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关键词，不仅是江莱和傅从闻，一旁排着队伍的其他人也是精神一阵，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巷子深处望去。
这些在血站挣/扎求生的人里，有不少都是卖符老人的潜在客户。只不过有些还处于观望时期，有些则是还没有凑够买符的钱。
人越是看不到希望，越容易在莫须有的地方寻求寄托或慰藉。虚幻的寄托可以让人从残酷的现实中短暂逃离，获得快乐。正因为如此，第九区梵心教信徒众多。他们宣扬自由地过好现在拥有的每一天，好好享受当下，即使明天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今天也要做一个顺从本心的人。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传来传去，最后变成了，去十三区的人就是贩卖自由，苟且偷生，生不如死。
也可以说，第九区的人，都是进不去十九区，又鄙弃十三区的人。最后只能用“第九区是最自由的地区”来挽尊自己的选择，甚至不惜夸大抹黑十三区里的“不自由”生活。
及时行乐，麻醉人心。
不吃这一套的人，本来就不会来第九区定居。吃这一套的人，自然深信不疑，也就在第九区住了下来。
这个卖符老人，跟梵心教不是一个派系，没想到能在短时间拥有这么多信徒。这里面要是没有人暗中操作，江莱第一个不信。
她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颤颤巍巍地踱着步子，慢慢从巷子深处阴影里踱了出来，慢慢靠近血站。
基因改造过之后，江莱对声音，视线都十分敏感，她无比确信，这位头戴一顶黑色小皮帽，脸上戴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脏兮兮的墨镜的，半仙，状似不经意地朝着她、傅从闻和布布看了一眼。
虽然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但还是被她成功捕捉到了。
鱼儿上钩了！
“这位就是那个半仙吧！”
“瞧这通身的气派，当家的，快去帮他老人家一把啊！”
江莱轻轻拍了拍傅从闻的后背，他脸上期盼中夹着一丝卑微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快步朝“半仙”颤颤巍巍的身影挤过去。
卖符老人似乎对周围的骚动习以为常，依然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步子，竹杖在地面上敲得笃笃作响。
他任由傅从闻上前虚扶住手臂，在他的帮助下避开障碍慢慢前进。等到两人已经走出了巷子，他布满皱纹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这才慢慢悠悠地开了口：“谢谢后生的帮助，不过我自己也能走，你帮我把右边那几块废弃的石墩子清理出来就好了。”
“哎，好嘞！”
等到傅从闻将石墩子清理出来，卖符老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在旁边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没有绕行，没有磕绊，没有半点盲人应有的摸索和犹疑。
血站旁围着的人群不知他是装瞎，只当他神机妙算，算准了路线，脸上不由露出敬畏的神色，啧啧称奇。
半仙将竹杖靠在脚边，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旧布包。解开前，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侧耳听了听，小声问道：“十三区那俩丫头，这两天没来找我吧？”
“没有没有！我每天都在这晃悠，没见过她们。”
半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手上的布包放在傅从闻清理出来的石墩子上。
江莱立刻抓住这个空挡，抢在所有人之前急切地说道：“半仙！我们一家三口，听闻您的大名，特意赶到第九区来，只为求一张觉醒符！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赐我儿一张觉醒符吧！”
老人微微抬起头，被墨镜遮挡住大片的脸循着声音转向江莱的方向，声音沙哑干涩：“觉醒符？我这可没觉醒符哟！替人逆天改命，强开灵窍可是要折损阳寿的。我这一把年纪了，哪里承担得了天菩萨降下来的罪罚。况且，我要是卖了，到时候那两个十三区的丫头又要纠缠不清了。”
他说得严重，让人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反驳。
现场瞬间一片安静。
“您不卖符，那您怀里这布包装的是什么？”
“诶，这你就说错了。老朽只是不卖觉醒符，但是并没有说这好运符也不卖了啊？好运符跟觉醒符不一样，心诚则灵，你要是信它，保管你未来一个星期内符到霉运消。”
“只能保一个星期？”
卖符老人点点头。
一个星期的好运不比觉醒符，不能改天换命，对普通人来说吸引力大大减半，连周围瞧热闹的人也不再搭话。
又是一阵沉默。
卖符老人看了看江莱的方向，像是暗示她继续追问。
然而自打知道他是雷红的人之后，江莱和傅从闻反倒不急了。她的面上依然愁苦一片，一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模样，但多余的话却是一句都不说了，像极了一对老实但嘴笨的小夫妻。
老人无奈地手指轻叩石墩，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莱和傅从闻依然不搭茬。
不一会儿，血站来人了。
棚下开始骚动，不少聚集的人群四散而开，忙着排队卖血领物资，也没人帮着傅从闻和江莱多劝几句。各有各的烦心事，同情是末世里多余的感情。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打破沉默：“唉，实不相瞒，我这符，也并非对所有人都灵验，你们可知道？之前好多买了符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第九区了，我就是想找几个买过的顾客问问情况，探听一下成功率，也没办法实现喽。我奉劝你们夫妻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人各有命。
这话寻常人听了尚且难受，更何况是一对一心为孩子做打算的父母呢？天底下，有几个父母可以堂而皇之地接受自家孩子的平庸？
下一秒，江莱的声音便有些颤/抖带上了哭腔，她不太擅长演戏，便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将头低下去藏起脸上表情：“请半仙……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孩子吧。你看今天蓝天又冒出来了，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不得好过。他现在还有我和孩子他爸的帮衬，要是我们两口子走了，在这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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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里，没有觉醒能力，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布布这个小家伙，演起戏来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配合地用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江莱的衣角，一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嘴唇瘪了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旁边一个刚抽完血，脸色蜡黄的大婶，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不堪，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动容。只是看着布布可怜又懂事的模样，想着自己拿早夭的小孙子，终是不忍心了。
“我看你之前也卖了不少人了，这小娃娃这么可爱，看着就招人疼，你就卖给他们一张呗？”
“半仙！我知道觉醒符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但是如果不试试，我们做父母的怎么甘心呢？您放心，不管最后能不能成，我们都能接受。”傅从闻适时上前，给老人递上台阶，“而且，我看之前找您买过符的人都已经离开第九区了，那不正是说明，他们都觉醒了吗？说不定……说不定那些人现在就在十九区里面享福呢！”
这话说到老人心坎上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捻着灰扑扑的布包边缘，语带得意：“后生是个明白人。不过这符纸耗费老朽心血，并非寻常物件可比。所以这价格……”
“价格好说，不管多贵，我和我爱人，都会把这笔钱凑齐。”
“也是这娃娃灵秀，合了老朽的眼缘，不然我还要再考虑考虑呢。”老人墨镜后的视线在傅从闻和江莱之间扫过，最终停在布布身上，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这样吧，给你们一个优惠点的价格，一桶高浓度白酒。”
“白酒！”傅从闻惊呼出声，“这世头，水果难求，高粱也难种活，我就是掌握了酿酒的手艺，没有材料也是白瞎呀。仙人，不知求求您，宽限一下吧！你看其他的行不行？”
连周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群里也是此起彼伏的一片抽气声。一桶高浓度白酒，这个价值在末世，可以够一户寻常的三口之家撑半年了。在贫民窟里，更是多少人卖命也存不到的巨款。
如果要自己做的话，也难。正如傅从闻所说，原料就难凑齐。不然，肯定不乏手艺人，靠这个谋财。现在能有高浓度白酒出售的地方都不多了。
傅从闻搓着手，英俊的脸上满是局促和窘迫：“大仙，我们两口子一路逃难到这里，实在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能不能便宜些，不然等我赚到买酒的钱，我怕您这符已经卖给别人了！或者我们给您干活抵债也行，您看我这身力气，干什么都行的！”说着，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将袖子撸上去，露出自己结实的胳膊。
看到老人无动于衷的模样，这才意识到半仙是个瞎子，傅从闻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得手足无措。他喉结滚动着，心一横，壮着胆子抓起老人的手腕往自己硬邦邦的肱二头肌上按：“你放心，我年级轻吃得苦，扛大包，挖土建房子……我啥都能干。”
江莱嘴角抽了抽，想不到平日里形象神秘莫测的傅队长，演起戏来得心应手，这演技真是令她佩服，都可以获得奥斯卡小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