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的雨终于稍有停歇,雨势渐无,只偶尔有几颗滚圆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缓慢地掉落。
空气是被雨浸过的湿润,带着饱满的水分,也混杂着新鲜枝叶的气息。
奚淘把伞收起来,拎着包子去找姜星祈。
学校附近有好几家奶茶店,普遍都是满客状态。这儿像是宁中学生的乌托邦。无论男生女生,都愿意聚在奶茶店里,喝喝奶茶,聊聊天,扫去学习的枯燥与疲累。
姜星祈在等奶茶做好,靠着墙坐着,大剌剌地伸长腿,低头玩游戏。
奚淘走过去,注意到墙上花花绿绿的心愿贴,他驻足,好奇地看向上面写的各种文字。
宁中附近的大多数奶茶店都会放置便利贴,让顾客在上面写字,张贴在墙上。只是奚淘鲜少来这儿,才觉得新奇。
心愿贴上写满了青春,有愿望,有追星,也有一些看不懂的字母缩写,写着一些或晦涩含蓄或大胆奔放的话。
“靠!”
姜星祈怒骂一声,放下手机,“垃圾游戏,毁我人生。”
他转头,才注意到奚淘已经来了,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瞄到一张粉色的心愿贴,读了出来:“rqw,又是一年春夏交替之际,你依然是惟一。”
“谁啊?”姜星祈一头雾水,“啥缩写。”
奚淘摇头表示不清楚,目光缓缓滑到上边,他也注意到有几张写有rqw缩写的便利贴,他没多想,说:“可能是哪个明星吧。”
姜星祈摆摆手,恰巧奶茶做好了,他起身去拿奶茶,分了两杯让奚淘拿,而后赶去台球室。
台球室在二楼,楼下是书店,位置比较隐蔽,连个招牌都没有,躲躲藏藏的,仿佛在宁中旁开台球室是见不得光彩的事。
或许是下了太久的雨,加上台球室两边窗户关得紧紧的,空气里飘荡着烟味、灰尘气息以及一股似有若无的霉味。
空气不流通,味道不算好闻,奚淘刚踏进来就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台球室上方几盏灯光亮着明晃晃的光,照在眼前一片白,亮得刺眼。几张台球桌都是空着的,只有靠窗边那张有几人,有站着,有半坐着,还有弯腰打台球的。
离得有些距离,奚淘轻微近视,看不太清楚。
奚淘跟在姜星祈身后,对于这种陌生、锋利甚至带有攻击性的地方,他实在有些无所适从,想出去,又觉得不好。
“姐!”姜星祈喊。
靠窗边的女生抬起脸,她长相明艳,画着淡妆,样子和姜星祈有几分相似。
奚淘见过姜星祈的姐姐——姜月映。她在宁中读高三,艺考过分数线了,现在毫无压力,已然四月份,她也不像其他高三生一样忙着最后的冲刺。
姜月映给个眼神,姜星祈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奚淘也连忙跟上脚步。
距离拉近,他看清楚了——
三男一女。
俯身打台球的刚见过,是那个硕大的“张劭轩”;站着的寸头,穿着宁中校服,看着面生;视线往后,奚淘滑过去的目光微微一滞,立刻变得慌乱,不知所措。
男生半靠在台球桌旁,摆弄着手机,额发低垂挡住了优越的眉骨。
听到声响,他抬头。
露出一双看陌生人般冷淡的眼,窄双,眼型内勾外扬,糅合了贵气与不羁。
似乎是不认识,只一眼,他又低下视线,漠不关心。
在不被人注意的身后,奚淘才敢如此放肆,目光跟随他的动作,读懂了他面无表情下的平静,读懂了他的毫无印象,心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如翻腾拍打的海浪,无法变得平稳。
“姐,奶茶。”姜星祈献宝似的呈上。
姜月映拿了一杯,然后对他说:“都分了吧。”
姜星祈用胳膊肘捅了下奚淘,奚淘回过神,面色慌张,忙不迭把手上的奶茶送出去。
张劭轩放下球杆,看见是奚淘,眉毛扬起:“奚淘?”
奚淘瞥到姜月映面露羞色的将奶茶递给任青惟。他注意力被吸引,耳边捕捉到张劭轩的声音,慌乱到有些狼狈地将视线移到张劭轩脸上,舌头都快因为心虚而打结:“是,是我。”
所幸张劭轩没多想,只跟随他的目光扭头看了眼,带着笑意啧道:“追个人,这么装。”
姜月映在他弟的心里,简直是完美无瑕的女王陛下。她美丽、高傲,永远在施舍般的下达命令。尽管此刻的姐姐很陌生,但姜星祈还是忍不住替他姐说话:“你说谁装呢!”
张劭轩很好心地指了指:“她。”
“……”
姜星祈瞪他,“你才装!进球了吗还拿着球杆,以为自己多厉害啊!”
和姜星祈吵简直像是小学生吵架,张劭轩看着好笑,再次充满好意地把球杆递给他:“你来。”
姜星祈彻底被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态度激怒,他抓过杆子:“来就来!”
“看不起谁呢。”姜星祈拿起杆子刷刷两下全没进洞。
“厉害。”张劭轩说。
吴岩鼓掌:“绝杀。”
姜月映回头,看到姜星祈气到鼓的脸,淡定道:‘你们别欺负我弟。’
吴岩问:“亲弟啊?”
“不然呢?”姜星祈气冲冲,“还有假的不成?”
“小起,”姜月映说,“礼貌点。”
姜星祈立刻闭嘴,可还是很生气,恨不得夺走他们俩的奶茶——凭什么喝他辛辛苦苦带过来的奶茶!
姜月映介绍他们:“我弟,姜星祈。那个,奚淘,是他朋友,大学霸哦。”
“不过,据我所知,”她话锋一转,人也跟着转头,眼含秋波,“你们高二的年第一一直都是青惟吧?”
张劭轩闻言啧道:“谁能超得了他。”
姜星祈算是和他结下梁子了,只要张劭轩说话,他必抬杠:“奚淘能!”
奚淘被推出来,暴露在他们眼前。
一旁,任青惟也看了过来。
奚淘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他皮肤非常白,像牛奶一样又嫩,没有瑕疵。因而,所有的神情变化都暴露无遗。
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明显的面部反应,愣了几秒。
吴岩“噗哧”一声笑了:“也太夸张了吧。”
奚淘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脸更红了,眼睛充满无辜又紧张。
奚淘的眼睛很漂亮,褶皱很深的双眼皮,卧蚕不笑也明显。很浓郁的一双眼,像森林,像月亮,像簌簌的雪子。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青惟对上他的眼。
目光相撞的瞬间,奚淘先是一愣,下一秒迅速逃离,惊慌至极。
看见奚淘紧张僵硬的样子,知道他性格腼腆,姜月映替他说话,接过话茬:“是啊,也许呢,我淘就赢了他呢。我记得上次他可是拿下第二,和青惟就一步之遥。”
吴岩这下是由衷地佩服,他可太知道年级第二是多难拿了,不由鼓了下掌,想到什么说:“我想起来了,上周健康哥在我班上还夸了你呢。”
健康哥?
奚淘眨眨眼睛,才恍然,他说的是赵老师。
他又眨了下眼睛,大脑风起云涌。
赵老师在一班夸了他?
他说了什么,是不是……大家都听到了。
“对,”张劭轩搭腔,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大家都好奇五班的奚淘是哪个。”
奚淘仿佛听见,哗的一声,他刚缓和不久的脸又腾地一下沸腾起来。
“……”
张劭轩也忍不住笑了。
奚淘在他们面前经历了两次“变脸”,最后也不知道如何走出台球室的。等他缓过神,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在教室了。
姜星祈在一旁翻一班的试卷,终于翻到最后一张,找到已经批改了的张劭轩的试卷,看到那鲜红醒目的139分,姜星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靠!成绩这么好!”姜星祈拿起修正带,想把那“1”给涂掉。
“别。”奚淘制止他,“别冲动。”
姜星祈气鼓鼓的,捏着试卷像是在捏张劭轩,手上力度加深了几分,“一班的人都不行!不就是成绩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排的人听到声音,回头,也是一副看不惯的模样:“赞同,仗着成绩好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上学期运动会一班不参加,我们在那拼命跑拼命赢,他们呢,悠闲的在运动场走来走去,好像他们很高贵一样。”
姜星祈倒是对这没多少印象,他也没关注一班在干啥,他满脑子都是替五班争光。但同仇敌忾的话已经抛出,两人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于是也没反驳,应和声:“是啊!”
最后,他和曹琰得出结论——
一班的学生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除了成绩好,啥啥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吧。”旁边女生李优优也加入话题,“一班还是有好的,比如任青惟,是吧,成绩那么好,也没见过他有多傲啊。”
曹琰一眼就看清女孩子的小心思,撇了撇嘴,无语道:“你是看他长得帅吧。”
李优优立刻羞愤地拿书砸他:“你别乱讲!”
“哟哟,心虚了。”曹琰一边躲,一边还不怕死的添油加醋,“不怕任青惟看到你这副母老虎的样子啊?”
“啪”地一声,书砸中脑袋。
曹琰抱着头乱窜,喊道:“任青惟来了!在外面!”
下意识的,奚淘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