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乃南浔百年世族,祖上于前清便以丝绸茶叶商通海外,攒下产业无数,但虽富甲一方,柏家人仍恪守家规,世守清誉,子孙多以济世报国为志。到柏泽昌这一代,人丁渐稀,膝下仅得一双儿女,他与妻子伉俪情深,妻子肺痨去世后便誓不再娶。
据说女儿柏柔山出生那天窗外蜡梅忽放异香,花瓣层叠如锦缎,竟比别院要早上一个月,枝头引无数鸟雀飞掠,鸣声清越,直至黄昏时分,西边又现二日并出异象,无人不称奇。
再说那柏柔山下生面若神仙童子,三五岁便能诵千字文,解周易,认识之人都说她是神女下凡,必然大富大贵命格,只可惜身体不算好,常年咳嗽。
当然了,这些大多是坊间传言,无多考究,在柏泽昌心中柏柔山只是自己的女儿,要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宝贝女儿。
一战结束,列强卷土重来,大量倾销的洋布棉纱使得民族纺织业陷入困境,柏泽昌是一位融贯中西,思想超前的商人,他深知实业救国离不开西方器与术,大变革是必然之趋,便不再执着于祖业,开钱庄,入股现代银行,做航运物流,支持教育与市政,广厦连宇,一时之间,柏家在商界市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彼时军阀混战,印花税等各种名头层出不穷,列强虎视眈眈,民族企业夹缝生存。国民政府在名义上统一中国之后柏泽昌对这个新政权抱很大期望,1932年淞沪抗战爆发,强烈的民族血性家国情怀驱使下,柏泽昌带头捐献半个家身支持抗战,紧急筹措大量粮食药品衣物以及各种日杂用品,亲自监督送往前线。
柏泽昌将自己与这个国家的命运紧紧连接在一起,同时又将柏柔山送往美国留学,并严令她不许参加任何政治活动,不许加入任何政治团体,就连专业也是强迫选择几乎无任何政治风险的绘画专业。
随柏柔山去的都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亲属,早早被柏柔山策反,第二年柏柔山就转去了临床医学,那时候学医救国是大部分国人的追求。
1941年皖南事变,国民政府所作所为完全暴露出其政权的短视与局限,早在那之前,柏柔山就多次参加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读书会,在一些青年联盟的监督下,她通过了长期观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对红旗庄重宣誓,光荣成为一名党员。
彼时国内局势紧迫,革命事业到了关键时刻,柏柔山无法安心于后方的象牙塔中,她毅然决然递交退学申请,此时距她完成学业仅需一年,导师极力挽留,但无济于事,在一个烟雨朦胧的傍晚,她踏上了归国的邮轮。
带着她父亲存在伦敦银行里那可保她一世、几世荣华富贵的金条。她理解她父亲朴素的、拳拳爱女之心,无关主义,不论时局,只盼乱世中她得以自在存活。但也希望父亲能够理解她,国将不国,人非草木,她的理想,她的抱负,让所学,在最需要它的战场上发挥作用。
以及,她身上还带着组织下达的艰巨任务,抗战进入艰苦相持阶段,国民党掀起□□高潮,小米加步枪,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对象。
比如,柏泽昌。
“爸!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你捐的那些钱根本变不成前线士兵手里的枪!吃空饷,倒卖军需,恶性通货膨胀……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们做出来的!中原大灾,满地饿殍,民不聊生,他们呢,趁机大发国难财,依旧穷奢极欲!爸,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支持这样的政府,不亚于助纣为虐。”
柏泽昌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沉默望着刚从国外回来的女儿,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未来的光辉,他已经老了。
他并非不知道这些事,并非不知道他捐赠的物资可能第二天就出现在黑市,被炒成天价。
只不过,他的一切都是现有秩序的产物,任何剧烈的社会变革,都必然要消亡一些人。
“你长大了。”
没人能说清柏泽昌这句话里都包含了什么,柏柔山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才注意到,父亲的白发比四年前多了太多,她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甚至一回到家便像对待敌人一样对父亲横眉冷对。
“爸!”
她哭着扑向了父亲的肩头。
“你越来越像你母亲啦,要是她活着,也必然……”
柏泽昌开始倒戈,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莫名多出来的急需药品,贴着需滞销处理的各种生活用品,以及必不可少的军需物。通过他这个渠道,暗中为党输送了大量资金、物资、情报,甚至掩护了几位极其重要的地下工作人员。
前面说过,柏柔山一下生便宛若神仙童子,长大之后她的美貌更是所向披靡,凡是见过她的无不为这种美所折服,这美是客观的、蕴含巨大杀伤力的。
凭借着她的家世、美貌、留学经历、穿着谈吐等等,她轻而易举混迹于高官名流,外国使节的圈子里。她常举办舞会,在舞池中央旋转时,展开的洁白裙摆,使她像朵暗夜幽幽盛开的玉兰花,她的美是圣洁的,是高不可攀的。
她人又是那么善良,举办慈善晚宴,然后把募捐来的款项分配给受战争波及的穷困儿童,至于账本是否完整对得上,没什么人在乎,他们默认这都是捞钱的营生,贪得多贪得少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数的情报在这里交换,物资在这里中转,人员在这里掩护。
直到某位地下党高级领导的叛变,特务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那时她正对一位技术型高级人才进行策反工作,还没到瓦解心理防线那一步,那人也被特务盯上,慌忙中提供了一份模糊的口供。
她立即使用最高密紧急暗号,通知静默转移,对外称突发疾病去国外治病。实则在地下交通同志的掩护下穿越多重封锁线,经历无数生死攸关,和前线同志汇合。
那时她是心潮澎湃的,她即将经历只出现于文字照片中的枪林弹雨,憧憬过无数次的革命情谊,亲手枪毙作恶多端的外来侵略者,她厌恶那些周旋于舞池里的日子,像陪着一群穿着华贵衣服的蛆,一张嘴便是恶臭味。
她需要一些更真实的东西来证明自己。
彼时的宋志鹏是领导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个,甚至于刚成年,但党龄已经要比大部分人都长得多了。
十年前某地大旱,民不聊生,他作为家里最不讨喜的孩子被赶出家门,让他一路向南去要饭,要不去当土匪,要不去小作坊当学徒,总之别死在家门口,可惜他又瘦又小,像个火柴棍儿,哪儿哪儿都不要他。
他饿的啃树皮眼晕花,都要跳下山谷寻死了,遇见了路过的队伍,穿着一样的带着补丁的衣服,吃着一样的大锅饭,他们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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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识字唱歌,告诉他这是一支人民的队伍。
宋志鹏不知道人民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想饿死,便紧紧跟着队伍,就算原地驻营休息他也不敢闭眼睛,瞪着眼睛盯着旁边的大人,生怕早上一睁眼就被扔下了,饿肚子太难受了,他不想饿死。
“跟着我们会吃很多苦。”
“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宋志鹏就这样跟着队伍,从不叫苦不喊累,别人都叫他小同志,他总是背着个锅小跑着跟着大家,后来有了儿童团,他永远是最积极的那个,站岗放哨,传鸡毛信,连唱革命歌曲都是声儿最大的。
当然,他最大的优势还是扛枪打仗,他小时候用弹弓打家雀儿就是最准的,现在给鬼子脑袋开花也准,以前叫过他小同志的人几乎都没了,战死的,那些年的战争太惨烈,我们死了太多人。
都说宋志鹏有大将风范,很会打仗,他是那种几级跳的火箭式干部,个子还高,一笑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浓眉大眼的,很会搞群众动员,整个人精神的不行,任谁也想不到他小时候那副小耗子样儿。
挺多女孩儿喜欢他的。
他和柏柔山第一次见面是在晚上。
他转移伤员时候被流弹射中手骨折了,随队的卫生员是刚经过短期培训的,简单给伤口消消毒行,别的就差点意思,但是平日跟着的医生被借调走了,那个卫生员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拉一捏一顶的,嘿,嘎巴一声,还真给接上了。
宋志鹏觉得好像哪里出点问题,但他也说不清,直到这一天。
他想把食指伸直,中指直溜溜地直了。
“医生姐姐,情况就是这样。”
宋志鹏可怜兮兮地说,他比挺多人年纪都小,有时候就爱搞一些怪腔调。
“出去,管你是什么领导!我没空跟你在这闹!”
那时从上到下穿的军装都差不多,洗得发白发灰的粗布军装,补丁套着补丁套着补丁的,哪来的都有,捐赠的,缴获的,老乡送的,从死去战友身上扒下来的……总之有个穿就不赖。
是分不清什么官,但一般干指挥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望远镜,挎着个地图包,就跟宋志鹏现在一样。
“嘿!你这个医生,不关心伤病员就算了,怎么一点礼貌没有!”
宋志鹏一来就知道了,这个就是旁人说的那个仙女医生,据说漂亮得不像真人,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那是柏柔山跟宋行简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们对彼此印象都不太好,柏柔山从小有个咳嗽的毛病,身体素质不咋好,每天超高强度工作导致她累的灵魂像都飘到了半空中。战场是残酷的,生活条件也极艰苦,很多运下来的伤员都是炸掉了半边身子,只余半口气,有些最后时分哭着呼唤母亲,有些迷茫地在找自己被炸飞的腿……
极其残酷的战争,不断锤炼着柏柔山的内心,这支庞大的、贫穷的、源源不断的、人民的军队,把钱花在这里她心甘情愿。
只是偶尔也会产生负面情绪,她一边掐着头发上的虱子,一边想念淑娘做的糖藕,哎,真是好吃。
总有人在工作之外也借着各种理由来找她,其实都是好奇,不外乎说两句话,但柏柔山就不是那种成天笑盈盈的人,不过就算是冷脸,别人也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