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成为术法师》
1. 那个天才原自在
天幕被黑暗笼罩,熊熊燃烧的山火映照下,异兽四处窜逃,尖叫声不绝于耳,庞大黑影渐渐靠近,低喃着破碎的字句:“伟大......的......”
原自在猛地一颤,下意识抬手躲避,看清屋内摆设才清醒过来。
又是这场梦。
原自在揉了揉头发,望着贴在天花板上的一串串纸星星出了会儿神。
距离八岁时觉醒术印已经六年了,她时不时便会做这场梦,梦中发生的灾难越来越清晰,黑影越来越近,起初只能听见含糊不清的声音,今天竟然能辨别出几个字了。
她旁敲侧击问过几个同学,都没有这种情况。姥姥说,可能与她的眼下术印有关。
发了会呆,她提前关掉手机闹钟,爬了起来。今天是圣日王国每年夏季固定举办的术印觉醒仪式,即便是已经提前觉醒过的她,也不免有些兴奋。
原自在左手刷着牙,右手熟练地收拾起书包,思绪放空漫无边际:不知道今天上午几点能结束,下午去医院复查受伤的膝盖,然后和隔壁班约好了打球,败者请吃冰淇淋......
她吐出泡沫,打开水龙头,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草率地搓搓脸,而是挤出一泵洗面奶。
刚洗净擦干脸,门外就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和喊声:“原自在!原自在你好了没啊!”
原自在翻了个白眼,最后对着镜子梳梳头发,抓起书包拉开门,踢出一脚:“吵死了!”
赵溪亭轻车熟路地躲闪开,扔给原自在一个纸袋,原自在打开袋子,叼住面包,含混不清地说:“真该把你私下这幅恶人样子传播出去,让学妹学弟们都知道你不是温柔前辈。”
赵溪亭嗤笑一声,瞥瞥她,没说话。
相识十四年的默契让原自在立刻明白了他的嘲讽之意,跳上他的小飞车后座,狠狠勒住他的腰。
赵溪亭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踩上脚蹬,“原又又你给我等着,你膝盖好了后再也别想我载你上学!”
“呵,无所谓,学会术法后我就做个飞行术器飞着上学。”
“做梦吧你,还飞呢,双轮车都学不会。”
“你烦不烦,给我闭嘴!”
骑过第三个街角,青金区实验中学的银色大门落入眼帘,两人不约而同地住口,维持着淡然的面色穿过人群进入校门。
今天是毕业典礼,校门口人头攒动,几乎都是送子女来参加觉醒仪式的家长,赶在孩子进校前最后叮嘱:“一定要听从老师的指导,觉醒不要受伤。”
“尽量保二争三,起码也要觉醒两个术印,爸爸相信你!”
“爸妈就在这棵树下等你,结束后来这个位置找我们......”
原自在坐在小飞车后座上,回头轻轻扫了一眼那些关切的脸,低头将最后一块面包边塞进口中。
这里是圣日王国,没有什么能比觉醒仪式对一个有子女的家庭来说更重要了。是否觉醒术印、觉醒术印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走向。
圣日王国位于寰宇大陆,大陆依据地形气候可分为五部分:中心是广袤的长弓平原,北上为常年覆盖积雪、丛山遍布的冬青雪原,南下是占据大□□分之一面积的日环沙漠,向东是繁茂湿热的光辉森林,西方则被一望无垠的晦梦海包围。
这片大陆的历史并不久远,在一千多年前时,才因板块运动形成。
百余年前,大陆骤然巨变,天灾降临,热武器被毁,足以探索宇宙星际的科技水平猛然倒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分动物、植物和人身上不约而同地出现异变,最初被称为异兽、异植和异人。
异植没有进化出神志,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异兽在能力强化后,由黄龙带领,对人类发起了大规模屠杀。只有术法能够对他们造成伤害。异人不同于异兽天生拥有尖利的牙齿、爪子或其他攻击能力,他们的成长需要时间,因此,人类在异兽的压迫下,东躲西藏地渡过了艰难的十一年。
后来,在终于足够强大后,为保护不能修习术法的普通人,各地的异人军队聚集起来,有组织地进行反击,开始了与异兽二十几年的缠斗,以数以万计的牺牲将大多数异兽击退至日环沙漠、冬青雪原和光辉森林的深处。
在双方暂时停战以休养生息的几年中,人类占领长弓平原和部分其余地形,重构人类文明,建立起圣日王国,将异人正式更名为术法师,并拥立人类领袖观日鸿为王,即第一任“太阳王”。
如今,已是王室统治下的朱曦历九十六年,人与兽之间度过了微妙和谐的五十年。原自在便生活在王室统治下的中心——王都。
异兽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一直延续,培养出更多、更强的术法师对人类的未来至关重要。
目前,王国已摸索出一套成熟的模式:小学和中学时期对所有孩子进行文化教育,在中学毕业时在国家统一组织下进行外力引导觉醒,根据觉醒结果进入不同的高中,具备成为术法师资质的学生可以在读完术法高中后,进入术法学院继续深造。
两人停好车,走到操场,原自在一眼就看到了赵溪亭的妈妈:“李姨!”
李兰老师笑眯眯搂过原自在的肩膀,“亭亭把早饭给你拿过去没?”
“拿了,我都吃完啦!”
“那就好,”李兰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校长出现在主席台侧,只得推了两个孩子一把,“快去找自己班级的队伍吧,要开始了。”
赵溪亭落后原自在几步,小声问母亲:“伏奶奶来了吗?”原自在装作没听到,加快脚步找到了班队,在首位站定。
因为上学早,她和赵溪亭比同级生普遍小一岁,发育速度比不过同学,倒数的身高常年占据队伍前列。
原自在所在的一班,由十八个在觉醒仪式前就已经觉醒术印的学生组成,全年级共二十个班,其余十九个普通班的人数均在五十左右,足以说明提前觉醒人数的稀少。
一般情况下,提前觉醒的都是天赋出众之人,经过觉醒仪式的术力引导,可能会增加一到三个不等的术印。而在正式修行开始后,术印的数量便固定下来,不会再发生变化。
主席台上,校领导和一些穿着各色法师服的人正在落座。原自在距离有些远,眯起眼睛看了看,没找到熟悉的身影,转而无趣地踢了踢草皮。
她其实不像赵溪亭以为的那样为自己姥姥不来而失落。作为一个和严厉的独身老人共同生活的小孩,少拥有些过界的渴望是她早早学会的的必修课。
看到赵溪亭小跑过来,原自在向后退了退,将位置让给他,待他站定后,看着他的后脑勺没忍住问道,“亭妞儿,你是不是长高了点?”
赵溪亭侧过身,“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原自在不满地“啧”了一声,“我明明记得上个月你才到我鼻尖,转眼就到我眼睛了。”
赵溪亭闻言大怒:“你不许造谣!我上个月就到你眼睛了!”
原自在很宽容,挥挥手:“差不多,反正没我高的我都分不大清。”
赵溪亭捏紧拳头。
原自在见好就收,毕竟她上个月摔伤的膝盖还在休养中,战力大减,“行吧,我记着呢,等你比我高就不叫你亭妞儿了。”
赵溪亭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哼”。
主席台上一切准备就绪,校长开始发言。
从回顾这届学生入学的情形说到青金区实验中学的七十年建校史,又说到为各大高中输送了多少术法和各个领域的人才,他逐渐激情澎湃,“我们青金区实验中学几十年来一直砥砺前行!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大家说,我们实验中学的成绩都是怎么来的?”
他充满期盼地望向台下,熟知他话多爱点名个性的老师和学生不约而同低头或侧身,躲避殷切的目光。
校长大为不满:“这个小伙子,”他指着一个站在前排的男生,“对,就你,你说说是怎么来的?”
那个男生明显在跑神,不知道校长都说了什么,面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一脸迷茫地迟疑回应:“我家近,我走着来的。”
全场哄然大笑,校长脸色黑如锅底,清清嗓子,找补道:“看来这位同学住得确实很近。那什么,说回来,我们实验中学的成绩是怎么来的啊,那当然是奋斗来的!”
见校长长篇大论的势头丝毫不减,一旁的副校长忙附耳劝阻,毕竟今天的重点不仅是学生们毕业,校长心有不甘地以几句祝福匆匆结尾。
他身旁的一位前襟绣有三足金乌的男人随后站起身,走到主席台中间。
三足金乌是王国内术法最高学府——圣金乌术法学院的标志,学生中忍不住产生轻微的骚动,一道道热切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样貌普通,有一种独特的书卷气,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伸手轻轻摆弄了一下话筒,一道金色的微光闪过,他的声音更加清晰响亮地传出来:“大家好。”
原自在:“他是不是用了扩音的术法?”
身后的同学捂住嘴不让笑声漏出来:“能扩音还让咱校长用破话筒哈哈哈哈!”
在队伍一边站着,正为送别教了三年的孩子而略有伤感的班主任:“你们给我好好听讲!”
男人继续说道:“我是来自圣金乌学院的讲师,贝舒余。今天,由我们圣金乌学院负责青金区实验中学的学生,也就是在座诸位的觉醒仪式。”
“在进行仪式前,我想与各位多说几句。圣日王国建国至今已有九十六年,我们对术法的探索也有一百三十多年。目前,能够为人类所用的基础元素共有九种,分别是金、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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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土、风、雷、阴和阳。”
“这九种元素,是我们这个世界最普遍的组成部分。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也许已经听过各种术元素的特点,也有心仪的元素种类。”
“我想说的是,无论能否觉醒,或者是否觉醒喜欢的术印,作为少年人,你们的人生还很长。”
贝舒余顿了顿,注视着台下仰起的一张张稚嫩青春的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能修行术法也可以度过完满的一生,相对的,觉醒术印,能够成为术法师,就要承担其相应的责任。”
“不管怎么样,祝福你们。祝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话音落下,二十位着装各异的人快步移动到班级队伍前。他们有的身着披风长袍,有的则是普通的长袖长裤,但胸前都绣着三足金乌。
在学生讶异的小声议论中,贝舒余补充道,“这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将会用阳系术力来引导大家觉醒,请大家听从他们的指导。”
原自在踮脚,越过赵溪亭的头顶,看到他们班级的负责人是位年轻的女性,身材高挑,长相却很可爱。她和原自在目光相接,面色微红,鼓起软软的脸颊肉,腼腆地一笑。
原自在报以一笑,老实地缩回头。
突然,她右眼下方的皮肤毫无征兆地痛了一下。
原自在抬手摸了摸,却又没有任何感觉了。她压下心里莫名的焦躁,安静等待仪式开始。
贝舒余似乎没有什么话要继续说。年轻女性见状,示意一班的同学跟随她,向与其他班级的相反方向移动了七八米,重新列成三队。
在班主任点了一遍名后,她开口道:“我叫墨韵,接下来,我会释放术力笼罩你们,聚集附近的术元素,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凝心静气,感受并吸收术元素,不要害怕排斥,放任术元素经过身体各处。”
“九个术印的位置自下而上分别是左脚踝的风术印、右脚踝的雷术印、腹部的土术印、左手背的金术印、右手背的木术印、左臂的水术印、右臂的火术印,阴阳术印则分列于后颈和前额。”
“如果感受到哪个部位异常,就将吸收到的术元素在那处聚集,激发术印。”
有人举手:“老师,我们班都已经觉醒术印了,也是这样做吗?”
墨韵讲话温温柔柔:“对,你们既已觉醒术印,想必已经可以感应到术元素,你们需要放任我引导阳系术元素从额心进入你们体内,然后自己操控元素在身体各处游走,冲击形成新的术印。”
“虽然各位已经觉醒过了,但是基本知识我还是要说讲一遍的。觉醒过程中你们需要全神投入,用心感受,以精神力感知,才能看到九种不同颜色的元素。”
“金、木、水、火、土对应的色彩分别是黄色、绿色、蓝色、红色和棕色,而黑白二色代表阴与阳,风元素是青色,雷元素是紫色。在引导元素入体后,你们可以通过精神力内视,第一时间判断出自己被哪种元素选中。”
她环顾四周,其余班级大多还在听自己的负责人讲解。见一班没有人再提出问题,墨韵偏头一笑:“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她伸出双手,于胸前十指相对,又缓缓分开,一个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的小球出现于掌心。
当光球扩大至半米直径左右时,墨韵抬起双手轻轻一推,光球飘飘忽忽地晃荡到一班的上方,化作一道半球形光幕,向下将十八个人严密地笼罩了起来。
墨韵感受到十八个人已开始引术元素入体,忍不住分心想到:还好自己运气不错,抓阄到已觉醒的班级,不仅人少,出现问题的概率也比较低。
毕竟,觉醒过程中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有许多人不能觉醒,也有极少数人体质天生不适合修行术法,只有在术元素进入身体时才能发现。
这也是为什么觉醒仪式需要拥有阳系术印的老师,一些活泼或热烈的元素容易灼伤身体,主治愈的阳系元素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伤害。
而提前觉醒代表与术元素亲近度很高,几乎不会出现不适。
墨韵心下轻松,一直注视光球的视线稍微向左偏移了一下,想要看看其他班级的进度。
一瞬间,变故突生!
乳白色的光球表面隐见血色,几道连续的轻微破裂声传入墨韵的耳朵,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声音代表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老师!”
墨韵立即向前,有一缕微风掠过,贝舒余先她一步赶到,撕开光幕。
透过这道裂缝,能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倒在地上,一个男孩惊慌失措地跪在她身边,不敢伸手触碰,附近的几个同学身上满是喷溅的鲜血,或站或坐,全部神色惶惶。
墨韵瞳孔微缩:是那个和自己对视的女生,出发前,术法师们闲聊时特别提起过的,拥有特殊术印的天才原自在!
2. 她无法成为术法师
时间回溯到一分钟前。
原自在一看到墨韵伸手释放术力就一屁股坐下,又怼了怼板板正正站着的赵溪亭,赵溪亭没回头,把手背到身后握紧拳头。
原自在见状不再强求,侧坐着展开腿,不影响到后面的同学。她两个月前在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伤了膝盖,尚未痊愈,久站便隐隐作痛。
光幕将他们笼罩在内,周围的阳系元素被聚拢,越来越浓稠。原自在没再乱动,将双手搭在膝上,术印缓缓浮现于皮肤之上。
随着凝神静气,原自在可以感受到四周绵密丰沛的各种元素,或热情猛烈,或安静柔和。
她随之闭上眼,本该一片黑暗的视野内,多了许多交相辉映的色彩,转眼间色彩占据的空间已越来越大,颜色也逐渐加深。
六年前,原自在和小学同学一起去春游时,身上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浮现六个术印,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和一个特殊的眼部术印。
五行术印都是和其余人没两样的符号,只有这个特殊术印位于她右眼的下方,是一颗白色的菱形星星。
原自在觉得非常傻,显得自己像个青春期在脸上瞎涂瞎画的叛逆少女。所以,与其他人经常故意露着术印不同,她从来不主动让术印出现。
反正术印只代表着被这种术元素青睐认可,能够吸收使用该术元素,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功能。
除开九种常规术印所代表的基础元素,也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觉醒一些不同的术印,它们被统一称为特殊术印。
百年来,觉醒特殊术印的人凤毛麟角,不超过两手之数,它们的拥有者全部都是术法领域中万中无一的天才,为圣日王国内做出了卓越贡献。
原自在一路听着天才的盛赞长大。同时,极高的学习天赋也令她在小学和中学的课程间无往不利,她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就能稳坐全校第一。
从小一起长大的赵溪亭,凭借长久的认真用功,才不过能在她缺席的情况下偶尔成为首位。
原自在百无聊赖地引导着术元素,回忆起自己的眼部术印的能力明明是“直觉”,却在姥姥的要求下,对外宣称是可以看到别人有什么术印。
怀璧其罪的道理原自在还是懂的,所以,她甚至没有告诉过赵溪亭。
“直觉”这个能力是原自在自己摸索命名的,其实更准确来说是“预知”。她发现,在一些关于自己的大事发生前,她的眼下术印会有些痒。
大事有好有坏,比如她上个月摔下楼跌伤膝盖,和几年前换新牙,眼下都间歇性地痒过一阵。
至今为止,这个“直觉”只在与原自在身体相关的问题上发出过预警,并且越来越精准。
换牙时,它痒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有一个颤巍巍的乳白色小牙冒尖。而两个月前,她在楼梯上一脚踩空的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瘙痒。
姥姥说,等她正式修行术法后,也许可以发掘能力的新用法。
刚刚的眼下一痛令原自在有些困惑,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原自在的心中不免蒙上一层阴霾。
但是她也想不通今天能有什么事发生。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错觉。
思绪翻涌间,原自在继续引导术元素的行进。觉醒术印后,就可以通过闭眼内视,观察元素进入体内后的流向。
阳系元素不愧代表治愈,所行之处暖洋洋的。随着它经过,原自在已激发的术印开始形成小小的漩涡,自发吸收起术元素,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分别涌入原自在的身体。
这时,原自在的心口突然一窒,右眼下的术印猛地产生剧烈的疼痛,仿佛要跳脱逃离她的脸!
阳系元素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游走,原自在已经能够感受到,后颈处代表阴系元素的术印正在浮现,她刚刚激发出了第七个术印。
可她已经没有空闲感到愉悦。
在内视图景中,能够看到她的身体经脉似乎无法容纳大量的术元素,导致进入体内的元素在狭窄的空间内躁动不安,而新的元素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她根本无法制止。
怎么会这样?
原自在当机立断,想要开口呼救,术元素却疯了般地肆虐开来,在她的体内毫无章法地冲撞,似乎要寻找出口,倏忽间便冲破了她的皮肤!
几道连续不断的破裂声响起,血液喷涌而出。
原自在只觉气血上涌,喉咙发不出声响,眼前模糊不清,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肤和血肉都陷入凌迟般的疼痛。
她在这样灭顶般的痛苦中一头昏了过去。
......
伏梦清收到贝舒余传来的消息后,强按捺着心情,结束了自己负责的学校的觉醒仪式,赶到了青金区实验中学。
王都内非特殊地点,未经报备不得在公共场合使用术法和飞行术器,伏梦清心再急也只能催出租车司机尽量快些。
贝舒余正在大门口等待,远远见到她疾步而来的身影,迎上来道:“老师。”
伏梦清“嗯”了一声,脚下不停,“怎么回事。”
贝舒余低声简短地说了过程,补充道:“我们已经施加术法治愈了她的外伤,但是内在的损伤需要时间休养。现在孩子在教师休息室的床上,还没醒。已将其余同学转移地点,没有耽搁觉醒。”
伏梦清推开门,屋内站着五六个人,实验中学的校长和副校长,李兰,包括墨韵在内的几位圣金乌学院术法师。
见她进来,圣金乌学院的法师都开口问好:“伏院长。”
伏梦清对他们点点头,转向实验中学的校长和副校长,握手寒暄了几句,才终于将视线放到他们身后。
原自在面色惨白地平躺在床上,暴露在外的手和脸上有着细小的伤口,上半身盖着一件沾有斑斑血迹的校服,很明显应该来自某个当时在她附近的同学,因为她的枕边放着另外一件有些破烂、完全被血液浸透呈暗红色的白色外套。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形,但是参加过几十场觉醒仪式的经验,足以让伏梦清想象出会有多么惨烈。
墨韵走近几步,愧疚道:“院长,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
伏梦清打断她:“不是你的问题。”她眼尖地看到原自在的脸颊和耳朵交界处有一块没擦净的血迹,伸出手想要抹掉,才惊觉自己的手在不可自控地颤抖。
墨韵声音里夹带着哭腔:“可是,如果不是贝老师在......”
伏梦清再次打断:“不是你的问题。”她没有让墨韵说完。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句未完的话,要不是贝舒余反应迅速,伏梦清今天就要在失去唯一的女儿十年后,再失去她留下的这个孩子。
伏梦清转过身,看着墨韵通红的眼睛重复道:“不要责怪自己,你只是刚入职一年的年轻老师,原自在的伤这么重,是因为她的术印数量比常人多,不适反应格外大。这是超过你的能力范围和反应速度的。”
伏梦清垂下眼:“即使是今天我在这里,也不能阻止。”
墨韵低声应了。
贝舒余在一侧望着自己老师,他是伏梦清的小徒弟,又作为同事共事九年,比年轻单纯的墨韵更能察觉到伏梦清的心情。
老师现在看似镇定,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却掉出了一缕碎发。不责备墨韵,一方面是需要减轻年轻教职人员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则是,老师此刻最责怪自己。
如果今天她谨慎些,负责青金区实验中学的话,虽不能改变原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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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修行术法的结果,却不至于令她受伤严重到连术印都几乎爆掉。
贝舒余的目光落到昏迷的女孩身上,心中叹了一句可惜。
自主觉醒五个基础术印和一个特殊术印,再经过觉醒仪式的加持,这个孩子原本有极大的可能会拥有八个以上的术印,可以称得上天纵奇才,在王国的百年历史上也是首屈一指。平稳成长后,加入圣日王国军队,她会成为年轻一代对抗异兽的强大力量。
能觉醒什么术印,在圣日王国的国民看来,代表着被这种元素喜爱并选中。谁也想不到,这么高的术元素亲和力,竟然会发生这种变故。
作为圣金乌学院的教学副院长伏梦清的孙女,原自在幼儿时期就被众多术法师轮流见过。
那时候贝舒余在圣金乌术法学院读三年级,是伏梦清三个收入门下的学生中唯一在身边的,因此见过原自在一次。
她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圆头圆脑圆眼睛,被逗一逗就咧开嘴巴笑,听说从不哭闹。
伏乔学姐非常爱这个孩子,看得很紧,其他人刚刚抱起原自在,她便会不动声色地找借口将原自在抱回怀中。
再次见到这孩子是贝舒余刚刚入职圣金乌。彼时伏乔已去世一年多,伏梦清又刚升为副院长,事务繁多,分身乏术,只能由他每天接送。
第一次接她,没怎么接触过小朋友的他提前打好腹稿,准备说明伏院长有紧急事务要处理,所以是自己来接她放学,原自在却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老师你好高!”
贝舒余笑说叫自己叔叔就可以,原自在也没有改口。
这样早起给她买早饭,送她到幼儿园,再在下午将她接到圣金乌学院的日子,过了近半年。
每天接送路上,原自在都会讲很多话,班级发生的趣事,或者赵溪亭妈妈做的小零食。但一到圣金乌学院内,她就会规规矩矩地缩在伏梦清身边,一言不发地写作业和读书。
最后一次接原自在,没有再带回学院,而是将她送到空无一人的家里。
贝舒余不知道老师如何安排,有些担心。反而换成他对原自在絮絮叨叨说很多注意事项,如果有突发事情要如何联系姥姥或者他来处理。
原自在一直低着头。
准备离开时,她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一角他的衣摆。
贝舒余俯下身来,听到原自在轻声说道:“叔叔再见。”
声音细弱得像他养的那只流浪小狗崽。
她一次也没有联系他。
贝舒余再度在心中叹了口气。
......
原自在是在连绵不断的隐痛中醒来的。
她的身体应该被施过清洁术法,感受不到有血液黏在身上,五感都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中,眼睛睁不开,只有耳朵能听到一些含糊的话语。
她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说话的人们察觉到,交谈的声音停止。一道脚步声走近,原自在的鼻尖依稀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妈妈?
伏梦清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头发上,用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说道:“不要怕,是姥姥在这里,姥姥来了。”
是姥姥啊。
原自在鼻腔一酸,有湿热的液体钻出沉重的眼皮,顺着脸庞流进发间。伏梦清用手掌擦掉她的眼泪,低声安抚:“姥姥来了,别怕。”
“会没事的,睡吧。”
在这样的声音中,原自在的头又昏昏沉沉起来。
与身体上的痛苦相比,她的内心更加悲伤。不必开口问,她已经知道,自己觉醒再多的术印都没有用了。
她的身体承受不了术元素,不能修行术法。
她注定无法成为术法师。
3.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原自在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正躺在家中自己的床上,昨天走得匆忙,她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金色的阳光一半被隔绝在外,一半肆无忌惮地洒在她的床尾。
原自在缓慢地直起身,在暗影中慢慢举起手臂,注视着止不住发抖的手指。
过了半晌,她将袖子捋起,忍着浑身的剧痛催动术印,手背逐渐显现出金色的双菱形符号,但颜色浅淡地像没了墨,几乎不能辨认。
正当原自在望着它发呆时,伏梦清推门走了进来。
她看到坐着的原自在,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喜悦:“又又,你醒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到了原自在的手,原自在扯下袖子放下,盖住手掌,对她笑道:“姥姥,你怎么在家?”
伏梦清道:“我请了三天假。”她拿起原自在床头的水杯,“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原自在没有作声,那杯里装了满满的水,只需要用简单的术法加热一下就可以,姥姥特意不用,是怕影响到她的心情。
等伏梦清端着水杯回来,原自在率先开口:“姥姥,你能和我具体讲一下我的身体吗?”她握住杯子的手指轻轻抚过杯沿,“我总得知道详细情况。”
伏梦清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是差点失去原自在的后怕才令她有些畏手畏脚,见原自在要求,便也不再扭捏。
“你的体质......”伏梦清斟酌着用词,“不太适合承受术元素。术印能够将人体的经脉与世间的术法元素进行连通,被元素选择才能够借助手段,转化为术法师的术力,再依托术技或术器进行使用,这正是术法师修行的根基。”
“而被术元素选中的人,有极少数会出现经脉无法承受改造,不能负载庞大的术元素的情况,便不能将其内化为术力。”
“觉醒仪式上,正是这个原因使得你出了意外。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休养一段时间。”伏梦清抻了抻她的被角,将褶皱抚平,“这段时间,姥姥都会早点下班回来陪你养伤。”
“我是不是只能读其他高中?”原自在问,“我真的不能修行术法了吗?”
伏梦清沉默几秒,点点头。
原自在有点急切:“可是,我昨天,是产生新的术印才出的问题,我不能以后只修炼五种术元素吗?或者三种!这样,就不会......”她的声音逐渐变小。
伏梦清望着她的眼睛:“不能。治愈师检查过你的身体,正式修行的时候,哪怕一个术印需要的术元素,也远超想象,会瞬间击垮你的身体。”
原自在闭上眼:“这样啊。”
几秒钟后,她小声说:“是因为我在觉醒仪式前摔伤膝盖吗?因为我的身体不在最佳状态吗?”又自问自答道,“肯定不是吧。”
伏梦清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孙女,无奈她为人强硬直接,不像其他和蔼可亲的长辈和孙辈关系密切,这孩子又从小懂事,她一时之间很是无措,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关心。
还没等到她想好,原自在已经抬起了头,笑道:“那好吧,反正我的成绩很高,读什么高中都可以。”
她仰面,费力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面上一派阳光灿烂,“看来以后得努力学习了,不能再将全校第一让给别人了,毕竟我只能走学习的路啦。”
伏梦清也挤出一个笑:“又又你肯定没问题。”
......
一转眼暑假已经过了大半,原自在伤养得差不多,终于被隔几天就来看她的赵溪亭搞得不耐烦,和他一起出门散心。
赵溪亭的话格外多,从上周去图书馆新认识了几个兄弟,说到今天他妈又要求他多练两篇字,滔滔不绝,原自在感觉自己脑袋都被他搞得嗡嗡响,连忙出言打断念经:“可以了,不用硬找话题,随便走走,我等会回去和姥姥吃晚饭。”
赵溪亭这才住口,两个人慢悠悠地绕着绿化带走了几圈。
两家离得近,李兰喜爱开朗懂事的原自在,有什么都会嘱托赵溪亭带给她一份,他们从小就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做所有事情,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
原自在外放,大大咧咧,赵溪亭细心又认真谨慎。他们总是吵架,或者共同和说赵溪亭“娘炮”的烦人男生打架,打完再一起出去玩,像此刻一样安静的时光是头一回。
回到原自在家门口,赵溪亭吞吞吐吐:“那个......咱们班说组织的毕业聚会,你去吗?”
消息已经通知三天了,原自在是唯一没在班群回复收到的人。她抿抿嘴:“不去,懒得动。”
赵溪亭耸下肩,“我也不准备去。”转身走下台阶,“那我回家了。”
原自在应了声,准备开门,听见赵溪亭在身后喊她:“原自在!”
她回头,看见赵溪亭站在不远处。和常年霸占前两名的成绩不同,他们俩的身高是雷打不动地在班里排名倒数第一和第二。直到进入少年期,原自在先窜了些个头,而赵溪亭这一年来才开始发育,拉小了差距。
这样猛地一打量,原自在才恍然发觉,他的肩也悄悄变宽了。
赵溪亭望着她,面上带着小心和郑重:“不管怎么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的这位发小,从小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带着雌雄莫辩的姝丽之色。此刻他秀气的眉头微拧,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原自在。
她没有犹豫,轻松一笑:“当然了,说好一辈子做好朋友呢。”
赵溪亭也笑起来,这是大约八九岁,他们一起在公园玩到天黑,他不敢独自回家,原自在小腰一叉勇敢地决定送他,他抓着原自在的书包时带着哭腔说的话。
他终于不再担心朋友的心情,挥挥手离开了。
原自在打开门,伏梦清正在把买来的饭菜装进盘中,见她回来忙招呼她坐下。
吃过饭,伏梦清把药拿出来,叮嘱她半小时后加热喝掉,又急匆匆出门处理事务。
原自在在桌子旁独自安静地坐了许久,直到闹铃响起,她拿起药袋的手停顿一下,没有加热,撕开一道口子直接倒入口中。
这周的药是紫红色的,透着一股夹生的植物根茎的味道,还有不能溶于液体的药渣,糊在嗓子处,令人作呕。
但是原自在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这段时间她已经喝过各种苦的、臭的、酸的药汁,是伏梦清请的治愈师专门为她的伤势配的,每天两袋,味道比效果要惊人得多。
喝过药后,原自在走进自己的卧室,没有开灯,疲惫地躺在床上。
她侧过头,看到自己放在床边的《术力与修行》,这本书里作者用简练的笔触阐述了术印的种类、修行的原理、入门的术法术技以及一些觉醒术印后却不能修行术法的人。
这样的人虽然稀少,但是并不止原自在一个。作者走访了五位有这样遭遇的人,并得到他们的允许,展示了他们的姓名和人生发展。他们性别不同,普遍身体健康,觉醒的术印一到四个不等,基本情况几乎没有共通之处。被判定不能修行后,有人继续深造学业,有人做了生意人,经历境遇各不相同。
在最后,作者写道:“我们仍然不能够判断,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不能修行的结果。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接受。”
在昏暗的天色里,原自在的目光凝在封皮上良久,猛地坐起来,拿起它甩向墙边。
看着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书,原自在轻声说:“凭什么?”眼泪随着这句低语夺眶而出。
原自在的手指在被子上渐渐收紧,她再度出声,声音变大,似乎在质问谁:“我凭什么接受?”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没人回答。只有透过窗户,隐隐约约传来附近小孩子的玩闹声。
原自在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蜷起腿,一个多月来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大哭出声。
做了十几年的天才,一夕之间变成普通人。这样的打击比起最初就没拿到入场券要难以接受得多。就算她原本对修行术法没有执念,人生计划一招打散,也难免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更何况她喜欢术法。
她幻想了好多年,开始修行后要学习什么术技,拥有何种术器,在术法师服上绣什么花纹,怎么帮上姥姥,让她不要那么累。现在全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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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乌有。
刚开始的一周,原自在胸腹以下都没什么知觉,伏梦清请来的圣金乌学院资深治愈师只得采取较为危险的方案,先将七七四十九根手掌长的金针斜插进她的脊背和双腿,只留约指甲的长度在体外,顺着针注入术力,维持两个小时后,全身敷满特制的药,一点点修复五脏六腑和乱七八糟的筋脉。
那药的药性很烈,每敷一天便会硬生生脱掉一层皮,再用阳系术法催生出新的血肉,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十四天。
治愈师说这是最痛苦最让人难捱的治疗方法,药剂进入肌理后如烈火焚身,修复内脏时又像万蚁啃噬,他经手的病人,受创治疗的面积从没这么大,但无不满地打滚,或者痛苦哀嚎,只有一些意志坚定的军人能够忍耐不失态。
原自在是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掉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伏梦清也在,和他对视了一眼。原自在能读懂他们的未竟之言,不过是“可惜”二字。
原自在习惯掩饰真实的情绪。这段时间她表面上接受了现实,其实一直在独自查找资料,寻找一丝微弱的可能性。人生可走的路再多,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条,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找到的只有失望,还是失望。
她背着姥姥,不顾自己未痊愈的身体,悄悄溜出去几次,见过普通医生、治愈术师,甚至是算命馆的占卜师,但没有一人能帮助她。
她本该心知肚明,伏梦清是圣日王国最顶尖的术法师之一,治愈师爷爷的医术也是最好的,连他们都说不能做到的事,还有谁能有办法呢?
赵溪亭不是第一个问她去不去同学聚会的,今天上午原自在独自外出,碰到了一个小学同学。
那男生叫田东,小时很可恶,总是带头嘲笑长相秀气的赵溪亭,模仿他妈妈的语气叫他“亭亭”,给他起各种各样的外号。赵溪亭细胳膊细腿,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过,每次都是原自在大喊着“你烦不烦”,冲过去和他打得不可开交。
有一次,原自在甚至在互殴中掉了颗门牙。她坚称那颗牙本就要脱落,田东则大肆宣扬原自在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吓得赵溪亭连连掐原自在的人中,生怕她背过气去,气个好歹。
中学后,田东进入了没觉醒的普通班,他们学校里几乎没有碰到过,再无交集。
他现在长得人高马大,叫住原自在时倒表现得文质彬彬:“原自在,好久不见。”
原自在礼貌地笑笑,他自顾自说道:“我刚才经过清香园酒店,看到你们班同学在预定时间,应该是要同学聚会吧?你会去吗?”
原自在皱起眉:“你不是我们班的吧?”言下之意是关你什么事。
田东盯着她露出一个笑:“你比小时候丑,不过淑女多了。”见原自在脸色一变想要开口,打断道,“我觉醒了两个术印,会进入术法高中。可惜不能再和你做同学了。”
原自在不准备继续听他讲废话,错身径直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田东压低声音道:“不过没关系,毕竟,你也不再是那个天才了。”
原自在霍地转身,田东的笑容更大:“拜拜,普通人原自在,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见了,反正,大家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在引起路人关注之前,他大步离开了。
原自在有很多话能反驳,比如术法师并不代表高人一等,又比如我原自在不论做什么,永远都能发光。
但她最终只是低头,长久地注视着那抹奋力挤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在地上的阳光,然后慢慢走回了家。
此刻,原自在回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更加伤心生气,她恨命运的捉弄,也恨自己束手无策,竟然只能趁一个人时,在昏暗的夜色里撕心裂肺地哭一场。
门外,伏梦清听着原自在压抑的哭声,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几分。
她原本是回来取需要的文件,一时间忘记不能在原自在面前施加术法的事,动用了家里的空间阵,所以才没有开门声惊动到她。
月光轻巧地溜进屋内,伏梦清看向地上自己微微佝偻的影子,终于对心中犹豫许久的那件事下定决心,悄无声息地再次离开。
4. 哪怕有一点可能性
“研学?”原自在拿起筷子,疑惑地重复。
“对,研学。”伏梦清将菜向原自在的方向推了推,“王国共有四所顶尖的术法高校,除了圣金乌学院在王属城内,距王都不远,还有分别位于三大领臣属地的三所术法学院。这些你应该知道吧?”
在圣日王国成立后,第一任国王观日鸿原本欲将战争中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四位大术法师封侯,遭到反对后作罢,但仍将除平原外的领土依据地貌封给其中三人。
虽无侯之名,只叫做领臣,却有实际治理权,并保留军衔,成立地方属军,承担守边责任,与王国派驻的守备军共同抵御异兽时常发起的进攻。
光辉森林的部分封给夏家,封家负责驻守冬青雪原边境,伏家则进驻日环沙漠。
而另外一人提出,她不需要任何分封,只想在圣日王国内办一所术法学校。观日鸿欣然应允,并以国名的代表物——金乌为学院命名。这人便是圣金乌术法学院的创办者和第一任院长幸好。
在圣金乌学院建立后十几年中,三属地也在领臣的扶持下,建立起了各自的地方最高术法学府,分别是光辉森林的光辉第一术法学院,日环沙漠的环日术法学院以及冬青雪原的长青术法学院,与圣金乌齐名成为王国四大术法学院。
“四所高校每三年便会举办术法交流大赛,名为交流,实则重点在比赛上。但是,随着觉醒的孩子越来越多,四所高校名额有限,要求又高,因此,新晋术法学院层出不穷。但进入军队的渠道被四学院把控,其余学院毕业的术法师只能从基层军人做起,大大浪费战力。”
“圣金乌作为全国最高术法学府,理应起到带头作用,将其余学院同样纳入到交流赛中,让王室与军队看到并认可。所以,我需要到全国各地走一趟,统计各地术法学院的详细情况。”
原自在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这应该是姥姥的工作吧,怎么变成我去研学了?”
伏梦清思忖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姥姥的出身......没和你说过,我是三领臣中的伏家人,现任伏家主是我的亲侄子。”
原自在舀汤的动作停了一下,这事她其实早有猜测,毕竟伏姓并不常见,但她没有说出来。
伏梦清继续说:“我已脱离伏家四十多年,虽说彼此再无联系,但是伏家作为贵族,为了面子也不得不顾忌我几分,不能直接拒绝我的拜访。你的身体,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再想想办法。”
“圣金乌招考时,不强制要求学生从术法高中读满三年毕业,而是二十岁以下,拥有五印,并到达了预备术法师的级别即可。”
“我为你办了保留学籍。如果外出这两年,能有办法解决身体问题,凭你的天赋很快就能完成术士级别的修行,成为预备术法师,和你的同龄人回到同一跑道。”
原自在安静地听着。
伏梦清看向她,原自在的头发长了些,盖过耳朵,刚睡醒有点乱蓬蓬,像换毛的尴尬期小狗,叹了口气:“又又,姥姥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你这孩子从小要强,不用我操心,我就有意无意忽略了,你其实年纪还很小。”
“伏家家底深蕴,也许会有一些特别的方法。我是想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该试试。”
“哪怕实在不能......我们也尽力了。人生很长,还可以再变换轨道,做个平常人,不过走得比别人晚些、慢些,不是问题。”
良久的沉默蔓延开来。
原自在低垂的目光突然瞥到伏梦清搭在桌边的右手。
她的手部皮肤有些皴皱,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向上没入袖口。
五岁那年原自在询问过,伏梦清轻描淡写地说是被异兽的诅咒术法所伤,无法去除。她也是从那时起暗暗决心做一个强大的术法师,保护好姥姥,总有一天,要消灭所有的异兽。
她咽下嘴边的拒绝:“行,我和姥姥一起去。”
伏梦清清瘦的脸上绽开笑意:“好!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快吃饭吧,多吃点肉!”
原自在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口中,心想,反正已经失望过这么多次,也不怕再多一次。
.......
伏梦清花费了几天时间,用来制作一批术器。
术器,顾名思义,是通过在特殊金属上镌刻术纹、使之能够发挥术法之力的器械。分为战斗类和其他类术器,其中战斗类术器包括攻击型术器、防守型术器和辅助型术器。
术法师按照使用术法的方式进行分类,可以概括为术技派和术器派。虽然术法时代不过百余年,但两派之争轰轰烈烈,双方的术法师经常相约切磋,学术研究者更是时常隔空论战。
光辉森林因治理者夏家向来自诩贵族,认为术器是天赋不足、血统不够高贵的“下等民”才会使用的,受他们影响和管制,光辉森林出身的术法师十个里得有九个是术技派。
冬青雪原则术器派拥趸占绝大多数,雪原地形使得他们善用各种远程术器。
日环沙漠因地理原因,火土阳的元素炽烈,利于术技研究发展和使用,同样技派术法师居多。
但伏梦清与家族截然不同,她是彻头彻尾的术器派术法师。少年时期便与家里吵翻,只身来到圣金乌学院求学,青年在军队升职之路如日中天时又突然回到圣金乌学院从普通的讲师做起,令她古板的父亲大为光火,彻底与她断绝来往。
原自在是普通人,伏梦清担忧出现突发情况她无法自保,制作的术器都是她量身定做的。
原自在趴在一边,看姥姥在地矿铜戒指上雕刻术纹,伏梦清觉得手镯比较方便,但尊重原自在的喜好,另选了几枚戒指。第一枚是古铜色宽戒,正面刻着一朵莲花,花心镶嵌一颗深蓝色晶石。
伏梦清在纸上列出需要施加在戒指上的术纹,不仅要防水防火防腐蚀,还要叠加特定条件会触发的保护术法。
她看着长长的单子有点发愁,叠加的术法越多,对术纹要求越高。
原自在看着姥姥在纸上大致勾勒出术纹的笔画,复杂的程度让人很难相信,它能够被刻在一枚小小的戒指上。
她提出建议:“姥姥,其实我觉得可以适当精简一部分。”
伏梦清闻言抬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只是瞎想的。”原自在从小爱读书,仗着老师偏爱,放学后不好好做作业,时间几乎都拿来读各种各样的科普书、小说等,尤其是关于术法的书。
她起身走到客厅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旁,抽出一本《术纹入门》,一边翻看一边走回来。
“毕竟我还没有修行,所以只是一些天马行空的点子。我在这本书里看过,防水和防火的术纹,都是将元素代表符号进行翻转,连接几个符号进行刻画。但是,水重在流动,火重在起势,如果将其截断,再将符号结合,去同存异,也许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金色墨水瓶中的画纹笔,轻动手腕,在草稿纸上几笔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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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术纹,随着她最后一道平滑的曲线落于纸面,那术纹竟然沙沙作响,升起淡淡的薄烟,似水滴落入热焰中,几秒后才归于平静。
伏梦清难掩讶异之色:“又又,这些想法,你之前就已经有了?”
原自在犹豫了下:“也没有很久。觉醒术印后,我发现我在读术法相关的书时,常常能获得启发。私下试过几次,可能是我没开始修行的原因,只有金、水、火这三个最先觉醒的元素尝试成功了。”
她连忙向伏梦清解释,“我不是想瞒着姥姥,我原想修行后再和你说的。”
伏梦清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明白原自在说的不是实情,其实是她常年早出晚归,祖孙相见时间少。
原自在年纪尚小时还好。这几年原自在长成少年,更没担心之处,她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往往不停留多久就再次离开,原自在自然没有机会告诉她。
伏梦清看着原自在,有些怀念的喃喃道:“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会很为你的聪明骄傲。”
原自在沉默不语。
伏梦清的女儿伏乔,在原自在四岁那年意外去世,至于她的伴侣,原自在的父亲,从未在家中被提及。
伏乔希望女儿能够一生自由自在,以此为她取名,又因为伏乔幼时曾分不清“在”和“再”两个字,便以“再”的意思,给原自在起了个小名叫又又。
原自在早慧,一般人往往记不住三岁前的事,但她还能模糊地记得,被伏乔温柔环抱,轻声哄着的感觉。
伏梦清没有陷入伤感,及时转移了话题:“没有术力加持已有这样的现象,这可能不只是一个点子。我会尽快告知工纹学专业的教授们,这个思路也许能举一反三应用到许多术器上。”
原自在好奇:“姥姥,你在咱们家里和学院之间能使用空间术阵吧?”
“没错,圣日王国内只有寥寥几处设有空间阵法,都是第一任院长幸好和开国王后青听留下的,青王后是特殊术印‘空间’的拥有者。”
“这次外出,既要避人耳目,还要保证安全,不能直接走国家安全公路,只能不远不近地沿着安全路线。所以,学院才会给我两年的时间。”伏梦清将原自在画过的草稿纸撕下来,折叠放入衣袋。
“举办全国交流赛,其他三学院的意见各不相同。环日术法学院态度比较积极,毕竟日环沙漠环境恶劣,交流赛也许会发掘出更多人才,对他们术法界和军队有利。”
“冬青雪原的环境,也并不好于日环沙漠多少,尤其这几年,雪原的温度年年降低,所以长青术法学院也在今年隐晦透露过,希望看到更多的术法人才崭露头角。”
“但是光辉第一术法学院反对意见较大,他们认为四学院外,全非正统。另外,即便在环日和长青两学院内部,也未必都是一种声音。所以,学院决定先斩后奏,统计好后直接上报王国,宣布在建国百年时,开展第一届全国术法交流联赛。”
“也正因此,这次考察,要对外严格保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见原自在点头后,伏梦清继续交代,“我们两个,向南先去日环沙漠。”
伏梦清抬起手摸了摸原自在柔软的头发,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如果能够解决你的身体难题,让你再次快乐起来,无论付出什么,姥姥都在所不惜。
又过了两天,一切准备完毕。原自在顶着剪得更短的头发和修饰过的脸,穿着易于行动的的衣服,扮作小助手,和伏梦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都。
5. 首次直面异兽
救命。
救大命!
原自在一边气喘吁吁地狂奔,一边在心底嘶吼。
伏梦清开着车跟在她的身后,车窗半开,不时给她鼓劲:“还有五百米了,加油!打破纪录!你可以的!”
原自在咬着牙冲过规划好的终点,降下速度,拖着腿继续走了几百米,才爬上车后座瘫成一团。
伏梦清透过车后镜看了眼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好笑道:“这不是办到了吗?坚持三天后,我们就再延长五百米的距离。”
原自在假装自己死了。死人是听不到这样残酷的话的。
她们离开王都已有月余,原自在的身体痊愈后,伏梦清立刻拿出了一张时间表,详细地根据原自在的身体情况制定了运动计划,看得原自在瞠目结舌。
伏梦清短暂地做了两个月慈眉善目好姥姥,无情地恢复了强势做派,压着原自在每天必须完成任务。
不过,觉醒仪式上的意外,作为原自在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失败,还是留下来一个好处,那便是痛苦的治疗过程后,她的身体素质比从前上了几个台阶。
由于从小立志做术法师,原自在每天都会锻炼身体,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同龄人。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的柔韧度和体力恢复速度更胜从前,以前怎么努力都跑不下来的三十公里也能够做到了。
喘匀气后,原自在坐起来,将脸凑到车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绵不断的黄沙。
昨天,她们终于离开了王属地中最南边的小南岭郡止沙镇,进入了日环沙漠的范围。
圣日王国以郡—镇为基本的行政单位,除了分封给三领臣的部分,其余均为王属城。王属城包含王都和七郡三十二镇。
光辉森林中被人类占领改造的部分划分为三郡十七镇,日环沙漠被划分为三郡十五镇,冬青雪原则被划分为三郡十四镇,又将沿晦梦海地区划为四大镇,在这之上设立行政单位—军,和郡的职责相同,但是由王国军队进行统一管理,称为晦梦海常备军。
而三领臣各自在领土内设立的驻守领土边界的军队,被称为守备边军。
对于原自在这朵在王都城长大、只在视频中见过各种地貌的温室小花来说,一切都太过新奇:仿佛更近的烈日,燥热的空气,一望无垠的黄沙上残留风吹出的道道沙痕,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壮美。
日环沙漠每年的七八月份是雨季,连绵多日的磅礴大雨会使地下水涌出,在地表堆积成为小块湖泊,许多异植和普通植物会在湖泊周围肆意生长,使之成为绿洲。
绿洲会吸引大批长期处于干旱之中的异兽到来,所以每逢雨季,出行时要格外小心。而此时已是十月初,湖泊渐渐干涸,这方面的隐忧要小许多。
原自在直到被风吹得眼睛痛才收回视线,又瘫回到座椅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包果汁,美滋滋含着吸管,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
放在从前,她绝不会在伏梦清面前展露这孩子气的一面。她们俩虽然作为对方最近的亲人,但一个强势,一个要强,相处起来并不亲密。
原自在甚至想过,也许姥姥根本不爱我,她只是需要在世上有一个牵挂。
而伏梦清,因为原自在过于省心,也没有意识到一个普通小孩需要多少关心陪伴。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才使得两人关系近了起来。伏梦清比原自在年长六十多岁,怎么能看不出原自在对不能修行的故作不在意?又眼见着原自在克服治疗的痛苦,突破自己强身健体,那些听班主任讲过的和年龄不符的坚韧沉稳,亲眼见证时才会更震惊,也更心疼。
而且,人类本就是对待付出越多的小孩,会生出越多的爱。感情中也会有沉没成本,否则,父母怎么总是偏爱那个不懂事、常要自己操心的子女呢?
更何况,伏梦清差点失去过这个孩子,除了装作严厉地敦促她锻炼,实在是升不起一点唠叨管教的心思。
原自在敏感地察觉到了伏梦清的纵容,也越发放松,渐渐流露出淘气和爱撒娇的性格来。
拿上周来说,两人在野外足足睡了三天帐篷。原自在负责安置睡袋,两个睡袋越放越近。
某一晚,伏梦清身上一沉,突然惊醒,发现原自在的腿压在了她身上,伏梦清小心翼翼把她归位,怕她着凉,又将一块小毛毯盖在她身上,才重新躺下。
第二晚,伏梦清的意识刚有些迷糊,再度惊醒。是原自在把头枕在了她肚子上,见伏梦清抬起上半身看向自己,她憨憨一笑:“姥姥,你困了吗?”
这下伏梦清就算睡着也该醒透彻了。
原自在还问她:“姥姥,我的头重吧?聪明人的脑袋都重。”伏梦清长出一口气,囫囵摸了一把她的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在小朋友叽里咕噜的声音里沉沉睡去了。
......
今日风沙不小,来不及到达下一个城镇,只能寻找地方休息。
伏梦清平稳地将车停在一座沙丘的背风处,就地搭起帐篷,拿出在上一个途经镇打包好的饭菜,点燃篝火准备加热。
原自在晃晃悠悠走到几米开外,拄着松软的沙子开始做俯卧撑,前几个做得东倒西歪,很快,她便找到了发力点,越来越轻松。
伏梦清余光看着她做了二十几个,出声制止:“别做了,过来喝一点热水。”原自在听话地起身,走到她身边大大咧咧地岔开腿蹲下。
原自在今年身高窜得飞快,出发前伏梦清给她量了量,已经一米七了,可是除了身高以外,其他方面都没跟得上,性特征不太明显,原自在本人也没什么强烈的性别意识,动作习惯没有柔美气息,反倒更方便扮作男生掩人耳目。
伏梦清想起从小和原自在一起玩的赵溪亭,和原自在正好相反,是个有些像过去规训印象里女孩的男孩。
想到这,伏梦清问:“你有没有和朋友们告别?”
原自在咕咚咽了一大口水:“没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们出来这不是不是超密级机密吗?”
伏梦清无语地看着她,原自在:“哈哈哈!我朋友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保守秘密。我不回消息他们就不再问了。只有赵溪亭天天问我为什么不在家,他最烦人。”
伏梦清拿过她喝完的杯子收拾起来:“你可以和他说,我们出来旅游了。”
原自在摇摇头:“旅游不至于耽误去高中报道,有漏洞,还是不说为好。”
伏梦清见她拿定主意,便不再干涉。
吃过饭,还不急着睡觉,伏梦清拿出小灯,戴上眼镜坐在帐篷外整理笔记。再开一天车她们就会进入日环沙漠的内圈了,伏家和环日术法学院所在的金光郡便在内外圈交界地带。
原自在枕着双手躺在一边,沙漠中的夜空缀满星星,她望着广阔的天穹,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渺小。
躺了一会,她不甘寂寞的她向右一滚,将头放在伏梦清的膝盖上,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眨眼睛。
伏梦清心下一软,面上不动,咳嗽一声:“干什么?”
原自在将脸朝下,瓮声瓮气地说:“进入内圈,是不是就要开始有异兽了?”
伏梦清拍了她一下:“换个姿势,等会鼻子压扁了。”等原自在翻过来后继续说,“对。异兽和人类一样,向往和需要资源丰沛之处。人类虽将异兽赶离平原,但防守并非滴水不漏,我们也没有能力完全探索和占据其余四地,所以除了王属地,其余四地都是与异兽共存的。”
“日环沙漠现在的环境比王国建立初期好很多,因为异兽这一代的领袖黑龙王喜水,大本营在晦梦海深处,不像上一代的黄龙,盘踞日环沙漠深处,当初伏家正是因为处在日环沙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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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做的贡献最大,所以才被称为‘王国之盾’。”
原自在提出疑问:“书上说龙族的寿命可能可达二百年。学者估计过,六十年前黄龙的年龄应该在九十岁到一百岁之间,正值壮年,而且它和黑龙看起来完全是两个种族,怎么会将领袖之位传给它呢?”
伏梦清说:“有一种推断,是黑龙杀死了黄龙。异兽产生异变后,身上会出现一到九个不等的术斑。我们将其按术斑数量分为九个等级。三级以下的异兽空有异能,智力与普通动物没有区别。而七级及以上的异兽可以运用人类的语言,化作部分人形。”
“邪龙作为九级中的最强者,与我们同为智慧生物,但是性格暴戾残忍,成长起来的青年龙想成为新王,办法恐怕只有杀死旧王。黑龙很奇怪,它似乎并不好战,从它成为领袖后,便逐渐减少与人类战争的次数,边关五十年间没有再发生成规模的人兽战役。”
“而黑龙在晦梦海常备军的某次演习中露面过最后一次后,至今已十一年没出现过了,奇怪的是,它当时也只是远远观望,很快消失,没有突袭。更佐证了它可能是在夺位之争中受了伤,实力减退。”
“不过这个推断有许多人不赞同,两龙争斗,实力不能够完全碾压对方,不可能悄无声息,让我们丝毫察觉不到。”
原自在问道:“邪龙的繁衍方式是什么呢?似乎从没有记载两条成年龙一起出现过。”
伏梦清想了想:“据我所知,黄龙是雌性,黑龙不清楚,但的确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繁衍的,我对异兽的了解多在如何战斗方面。你感兴趣的话,回王都后姥姥带你去见见几位邪龙学者。”
原自在大胆推测:“如果黑龙也是雌性,它们会不会是孤雌繁殖呢?黑龙也许是黄龙的女儿。”说着她又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黑龙和黄龙看起来外表差异不小,不像是一个品种。”
伏梦清被她逗笑了:“还品种,你当在市场挑小猫小狗呢?智慧生物要叫种族。”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快去洗漱,进帐篷睡觉!”
原自在懒洋洋地应了,伏梦清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对了,我给你准备的那些术器,都好好戴在身上吧?”
原自在:“戴着呢。”
伏梦清不放心地叮嘱:“绝对不能摘下去,难保以后遇见突发情况。”见原自在点头表示记住了,才进入帐篷。
原自在正刷着牙,目光远眺,银色月光披洒下的沙丘宁静又漂亮。突然,原自在许久没有动静的眼下术印轻轻跳了一下。
原自在眨眨眼,感觉视线内的沙丘上,似乎出现了一道凸痕,没有之前平滑。
原自在生出警惕,迅速向后退出数步,同时口里含着牙膏沫喊道:“姥......”
话未说全,那凸痕已快速延伸靠近,一只体长半米有余的鼠类生物从原自在面前的沙子钻出,凌空跃起,张开腥臭的嘴朝原自在的腹部咬了下来!
透过它大张的嘴,原自在甚至清楚地看到,它细密的齿缝中夹着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昆虫腿。
此刻原自在的头脑异常冷静,她的右手捏稳牙刷,快准狠地对着这鼠的眼睛插了进去!
那异兽尖叫一声,挥舞着短而小的爪子向后倒去,又长又细的尾巴扫到原自在的小腿,她的右脚踝上闪过一丝光芒,一道青色风刃凭空出现,强大的术力波动中,眨眼间将它肥胖的身体一分为二,血液和脏器喷涌而出,在沙地上洇出一大片暗色。
原自在这才看清,这是一只沙地鼠,喜好夜间活动觅食,后背有一块黯淡的黑斑,彰显着它一级异兽的身份。
血腥气弥漫开来,原自在嫌弃地捂住鼻子,伏梦清突然在身后幽幽开口:“它眼睛里......是什么东西?”
原自在反应过来,口齿不清牙膏沫横飞:“啊!我的牙刷!”
6. 初见梅烦恼
沙地鼠从沙子中钻出的瞬间,伏梦清感知到了异兽的术力波动,立刻冲到帐篷外,正好目睹沙地鼠被原自在右脚所戴的风刀环劈开。
原自在手忙脚乱地找着新牙刷时,伏梦清蹲下检查这只胆大又倒霉的沙地鼠,心中思量:沙地鼠的眼睛不过指甲盖大小,在夜里准确无误地将牙刷插进其眼睛里,绝非易事。
看来给原自在的训练计划可以继续加码。
原自在对伏梦清的心思全然不觉,重新刷着牙,甚至一边刷一边哼起不知名小调。
她并没有被血腥场面吓到,任谁见过自己鲜血飞溅,骨肉重生的过程,都不会再随便大惊小怪。
睡觉时,她卷着睡袋使劲往伏梦清的身边挤,笑嘻嘻:“姥姥,姥姥!我好厉害!”
伏梦清半梦半醒:“......厉害什么?”
原自在:“我面对异兽面不改色!”
伏梦清无奈:“它好像不是你成功干掉的吧。”
原自在:“我知道!所以说我厉害在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伏梦清沉默了几秒,终于痛苦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明天就多跑一公里。”
原自在哀嚎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伏梦清得到了清净,如愿以偿地带着笑进入梦乡。
伏梦清找到了治原自在半夜话痨的方法,接连度过十几个甜美静谧的夜晚,不由神清气爽,开车更有动力了,甚至兴致勃勃地想去抓几只其他一级异兽,让原自在全都见识一下。
不知道每次都打扰姥姥睡觉的原自在:怎么回事?
......
进入内圈后,异兽的种类数量明显增多。没脑子的一二级异兽感知到两个人类的存在,一个个兴奋地展开捕食行动。
无一例外,都扑进了伏梦清的手掌心。
今天送上门的是一级异兽尖刀蚁,因其锋利的口器而得名。他们抓的这只应该是出来觅食的,伏梦清罕见地没有多讲,干脆利落地将它杀死。
尖刀蚁虽然等级低,但是具有群居的特性,发现了一只,很可能附近会有一群。
伏梦清和原自在刚开出去不远,后视镜中就出现了一小片加快速度靠近的黑色阴影。
原自在回头瞟了一眼,提醒道:“是一个小型尖刀蚁群。”
伏梦清单手扶着方向盘,降下车窗,探出手,五指翻动间快速凝出一个火球,向后方扔去。
黑压压的蚁群被火球砸中,冒出大股灰烟,无声无息地全军覆没。原自在嘴巴微张,看看越来越远的浓烟,再看看全程没有回头的伏梦清。
好拽,学到了!
途中有些疲倦,原自在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晚霞漫天,车内只有原自在一人。
原自在推开车门,伏梦清在不远处站着,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正在写些什么。
原自在多用了点力气关上车门,伏梦清闻声转头,手心一翻收起本子,向她走来,说道:“我已经联络了正在日环城的学生,她马上会出来带我们进去。”
原自在点点头:“这里离日环城不远了吧?”
“有五十公里,再近的话就会被守城卫发现。我那个逆徒在常备军驻日环城处任职,军队驻地有小型空间术法阵,在自己人遮掩下,以这种方法进入更为隐秘。”伏梦清说着,垂眼看了眼沙地,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抬脚用力向下一踩,一声闷哼后,一个声音响起:“老师,您也太狠了吧。”
原自在退开两步,有人从中间的沙地里钻了出来,一边拍着沙子一边抱怨:“我这不就想着给您个惊喜吗?您踩我可真是一点不留余地。”
原自在早知道,姥姥虽然在圣金乌学院有无数学生,但收入门下称得上徒儿的只有三个,前两个她从来没见过,贝舒余是小徒弟,在收了贝舒余后伏梦清就升为教学主任,没几年又做了副院长,很少再教课,更遑论收徒。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发浓密卷曲,穿一身普普通通的运动服也能看出高挑姣好的身材,等她抬起头来,原自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美貌震慑到。
这是原自在平生见过最艳光四射的人。她的长相浓艳昳丽,说话间表情生动,眼波流转,显得更加动人。
她感受到原自在呆愣的目光,笑着走近:“老师,这就是您孙女吧,”她的手轻轻环住原自在肩膀,保持着一个不会冒犯又有些亲密的距离,“您孙女我得叫什么?师侄女?”
她的身上有一股烟草和薄荷混杂的味道,原自在感受着身边的热度和香气,脑袋晕乎乎,满脸通红,强作镇定。
伏梦清有些惊奇地看了原自在一眼,回答:“什么都行,随你高兴。”
漂亮女人捋了把长发,原自在的视线忍不住随着她的手移动,她对原自在笑道:“侄女,我是你姥姥最喜欢的乖徒,我叫梅烦恼,你叫我梅姨就好。”
原自在终于有些恢复镇定,听到她的名字有些疑惑,梅烦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因为我这人,非常倒霉。我思考了很久,怎么能有人倒霉到这种程度呢,所以我给自己起了梅这个姓。”
“而且,我一想,我这个人素质挺差的,干脆叫梅素质好了。”说到这,梅烦恼摊开手,叹道:“可惜啊,老师听说后坚决不同意,就给我改名叫梅烦恼了。唉,都是命。”
伏梦清面色不动。
原自在看着梅烦恼的侧脸腼腆一笑:“可是您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而已,叫姐姐才对。”
梅烦恼挑眉,转向伏梦清:“老师,这真是您带出来的娃吗?嘴很甜嘛。”又看看原自在,捏了捏她的脸,“虽然差辈了,但是你想怎么叫都行,咱俩各论各的。”
只是个照面,原自在就明白姥姥为什么会喜欢梅烦恼。
原自在叫姥姥,是因为伏梦清只有一个女儿,当然不愿意她叫自己奶奶,仿佛抹掉了女儿的存在。但是她不会称呼原自在为外孙女,因为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伏梦清并不是会将这些宣之于口的个性,而梅烦恼不但对伏梦清说的是“孙女”,还把本应称呼原自在的“外甥女”替换成了“侄女”,她的心思细腻和反应灵敏可见一斑。
伏梦清将车掩藏好,梅烦恼分别抓住伏梦清和原自在的手,几分钟的眩晕后,三人进入到驻地军队内部,更换衣物戴好帽子后,她们迅速登上梅烦恼的车,离开此处。
驱车离开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只在门卫处停留一会,原自在听到一个男声敬礼后问道:“少卿是否需要帮助?”被梅烦恼拒绝后没再多问。
开了十几分钟后梅烦恼笑眯眯道:“没问题了,老师,侄女,出来吧。”
原自在费力推开周围的衣服杂物,掀起盖在身上的军用防水布,探头问前座的梅烦恼:“姐姐,我们怎么会这么顺利?”
梅烦恼:“我的任期结束,再有一个月与后任交接完毕,便要返回王都。我最近在外边住,正好可以借着搬东西的名头带你们出来。”
原自在还有些疑惑,没再继续追问。
......
梅烦恼在城郊租了一个安静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棵长得奇形怪状、高大粗壮的褐杉树。
她介绍道:“里面有两个房间,老师,侄女,你们一人挑一个。”
原自在奇怪:“那姐姐你睡哪里?”
梅烦恼指了指院子中央的树,伏梦清解释:“她喜欢睡树上,前些年,圣金乌的猴子林里一只猴子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恶霸。”
梅烦恼嘻嘻一笑,毫不羞愧。
......
休息一晚,伏梦清乔装后准备出门去调查学院情况,梅烦恼自告奋勇,要带原自在在日环城中逛一逛,伏梦清思忖后同意了,临走前与原自在视线相触一瞬。
原自在心中了然,姥姥这是要先悄悄前往伏家,一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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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作打算。
梅烦恼换了一身亮紫色的运动服,像一只行走的大茄子精,揽住原自在:“走!带你去吃烤蝎子!”
原自在兴奋起来,期待地想:看来这一定是日环城的独特美味!
半小时后,原自在心如死灰。
梅烦恼是个大美人,可品味实在是不够美。介绍给她的食物,味道一个比一个恐怖。
烤蝎子还勉强入口,只是没什么味道,其他的简直是在人嘴里进行谋杀。原自在担心小命,不敢再吃,端起一旁的杯子,咽下一口沙果籽汁,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了不存在的新种族异兽——喷冰犬。
梅烦恼看着她的苦瓜脸哈哈大笑:“日环城的东西会越吃越好吃的!虽然比不上咱学院的食堂,但是真的不错。”
原自在对美人的迷恋已经所剩无几,幽怨道:“姐姐,圣金乌千万不能派你去招生,否则第一术法学院的生源是保不住了。”
梅烦恼也不生气,拍手道:“太好了,明年我就用这个理由逃避负责招生!”
两人在逛了半天,原自在已逐渐摸透了梅烦恼的性格,和外表截然不同,她很是洒脱随性,做事情只凭高兴。原自在心说:姥姥起的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看起来不像有烦恼的样子。
梅烦恼目光越过原自在头顶,突然笑道:“对了,你想不想去日环学院里看看?”
原自在一愣:“可以吗?”
梅烦恼打了个响指:“当然!”话音刚落,两个身影走至她身旁。
是一男一女,都面容秀美,有几分相似。
女人扎着利落马尾,男人留有及肩的半长发,身穿同款红底白纹的长款制服,胸前绣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和一朵白兰花,但惟有男人的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细带。
梅烦恼冲原自在挑眉一笑。
那女人先开口:“这是什么风,把咱们梅学姐给吹来了?”
原自在目光游移在她和梅烦恼之间,感觉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不等梅烦恼回答,她旁边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回复:“西北风,圣金乌学院在我们的西北方向。”
女人脸色一变,狠狠踢了一脚那男人的脚后跟。
梅烦恼大笑出声:“多年不见,兰学弟还是这么诚实。”她对原自在介绍,丝毫没有压低音量,“他们两个,出自日环城第二大家族兰家,是龙凤胎,姐姐叫兰疏星,弟弟叫兰断云,是十二年前四院比赛中,我的两个手下败将。”
兰疏星不满地哼了一声,兰断云似乎又想说什么,被梅烦恼截住话头:“兰学妹,快别让兰学弟说话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手刃亲弟。”
兰疏星淡淡扫了眼原自在:“怎么,学姐,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请我们喝过满月酒啊?”
梅烦恼笑说:“说什么呢?这是贝舒余表弟。”拍了把原自在,原自在心领神会,甜甜开口:“兰姐姐好,您比梅姐说的还好看,真的好像滴了露水的兰花。”
论漂亮,应该没有人能超过梅烦恼,但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对别人说的好话发火。兰疏星面色稍缓:“小孩子嘴巴不错。”打量她几圈,有些怀疑,“表弟?”
梅烦恼没承认也没否认:“我联系你们,是想带这孩子去环日术法学院逛一逛,长长见识。”
兰疏星冷笑:“我们学院可不是菜市场,谁都能来逛的!”瞥了原自在一眼,“不过,倒也不是不行。”
“梅学姐可能忘了,九年前我们小队输给你们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打败你。”兰疏星面色坚决,“只要梅学姐答应我,和我打一场,决出胜负,我就同意你们进入环日术法学院参观。”
一片沉默中,梅烦恼轻轻笑出声来。
在三人的注视下,她一派轻松地捋了把头发,说道:“可以。但是好歹也三十几岁了,我们打点有意思的吧。”
“你们俩一起上。”
7. 梅烦恼和兰家姐弟之战
原自在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
在梅烦恼说完那句话后,原自在看着兰家姐弟一个怒火冲天、一个不明所以但是看姐姐那么生气所以自己也装一下的脸,一度担心自己要在十四半的年纪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
幸好兰疏星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感谢她。
兰疏星车开得飞起,原自在连日环术法学院的大门都没看清,就被带了进来。
只在一晃而过中,瞄到学院整体风格富丽堂皇,装饰颜色多为红色、黄色和棕色,一眼便知这里最澎湃的术元素是哪几种。
打架的场地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任意到沙漠中打一场可能惊起异兽潮,最好有人能够及时施法阻止动静外传,所以他们进入了环日术法学院的训练场,由一位老教授来做裁判。
老教授发须全白,神色和蔼,目测起码一百岁,即便在无意外的情况下寿命可达一百二十岁的术法师中也不算年轻了。
原自在站在他身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被卷入大佬们斗气之争的可怜小表弟,一言不发,凡事只微笑,连哈欠都打得克制。
如果用术法进行外貌伪装,会被强大的术法师察觉到违和之处,即便原本没有注意她的人,也会因此多看几眼,揣测伪装的意图。
所以,原自在才会只在外表上做改变,但是,几个月来,发育期的她慢慢露出些少女的模样,比如兰疏星,刚刚就敏锐地从她的声音察觉到了不对。原自在想:看来要和姥姥说一声,想想别的办法。
训练场一眼望不到边,被分成几块不同的区域,有的地方是对战台的样式,明显是为二人近战格斗设计的,还有的则是较大的演武场,应该是方便群战。
有些场地覆盖着薄薄的雪,有的则树木耸立,像个小型森林,大多数则是和城外沙漠别无二致的沙地。很显然,是模拟了圣日王国各地的气候和地貌特点。
兰疏星阴着脸选了一大片模拟沙漠的空地,对梅烦恼皮笑肉不笑:“梅学姐既然这么礼让后辈,想必不介意选择我们姐弟擅长的条件吧。”
梅烦恼笑呵呵:“当然!”
兰疏星的脸更臭了。
原自在看了眼她们俩,又看了眼面无表情像根木头桩子杵着的兰断云,心想我这是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站在中间?
同样站在中间的老教授依旧笑眯眯,右手挥着一个花纹繁复的大勺,一层层地施加着保护和加固术法,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
原自在又想:为什么是勺子?虽然我知道你们术法师喜欢用的术器千奇百怪,可是难道不应该都很酷吗?为什么这个勺子这么像我地摊上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就能买到的?
也许是原自在源源不停的怨念在头顶实质性地冒了出来,老教授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小朋友不要担心,兰家这两个打不过你妈妈的。”
原自在看着刚听到加固完毕就迫不及待跳入场地中的兰疏星,庆幸她没听见:“......梅烦恼真不是我妈。”
老教授吃惊得胡子一动:“哦?我还纳闷你是不是长的像你爸爸,原来不是啊。”
原自在板着脸:谢谢您对我外貌的否定。
老教授看向场地里,啧啧称奇:“梅丫头长得还是这么俊,十二年前四院比赛的场地在光辉森林,这丫头当时染了一头火红的头发,在树林里别提多扎眼了,那届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喜欢她呢,哦,还有小姑娘。”
原自在望向他,目光里闪过八卦。
老教授笑道:“不过谁也没追到她,因为这丫头打架太疯了,当年绰号‘疯子梅’,被她揍过以后大家都放弃了。”
“疯子梅”?
原自在将目光投向比试场,更加期待。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场观看术法师之间的较量,发生在两大学院曾经的精英中,一定格外精彩。
梅烦恼是术器派的术法师,原自在本以为兰家姐弟和大多数的日环出身术法师一样,是术技派,兰断云却出乎意料地抹了把腰间,抽出一根漆黑如墨的长鞭来。他腰间缠着的不是腰带,是术器!
梅烦恼则手持一把长剑。
兰家姐弟的术器上都有着密布的术纹,而梅烦恼的剑身清亮如水,只有靠近剑柄处有几道纹路,不过简单地增加了柔韧和防碎。
不及老教授示意开始,梅烦恼已经率先右手飞剑离手,同时快速冲上前去,兰断云后仰躲过长剑,刚直回身体,梅烦恼凝聚着火元素的左拳轰然到达。
兰疏星反应及时,冲破梅烦恼施于她面前的“小旋风”,抬腿插入两人之间,替弟弟承受了一击。
梅烦恼单手接住飞旋而回的剑,另一只手包裹着黄色光芒,抓住兰疏星,用力一扯,兰疏星被她扯得身体歪倒,梅烦恼顺势左腿支地,抬起右腿正踹在兰断云胸前。
“不错。”老教授拍了拍手掌,情不自禁道。
原自在也睁大了眼睛,梅烦恼确实有很强的战斗天赋,无论是从术技派术法师的角度,还是兰断云的武器风格,明显都更适合中远程战斗,梅烦恼迅速近身,逼得他们无法施展,是最好的选择。
全部动作都非常快,发生在两个眨眼间。若非原自在的眼部术印在第一次自主觉醒时,就强化了视力,她根本无法看清。
即便如此,她也只勉强跟得上残影,以此慢一拍地结合读过的书,来推测出他们的动作和术技。
战斗还在继续,兰断云借着被踢的力顺势向后翻滚几圈,距离给了他甩鞭的机会,他右手甩出注入风雷之力的鞭子,左手凝结火系术技“火海翻腾”。而另一边,站稳的兰疏星术力凝结出一柄红色的双耳戟,势大力沉地自上而下砸出。
二人夹击,堵住了梅烦恼躲避的全部方向。
她却根本没想过躲,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地站在翻涌的火焰中,一把扔下长剑,双手分别抓住同时到来的鞭子和戟,手上甚至没有闪烁光芒。
她没有用任何一种术力包裹手掌,赤手挡下了攻击!
与此同时,一片雪花悄然落在了兰疏星的头发上。
兰疏星刚觉头顶一凉,兰断云先喊出口:“不对劲!”
梅烦恼勾起嘴唇,右手发力连带握着长戟的兰疏星一起抡了起来,砸向兰断云。
兰断云一手接住姐姐,一手掀起风沙吹离雪片。然而,只这么一瞬,他们姐弟的身上便出现无数道细小的伤口。
是那些突然出现的诡异雪花。
梅烦恼开始冲上来时,竟然先用左手悄悄发动了术技“满天飞雪”!
梅烦恼挥了挥血肉模糊的手,一股清泉扑灭脚底的火焰,露出她被烧掉鞋子的赤脚,那双脚已经布满燎泡。
她似乎全然不觉,挑眉一笑:“可惜,这儿的水元素实在是稀少,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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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可以让你们尝尝我老师新研究出来的‘荆棘雪链’。”
原自在松开紧握的拳头。她明白“疯子梅”外号的由来了。
梅烦恼这人,平时虽然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打起架来真的很恐怖邪气,非致命伤躲都不躲,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
场地中,战斗尚未结束。
梅烦恼略伏下身体,再次冲上前去。突然,她身形一歪,一只脚陷入到沙子中,并持续下陷,眨眼间梅烦恼的膝盖以下已经被沙子淹没。
是术技“黄沙陷落”!
兰家姐弟此时冲到了行动受阻的梅烦恼面前,梅烦恼轻哼一声,没有管越陷越深的左腿,向后躺倒在地上,张开左手手掌,一个焦黑色的火球出现,慢悠悠地飞向兰断云。她没被困住的右腿向前一架,正踢中兰疏星刺来的双耳戟,阻住攻势。
兰断云单手挥开火球,一鞭子抽向梅烦恼,兰疏星讽道:“在日环人面前用火焰技,学姐你还不够格!”
那慢悠悠的火球却没有被兰断云挥开,它像有生命地躲开了兰断云的风术技,按照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准确地炸在了兰断云的身上!
梅烦恼生受这记鞭子,伤口被雷元素伤害,绽开的皮肉焦黑卷曲。她躺在沙地上,头发在脑后四散开来,因失血而脸色苍白。
梅烦恼呼出一口气,侧过脸对老教授喊道:“老头!可以结束了吧!”
兰疏星气急:“你说什......”还未说完,来自脑后的杀意逼退她未竟的话语。
不知什么时候,梅烦恼的长剑悄然凌空,抵在她的后脖颈处。她刚一动,剑尖便立即刺破她的皮肤,兰疏星连忙停止动作。
另一边的兰断云,则被那焦黑的奇怪火球炸得陷入昏迷。
梅烦恼坐起来,左腿略一施力,从沙子中拔出。结束战斗后,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笑嘻嘻地抬起手,微风吹动长剑回到她手中。
梅烦恼收起剑,问道:“学妹,能不能给我找一套新衣服和鞋?”
兰疏星忙着检查弟弟的伤势,没理她。
......
“嗝!”
站在日环术法学院门口的梅烦恼和原自在同时打了一个饱嗝,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向住处走去。
今天不适合再参观日环术法学院,兰家姐弟需要治疗。兰疏星板着脸和她们约定明天上午在学院门口等她们。
“日环术法学院的食堂真不错。”原自在揉揉肚子,很满意。
“我们圣金乌的难道不是更好吃!”梅烦恼说,“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学到什么?我就知道,兰疏星一定会和我约架,让你观战可以知道他们日环人的打法,今年你代表圣金乌出战,打他们就更得心应手了!”
原自在沉默了,槽点很多,她不知道该从哪个说起。片刻后,她直视梅烦恼的眼睛,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刚初中毕业?”
梅烦恼一脸懵逼:“初中......什么?”
原自在:“所以我今年不会参加四院比赛,就算参加,也是三年后......”她的话被梅烦恼的惨叫打断,“你说什么?!”
原自在叹了口气,伏梦清不放弃寻找希望,她无法修行的事不能广而告之,更何况连她的心里也存着一点希冀。
所以她带着一丝怜悯地补刀:“我都不认识你们用的术技啦。”
8. 六大世家
“我还是不敢相信。”
梅烦恼躺在树上,叼着一颗未点燃的烟喃喃自语,不时抹抹眼角。
原自在:“......姐姐你没有眼泪,别擦了。”
梅烦恼翻身坐起,冲着坐在树下的原自在喊道:“我不信!你十四岁怎么就这么高了!”
原自在叹气:“重点是这个吗?!”
梅烦恼重又躺下,望天喃喃自语:“怎么现在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长这么高,到底吃的什么......”她突然又坐起来,“那你还没开始修行,为什么每晚不睡觉!悄悄爬起来锻炼!”
原自在:“......我是为了以后打好身体基础。”
她没想到梅烦恼这么警觉,竟然连每晚她偷偷运动的事都一清二楚,就连姥姥,这么久以来也只以为她精力旺盛睡得晚。
原自在没倾诉过无法修行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如同油煎火烧的心。
梅烦恼嘟哝:“我记得,你好小的时候就觉醒了六个术印,我这么厉害都是在仪式上才觉醒六个......”她晃荡两下腿,“不过,你也应该差不多开始修行了吧。”
原自在没回答,继续做着仰卧起坐,梅烦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时间除了呼吸声和风吹动树叶作响,再无别的声音。
梅烦恼接到伏梦清的消息时,只知道她带着的是扮作男孩的孙女,来日环城不想被人知道。
她不清楚原自在到底多大年纪,以为是老师带圣金乌的新一代领军人物来偷偷看日环人擅长的打法,反正其他三大院经常这样做,圣金乌的老师们虽然总是说“我们第一学院堂堂正正”,但总该变通些吧。
不过,倘若不是这样,老师的秘密来访就是另有目的,她便不该带原自在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等原自在做到第一百个的时候,梅烦恼出声:“今天的打斗过程,你看清楚了吗?”
原自在喘息加重,但声音还算稳定:“我的视力不错,勉强跟得上,能推断出动作。”
今天的战斗看似眼花缭乱,其实不过近一分钟而已。三人动作凌厉,术技的释放迅速,所以结束得极快。有老教授的原因,也没有明显的光芒和动静外传。
梅烦恼面露探究:“你有什么想法吗?”
原自在:“听说日环人技派术法师居多。从今天的战斗来看,的确如此,术器的使用只能说中规中矩。”
“兰哥哥的鞭之前一直系在腰上,明显是柔韧度高的软鞭,最适合战斗途中乘人不备,出其不意。若要一开始就拿出来,也该讲究灵活走位,配合兰姐姐,但他们两个人几乎不离开对方五米内,这种做法完全是一加一小于二了。”
“但他们术技的使用非常厉害,释放几乎不需要酝酿时间,要不是姐姐你动作快,一旦战斗时间拉长,他们能够使用一些施法时间更长、威力更大的术技,或者组合术技,也许结果会不同。”
原自在没有说出口的是,战斗时间短的主要原因,是梅烦恼太强了。阻断了兰家姐弟最擅长的方式,致使他们几乎只能招架,每一步都在梅烦恼的掌控之中。
战斗结束后,兰家姐弟一个昏迷,一个被控制住要害,反观梅烦恼,受的伤全是主动接的,气息都没紊乱。
原自在做满二百个仰卧起坐,停止动作,躺在地上平复呼吸:“而且......我总觉得他们没出全力。”
梅烦恼眼中带了赞许:“不错。在开国初封时,除了功劳最大的三领臣获得侯位,另有三个附属家族,与他们共同前往封地,这便是圣日王国的六大世家。”
“近几十年来,三个附属家族的实力不断增强。日环沙漠这里,兰家本来是伏家的附属,如今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唯独缺点底蕴。冬青雪原更甚,原本的领臣封家被他们的附属王家踩在头上。只有光辉森林,自诩贵族的夏家,依然稳稳压着附属家族沈氏。”
原自在暗自记下,这些都是书本上不会提及的。
梅烦恼继续说道:“冬青人重器,他们一般最擅长用弓箭和刀枪,光辉森林和日环人重技,这与他们各自的地理条件和气候息息相关。”
“冬青雪原被常年不化的冰雪覆盖,除了风和水,其他的元素修行起来都有点困难,并且地势复杂,山区众多,修行覆盖面广的术技需要时间和实力的累积,明显术器更适合迅速配合术法师的成长。”
“光辉森林出身的术法师较为幸运,他们修行各种元素都具备先天的地理优势,加上森林中植物纷立,许多术器不适合施展,成为术技派既是自然选择,也有领臣夏家的人为因素。”
“而日环沙漠同样由于环境,使得这里的人天生亲近火、土、风、阳元素。不过他们没有那么绝对,又有老师这个率先“反叛”、取得成就的先例,近年来器派术法师慢慢增多。可惜,今天兰家姐弟没有展露太多术技,不能让你领略他们擅长的战斗方式。”
原自在小声嘟囔:“确实很可惜。”
她抬起左手,一边回忆一遍缓慢地翻动手指,五指的轨迹似乎在画着什么,梅烦恼看着她指头的运动,脸色微变,径直跳下树。
原自在已经在重复第二遍了,这次她的速度更快,动作流畅。梅烦恼难掩惊色:“你刚刚比划的是‘黄沙陷落’?”
原自在点点头:“我不知道名字,今天看兰哥哥的手是这么动的。和姥姥用过的‘沙陷’有点像,但不一样。”
梅烦恼:“当然不同!‘黄沙陷落’是日环人的改良技。你的记忆力这么好?”
原自在纠正:“我的记忆力只比其他人好一点,但是我学东西比较快,在心里跟一遍就能学得差不多。”
原自在将动作拆解,演示给梅烦恼看,梅烦恼有些犹疑地练习了几遍,对着地面施技,没有任何变化。
梅烦恼将手掌搭上去,一个小小的下陷旋涡出现在下方,眨眼间吞没了整只手。她凝聚术力,用力才挣脱不停下坠的沙粒。
梅烦恼沉默地蹲下,看原自在开始回忆她战斗时用过的术技。
原本她已经在准备想借口,取消明天去环日术法学院的计划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和老师说一声,让原自在去一趟。反正已经在兰家姐弟面前露过面,不差这一次。
梅烦恼是圣金乌术法学院十几年来公认的最具天赋的学生,但是,她现在开始回想自己十四岁时有没有这么离谱。
她认为没有。
梅烦恼也可以通过观看战斗录像学会对方的术技,但是只看一次还是做不到的。尤其在战斗过程中,术技的释放极快。
原自在的学习能力根本堪称变态。
梅烦恼问道:“侄女,你想过以后要学哪个专业了吗?”
原自在盘起腿:“还没呢。”
梅烦恼说:“学院的无涯山上有很多一心钻研的老教授,有些人的年龄甚至比圣日王国都大。你如果有修行外的闲暇,多去帮帮忙,不必提和老师的关系,认真肯干,能够在他们身上学到许多普通老师教不了的知识。”
原自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算是回应。她隐藏得不算好,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敏锐的梅烦恼是否意识到她的问题。
梅烦恼突然站起身,单手握拳:“好!决定了!明天我就和兰疏星说你其实是我和贝舒余的私生女!”
原自在大惊失色:“什么东西?”
梅烦恼故作悲伤:“但是他家里重男轻女,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让你装作男孩!”
原自在伸出手:“等一下!”
梅烦恼的语气逐渐上扬:“结果把孩子的心理给养变态了,要死要活非要当个真男人!我不得已只好来请求昔日的学妹学弟,是否能允许我们悄悄进入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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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法学院的藏书馆,寻找相关秘法。”
原自在双眼无光:“所以我不止身体有毛病,现在精神也需要变态一下?”
梅烦恼一拍手掌:“就这么定下来了!”
原自在跳起来:“什么定下来!这么离谱的理由谁会相信!”
梅烦恼笑嘻嘻:“他们会相信的,兰学妹以前就认为我和贝舒余有一腿,兰学弟压根不会怀疑,他没这个智商。”
原自在搞不明白,不是只要参观一下环日术法学院吗,怎么战略层面突然就上升到要进入人家的藏书馆了?梅烦恼没再给她质疑的机会,挥手让她回去睡觉,说会和伏梦清商量好这件事。
......
梅烦恼的家庭伦理剧情居然真有人信啊。
原自在一脸空白,跟在梅烦恼身后如同梦游,听她胡诌:“这孩子你别看长这么高,其实才十二,我真是操碎了心......什么,你说贝舒余?他就是个甩手老板,男人真是靠不住!”
兰疏星义愤填膺,秀脸通红:“贝舒余看起来一副老实相,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女儿这么大问题他都不想办法,还上班!上什么班!照顾不好自己孩子怎么教学生!”兰断云跟着点点头,梅烦恼使了个眼色,兰疏星看一眼原自在忙改口:“哦是儿子,不是女儿。”
原自在万万没想到,姥姥考虑再三,竟然同意了梅烦恼的计划。
伏梦清昨天潜入伏家并不成功,她毕竟多年不归家,布局构造都发生了改变,伏家的强大术法师不少,要想不惊动任何人难度不小。
伏梦清准备继续寻找机会。面对原自在悄悄和她说,担心梅烦恼已看出自己不能修行的问题,她摆摆手说不必在意,只交代原自在注意安全,不要惹出大事。
兰疏星带她们七拐八拐,来到一面其貌不扬的墙面前。将手按于其上,墙面像软泥一样抖动起来,兰疏星又将一块三色拼接的石头放入墙中,几秒后,一扇古朴的木门出现,兰疏星推开门,示意她们两个进入,兰断云则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
木门内别有洞天,天花板挂着数十个小巧的灯笼状照明灯,暖光昏黄,屋子正中有一套红白色的沙发,三面墙都是高达□□米、长达二十余米的巨大书架,整齐地摆满了各色书籍,有些书籍上还悬挂着简单的说明纸条。。
兰疏星让梅烦恼原自在坐在沙发上,不同于学院的普通图书馆,藏书馆内存放着各类秘法,此处禁止使用术法,她只能一本本翻找。
兰断云坐在另一侧,忍了几次,还是问道:“梅学姐,你和贝舒余的爱情故事......可以稍微讲讲吗?”他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身体倾向梅烦恼,眼睛发亮。
梅烦恼微微挪动身体,爽朗笑道:“没问题!我和你说......”
原自在把头转向另一边,扮演着叛逆期不想听大人讲话的小孩。借着梅烦恼的遮掩,她保持头不动,眼睛假装放空,实际迅速扫过视线范围内所有带有标题的书脊,看完后再轻微转动一点头,在不易被察觉的幅度内重复扫视的过程。
梅烦恼的计划是吸引兰家姐弟的注意力,让原自在趁机看看能否找到关于改变身体的方法。
原自在想,兰疏星之所以会带她们来,一方面是相信了梅烦恼的说辞,另一方面则是圣金乌学院的作风一向持正凛然,有身为第一学院的自信,不会做出偷摸举动。
但原自在怀疑兰家姐弟根本没有相信,只是想将计就计,看看她们来藏书馆有什么企图。
原自在很快浏览完了全部书名,在心底轻轻叹气,这样粗略地看书名和说明,并没有与改变人不能修行体质相关的,也许仔细翻看才能真正确定。
这时,兰疏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找到了!”
她的脸从一本巨大的绿皮书后出现:“我找到将女性变成男人的方法了!”
9. 是异兽潮!
这话一出,梅烦恼和原自在的脸色都精彩了起来。
梅烦恼连忙站起,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真的吗?”
一旁的原自在浑身僵硬,忍不住心里大喊:你们日环人怎么回事啊,真的信了梅烦恼的鬼话不说,居然这种东西也有!
兰疏星捧着书走近,指给几人看:“在这里,这本书的作者曾经在普通鼠类身上做了实验,成功将一只母鼠变成了公鼠。只是会有点后遗症。”
原自在矮下身,从梅烦恼兰疏星的手臂空隙中艰难地看到一行字:“遗憾的是,任何术法都要付出代价。莎莎变成沙沙后,它的尾巴断了......”后面的字被兰疏星的身体遮挡住。
原自在汗毛竖起:小鼠断尾巴,那我岂不是要断腿!她紧紧攥住了梅烦恼的衣角。
梅烦恼瞟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她搂住兰疏星肩膀,语气惊喜:“太棒了!我们马上就开始吧!所有需要的材料环日术法学院都有吧,我全部按市场价两倍付!”
兰疏星有些犹豫:“这......”梅烦恼挡住原自在的视线,朝她挤挤眼睛,一旁的兰断云不明所以:“梅学姐,你为什么眨眼睛?”
兰疏星狠狠踢了一脚他的脚后跟。
兰疏星倒是阴差阳错地完美领会梅烦恼的意思:不过是操心的母亲想吓吓叛逆孩子,很好配合。她“啪”地一声合上书:“没问题!配方我记住了,我们走吧。”
听到兰断云的话,原自在就已明白梅烦恼在捉弄自己,心中安定,面上继续装作受到惊吓,脸色苍白的小少年:“我怎么看到要断腿......”
梅烦恼:“没事的!爸爸妈妈会养你一辈子!”推着她一起走出藏书馆,和兰疏星你一言我一语地表面安慰实则恐吓,直到原自在捂住脸“呜呜呜”地说自己不想再做男生了才停下。
兰疏星姐弟完全被梅烦恼欺骗住,兰疏星也不再一副对梅烦恼“爱而不得故生恨”的样子,甚至约定梅烦恼下次单独来给他们姐弟讲讲爱情故事。
出了环日术法学院,梅烦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自在整理着衣领,不愿搭茬。
走出很远,梅烦恼才终于止住笑:“没想到,你的演技真不错。”原自在倔强转头,装作耳聋。
梅烦恼正色:“咳,不说这个,有没有看到有用的书?”
原自在平静地摊手:“没有。”
梅烦恼觑着她的神情,没再搭话。
原自在转移话题:“说起来,我本以为兰姐姐是暗恋过你,今天看来似乎不是。”
梅烦恼笑出声:“什么?没有!她原来是挺喜欢我的,单纯对学姐的向往。在光辉森林比赛的时候,我们一帮人还半夜偷偷溜出去吃烤肉。但是比赛的时候我打他们学院太不留情面了,之后也没再联系过她,她生气是应该的。”
她摸摸鼻尖,“他们姐弟都很单纯,所以会相信我的理由。而且他们留校任教,有进入藏书馆的资格。”
原自在波澜不惊地说:“确实很单纯,我以为他们不会相信你编的故事,毕竟姐姐你其实厌恶男人。”
梅烦恼猛地停下脚步,身上一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冷意。
原自在转过身,面容沉静,直视她的眼睛。
梅烦恼对原自在扬起若无其事的笑容,但丝毫没有掩饰充满防备的眼神:“你说什么呢,侄女?”
原自在的手心有些湿润,她面色不变:“我没听说什么,只是自己观察的。姐姐你掩饰得很好,要不是我从小擅长看人脸色,也不会注意到你很少和兰弟弟对话。他坐到你对面时,你表面是在调整坐姿,其实是有点不自在,挪动着将距离拉远一些。”
她观察着梅烦恼的神情:“你是姥姥最喜欢的学生,你可以相信我,我这人嘴巴最严了,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梅烦恼的身体不再紧绷,她望着有些小心翼翼的原自在,明白了原委。少年人的通病罢了,对世界充满爱,对任何人都很包容,即使自己的人生一团乱,还是想给人撑伞。
她放松下来,手臂搭上原自在的肩膀,轻松道:“那就拜托侄女你,帮我保密,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原自在沉默不语。
梅烦恼神色变化的过程,加上承认的这么爽快,说明另有隐情,她的猜想是错的。
原自在贸然开口试探,的确是出于梅烦恼的揣测,因为看透梅烦恼的伪装,少年心气作怪,也想戳破这事来捉弄下她。
但是梅烦恼的一瞬变化让她意识到,如果只是性向这种小事,以梅烦恼的性格不至于遮遮掩掩。加上梅烦恼之前说过自己很倒霉,孤儿出身,没有背景,觉醒仪式上才激发术印......这背后说不定是怎样的一段故事。
原自在咬紧后槽牙,懊悔不已,她本意是让梅烦恼放松做自己,但反而勾起不好的回忆,实在太莽撞了。
梅烦恼撞撞她的肩膀,笑容明媚:“想什么呢小孩?不用替我担忧。”
原自在抱住梅烦恼的手臂,将脸埋进她的肩膀不说话。
梅烦恼逗她:“你再不说话,我可要带你去喝沙果籽汁了。”
原自在的声音有些闷,带了鼻音:“不要。”
梅烦恼摸摸她柔软的头发,笑嘻嘻地拖着她回了住处。
......
伏梦清在伏家同样一无所获。
尽管没有对梅烦恼公开原自在不能修行的事,但她察觉到不寻常,同样不死心地想办法潜入了几次环日术法学院的藏书馆,险些被抓到,仍然毫无收获。
原自在的心态比两个大人要平稳,继续锻炼身体,还准备开始学习几个攻击术器的使用。刀剑等本就有章法,即使没有术法,也可以使用,起到防身的作用。
出乎梅烦恼意料,原自在最喜欢的术器竟然是刀。
原自在对原因心中有数,受梅烦恼的启蒙,原自在的打斗风格也倾向于暴力狂放,刀很和她的心意,她才更奇怪梅烦恼怎么会用剑。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告诉姥姥和梅烦恼,这么久以来,自己已经明白,能够修行的概率微乎其微,对于未来的人生道路,她已做好决定。
不是只有术法师才能对异兽造成伤害,在一些术器加持下,军队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视。
她决定考军校,加入军队,成为一名普通的军人。那么,刀这种武器,最适合她不过了。
......
离开日环城前往无畏镇的前一晚,梅烦恼趁兰疏星不在,跑去从兰断云手中赢回了一把短柄九环宽刀。原自在非常喜欢,给刀取名“斩龙”,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
梅烦恼推迟了回学院的时间,和二人一起踏遍日环沙漠的云钦、沁水、泽南三郡,教导原自在,以便伏梦清心无挂碍地走访统计。
四个月下来,原自在身体素质提高飞速,已经可以在梅烦恼不用任何术法的情况下,和她持剑打得二八开。
这期间原自在度过了十五岁生日,她的头发长到了耳下。中学毕业这一年里,她的面容渐渐摆脱了雌雄难辨的稚气,已经不能再轻易装作男孩了,干脆不再剪发。
伏梦清每天早出晚归,梅烦恼也经常半夜出去。按理说她的交接工作早已结束,原自在觉得,她倒也像是在调查什么一样。
很快,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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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清结束了日环沙漠十五个镇的资料收集,梅烦恼也无法再对圣金乌学院的催促视而不见,不得不踏上归程。
......
三人在日环城外分别,伏梦清和原自在向东前往光辉森林,梅烦恼北上回长弓平原。
原自在趴在后座,看着梅烦恼的车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低落了半天。
她生性成熟得早,这么多年除了青梅竹马的赵溪亭,和其他朋友都是普普通通,虽能玩到一起去,却不能在精神上有深度交流。梅烦恼不同,她们许多思维模式和遇事的反应都高度重合,既聊得来又玩得来,原自在甚至已经用平辈称呼,直接叫梅烦恼的名字。
伏梦清没有出言安慰,有些情绪需要自己消化,而且,她在思考梅烦恼分别前私下和她说过的话。
从进入圣金乌学院起,梅烦恼一直在追查一股势力。毕业后,她加入晦梦海常备军战斗九年。因近年来黑龙沉寂,异兽动乱次数减少,人兽之间维持着相对和平,军队升职变慢,许多毕业生陆陆续续回到学院内任教,或进入政府任职。
梅烦恼则主动提出,要在三封地的常备军队各自驻守一年再回归学院。她第一年前往光辉森林,第二年去了冬青雪原,第三年来到日环沙漠,这期间的调查进展不大。
她和伏梦清是感情甚笃的师徒,所以虽没说细节,却早在几年前就将大致的成长经历告诉过伏梦清,她的一切行动,都有伏梦清暗中支持和帮扶。
分别这天的清晨,原自在还没睡醒,梅烦恼对伏梦清说,她最近有被窥探的感觉。
伏梦清扬起眉毛:“窥探?”
梅烦恼脸色微凝:“对。和我小时候......很像,我和您说过,不止人类,也有化作人形的异兽......”
伏梦清抬手示意她不要再回忆不愉快的经历,梅烦恼挤出一丝笑:“我对这种感觉很敏感。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冲我来的,按理说,近二十年了,应该不会是想再抓我回去。可能是我的调查惊动了他们,但还有一种可能,是又又。”
伏梦清神色一变。
梅烦恼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她确实想揪出那股神秘势力,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又有多少孩子受害,但一方面,她原以为早拔除掉的、幼年残留的恐惧,竟然还会席卷而来。
伏梦清当机立断:“你不要单独回圣金乌,我马上找个理由,给学院传讯。”
梅烦恼拦住了她。
学院近年来存在派系斗争,伏梦清这次出来本就花费了大代价,作为直系学生的梅烦恼推迟几个月回校,更是落人话柄,若是再推迟,交代不过去。
况且,十六岁的梅烦恼面对那些人只能逃跑,难道三十五岁还要逃跑吗?
伏梦清拗不过坚定决心的梅烦恼,只得继续按原计划,分开各自行事。
......
这时,原自在幽幽开口,打断了伏梦清的思绪:“果然,离别是人生的主色调啊。”
伏梦清的满腹忧心被冲淡大半,她双手继续把持方向盘,微微侧过脸,不让原自在透过后视镜看见自己脸上憋不住的弧度。
倒不是笑话原自在,她这句话富有人生哲理,然而,以历经沧桑的语气从十五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确实让人忍俊不禁。
伏梦清藏住笑容,生怕对小朋友装满愁思的心造成二次伤害。
突然,原自在抬起手,按住右眼下方。
与此同时,伏梦清警惕地踩下刹车,一片寂静中,有隐隐的声响传来,车子明明已经静止不动,前方的沙子却在微微颤动。
伏梦清心中一紧:看样子,是异兽潮!
10. 原自在被抓走了!
不安在伏梦清心头扩散。
她们一路上一直靠近日环沙漠内圈去向光辉森林的安全通路走。圣日王国各地都有这样清理过的安全公路,每天有固定的车次,在强大术法师的术力□□和军队定时定点的巡查中,可供普通人出行。
按理来说,附近不会有太高等级或群体庞大的异兽出现。
但这突如其来的骚动,除了异兽潮,没有其他解释。
四周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无处躲藏,也无从判断异兽从哪个方向来。
伏梦清掏出一枚小巧的金属鸽子,提醒梅烦恼多加小心,一抹银光闪过,金属鸽子伴着风逐渐消失在空中。随即她掉转车头,加速向日环城的方向开去。
原自在的术印跳了一下就没再动,但是经历过觉醒仪式后,原自在再不会将术印的示警当做错觉,她看着一脸凝重的伏梦清问道:“怎么了,姥姥?”
伏梦清:“是异兽潮,我们得马上回到日环城。”话音刚落,连原自在也听到了传来的兽群躁动声音。
此时已经顾不上掩饰行踪了。不见一只异兽身影,还有这样大的动静,只怕数量不少,得赶紧进入城市,并给日环城提个醒,尽早防备。
但沙漠中车速本就受限,伏梦清无法将车速提到极致,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是异兽蛰伏多年的蓄力吗?怎么会从日环沙漠开始?在此之前,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还是说,自己离开学院的这一年,丧失了对一些消息的掌控力?
原自在不声不响地将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又将衣摆扎进裤子,露出充作腰带的软剑鞘,调整一下位置,以便能够立刻拔出剑。
这是梅烦恼亲手锻造的一柄软剑,不过她打架风格大开大合,用了几次就束之高阁,现在翻出来给原自在防身。
原自在又从背包中拿出斩龙刀和一把短匕,将短匕塞进靴子里。她的身上还带着十数件防御和触发攻击术器。攻击术器多数需要注入术力才能发挥出作用,原自在不能用,带的皆是感知到一定程度的攻击后,会触发的被动攻击性术器。
最后,她将头发拢到脑后,扎了个小揪揪,露出凌厉狭长的眼睛来。
原自在的眼睛生得极好,眼头尖利,双眼皮的纹路清晰,眼尾上扬,加上天生就压得比旁人更低一些的眉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凶相。
她做好全副武装,手指捏在安全带的搭扣处,拧着眉看车窗外急速后退的沙面。
躁动声越来越大,冷不丁的,声音好似小了一瞬。伏梦清警觉大喊:“跳车!”和伏梦清的声音同时,一股力量突然将她们的车顶了起来!
原自在听到伏梦清的话时就灵活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并按动了脖颈上的术器“微风吹拂”。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们已经距地面七八米了,原自在落地后,翻滚了足足五六圈卸掉冲力,幸好有微风的吹动借力,她才不至于缺胳膊少腿。
原自在跳出去的那一刻,伏梦清就震碎了整辆车,漂浮在半空中,轻喝一声,一根通体乌黑的短棍出现在她手中。
原自在拄着斩龙刀,抬起头,这才看清是什么顶起了她们的车:一条直径一米左右的异角蝰蛇!
这条异角蝰蛇从底下钻出后,不紧不慢地盘踞起来,原自在粗略估计,它至少有二十米长。
异角蝰蛇是五级异兽,双眼处有一对竖立的锥形角鳞,像两把锋利的短剑,使得它们看起来格外凶恶可怖。它们多数通体土黄色,能够在沙子深层中潜行,几乎可与沙地融为一体,唯有腹部呈现白色,有五块交替闪着红棕两色光芒的圆斑,代表着可以使用风、土两种元素。
看似可使用元素不多,但异角蝰蛇的棘手之处就在于,它有两颗尖锐的毒牙,人类被咬后会身体麻痹,意识涣散,即使是术法师也必须在十分钟内及时进行治疗。
攻击伏梦清和原自在的这条异角蝰蛇,眼部的角鳞缺失了一个,明显曾在战斗中被打断。它弓起脖子,盯着伏梦清,“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伏梦清没有立刻回击,她确认原自在安全后,依然分神留意四周,提防着其他异兽突然冒出。
这里距离日环城约五十公里,马上就会进入日环城的戒备范围。而安全通路的日常巡逻是两小时一次,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下一次。
原自在握紧斩龙刀,心中思量,这异角蝰蛇来得蹊跷,挡在她们和日环城之中,竟像是冲着她们祖孙来的。而且,异角蝰蛇级别不高,却是日环沙漠中速度最快的异兽之一,恐怕是为了拖住她们的先行军。
异角蝰蛇具备智慧,看样子是算计好时间路线,才选择在这里拦截她们。它没有急着发起攻势,巨大的嘴巴张开一瞬,似乎露出一个微笑。
伏梦清注意到了异角蝰蛇的表情,也直觉不对,她不再犹豫,径直冲向它,卷起一阵黄沙。
原自在则趁机绕过异角蝰蛇的身体,向日环城的方向狂奔,只要在戒备范围内发出信号,就能引起注意,及时引来军队!
伏梦清手掌一翻,又一根棍子出现,棍子脱手飞出,精准卡在异角蝰蛇的嘴中,使它无法咬合,异角蝰蛇吃痛地翻滚起身体,伏梦清挥手砸下火系术技“烈火燎原”,困住它争取时间,没有缠斗,迅速冲向原自在。
在空中滑翔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会成为极好命中的靶子,但此时事急从权,她必须带着原自在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城中。沙漠中的异兽八成都会潜行,异角蝰蛇的出现给伏梦清敲响了警钟:原自在身手再好也只是一个普通孩子,面对二级以上的异兽不可能有丝毫招架之力。
原自在跑动中注意到姥姥的举动,领会了她的意思,一边脚步不停,一边高高举起了右手。
伏梦清即将碰触到她的一瞬,一股杀意袭来,伏梦清的手偏离几分,没能成功拉住原自在。
她在空中稳住身形,看清了背后的攻击来自什么。
一只八级异兽红背蝎!
七级以上的成年异兽已经可以化作人形。这红背蝎一击不成,化出了他的人形。
异兽的人形态无法抹除掉种族特征,比如红背蝎的蝎尾,会和兽型时一般无二地卷在身后。
这只红背蝎体型瘦长,赤裸着上身,狰狞的红纹从背部延伸至前胸,他的脸很奇怪,五官像是潦草拼凑起来的,尤其一双灰白色的眼睛,诡异地盯着伏梦清。
异角蝰蛇也追了过来。
带有剧毒的八级异兽,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但伏梦清不顾大敌当前和后背上喷涌鲜血的伤口,仓皇回头寻找原自在,不好的预感成了现实:
原自在果然不见了!
......
原自在被一条柔软的蛇尾捂住口鼻,卷起来带入地下,快速前行。她尚未失去意识,没有盲目挣扎,因为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捂住她的那条尾巴:通体乌黑,泛着光芒,尾端分叉,像一条格外粗壮的蛇信子。
这种特征,是日环沙漠中的最强者之一,八级异兽分尾蛇!
分尾蛇有剧毒,和其他剧毒蛇类异兽拥有毒牙不同,它的毒在尾端,柔软的尾尖中蕴含毒刺,并且,分尾蛇的尾部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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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外长,占据蛇身长的一半有余,这使得它们极其灵活,善于战斗。
原自在并不知晓梅烦恼和伏梦清的交谈,但此时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些异兽果然是冲着她们祖孙二人来的,甚至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才是目标。
如果是为了截杀姥姥,那么自己这个不会术法的普通人,应该在第一时间被杀死,而不是被悄悄带走,甚至为了防止她在潜行中因沙粒出现窒息,将她的全身严密地包裹起来。
并且,她身上的攻击术器竟然没有一件被触发,这条分尾蛇不仅没有杀意,甚至对她没有敌意。
原自在将斩龙刀别在腰后,越发冷静下来。看来,即便是刚才她进行反抗,也不会被攻击。这些异兽的任务是把活着的她带到某个人,或者某个异兽面前。
为什么?
原自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不能修行术法。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一是在于监护人伏梦清。伏梦清在圣金乌术法学院的重要程度至少排在前十,她在一线战斗受伤后,才从军人转职为教师,又一步步升为副院长,不仅行政地位高,而且桃李遍天下,许多青年术法师都曾上过她的课。带走自己也许是为了要挟伏梦清,使她为自己所用,达成某些目的。
二则是自己的眼部术印。百年来已知的特殊术印拥有者共有七位,在原自在之前有五位前辈,他们的特殊术印多数在其他正统术印周围出现,可以增强战斗能力。
比如,圣日王国建国之初的第二位特殊术印者,她的术印在左手臂内侧,和水系术印靠得很近,能力是可以创造出腐蚀性酸液。这位前辈是术技理论专家,后来依托自己的能力,创造出几个杀伤力很强的腐蚀类术技。
再比如第五位前辈,是只比梅烦恼大一届的学长,他的特殊术印位于左手心,和左手背的金术印位置相对,能够吸引和操纵成形的金属,与他战斗的过程中,不能使用任何术器,否则都会成为他的助力。
最特别的是圣金乌术法学院的创办者幸好,她拥有独一无二的空间术印,目前王国内仅存的空间术阵和术器都是她留下的。
比原自在早一年的觉醒仪式上,冬青雪原有一个男孩觉醒了特殊术印,成为继她后的第七个特殊觉醒者,能力是听力增强。
原自在当时心想,这个听力增强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像自己一样掩盖了真实能力。毕竟他们两个的能力,不像几位前辈一样,会在战斗中显现出来,无法撒谎。
伏梦清让原自在对外宣称可以看到别人术印的数量,是因为这能力很鸡肋,不会有太多人好奇。再加上她作为教师,了解学生的资料,能够提前告诉原自在,如果有人想在初识时,让原自在当众展示,也能够蒙混过关。
按理来说,除了她和姥姥,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能力是“直觉”。
最后一种可能性,是她时常会做的那个梦。但她一直是旁观者的角度,并且看不清楚那梦中的事物,梦中的异兽和黑影也没有对她的存在表示出察觉。
看来,还是第一种可能性较大,那么她至少不会丢掉性命,在威胁伏梦清的过程中,最多也就是断一条她的胳膊腿罢了。
即使如此,这样被异兽轻易掳走,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还是令原自在心中有淡淡的屈辱不甘。
原自在思忖间,分尾蛇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周围的环境不再是全然的黑暗,透出淡淡的亮光,应该是到达了目的地。
分尾蛇的尾巴缓缓打开,原自在深呼吸,将胸中的郁气呼出,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11. 你有什么要和本公主说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巨大洞穴,穴壁潮湿,两侧悬挂着昏暗的灯,使得原自在勉强能看清周身三米左右。
劫走原自在的分尾蛇化出人形,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她不像多数异兽带有掩盖不掉的种族特征,粗略看去,竟然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仔细观察才能发觉,她的锁骨处有几道细细的鳞片,在暗光中反射出微光。
分尾蛇女走近原自在,将她按坐在地。随即弯下腰,以近似将她拥在怀中的奇怪姿势,把她的双手反剪捆于身后。
原自在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顿时寒毛竖起,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便听到蛇女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微弱声音,在她的耳边说:“不要违抗他。”说完便起身退到一边,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自在转动了下眼睛,没有追问。
蛇类异兽的身上,一般都会有浓重的腥气,这条蛇女倒不是这样,什么特殊味道也没有。
原自在心中猜测,这蛇女可能对人类心存善意和好感。当然,也不排除做戏的可能性,暂时不能掉以轻心。这一路上她没有机会做记号,不过她相信以姥姥的实力,马上就能赶过来。
她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在姥姥到来之前保住性命。
洞穴内静悄悄的。原自在没有试图和蛇女搭话,她刚刚提醒“不要违抗他”,加上唯恐被人察觉的低声,都说明了她只是奉命行事,且对那位领头人十分惧怕。
只是不知道这位领头人,是男是女,是人类,还是异兽。
如果是要拿她要挟伏梦清,那么应该等到谈条件时才会现身,如果是冲她本人来的,自然不会拖太久出现。
正想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洞穴深处传来,原自在抬起眼,在她的注视下,一个黑影爬了出来,随着它的慢慢靠近,原自在也看清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真是原自在十五年生命中,见过最恶心的生物了。
它的轮廓很像是两栖动物,用四肢爬行,身后拖着一条粗壮的宽尾,尾上三片类似鱼鳍的构造,躯干扁如垫,却顶着一颗圆咕隆冬的脑袋,活像个拼接生物。
它位于头两侧的两只眼睛没有眼白,灯光昏暗,原自在也分不清它是不是正盯着自己。
这迎面而来的冲击感,她没忍住,皱着脸向后挪动了一下。
一声嗤笑在原自在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洞穴顶部出现了数百个绿莹莹的发光体,是异兽的眼睛!原自在发誓她们刚到达时,它们绝对没有睁眼。
不过,和刚刚爬出来的这个生物比起来,这倒不算什么,吓不到她了。
一道人影从几百只眼睛中一跃而下,落在原自在面前。他打了个响指,洞穴内瞬间明亮如昼,原自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突然,感到有一根冰冷滑腻腻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这些异兽,要干什么快点说行不行?动手动脚故弄玄虚。
原自在紧皱眉头,第一次生出些烦躁,不耐地睁开眼睛,看清正蹲在她面前的身影。
又一只人形异兽。
这异兽有一张英俊的脸,但是浑身的病态使得他看起来下流邪气,他有一双黄绿色的眼睛,眼神随着手指在原自在的脸上流连,不知为什么,原自在觉得比刚刚看见那只爬行异兽还要恶心。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笑,低声喃喃:“人类的温度……对,没错,就是这个眼神,不耐烦的斜晲……”
突如其来的强光来自于刚刚那只丑陋异兽的尾巴,它的粗尾巴高高立起,散发着刺眼的白光,光线充足后,它显得更丑了,扁平的身体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道道疤痕。
原自在心头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她的所有推断都偏了?这异兽怎么像是……
她向后仰,躲避开这异兽的手,探究地观察他的表情。
这异兽对上原自在的眼睛,饶有兴趣地咧开嘴笑了,原自在快速扫视,看到两排尖利的牙齿和一条吸管状的细舌头。
他站起身,放松地向后一倒,毫不在意地露出覆满细密鳞片的粗壮下肢。那个丑陋异兽迅速靠近垫在他身下,他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手臂支起脑袋,放任原自在隐晦的打量。
沉默的拉锯战后,他先开口,发音怪腔怪调:“怎么,你没有什么想问本王子的吗?”
你是哪门子的王子啊?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异兽让原自在十分心烦意乱,仿佛有些事情失控过头了。
她回嘴:“怎么,你有什么想和……本公主说的吗?”
“哦?”他抬起上半身,“你是你们那个人类王国的公主?等下,”他的瞳孔缩成半圆,“你是雌性?”
原自在蓦地油然而生一丝惧意,她面色不变,没有让呼吸和心跳过快:“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女的了?”
那异兽凝视她半天,可能确实没太搞明白人类文化,又躺了回去,冷哼道:“雌性?卑劣的雌性根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一旁的蛇女飞速地瞟了原自在一眼。
原自在轻微转动下因被捆而有些酸痛的手腕,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说谎的心虚。这异兽轻易地被蒙骗,看来感知能力不强。
蛇女拖着她走了一路,以她们种族异常灵敏的嗅觉和热能感知,应该早就意识到了她的真实性别。
不知道这异兽原身是什么,他的下肢和尾巴倒是有点像邪龙,可其他特征又不大像,况且,也并没有听闻第二条邪龙存在于世。
总之,应该是爬行类的吧。
那异兽终于耐不过原自在的一声不吭和毫不好奇,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不知道吧?我已经观察你一个月了,你很合我的胃口。”
他一边说话,一边间歇性快速吐着舌头,原自在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出现,她忍下不适,垂着眼睛听他说。
“可惜,你身边一直跟着那两个雌性,不然,我们早已见面了。”
“你还没成年吧,我能感觉到。你刚到日环城时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时候的你更,”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肆意地在原自在身上游离,“更可爱。”
“哦,瞧我,忘记自我介绍了,”那异兽自以为幽默地敲了下头,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微笑,“我是百年来最伟大的生物,至高无上的异兽之王——黑龙的儿子。”
原自在倏然抬头。
黑龙之子?根本前所未闻!
如果他所言不虚,那么邪龙竟然是可以正常繁衍的!
满意于原自在脸上的震惊,他一步步走近:“你可以称呼我为尊贵的提亚殿下。我很喜欢你的眼睛,这些年来,我再也没找到这么称心的眼睛了,倔……”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僵住,站住不动思索半天,突然回过身,疯了似地踢打起那只丑陋异兽来,每一脚都闪烁着术元素光芒,丑陋异兽发出一声悲鸣,无力地趴下,却毫不敢躲。
原自在可算知道这丑陋异兽的疤痕都是怎么来的了。她自身已经身陷囹圄,此刻不该多管闲事。
但那丑陋异兽在这短暂的十几秒内皮开肉绽,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它的圆头伏在地上,漆黑的眼睛一眨,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来。
一旁的分尾蛇女轻轻颤抖,即便如此,也不敢转过身避开。
原自在闭上眼睛,最终还是心一横:“倔强。”
自称提亚的异兽闻言停下来,看向原自在,明明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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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五官,却带着野兽的阴狠狰狞,更加令人心惊:“你说什么?”
原自在控制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鼻子处:“你刚刚想说的词,是不是倔强?”
提亚瞬间眉开眼笑:“没错!”他停止踢打,继续向原自在走来,“我喜欢你的眼睛,如果能染上其他的色彩,就更好了。”他蹲在原自在面前,再一次摩挲着她的脸,“来陪我玩个游戏吧。”
提亚压低声音,眼里的淫意根本掩饰不住:“我教你。”
原自在心里补充上了刚刚未完的猜想:
他看起来……根本是一副发情的蠢样!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恶心感来自哪里了。那是刻在她骨子里,女性对于猥琐恶意的生理性反应。
甚至不需要她的术印提醒,女人天生对来自其他人的意淫具备敏锐的直觉。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她的身体已经告诉了她,危险。
她刚刚升起的荒谬念头是真的,提亚抓她来不是为了威胁姥姥,更不是因为她有特殊术印,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原自在姓甚名谁,费了这么大力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只是为了色欲!
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是个老练的惯犯,在她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惨遭荼毒。看提亚阴晴不定的样子,想必每个反抗他的人类都很凄惨,才会有蛇女那句提醒。
原自在低下头,屈辱感和愤怒席卷而来,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有效拖延时间的方法。即使性格再怎么成熟独立,作为女性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有一些恐惧和无能为力。
这时,原自在不合时宜地分神,想起她和梅烦恼曾躺在树上的一次闲聊。
那个下午天气难得的好,不过分的热,也没有日环沙漠常见的大风,只有梅烦恼抬手拨弄树叶的轻微声响。
她们俩漫天盖地胡侃了一堆,什么话题都聊,原自在不记得当时具体说到什么了,梅烦恼坐起来,认真地和原自在说:“又又,你现在接触的人和兽还不够多。有一部分……雄性生物的可能性更大,真的很没有脑子,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欲望支配。你根本想不到他们为了那些浅薄的欲望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他们自己是不承认的,甚至还会妄自尊大,肆无忌惮地评判贬低你。千万不要被他们激怒,也不要被他们影响。”
梅烦恼冷哼一声:“无论是圣金乌,还是其他学院,乃至整个王国,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原自在很有兴致地追问:“然后呢?你怎么教训他们了?”
梅烦恼:“我和他们都约了架,每个垃圾都被我打得认输求饶,然后在众人面前大喊三声‘我是傻吊’。”
原自在笑得差点从树上滚下去。
梅烦恼意在提醒她,成长的路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竟然奇妙地与眼下的情形和上了。
提亚看着原自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以为她被吓坏了,兴致有些退去,他抬手示意其他异兽离开。
洞穴顶呼啦啦飞出去一群阔耳吸血蝠,丑陋异兽吃力地站立起来,缓慢地跟在蛇女身后向外爬行。
经过原自在身边时,它踉跄一下,摔倒在地,沉重的身体激起一片尘土,提亚咒骂一声,还要上前打它,蛇女一把拽起丑陋异兽,替它挨了一脚后,沉默地将它拖了出去。
那丑陋异兽的眼睛和原自在对视一瞬,又合上了。
那一眼中仿佛有一丝不忍。原自在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她感觉自己手腕处的束缚感,似乎变小了。
洞穴内又恢复到昏暗的状态,提亚看向原自在,被灯光晃得明灭不定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弧度:“来,我们开始吧。”
12. 我要命运,为我改道而行!
原自在动动手腕,那一瞬间不是错觉。丑陋异兽摔倒时,将绑住她的绳索咬开了,现在只需轻轻用力就能挣脱。
拖走它的蛇女一定看到了,却没有说话。想必他们都觉得原自在摆脱束缚后,起码有逃跑的能力。
原自在心里苦笑,可是他们不知道,原自在空有武力没有术法,真打起来,耗尽身上能保护她的术器,能再抗住一个回合就不错了。
提亚说道:“我不喜欢你发抖。你应该表现得更加不屈服,这样你才会一点点绝望。折断你,才更有快感。”
“来,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原自在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死变态,但如果她不按提亚说的做,这个阴晴不定的东西发起疯来,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她依言缓缓抬起头,直视提亚的眼睛。
提亚的脸有些涨红,他神经质地笑个不停,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鞭子,未及原自在反应过来,就狠狠抽在了她身上!
原自在脚腕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发出一道破裂声,一个防御术器碎了。
提亚没有如愿见到血液,他的脸抽搐抖动起来,发出野兽的吼叫声,更用力地挥鞭抽来,原自在的防御术器又碎掉一个。
这次,鞭子击破防御后还是落在了原自在的身上,原自在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这鞭子上遍布锋利的倒刺,挟着锋利的金元素之力,只一下就抽破了她的长裤,露出汩汩流血的伤口。
提亚这才看起来正常了点,他扔开鞭子:“想不到你身上还有这些东西,也对,你要是和那些鸡仔一样只会求饶,就没意思了。”他一步步走近,“你该不会,在等人来救你吧?”
“和你在一起的雌性实力不错,不过,再强的人类也不能从成百上千的异兽中逃脱,就算能,她也只来得及给你收个尸了。”
“我父王说,你们人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命运,对吧?命运如此顺利地把你带到我面前,就是为了做些让我高兴的事。”
正说着,他已经靠近了原自在,手搭在她的衣领,就要用力撕开。
原自在猛地仰面,避开他的手,穿着靴子的脚蹬在提亚的头上,就地向后翻滚,挣脱开绳索,朝提亚的方向甩出一把火爆珠,头也不回地向洞穴外奔去。
她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边跑一边抽出斩龙刀,割掉刚刚裂开的累赘裤腿。
此刻原自在的头脑无比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她最冷静的时刻。
克服掉初次接触恶意的恶心和恐惧,即使真的遭受伤害,也不会对原自在造成致命性的打击,她可以说服自己尽量不在乎,还不如被异兽咬断手脚来得痛苦。即使后面真的因此有什么心理阴影,保住命一切都好说。
但这个该死的提亚根本不可能在一逞□□后饶她一命。
他分明是想慢慢耗尽她的精气神,看她惊慌失措丧失希望,一点点跌入绝望的深渊,以便他获得精神和□□上的双重满足。
去你的!原自在的胸腔内似有细小的火星飞溅,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头脑的冷静不能够止住她胸中的怒火,况且,她凭什么要指望这个杂种饶她一命。
几次近距离的接触,让原自在注意到,提亚的下肢虽然和邪龙一样是四趾,但遮盖在头发中的耳孔,以及没有尖刺的平滑短尾,都更像是蜥蜴类异兽的特征。
原自在估摸着他说不定是黑龙和其他爬行种类异兽的杂交生子。
突然,原自在的眼部术印跳了一下,她跟随身体的直觉向左躲避,横起斩龙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正拦下提亚劈下的爪子。
他现在不再维持着刚刚半人半兽的形态,只剩下一张人类的脸,脖颈以下全部是兽身。
果然,提亚并不像黑龙一样,拥有双翅双足,而是长有四只长度不同的爪子,前足比后足短小,也不如后肢强壮。他的兽身不够庞大,甚至不如刚才的丑陋异兽。
但原自在已经信了他是黑龙之子的事。
因为除了邪龙以外,已知各种族异兽的身上,都有着闪烁的术斑,从一级到八级,天然就划分好了等级。唯一不会在外表彰显等级的邪龙,被人类定义为九级异兽。
而提亚的身上,没有术斑。
他和黑龙必定有亲缘关系。
被追上在原自在的意料之内,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要逃出生天太难,但总要试试。即使逃不掉,也算在满足他的需求,陪他“玩游戏”,不至于被杀掉,总能拖到姥姥赶来。
她喘着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怎么?黑龙之子,长得却这么像那个不见踪影的老黄龙?”
提亚的瞳孔缩成一道竖线,他不气反笑:“很好,挑、挑战我,我很满意。”
原自在狼狈地翻滚,躲开他发出的火球:“那叫挑衅!文盲吧你!你爸知道你长得像他前任领导吗?”
提亚发出刺耳的叫声,开始疯了似的拿头撞墙壁,直撞得鲜血横流,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原自在听不懂的兽语。
原自在没想到这句话让他这么在意,连忙借此机会继续向外跑。通向外面的路并不长,转眼间已经看见了光亮,她加速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撞得向后跌去。
这时,一双爪子揽住她的肩膀,接住她踉跄的身体。
提亚的鼻息喷撒在她的颈后,柔和的声音中夹着咬牙切齿:“小东西,你真是不乖。”
原自在寒毛倒竖,不及她反应过来,提亚一脚踢飞斩龙刀,提起她用力向地上掼去,原自在只来得及用双肘支撑地面,才没让自己被这股力量直接按断脖子。
提亚的笑声在上方响起:“怎么不耍你的那些小把戏了?你的术器用光了吧?”他捏住原自在的脖子,将她举到半空中,看她奋力挣扎,“你惹火我了。”
原自在的脸涨得通红,右手试图解救自己的脖子,与此同时,左手摸到腰间,悄无声息地抽出软剑,凝力向提亚刺去!
梅烦恼锻造的术器真是没得说,成功突破提亚的鳞片,深深地扎进血肉之中,痛得提亚一把甩开原自在。
她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撞上穴壁,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气血翻涌。
她咽下喉头的吐意,估算好距离,爬起来面向嚎叫的提亚,以要将自己的手臂撞折的气势,将左手腕向地上捶去。
提亚猜错了,她的术器可没有用光。
从第一次踢翻提亚逃跑的时候,她心里便规划好,如何利用有限的术器坚持更久,现在这个,正好请提亚尝尝什么叫“伤口上撒盐”。
破碎声后,原自在的前方半空突然出现一片黑色的云,夹杂着乌紫色的雷电之力,落起灰黑的水滴来,正将提亚笼罩在内。
随着水滴落在他身上,提亚的叫声更加惨烈,他的身上升起一道道白色蒸汽,原自在甚至能闻到淡淡的糊味。
她拖着身体,忍痛走向洞口,刚刚被提亚踢中的左手腕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大概是骨折了。原自在看也没看,换手提起斩龙刀,狠狠扎在透明屏障上。
屏障荡起一阵波纹,虽然没裂开,但是变成了淡白色,不再透明如水。
有戏!
梅烦恼试过这斩龙刀,又稍微改造过。她对原自在夸下海口,就算不注入术力,这刀本身也能伤到三级以下的异兽。
看来,设置这道屏障的异兽不是分尾蛇女。以提亚狂妄的性格,这屏障八成出自他手,再加上梅烦恼那把软剑轻易地伤到了他,他的实力应该在三到四级。
可是,这个级别的异兽不应该能化人形,口吐人言,难道因为是黑龙之子,存在特殊之处?
原自在一边继续刺着屏障,一边分神注意着身后的提亚。提亚甩开她时有所收力,尽管如此,她的身上还是剧痛无比。
那一下撞击,除了伤到她的手腕,至少还断了一根肋骨,正随着她抬手和呼吸,传来尖锐的痛感。
眼见着屏障颜色逐渐加深,以原自在刺中的地方为中心,延伸出蛛网般的裂痕。忽然间,水滴声和嚎叫声都停止了。
原自在警觉回首。
提亚不见了。
不,应该说,是刚刚那个不够强大的半人半兽形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米多高的怪物。
他的腹部残留拔掉剑后的血窟窿,身躯遍布灼烧的痕迹,将洞穴的通路挡得严严实实。他的模样还能够看出之前提亚的影子,只是丑陋得多,四肢粗壮几倍。他转动着短粗的脖颈,利爪蹬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一颗似马的巨大头颅冲着原自在呲出两排尖利如矛的牙齿,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原自在的大脑宕机一瞬。
也许她之前推测的没错,提亚确实不是等级很高的异兽,但黑龙之子的身份,让他拥有愤怒时远不止于五级的爆发能力。
他说着要原自在表现出不屈服,只是想单方面玩弄她于鼓掌之间,而不是反过来被耍弄。接连的受伤令他丧失了对原自在的兴趣,终于决定要弄死她。
原自在的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闪过许多想法:姥姥现在还没追上来,一定被棘手的异兽缠住了。毕竟提亚是黑龙之子,其他异兽天然恐惧和臣服于他的血脉。
梅烦恼不知道是不是也遇上了麻烦,但是她这样的猛女,就算被车轮战困住,也能闹出大动静。日环城要是这都察觉不到,伏家主干脆直接提头去王都面见现任太阳王好了。
赵溪亭还在生自己的气,一直不回自己的消息。可惜他不知道,他的人生挚友今天就要小命不保......
她和提亚硕大的黄绿色眼睛对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怎么秃头啊?”
提亚被她这句话说得愣住,头颅疑惑地偏移。
原自在:“真的!你看你头顶,有几根稀疏的毛,这是你头发吧,这也太少了!我跟你讲,就算你是爬行类,也得注意毛发问题。”她越说越激动,一边比划一边走近提亚,“我给你推荐几个防脱产品吧,用过的都说好,哎哟,不过你这用防脱估计不行了,得用生发的吧......”
在提亚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原自在猛然暴起,踩上提亚的爪子,抓住鳞片借力,两三步便冲上他的头顶。
她咬紧牙,忍住左手腕刺骨的痛楚,攥紧斩龙刀,右手摸出靴内的匕首,带着从听到提亚嘴巴里吐出“命运”这两个字起就越蓄越高的怒火,毫不留情地同时扎进提亚的双眼。
短匕全部按入他的眼眶,斩龙刀扎进后原自在狠狠转了一圈,只余一截刀柄在外,由于刀身宽,带到了眼周的肉,一股鲜血飞溅出来,喷了她满头满脸。
提亚发出目前为止最震耳欲聋的惨嚎声,他痛得身躯翻滚,张大嘴巴,两只短小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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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努力伸长捂住脑袋,突然失去视野的他不停地撞来撞去,震得洞穴轰隆作响,被震碎的石块和尘土四处飞扬。
鲜血溅进原自在的眼睛,她在一片血色中恶狠狠地想。
去你爹的命运!
都说命运不可抗拒。可这该死的命运,让我拥有天赋,又让我不能修行,随心所欲地安排好我的人生,如今连你这个品格低劣的杂交种,也来和我讲命运。
我凭什么,要服从这莫名其妙的命运?难道一个人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会按某条轨道前进了吗?
我偏不服!
原自在从提亚身上栽下,又在提亚毫无章法的滚动中被撞击几次,骨头碎得差不多,全身零件都在发出求救信号,连支撑她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余下的术器在她滚落的过程中,尽职地发挥了作用,保护原自在没有瞬间即死,触发攻击术器则在提亚的身上又添几道新的伤痕。
原自在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再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提亚的血的原因,她的眼前开始出现若有似无的幻影,只有右眼看得见。原自在甩甩头,那幻影竟然越看,越像是她常做的那个怪梦。
她用最后的力气拖起身体,半倚在尘土中。右眼下的术印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提亚骇人的丑态和诡秘的梦境在她眼前重合交叠。
随着他的震怒,胡乱发射术技,洞穴内各色光芒辉映,倒像是在放烟花。耳边此时朦朦胧胧响起梦中黑影含糊不清的声音,她忍不住觉得现在的场景荒诞邪谬,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一边笑一边大口大口地吐出带有内脏碎片的浓血。
沉浸在疼痛中的提亚闻声寻找着她所在的方向,他的两个眼眶仍在缓缓向下流血,其中一个还能看到斩龙刀暴露在外的刀柄。
原自在吐着血,看着寻声走近的提亚,没有停止笑声,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提亚、殿下,现在你可再也看不到,我漂亮的眼睛了。”说罢更加放肆地仰头大笑起来。
右眼的幻影越来越清晰,原自在的耳边甚至能听到嗡鸣的声音,她终于听清了梦中一直模糊的那句话的前半句。
是“伟大的邪龙之子”。
呵,搞了半天,是个预言梦啊。
原自在看着喘着粗气走到跟前的提亚,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很快就要失去意识。自觉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却还有闲心发散思维:她今天,的确是要死在黑龙之子手里了。
一个不能使用术法、身负重伤的普通少年,面对还有一半战力的异兽,如同飞蛾之于麻雀。
也许,真的有命运这一说。
提亚的头颅狰狞可怖,满是混着尘土的黑血,他高高举起利爪,在穴口的光线照射下,爪尖反射出刺眼的光亮。
可是......
元素聚集,泛出波动。提亚的尖爪落下,准确无误地穿过原自在的胸膛,她的大动脉被刺穿,喷射出浓郁腥红的血泉。
可是!黑龙之子今天也要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提亚失去视力,因此,他看不到,在落爪的瞬间,早应该动弹不得的女孩起身迎了上来。与其说是他刺穿了她的心脏,不如说她主动送上了心脏。
与此同时,原自在的右手攥着梅烦恼给她的那把软剑,破开提亚的胸膛,深深地没入。
在翻滚下来的过程中,她摸到了这把被提亚丢到一旁的剑。软剑被当时暴怒变身的提亚拔出折断,只剩不足原来剑身三分之一的长度,这截断剑身上的术纹残缺不全,单凭它恐怕不再能伤到提亚的要害,除非注入术力。
而原自在,没有将术元素转化为术力的能力。她被判定不能承受术元素,无法修行。
伏乔去世后,给原自在留下最多的便是书籍,涉猎天文地理人与自然的方方面面。伏梦清没有时间检查每一本,便都堆积在家中。小小的原自在不能违背姥姥的意愿随便出门玩耍,除了在伏梦清的办公室写作业时,她便独自在家,借着字典,一点点地生啃。
看完后,她还会趁着姥姥不注意,悄悄在她的办公室带书回家,看完一本再换一本。
得益于她的好记性,在这紧要关头,她想起一个术技,是当术法师术力用光,来不及修行补充,油尽灯枯之时使用的。非常简单,将自身作为容器,汇聚大量术元素积于体内,再以术器或身体的某部分为媒介,一次性发出,与敌人同归于尽。
仿佛在祈求术元素的垂爱青睐一般。
在用大笑指引提亚自己的方向之前,原自在催动沉寂已久的术印,疯狂地吸纳能感知到的一切术元素,在他发动攻击的同一时刻,全数通过断剑刺入了提亚的体内。
原自在的术印接连发出不堪承受的爆裂声,每一寸肌肤血肉都摇摇欲坠,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但她毫不在乎。不知道是受过热的眼下术印影响,还是提亚的脏血有毒,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也看不清自己跟着断剑一起没入提亚身体的手,只能用尽全部的力气深入,再深入。
终于,她的手指碰触到一片柔软,提亚在她耳边发出垂死的咆哮,几乎要将她的头震裂。
如果真的存在命运......
那么,我也要命运为我改道而行!
原自在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在汹涌的术元素即将把自己撕碎的瞬间,捏爆了手里的心脏。
13.她真的活下来了
提亚不可置信地低头,试图看向那个他一直没有放在眼中的弱小人类。
可惜他的双眼都已被毁,徒留朦胧的血色和黑暗。
他的胸膛被炸得一片狼藉,不甘地发出最后的嘶吼,痉挛着向后倒去,片刻后没了声响。
偌大的洞穴内一时间安静异常。
异兽们深知提亚的性格,不得召唤不敢出现,何况分尾蛇女和丑陋异兽悄悄动了手脚,料想原自在逃走后,提亚一定会大发雷霆,更是躲得远远的,好装作事不关己,也避免被迁怒折磨。
遍地是深红的血液,以及一人一兽两具没有气息的破败身体。在他们失去呼吸后,那些在战斗过程中流个不停、好像永无止境的鲜血也渐渐停止了涌出。
原自在的眼睛没有阖上,她的眼球一片鲜红,瞳孔放大变散,失去了光泽。
几分钟后,轻微的流动声打破了寂静。
提亚喷洒出来、颜色比人类略深一些的鲜血,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地上蜿蜒的血痕,自发地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原自在眼下的术印仿佛活了一般,不再是白色,而是变成了鲜红色,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发出规律的“砰砰”声。
地上的血液逐渐汇聚到原自在的周围,向上流动,覆盖住了原自在爆掉术印后破破烂烂、几乎只是些碎裂的骨头挂着些皮肉的身体,将她包裹成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的血液之茧。
跳动声越来越大,茧的颜色越来越淡。原自在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她蜷缩着,面容平和,如同沉睡在甜蜜的梦中,全身上下原本透明如水,随着血液之茧的颜色变浅,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催生出了筋脉、血肉、皮肤、指甲。
一个全新的人雏形初显。
伏梦清一脚踢碎脆弱不堪的屏障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呆立原地,一时之间推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自在现在看起来,怎么也不再像是单纯的人类,谁也不清楚她醒过来后会是什么样,照理来说应该当场格杀。
和异兽斗争了半辈子的伏梦清迟迟没有做出动作,她垂在腿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她看到各色术元素汇集进入几乎已经完全透明的茧内,原自在的左手背上慢慢显现出了一个双菱形金色符号,然后是左臂上的蓝色水纹符号,接着是右手的绿色木形符号……原自在的术印正在一个个的重新被激发。
伏梦清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个让伏梦清下定决心承受压力,接下统计全国各地术法学院信息任务的夜晚,原自在独自压抑的哭声,这一刻,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还有那个曾经捧在手心的女儿,临死都没留下只言片语。
伏梦清阖上眼睛一瞬,又睁开,着手处理提亚的尸体和血迹,将洞穴内清理一新,仔细检查,确保不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和术元素残留。然后靠在穴壁上,注视着原自在的身影。
她决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
终于,巨大的茧开始缓慢的旋转,似乎正被人抽出丝条,一层层剥开,须臾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伏梦清上前一步,及时接住下坠的原自在,用衣物裹好她的身体,走出洞穴。
她扶着紧闭双眼的原自在,捂住她的耳朵,将洞穴震塌,掩盖好入口的痕迹,迅速离开。
......
原自在并非完全丧失意识,在姥姥冲进来时,她好似从梦中惊醒,突然睁开了眼睛。
原来她没有死。
她试图开口和姥姥讲述整件事,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姥姥也毫无反应,再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浮在半空中。
她虽然恢复了意识,却还不能掌控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应该失去生机,不应该从提亚手里生还,现在这个奇怪的茧,竟像是把提亚的血液换给了自己。
原自在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空中落下,被姥姥带走。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和提亚周旋战斗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她努力尝试动弹手指,却抵不过一阵阵涌来的疲倦,彻底陷入了黑暗。
......
原自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从一个幼年的混血爬行异兽,逐渐长成具备利爪和庞大身躯的、可以化出人形的异兽,原自在以这异兽的视角注视着世界,但是异兽的记忆不连续,时常中断,她便跟着陷入黑暗。
这只异兽最初在一片深邃海域中,后来成年,来到了日环沙漠,直到原自在看到自己对一个眼熟的丑陋异兽拳打脚踢,才恍然大悟:这是提亚的记忆。
原自在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提亚的身躯中,被迫透过他的眼睛回忆生平。在回忆里,她能听懂所有异兽的兽语,她听到丑陋异兽的名字是赫蒙,赫蒙和提亚一样,父母是不同的种族,因此,他和其他异兽不同,自身的星级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身上也没有术斑,正由于这个原因,还没成年的赫蒙才会被提亚的父亲——黑龙,派来跟随提亚。
提亚每次提起黑龙都会毕恭毕敬地说伟大的父王,但是很奇怪,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黑龙,只有一个被他叫做姐姐的身影,看起来提亚完全是散养长大的。
如果黑龙真是他的父亲,那么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又是什么种族呢?
而分尾蛇女有一个人类的名字,花绽英,在提亚断断续续的责打发泄中,原自在得知她还是一个蛇蛋时,父母被术法师杀死,她在人类社会中长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重新回归了异兽世界。
花绽英果然对人类抱有好感。也不知道提亚死后,她和赫蒙他们会不会被黑龙惩罚。
记忆碎片越来越多,让原自在受到震动的是,竟然有人类和提亚合作!虽然由于画面模糊不清,不能清楚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但每隔一段时间提亚就会独自和他见面,定期将一些没有成年的孩子送给提亚取乐,提亚则按对方的要求提供部分异兽。
提亚主要偏好还在青春期、雌雄莫辩的男孩子,而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得知,除了提亚,还有许多人类中地位高的大人物有这类癖好,甚至连五六岁的男幼童都在他们的狩猎范围之中。而他从提亚这里得到的异兽,多用于做人体实验,实验的对象,便是从这些禽兽手里活下来、格外顽强的孩子们。
即使清楚已经是发生过、无法改变的事,听着那些哭喊、求饶,原自在还是忍不住怒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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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恨不得再一次捏爆提亚的心脏,同时揪出那个叛徒,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提亚实在是智商不怎么高,回忆里根本没什么有用的事。但是原自在发现,他所说的早就见过自己,并不是真的。
她原本以为是记忆断断续续,没有展现出来。然而,在一次提亚和那个人类会面的过程中,那人突然若无其事地闲聊起来,提到了原自在,说她是一个眼睛漂亮的男孩子,不会术法,但是身体结实脾气倔强,正在日环城。在提亚被勾起兴趣后,又表示可惜她周围有两个强大的术法师,没办法悄无声息地弄来。
所以没脑子的提亚才会自己动手,大费周章地让低级异兽搞出兽潮,再把跟随自己的三只八级异兽都派了出去,红背蝎和四眼沙蛛分别去截杀姥姥和梅烦恼,分尾蛇把自己带回来。
原自在心想,不管是人类还是异兽,还是得多读书。
提亚就是输在了脑容量太小,还自大得很,但凡他稍微做点背景调查,也该知道,一只八级异兽只能拖住姥姥和梅烦恼,还截杀呢,以为全世界都和他一样弱。红背蝎就很有自知之明,搞出异兽潮才敢出现在姥姥面前。
原自在在心中记下,看来这个人类想要借姥姥的手除掉提亚。如果自己丧命,陷入悲伤和愤怒的姥姥不可能冷静观察,一定会杀死他。
一句状似无心的话,既梦除掉暴躁易怒、常有过分要求的提亚,又使伏梦清再次成为孤家寡人,同时将黑龙的仇恨引到伏梦清、乃至圣金乌术法学院的身上。
提亚一死,再没有人知道这个叛徒的的身份和长相,一举多得。
但谁都没想到,原自在竟然在这必死的局中,活了下来。
最后一击时,其实原自在是赌了一把。她曾在书上读过,邪龙的心脏长在喉咙的一处逆鳞之下,但那个判断是根据黄龙做出的,黑龙的弱点在哪里无人知晓。
不过,提亚的外表有很多蜥蜴类特征,那时候的原自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在灰尘土块中摸到断剑,只能最后一搏,赌他的心脏和蜥蜴异兽一样长在喉咙的褶皱之下、两肩之间。
幸好,她赌对了。
在提亚最后被她插入胸口后,就不再有画面了。原自在像一个意识球,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努力试了各种办法,告诉自己快点醒过来,都无济于事。
她只能不断地搜刮自己的记忆,回想那些读过的书,梅烦恼和姥姥用过的术技,一些术器上的竖纹是如何刻画的,才能不让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发疯。
突然有一天,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光。
原自在一激灵,连忙向着那个方向飘去,她飘得很慢,一点点地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穿透那一片灿烂的白光,睁开了双眼。
原自在的眼睛有些干涩,她闭上眼转动几下眼球,待生理性的眼泪润泽眼眶,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姥姥坐在窗台前的书桌边写字,她的侧脸正对着原自在的方向。
她真的,活下来了。
原自在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惊惧、担忧、怀疑、孤独和漫长的黑暗,到了此刻,方才离她而去。
她张开嘴,太久不发声的声带颤动,挤出嘶哑的字节:“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