什么写的欲望。陈玲玲虽然是城里人,但其实不识得几个字,现在才让柏柔山教,她爸死得早,她接了她爸砖厂的班,烧大炉的,平日里也不用识字。


    陈玲玲现在有点后知后觉了,她觉得厂里委员会把她拎出来是为了给自己侄子腾位置,好哇!等她回去她还要继续提意见!一定要揭发那个死老头子!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每个人之间都没什么信任,不过她们这屋还好,相处好几年了,又有陈玲玲,她年纪小,古灵精怪的,很会调动氛围,所以就还行。


    吱嘎——


    门被推开了,所有人屏住呼吸,半夜来的都没有好事,柏柔山坐起来披上衣服,有时候半夜会出急诊,她去哪随身都要带着个药箱。


    “柏柔山,你出来一下!”


    段明红的语气十分不友善,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望向柏柔山,陈玲玲弱弱地拉了拉柏柔山的袖口,也不敢用大力,她其实也怕段队长。


    “好。”


    柏柔山穿好衣裳便跟着去。


    “你看看这是什么!”


    扔过一封信,柏柔山看了看上面的地址,便知晓是小蓉寄过来的,几年前一别之后她们再没通过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并无任何可深究之处,只说她与蒯石安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降世,是个可爱的女孩,还印下个脚印。


    就这样一封信,不知要经过多少双眼睛,多少道手,才到她这里。


    “你的档案本来就已经够复杂,这时候再加上这一遭!要是给你加个资产阶级贪恋海外生活,影响的不仅是你个人,你的丈夫!你的女儿!都逃不开干系!”


    柏柔山垂着眼,温顺地点头,看着烛光下段明红因气愤而拍起来的灰尘。


    “嗯什么嗯!你根本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大礼拜,不,还有下个大礼拜,你都不许离开农场!就在这好好关押着,写你的检查,必须写得深刻!现在认真交代国外关系人的身份,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柏柔山低着头一笔一画写着字,写着那些无穷尽的交代材料,笔已经在不受她控制的情况下流畅地在白纸上留下痕迹。她的思绪在扩散,想到又一个月不能回家了,下次回家又要入冬,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


    她只是有点担心淑娘,宋知恒不用,孩子要比大人所想象的坚强勇敢得多,她现在已经在学校里如鱼得水了,以前还会有不少信来,现在已经少了。


    段明红人很不错的,比那些爱整人的队长要好上许多,柏柔山感激她,这事儿要是交给政工科,指不定要组织多少场批判会,柏柔山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连着几天晚上琢磨,写出来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对新生活的歌颂,对旧我旧社会的批判与割席,以及劝诫,劝诫他们回来共同建设。这封信自然也要经过层层审核。


    小蓉与蒯石安都是顶了解柏柔山的人,自然能看懂。


    写完最后一个字柏柔山觉得自己好累,累得像是把灵魂一切东西都从身体里掏出来了,她咳嗽了两声,她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也说不上具体哪难受,也可能哪里都难受。


    有人在翻身时候在哼唧,白日里关节受了痛。


    柏柔山平躺着睁着眼,又想到该睡觉了,就闭上眼,最后也不知道这一夜睡没睡着。


    等到柏柔山终于能回家的那个大礼拜又下起来雪,北方的冬天是很难熬的,农场取暖的工具只有火盆,她们烧的木柴不好,顶不到后半夜火就灭了,脚冷的像冰坨一样,冻得失去知觉,手上脸上都是一层层的冻疮。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又严峻起来,冷冽的寒风卷起沙尘拍到窗户框上,外面的哀嚎哭泣声不绝,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让听的人不自觉瑟瑟发抖。


    雪太大了,大的迷住眼,食堂这周也不去城里拉菜了,继续吃冻着的大白菜,柏柔山算了算时间,走不到的,但太久没回去,她心里惦念,便就在路口干等着,最后还真让她等到了人家拉煤的车,她的棉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漏出来的棉花缝了一层又一层,早就脏得看不出来样子,要回家她本来想洗一洗的,但实在没有换洗,加上水凉得刺骨,她又满手的冻疮,还是算了。


    这回子她庆幸当时的算了,不然坐在煤车上也干净不了,拖拉机哐当哐当的,煤粉直往她鼻孔里扑,估计一撸鼻涕都是黑的。


    到家已经过中午了,雪天没车,不能迟了晚上的思想课,否则以后大礼拜都不能回家了,估计她只能待一个小时就得回去了,走回去。


    “哎,小姐,不不,柔山你回来了!”


    家里只有淑娘一个人,柏柔山一个月没回来,心里很担忧,但一撩开门帘,里面炉子燃得正旺,心里踏实了一些。


    柏柔山在烤火,淑娘走进走出的找花生瓜子零嘴儿,又临近过年了,淑娘用钩子从树枝够下来两个冻柿子放茶缸里热给柏柔山吃。


    “哎,我们不知道你这周能回来呀,知恒学校举行乒乓球竞赛呢,她喜爱的紧,天天去训练,这不,周末也跑去。”


    淑娘絮絮叨叨说着,让柏柔山换下衣服来,她心疼得紧。


    柏柔山摆了摆手拒绝,这时候这样才是最适宜的,别人最想见到的面貌。


    手暖和了一下,柏柔山绕着房子看了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厨房囤的食物也不少,还摆着不少红红绿绿的果蔬,看起来喜庆得很。


    柏柔山走到厅堂,镜子是贴着一些照片,有宋知恒拿着奖杯的,还有她站在宋鹏身边的,笑得很开朗,父女两张脸很像。


    柏柔山停了脚步,细细看着宋知恒的脸,忽然就长这么大了呦。


    淑娘见柏柔山看着什么,凑过来,等瞧着照片迟疑了一下,有点心虚地笑笑。


    “嘿,嘿,这是小小姐学校运动会,姑爷也去来着,你也知道他那……小孩子都有虚荣心的……”


    柏柔山当然知道,历史书上介绍什么战役时候都会提到宋鹏的名字,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小时候不懂,长大是肯定会懂得的。


    “哎,柏姨啊!”


    又有人从风雪里进屋来,撩开厚厚的门帘,竟然是宋玉秀,她可称得上是改头换面了,毛茸茸的领子衬着她那张年轻的俏丽脸蛋儿。


    她看到柏柔山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拎着的两袋儿年货。


    “嫂子,你回来了,我……我……”


    宋玉秀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什么,柏柔山也没说什么,宋知恒身体里流着宋家的血脉,她是没资格要求她跟宋家一刀两断的。


    “柔山,你别见怪……靠我这个老婆子实在没法子……毕竟姑爷……你说这钱你们不花留给谁花……”


    柏柔山早就猜到了,不然靠她那几个工资,谁都养不活的。


    但走时候柏柔山还是把攒的钱都给留下了,皱巴成一团的毛票,淑娘在身后追,柏柔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等把人完全落在身后她才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粗气。


    一眼望过去是不着边际的白,柏柔山一直走一直走,鞋早被雪水浸湿。


    真冷,北方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哥,我这回见到嫂子啦,我瞧她也不爱回家啊,眼睛还是长到头顶上,也不给我一个好脸色!我看这改造对她一点用没有,你就是太心疼她了,媳妇儿可不能只用来心疼,你得那什么,恩威并济,恩威并济你懂不懂……”


    “行了行了,你出去。”


    宋鹏对着宋玉秀摆了摆手,等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去找柏柔山几次,她依旧没一个好脸色,宋鹏觉得可能确实是自己管得太多了,是不是真应该让她吃一吃苦头。


    柏柔山走回宿舍时就像个雪人,脑袋肩膀上都积了厚厚的雪,鞋更是冻成了两个冰疙瘩。


    “柏医生!你走回来?这要是冻瘸了怎么办?这样的天还回什么家!”


    北方的冬天是真能冻死冻残的,陈玲玲紧张地从外头端回来一大盆雪照着柏柔山的脚搓,这种情况下直接烤火才是最要命的。


    铁面无私的段队长这次竟然网开一面来,柏柔山自己窝在被窝儿里,她可能感冒了,鼻子忽然不通气起来。一愣神的工夫,同舍的女工就下了思想课回来了。


    时间过得竟然这样快吗?


    柏柔山觉得自己发呆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


    日子这样过着,所有人都发现柏医生好像忽然没那么利索了,有时候呆呆愣愣的,因着这个干活时候挨过好几次骂。


    又是一天。


    “医生!医生!柏医生!”


    哐哐的砸门声,柏柔山披上衣服拉开门。


    “柏医生,你快救救林老师,林老师喝药了!”


    谁也不知道那姓林的戏子哪来的农药,一股脑儿喝下去竟然一声不吭,还跟着队里去干活,直到因为肚子里烧疼把自己手指头扯断才被别人发现。


    “我让你死!你还敢死!畏罪自杀!罪上加罪!”


    赵队长正一脚一脚的照着那姓林戏子的肋骨狠狠踢下去,踢的那老头直吐血,那样大的力气,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


    “医生,把这臭老九救回来!”


    赵队长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那林老头的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救不回来了。”


    柏柔山低着头,躺在地上吐血的林老师仰着头,扯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在道谢。


    别救我,千万别救我。


    “你看了吗就不能救!还是说你跟这老头子是一伙儿的!”


    赵队长推了柏柔山一把,柏柔山向后倒了几步。


    “行了,我知道你跟那老头子是一伙的了,你们文化人是不是都爱搞那些……”


    段明红也训斥了柏柔山,让柏柔山以后遇到这种事最起码做做样子,她也并不觉得赵队长有多大错,他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手段太激进。


    见人真是没救了,赵队长觉得畏罪自杀就是与人民为敌,这种做法一定要遏制,就把那姓林的戏子吊挂到农场中央的树上,什么招法都用上了,直到早上那戏子才彻底断了气,赵队长也一脸餍足的回去休息。


    柏柔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块被击碎了。


    “人不能太死脑筋,你懂不懂?该弯腰时候弯腰,该低头时候低头,更何况是那样亲近的关系……我看你人还不错,是可以改造的对象……”


    柏柔山只是温和地点头,并没有做出什么行动。


    所以她被罚去扫厕所挑大粪了,还有喂猪。


    掏大粪也是很有意思的,柏柔山第一次仔细观察那些翻滚着的蛆,其实有点像蜂虫,蜂虫就是蜂的幼虫,白白胖胖的,可以用来炒鸡蛋,很有营养,还能泡酒,战争时期柏柔山在后方经常要借住老百姓家,有一回村里大娘就给她们做了蜂虫炒鸡蛋。


    现在看起来跟蛆很像。


    大粪很沉,整个农场的厕所都归她管,柏柔山两个肩膀被磨的血肉模糊,有一天她惊奇地发现她两只手竟然在抖。


    大概这辈子也拿不了手术刀了吧。


    柏柔山时常觉得自己的思想跟身体是分开的,而且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养猪也很有意思,猪的眼睛很温顺,猪的鼻子很柔软。


    日子一天天过去,柏柔山听着震天的口号如同大海波涛,看着吊在树上的人像块木头一样任谩骂凌辱任拳打脚踢,她安静养着她的猪,似乎她出生来到这世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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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要养猪一样。


    她起得越来越早,她发誓要让她的猪吃上最新鲜的猪草。


    陈玲玲头发凌乱地靠着她哭。


    “柔山姐,我只是太想回家了,我不想一辈子在这个农场里蹉跎,我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还是个孩子,又怀了孩子,赵队长的。


    柏柔山收到一封信,她哥的,她嫂子与侄子喝卤水自绝于人民了,这是大罪,她这个留过洋的人也是罪恶的源头,哥哥信里决绝与她断绝关系。


    柏柔山看到宋志强与赵队长勾肩搭背地从办公室出来,赵队长又晋升了,成了这个农场的副书记。


    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宋志强正在另一个地方扮演着赵队长这样的角色。


    宋志强朝着柏柔山挥了挥手。


    “嫂子,再大的脾气也该了了吧,你说你回家享福多好,在这……”


    他的日子一定是顺极了,他轻轻拍着柏柔山的脸。


    真是……天仙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呀。


    晚上又出事了,不过柏柔山已经不是医生了,她只是听别人说。


    “对呀,手筋都勒断了,原来人肉真是红色的,咦……还有一层黄色的,听说人都疯了……”


    新来的一个大□□作家,据说写了不该写的东西,两只手用铁丝绑着,老虎钳子不停地勒啊勒,竟生生勒断了!


    柏柔山在油灯下写了一封信。


    宋鹏来时候眼圈都是红的,他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农场里的人才知道,原来柏医生还有这样厉害的身世呀。


    宋鹏拥着柏柔山,她已经老了,快四十岁了,甚至有半边头发都灰了。


    “姐姐……我好想你……”


    宋鹏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完整的。


    柏柔山觉得自己的灵魂又飘在半空中了,就是那一晚,有了宋行简。


    “赵队长要□□我。”


    “谁!”


    宋鹏刷的一下坐起身,像是一个国王领土被侵犯了一样气愤。


    这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但他更相信姐姐,姐姐那么美,眼神也算,思想也算,他又埋怨起自己来,干嘛让姐姐吃那么多苦。


    没两天赵队长被发现溺死在粪池里,他那强壮的身躯蜷缩着将将装下,整个人都被屎汤子泡发了。


    说是酒喝多了跌下去的。


    柏柔山觉得某些程度上,宋鹏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柏柔山觉得自己的四肢像一棵快要干枯的树,那孩子是藤蔓,一点点爬上她的脚,爬上她的腿,爬上她的胸,掩过她的鼻孔,直至完整攻占她整个人。


    她总是孕吐,白天黑夜的吐,人瘦的脱了相,干干瘪瘪的。


    宋鹏心疼她,总劝她坚强。


    “这是个男孩!你不知道我多期待这一天,我们一家四口……”


    柏柔山觉得自己的灵魂又漂浮上去了。


    宋鹏也察觉到柏柔山似乎有点不对,但是这样的柏柔山更温柔了,和他梦想中是一样的。


    宋行简下生时候所有人都祝贺宋鹏,祝贺柏柔山,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儿,漂亮得不像个样子。


    宋鹏激动地举着宋行简,这个小小的孩子。


    发誓自己一定会保护好所爱的家人。


    柏柔山发现自己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她看着那个小孩子发呆,看着他哭,看着他笑,他们都说他跟她像,像吗,柏柔山不知道了,她已经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


    有保姆照料小孩,柏柔山多了更多时间发呆,她喜欢发呆。


    直到有一天。


    “柏柔山!你想让我死!?你知不知道这些真的上报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枪毙八百回都不够的!”


    宋鹏真的很愤怒,他眼睛里的火焰像是要烧出来一样,他真威武啊。


    抽屉里的文件一少再少,他从没想到过柏柔山头上。


    她竟然这么恨他!


    柏柔山被软禁了,墙壁被涂得很白,屋里什么都没有,柏柔山好像怕起光来,要把所有窗户都封上。宋行简也被放进来,因为要靠他唤起柏柔山的母性。


    母性?柏柔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只是觉得很烦,她想要安静,然后安静地发呆。


    开始是婴儿的嘴被堵上,长久下来竟真的不哭了。


    他的世界没有颜色没有声响没有形状,就是安静的,那样安静的。


    柏柔山失语了,她不会说话了,只是日复一日地对着墙壁重复一些英文,至于说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知道。


    “柔山啊,你怎么这样子了啊,姓宋的啊……”


    淑娘哭得眼睛通红,柏柔山皱了下眉,还是没什么反应,淑娘走的时候把宋行简带走了。


    那孩子也跟傻了一样,外界怎样都没反应,似乎又聋又哑又瞎的,不论怎样,孩子是无辜的。


    直到下一回,柏柔山用别针扎向宋鹏的眼睛,只可惜没成功,扎到了鼻子上。


    “你真是无可救药!”


    淑娘被送回南方老家了,她在老家连个居所都没有,六十岁的老太太。


    陈玲玲来了,柏柔山离开农场后陈玲玲又受了苦。


    陈玲玲很安静,柏柔山似乎觉得眼熟,难得清醒起来。


    陈玲玲只笑,一句话也不说。


    “说话啊!你说话啊!”


    柏柔山手抖起来。


    陈玲玲张开嘴,里面空荡荡的黑,她的舌头被绞掉了。


    “啊——!”


    柏柔山又忽然正常起来,甚至变得温婉可人。


    宋鹏愿意给柏柔山无数次机会。


    “柔山,我永远爱你。”


    宋鹏好像爱上了说甜言蜜语,他多么庆幸自己的选择,人果然是可以改变的,柔山甚至开始接受母亲,他们刚吃了一顿团圆饭。


    “嗯,我也爱你。”


    柏柔山说着,眼睛盯着虚空。


    她的手臂僵硬地搂着宋行简,这个被人冠以无数希望的男孩显得很呆滞,没有丝毫同龄人的机灵,在这个畸形的家里,他的感情世界如同一片荒地。


    宋鹏很快入睡,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柏柔山起身,打开抽屉,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里。


    她的小儿子就那样睁着眼睛,看见液体通过针管注入自己身体,然后瞳孔一点点涣散。


    “对不起,你绝不能活在这样的世间。”


    一把水果刀。


    对于儿子还是仁慈的,也可能手抖了,将将擦过心脏。对于丈夫就有诸多怨恨,肚子扎了数不尽多少刀。


    柏柔山洗了个热水澡,水很烫,她白的发青的肌肤被烫得发红,竟然显得有气色很多,柏柔山心情很好地哼起歌来,是一首江南民歌。


    笃笃——


    “谁呀?……嫂子。”


    宋志强对于柏柔山的到来竟显得手忙脚乱起来,即使他现在拥有很多,但面对柏柔山似乎永远是那个土气自卑的小子,此生最勇敢的事也就是醉酒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你哥睡着了,我想来看看你。”


    一定是在做梦!就是梦里无数次发生的场景!


    柏柔山觉得自己手又不抖了,甚至连重新拿手术刀没准儿都不成问题。


    毕竟血一下子,豁,喷那么高。


    恶心,一切都那么恶心,柏柔山觉得自己在杀农场里的那头猪,要把每个部位都妥善给大家分好,不偏不倚。


    这是猪头、这是猪脑、这是猪肝、这是猪大肠、这是猪……?


    尾巴?猪尾巴哪去了?柏柔山有点着急。


    哦,没事儿,前面有。


    柏柔山还没分完,忽然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哎,谁这么烦,她还没分好。


    “柔山……柔山你把刀放下,你生病了,你生病了……来……过来……”


    是宋鹏,他一边缓慢挪步,一边把枪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还要用力捂住肚子,即使绑了衣服,但肠子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外流,一路过来,都是鲜红一片。


    柏柔山不开心地皱起眉,看来她当不了医生了,她竟然连最基本的麻醉量都控制不准。


    “柔山,我知道你生病……你只是生病了,来,过来……”


    “你喜欢吃猪的哪个部位?”


    柏柔山笑盈盈地举起来一对眼珠,听说猪眼珠烤起来很好吃的,一咬噗嗤一声。


    “啊!”


    砰——


    是宋玉容,一颗子弹穿过柏柔山的头颅,她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就如同她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你杀了她!你竟然敢杀她!”


    又是一阵枪响,没有人能比宋鹏枪法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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