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贫民窟没有路灯，一切都隐入黑暗之中。身后是挣/扎在温饱线的贫民窟人们卖血的长队，身前是怀揣着食物紧张地走在巷道里的女人。江莱放轻脚步，一直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女人显然对这片区域几位熟悉，七拐八绕，转挑阴暗狭窄的小路走。如果不是江莱身体素质好，都要被她在黑暗中穿行的身影甩掉。
然而她越谨慎，江莱越发确定，她在隐瞒什么。
最后，女人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棚屋前停下。这个棚屋被挤在两栋破败的建筑之间，是单独隔离出来的一个棚屋，没有跟其他人的棚屋紧紧挨在一块。
这不合理，她一个年轻女子，如果远离人群，只会徒增风险，这第九区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治安差的很。
不过，这样倒是方便她监听了。
大约等了几分钟，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动静，江莱这才小心靠近，蛰伏在屋外一堆废弃的烂木箱后面。
她比常人的听力要好，这棚屋又不隔音，只要屏息凝神，里面的动静瞒不过她。
棚屋里响起一个压低声音的男人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外面的人还在找我吗？”
是丹尼尔！
江莱眼神一凛。
“没有！”女人声音顿了顿，“至少现在没有。血站那边人太多了，耽搁了！”
“那就好。”丹尼尔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些，“小君，辛苦你了。等到下个礼拜，这阵风波过去了，我就带你离开第九区。”
“你说你快觉醒了，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女人的声音有些虚弱，“之前我看好多人找血站门口的半仙，咱要不要也去求张觉醒符？”
“你懂什么？”丹尼尔怒喝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恐怕要引人怀疑，又立刻低声安抚道，“那觉醒符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专门骗外面那些走投无路的傻子。”
“你怎么知道？”
“我……我怎么不知道？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在雷红手下做过事吗？”丹尼尔欲言又止，像是被人逼到墙角，连语气都隐隐透出急躁来，只不过迫于某种原因才隐隐压下心里的不耐烦，继续好声好气地给这个叫小君的女人解释，“为了你好，我也不能给你说多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过我告诉你，那个卖符的老头根本不瞎，他甚至根本不是个老头，他是雷红的手下！他们底下有一套极其肮脏的手段，你仔细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之前那些买了符的人都不见了。其他的，你不要多打听。总之，你相信我，等我这边安排好了，自然带你走。比那不靠谱的破符强一万倍。”
“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多问。”良久，女人叹了口气。
紧接着棚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江莱推断，两人应该是在分吃的。结合之前在血站看到的以血换物场景，她可以断定两人现在手上的食物应该只够撑到下个礼拜。
如果真的如丹尼尔所说，下个礼拜他们就离开第九区，那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多了。就算丹尼尔因事耽搁推迟离开第九区，第九区的天气也不容她和傅从闻再磨蹭了。
这次跟踪这个叫小君的女人，收获匪浅。不仅知道了丹尼尔的下落，居然还有意外之喜，得知了卖符老人竟然是雷红的手下假扮的。
雷红到底在干什么？
第九区的寄生虫……难道雷红是知情者，还是说，她就是幕后之人。
丹尼尔又偷了雷红什么东西，凭什么确定自己一定可以在下个礼拜觉醒成为能力者，然后逃离第九区？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牵扯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怎么都捋不清楚。
如果伪人的幕后之人，是雷红，那席文静她们岂不是有危险？她得赶紧去和他们会合才行。
然而不等江莱离开，棚屋内，丹尼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君，我现在不方便露面，所以还有一件事，必须得是你去办才行。”
“什么事情？”小君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疲惫。
“去黑市找一个近期要去十三区走货的商队，咱到时候跟他们一起走。”
“十三区？”小君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是十三区，我们不是去十九区吗？”
“十九区只收留能力者，到时候我觉醒了，去十九区自然是没问题。问题是你呢？你到时候被第九区拒绝了怎么办？我可都是为了你啊！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去十三区。”
“十三区再烂，也比第九区好。第九区已经烂透了，留在这里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丹尼尔顿了顿，犹豫片刻才继续道，“你听我的，十三区真的不错。之前我在黑市撞见了江莱，你还记得江莱吗？她现在竟然一点没老，就像还在医学院的时候一样年轻，傍了十三区一个军官。我一看就知道，她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江莱……”小君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无比，“你之前遇到过她？丹尼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江莱？是不是江莱拒绝了你，你才退而求其次来找我的？！”
“陈君，你胡说什么呢！”被戳中心事的丹尼尔声音也大了起来，压过陈君的嗓音立刻反驳。不过很快，他便克制住了这股恼羞成怒，强行压下不耐，继续劝哄道：“傻姑娘，你要是这么想我，是想置我于何地？又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置于何地？我不过是为了告诉你十三区，资源还不错才顺嘴提一句她！你想啊，江莱靠男人都能在十三区混得风生水起，我们俩自然也可以。”
趁着陈君动摇的时刻，丹尼尔立即趁热打铁抛出诱饵，“到时候，我觉醒了能力，就能被十三区重用，等我站稳脚跟了，咱还瞧得上一个江莱吗？”
黑暗中，江莱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丹尼尔那副故作深情的恶心模样。这个人/渣，从前，靠雷红养着，现在又靠这个叫小君的女人养着，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她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冲进去撕烂他那张臭嘴的冲动。
因为自身缺陷自卑，就企图通过诋毁他人转移注意力。因为自己堕/落，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堕/落。丹尼尔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令人不齿，但确实有效。
原以为，陈君会很快被他说服，毕竟之前她表现得对江莱有意见的样子。江莱在心中安慰自己，这种污蔑，无关痛痒，伤不到她。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跟傅从闻他们汇合，将今晚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于他们。
却没承想，陈君的语气一下子冷下来：“你要这么说，那我不也是靠男人？”
“小君！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丹尼尔急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那能一样吗？她那是被老男人包养，跟我们能比吗？我们是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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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持，相互依靠！再说了，我能不能活着离开第九区，都要靠你呢！”
不知道陈君是不是被他这一番话哄好了，总之，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其实，我刚才在血站……碰到了江莱。她身边跟着的军官，年轻、英俊，并不是你说的老男人。”
“什么！！！你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丹尼尔气急败坏，在棚屋里急得转圈圈，狡辩道，“看不出来江莱这丫头这么厉害，这才几天啊，又换对象了！”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快说，你是怎么遇到江莱的，有没有跟她发生什么？不对，江莱现在失忆了，她应该认不出你。”
“这重要吗？”陈君再次轻声问道。
“当然重要！”又是一声控制不住的咆哮，丹尼尔的声音尖锐变形，带着一股近乎歇斯底里的紧张。江莱收回迈出的腿，继续默默探听。
想来是房子里，丹尼尔终于忍不住动了手，里面的传来一声细微的抽痛女声，随后，丹尼尔便连忙道歉：“小君，对不起，弄痛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丹尼尔，你是不是现在还放不下江莱。”
“陈君！”丹尼尔厉声喝止，“你说话要讲道理。十年了，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十年前的人念念不忘。”
陈君略显疲惫，轻柔却有力的声音响起：“丹尼尔。如果不是你前阵子找到我，我本来在第九区活得好好的，我帮人干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是总不至于饿死。如果不是你，我会沦落到需要卖血的地步吗？咱们都是学医的，一次性抽去这么多血，对人的身体会造成什么影响，不用我提醒你吧？”
几秒之后，丹尼尔动了。他伸手将对面的女孩抱在怀里，温柔地拍拍她的背：“是我的错，小君，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之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陈君在他怀里僵硬得像根木头，没有回抱，亦没有回答。
丹尼尔想了想，放开陈君，举手作发誓状：“情侣之间，如果发生了矛盾，绝对不能让它过夜。所以，小君，你愿意听我一句解释吗？我保证，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我这辈子都得呆在第九区，永世不得翻身。”
“你说。”女孩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江莱跟一个十三区的军官好上了。最近十三区的人在查第九区人口失踪案，想必江莱的那个姘头军官也是冲着这件事来的。现在你又在血站门口碰到江莱，那岂不是说他们已经查到血站来了。这事可关乎到十三区，我可不得多关心一点？”
“是吗？”陈君明显不信，“可是我看江莱的穿着很一般，跟着她的男人，长得倒是高大英俊，孩子也玉雪可爱，但是不像是你说的嫁了十三区军官的样子。”
丹尼尔回想起被傅从闻威胁时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他面上不太好看，只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慌，将陈君拉入怀中，细细拍打着她的背部，用更温柔，也更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抚道：“那肯定是伪装的，暗中查探，不装得像一点，怎么骗得过第九区的老油条？别多想了，今天辛苦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咱们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后面的话语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呢/喃抚慰，江莱不想多看，转身悄无声息地从棚屋阴影中退出，融入夜色之中，朝着据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