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么在这？”清朗的少年音里还带着惊喜。
楚澄回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圆眼里。
正是在蓬莱山下被她救下的少年。
几个月没见，这孩子像是抽条的青竹，身量拔高不少，脸颊也红润饱满起来。
瞬间从地里黄的小白菜蹿成挺拔的松柏。
“下山来买些东西，”楚澄对他点点头，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
“嗯。”少年点头，说起最近的经历语气十分昂扬。
“我在集市里找了家店当小二，这里管得严，虽然累点，起码再不用像从前那样被打了。”
少年说着下意识环住手臂，眼神飘忽了一下，落在楚澄手里那张略显朴素的符箓上。
“追踪符，姐姐是丢了什么东西，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找？”
“我的狸奴跑丢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楚澄简短回答。
“狸奴？”少年眼睛微眯，眸中流光溢彩。
他忽然向前凑近一步，近得楚澄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少年圆润澄澈的瞳孔带着一股奇异的专注，像是要捕猎的猛兽，紧紧锁住猎物。
他声音刻意压低，拖出悠长的调子，像是裹满密糖的钩子，又像是小白蓬松的尾巴毛，总归是勾得人心痒痒的。
“一只小宠罢了，姐姐居然如此挂心，还耗费灵石买了符箓？”
他吐息温热，几乎拂过楚澄的耳畔。那语气三分探究，七分刻意营造的暧昧。
楚澄眉头紧拧，不着痕迹地的后撤半步，拉开距离。
白澈浑然不觉楚澄的抗拒，甚至又往前蹭了蹭，语气委屈而幽怨：“真羡慕那只狸奴，能被姐姐这样放在心上，时时刻刻惦记着。不像我……”
他表现得落寞惆怅，可楚澄分明看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兴味。
要说上次初遇还未在意，这次就彻底明确了。
这个少年，是故意的。
他是一个披着无害外皮的顽劣猎手，饶有兴趣地逗弄旁她的情绪，试探她的边界。
甚至胆大妄为地露出破绽，挑衅得明明白白——
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奈我何？
楚澄能看出少年没有恶意，但他眼底的挑衅怎么看都让人憋气，干脆拉着一旁的玲珑转身就走。
“啊，对了”少年声音清亮，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前几日似乎有听人说在南市看到一只长毛乳白的狸奴，不知道是不是姐姐家的。”
楚澄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
然而，脚下的步子却极其诚实地换了个方向。
身后少年自然没有错过她这小动作，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眼神明亮而狡黠。
既然她这么着急，不如给个面子回去看看
直到感觉那道如芒在背、带着玩味的视线彻底消失，楚澄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
小白出现的第一天就表现出的那份相似，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妖修可以化人，那人岂不也能成猫？
她想到什么，把剩下的猫毛放上符咒。
运气不错，符咒也成型了。
又是一阵迷迷糊糊地打转之后，符咒当真带着楚澄往南走。
楚澄这次却没急着跟上，反而试探性地往回走了几步。
这次的符箓倒是不走急性子路线，和它大哥一样一味往前冲。
它像只尽职尽责的导盲犬，又拱又推，千方百计地带着楚澄走回正确的路。
小东西，还挺有灵性。
楚澄试着笼住符箓把它往回带。
这可把小纸片难为坏了。
符箓首尾交叠，两个边角像是个小爪爪，拽住楚澄的衣摆，使出吃奶的劲，硬是拖着人往南边去。
嗯，是只尽职尽责的导盲犬呢。
玲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这符纸，真成精了不成。”
不过可惜，这只倔强导盲犬最终也没带她们找到猫。
好在它不像它哥，脾气稳定，速度得当。虽然没找到猫，但也没把楚澄两人遛成狗。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玲珑一边揉着追符追得发酸的小腿，一边振振有词。
“阿澄，我决定了，等我筑基，我要学画符。”
“嗯。”楚澄没有笑她异想天开。
“你不劝我？”玲珑错愕。
“有什么好劝的，丹药符箓都是硬通货，就咱们这穷得叮当响的荷包，可不是什么都得靠自己，你愿意学可是天大的好事。”
楚澄理所当然的语气给了玲珑一往无前的勇气，少女脸颊涨红，像一颗毛茸茸的桃子，笑容明亮地接话。
“好，等我学成后，好的咱们自己留着保命，那些歪七扭八，效果五五成的就送来珍宝阁寄卖。”
“今天那两张垃圾符箓都能坑我们两百灵石，阿澄你和我一起，我就不信了，凭我们的聪明才智。画得还能比他们差？！”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源源不断的灵石流入口袋：“到时候我们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远处的夕阳像一个圆鼓鼓的咸蛋黄，自从穿越后一直紧绷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楚澄松懈下来，在落日的见证下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好啊，我们齐心协力奔小康。”
“你突然……还挺有文化。”
“我什么时候没文化过？”
“今天格外有文化！”
符纸虽然没带楚澄找到猫，但可能也带来了好运。
没过两天，失踪多日的小祖宗，自己回来了。
它大驾光临的时候楚澄还没醒，于是小祖宗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楚澄胸口。
楚澄梦里本来还在海滩晒太阳，下一瞬就化身被如来佛祖制服的孙猴子，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愤愤伸手去推，触手一片温热，柔软。
惊得她一个激灵，一睁眼就和被子上的小白四目相对。
“喵呜～”
小猫窝在她胸口，姿态得意又慵懒。
还没等楚澄反应过来，一条蓬松茂密的大尾巴毫不客气地盖了她满脸。
“……小白？”
楚澄猛地坐起，睡意全消。
她确定昨天把门关得很牢。
但现在，原本合上的门栓上，赫然留下几道清晰又嚣张的抓痕。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大摇大摆地窝在她脚边，慢条斯理地的舔着爪子，琥珀色的猫瞳半眯，透着股“两脚兽，本大爷玩够了，赏脸回来看看你”的嚣张和挑衅。
楚澄没有接招，她看着被面沉吟片刻。
“你是不是变胖了？”
“喵？”
小猫脸上的得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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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澄整个端起。
好家伙！入手一沉，差点没闪了她的腰。
“的确是胖了，保守估计你的体重已经奔着20斤去了！”
楚澄四下打量，见那条蓬松的尾巴都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
这速度，喂猪饲料也没这么好的效果吧。
小白没注意到楚澄复杂的神情，像是累极了，窝在床尾，两爪朝前伸了个懒腰，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不一会儿就给自己哄着了。
小白真是普通猫吗？
被寻踪符打断的念头，再次侵占了楚澄的大脑。
让江景辞来看看吧。
人兽殊途，她看不出来，江景辞一个医总该能分得出。
不过楚澄在江景辞家连蹲了三天，连根头发丝都没看到，只能在夜训之后去问詹初雨。
“他啊。”
詹初雨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宗里库存的丹药一直不多，这次任务受伤的弟子不少，大师兄是年轻一辈成丹率最高的，多半是被抓去灵药坊帮忙了。”
“那灵药坊怎么走？”
不就是抓壮丁嘛，别人能抓，她也能抓。
出乎楚澄意料，詹初雨这次居然没躲，主动提出要一起去看看江景辞。
两人摸到灵药坊时月亮都困得打哈切了。
灯火通明的灵药坊里人影整齐晃动，抬手、放手，整齐划一的动作透着几分呆板僵硬，不像炼药，倒像是在做广播体操。
楚澄和詹初雨做贼似地推开一条门缝——
乌烟瘴气扑了一脸。
等烟雾散开，再一看房里的人——
嚯！丧尸孵化现场！
江景辞枯坐在人群中间，眼神呆滞神色绝望，惯常爱穿的白衣已经被烟雾熏成了黄色。
在他周围的一圈师兄师姐们更过分。
各个发髻散乱，破破烂烂的道袍上糊满黑灰，眼神空洞，形如走尸。
这满殿的怨念，养活十个邪剑仙不成问题。
这哪是炼丹？这分明在修仙界打黑工实录。
“放！”江景辞有气无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围观的一众“黑工”如被按下统一开关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划一、麻木不仁地往面前五花八门的丹炉里丢。
盖炉，催动灵力去烘，阵阵草药香气里瞬间混合进一股焦糊味。
虽然很想祝福这些弟子，但闻到这股味道，楚澄不得不承认——
这要是能成，那就有鬼了。
“噼里啪啦——”
“BOOM！”
果不其然，各式各样的丹炉争先恐后地展现出自己的绝活，刹那间，灵药坊变成了过年放鞭炮现场。
离楚澄最近的那个青铜丹炉，盖子直接擦着她的发髻飞过，“咣当”一声砸在门框上。
数颗冒着青烟的焦炭丸子如天女散花崩了周围的弟子一身，本就灰扑扑的道袍，这下彻底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师兄救命，我看见我太奶了！”一个圆脸小师妹被浓烟呛得直翻白眼。
“你放心，就这水平，你太奶不敢收你。”
被荼毒多日的江景辞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他看着遍地狼藉，发出学霸的疑惑：“你们……怎么连抄都能抄错呢？”
再一群黑人当中，他看起来真的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