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烦恼面色肃杀,章越立于她身后,沉默不语。
花盈野比他们两个悠哉,闲适地坐在地上,完全不像被五六个军官分别抵住要害的样子,倒像是被伺候着喝茶的公子哥。
他被梅烦恼刺伤的地方已停止流血,在黑色衣服上洇出一大片血痕。他恍然不觉,嘴里哼着断断续续、不成曲的小调。
梅烦恼通知学院遇到紧急情况,请他们加派教师,对此,学院第一秘书禾丰回复,在三个小时前,便已派遣二十名教师前来,辅助军方押捕逃犯,预计马上到达。
不等她从花盈野嘴里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有一批军人前来扣押花盈野,看规模,远远不止平波关镇驻扎的王属军。梅烦恼亮出军衔,要求面见上级长官,请求协助圣金乌术法学院寻找一名被卷入异兽争斗的学生,她在此处失踪,下落不明。
然而,带队的军官始终缄默,既不沟通,也不汇报,更不允许她和章越离开。
这时,有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梅烦恼见到来人,郑重行礼,正要开口,来人抬手,止住她的话,缓步走到花盈野的面前。
花盈野笼罩于来人的身影之下,浑然未觉地哼着歌。
来人开口:“花盈野,再唱一万遍摇篮曲,也不会有人叫你父亲了。你亲手杀了她。”
花盈野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的头低垂着。就像花绽英之前的姿势一样。
她继续说道:“十一年前,你是最年轻的少将,我们同届学生中最优秀的存在。可惜啊。不过,让我吃惊的是,最后,你竟然勉强保持了我们第二军团的品格,结束了自己的错误。”
“瞧瞧你,若老师在天有灵,想必早已后悔自己重病之际为你奔走,导致早早逝去。她终于,不必再为你这样的人操心一分。”
花盈野缓缓抬起头,不顾抵住咽喉的术器划出一道血痕,仰面笑道:“原来是你,太吾。你,这是荣升上将了?”
太吾居高临下说道:“任命批文刚刚下达三个月。”
花盈野鼓掌:“可喜可贺,五十岁便成为军方第十三人,前途光明。”
圣日王国的军队有三位大元帅和九位元帅,上将因此被戏称为“第十三人”。
太吾显然无意与早已堕落的人炫耀:“分尾蛇女的尸体何在?她是现存实力最强的蛇类异兽,交出尸体,交代事情经过,你可戴罪立功。”
花盈野眯起眼睛,继续哼起跑调的摇篮曲。
梅烦恼的声音插入:“报告长官!”
太吾和花盈野都没有理会。
章越试图扯住梅烦恼的衣袖,她敏捷躲开,大踏步上前,被几名军官拦住便高声说道:“报告上将!第一军团王室装甲队中卿梅烦恼,现任职圣金乌术法学院工纹学系讲师,代表圣金乌术法学院请求您的援助!”
太吾不动声色。
梅烦恼继续说道:“我们有一名学生在此失踪,学院增援尚未抵达,请求上将协助我院寻找这名学生!”
拦住梅烦恼的军官们从出现开始,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像沉默的山,不得到长官的指示绝不擅动。
花盈野轻笑道:“那孩子,是伏乔的女儿呢。”
太吾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动,她是晦梦海军校出身,彻头彻尾的军队派系,和学院,尤其是圣金乌术法学院并不对付。她当然不准备坐视不理,不过,很乐意拖一拖他们,让“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学院派们吃个瘪。
太吾不认识伏乔,但她知道这个名字,以及伏乔的女儿背后可能存在的含义。
她迅速转身,安排部署沿江的搜救行动。
在她离开之际,花盈野的声音轻飘飘地问道:“你说,人死的时候闭上眼睛......”
“是什么意思呢?”
太吾停留一瞬,斩钉截铁道:“因为她不愿再看见你。”随即大步下山,“押回去!”
她收回之前的话,花盈野其人优柔寡断,做了又悔,毫无军人品格!
花盈野重复道:“不愿再看见.....”他低低地笑起来,被几位军官反剪双臂拉起,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剧烈咳嗽起来。其中一人发现不对,正要阻止,花盈野最后呢喃一句:“我这一生,终是......回天无力。”一头栽倒在地,在灰烬之中,断了气息。
早在梅烦恼到来之际,他便在自己的心口深深插入一支美人刺,完全没入他的胸膛,因穿着宽大的深色衣服,加上他面上丝毫不露,竟然没人发现。
也或许,只有梅烦恼发现了,却未开口。
花盈野的双眼圆睁,扩大的瞳孔映着碧蓝的空。
......
原自在脱下上衣,又割下长裤的裤管,顺着裤线扯开,将三块布平铺在地上,拎着斩龙开始详细规划:这个给姥姥,那个给梅烦恼,这个师哥说过值钱,带回去给他卖掉。这个和赵溪亭一人一半。还有给其他学哥学姐的......
规划好后,她先将巨型凤脑香的香膏搜刮一空,直起身,向青盐穗木走去,刚刚靠近,眼前一阵模糊,她踏入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原自在惊诧回顾,发现青盐穗木的附近被设置了空间术法阵,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在这里和刚刚看到的场景截然不同,脚下是松软的沙子,正是适宜青盐穗木生长的环境!
这么说来......原自在后退几步,离开这片空间,眼前再度模糊,巨型凤脑香正倒在地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场景。
她靠近其他几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植,果不其然,都有空间术法的加持。
难道王国出现了新的、未登记的空间术法拥有者?亦或者,幸好院长来过这里?
她提高几份提防,将青盐穗木的叶子塞进嘴里咀嚼,加快捡拾异植的速度,在上衣之上堆成一座小山,拎起两边袖子,打上一个结实的扣,背在身后,拿起两块裤管布,向异植们的另一边走去。随着离来时路渐远,她顿住脚步。
她感到了强大的,来自异兽的血脉压迫感。
但是奇怪得很,不像尤拉那样让她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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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至极,这感觉倒像是......
原自在步伐轻巧,越过几丛茂密的野火球花,七拐八拐,半晌,一具庞大的未腐尸身如她所想,现于眼前。
她震撼地停止脚步,这,这是传说中的大风鸟吗?
大风鸟是八级异兽,和何罗鱼一样,都是曾在神话和民间传说中存在的生物,而术法降临带来的异变,竟然让部分动物返祖,几乎再现了故事中那些传奇生物的样貌,于是,人类便用那些名字来进行命名。
大风鸟得名原因自然是凶悍无比,残害人类,并且它曾是上任异兽首领黄龙的得力干将,体型极为巨大,飞到空中展翼如同乌云蔽日,对风元素的驾驭登峰造极,张嘴鸣叫能够卷起飓风,将人类吸入腹中。
大风鸟是单元素异兽,这类异兽只掌握一种元素,极致的单一反而成就了强大的攻击力,它们无一不是高等级异兽,至少也是七级。单元素异兽反而更加难以对付,同等级的术法师完全不是对手。
过去的战争中,大风鸟的出现,基本等同于提前宣告人类的死伤惨重和战役失败。
不过,五十年前左右,它就再没出现过了。
学者们推测它寿命已尽,然而不见尸体,尽管有术法师宣布一对一杀死了它,经过证实后,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的胡诌。
谁能想到,它竟然死在这个山谷之中!
怪不得此地异植如此旺盛,看来,源于大风鸟死后的术力反哺。
原自在之前在氿湖中见过何罗鱼前辈,此时观感截然不同,大风鸟凶名赫赫,即使已经死去,散发出的威压也昭示着曾经的强大。
她下意识去掏包,想拿出工具来仔仔细细观察,手扑了个空,才想起来背包早被江水冲走。
她无声对学者们道了个歉,自己并非故意破坏现场,她只是想知道,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术法师,什么样的攻击,才能够杀死大风鸟。
原自在走近,地面光芒闪过,她一脚踏进一片冰冷。
大风鸟同样被保存在另一个空间中,原自在打了个哆嗦,呼出的一口热气,飘到睫毛上,瞬间冻住。这里的温度说是极寒也不为过,比常年冰天雪地的冬青雪原冷上几倍不止。
站在大风鸟身边,她更加震撼,她竟然仅仅和它的一枚翎羽大小相当。
在外看,它的尸身仍然如同存活,靠近才发现,还是有部分躯体已开始冻干,只是延缓了速度。
原自在的激动褪去,她脑子中想的不再是如何杀死这只异兽,而是莫名产生一种直觉,杀死这只异兽的术法师,或者术法师们,还活着吗?
她爬过大风鸟巨大的利爪,绕过它的尸体,终于,在两束七八米高的王后兰的遮掩中,找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
人类和异兽的身躯相比,过于渺小,因此,早已脱水,只剩骨架。
尸体被小心地靠在岩壁之上,怀中抱着一块闪亮的水晶岩。
她身侧的岩壁上,赫然刻着一行小字,“朱曦历四十年六月六日,青听斩大风鸟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