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营的第一天，在肌肉酸痛和左今鸾的摇头叹气中结束了。
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是被老师们半抱半扶着送回住处的。
原自在是仍有力气站立的学生之一，因为她平时的体能训练强度本就很高，虽然累，但是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她背着高一点，跟在梅烦恼身后慢慢走。
高一点的体能最差，原自在路上几次担心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梅烦恼安抚道：“不必担心，她睡着了。”似乎是被声音惊到，高一点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讨厌术法”，头一偏，睡得更沉了，原自在这才放下心来。
左今鸾小声和柳珑说：“近年来体能最差的一届。”
柳珑打圆场笑道：“还好还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孩子们钻研术技和术器，很难再兼顾其他。”
左今鸾皱眉不语，她虽然才四十五岁，在术法师中称得上青年，但却很支持老派作风，那就是：自身实力高于一切，包括体能和术力，在她看来，术技和术器终究是外物。军队中，不能使用术法的普通军人占大多数，但他们却能够通过日复一日的训练增强战斗力，对抗异兽，保护家园。
不过，秉持着这样想法的术法师，已没几个尚在人世。世人只知术技派术法师和术器派术法师，早已忘记，在最初，术法师们只能凭借赤手空拳和战术计谋作战。
如今，连圣金乌学院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两派之争。近些年，每届都会出现部分“纯粹”的两派术法师，倔强地放弃对其他技能的学习。原本为学生们设立的用于切磋提高实力的对战场，也逐渐开始沦为他们一争高下打击对方的地方。
学院的下一任院长人选会在第一届全国术法大赛后宣布，截至目前，究竟是伏梦清还是张云收，依然扑朔迷离。左今鸾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地从原自在身上略过。
原自在敏锐地感知到，立即回看过来，见是左今鸾，表情松懈，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左今鸾收回视线，将即将滑落的夏十五重新扶好，心中想，不管是谁，希望能够重振学院之风吧。
......
原自在简单洗漱过后，坐在床上，进入修行之中。
之前“于生死之间修行速度更快”的想法暂时还没找到机会实验，但是在身体疲惫到极致时修行能够增强体魄，却是姥姥和梅烦恼都认同的。
她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时间。
抱着这样的想法，原自在度过了非常疲惫，但进步极快的两天。
第三天开始，便按照专业分开，只有她一人是还没选择专业的一年级生，可以自由选择跟随哪个专业训练。
原自在分别选择了术技学系和异植与药理系。
出乎其他人意料的不选工纹学系，是由于几天内无法借由术器工纹迅速提升。冬令营时间太短，又在野外，选择这两个专业学习的性价比最高。
早上集合时，原自在来得很早，但章越更早，正负手立于树下，见原自在出现，对她点点头。
原自在站到他附近，闭目养神。
不多一会，其余三人陆续到达，分别是二年级的路开钧，三年级生卫玥和四年级生洛小木。
一见到路开钧，原自在笑眯眯抢先道：“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呀，学姐。”
路开钧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学妹，让我好找，想约你去对战场真难呢。”随即压低声音道，“今天正好。”
章越站得并不远，这个距离完全听得见路开钧的声音，但他面色毫无波动，充耳不闻。卫玥和洛小木也各自抱臂，望向他处。
她早想到路开钧会找麻烦，老师不插手其中，也并非意料之外。
原自在能屈能伸。路开钧做事一向不后果，若劝她为校内选拔赛养精蓄锐恐怕没用，她另辟蹊径：“学姐，今天我们两败俱伤，校内选拔赛遇到赵溪亭，可就没法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路开钧睁大眼睛，问道：“你们不是发小吗？”
原自在：“是啊。两三岁就认识，货真价实的发小。”
路开钧迷茫：“那你，为什么？”
原自在：“学姐，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朋友之间难道就不分高下吗？术法一途，只有胜负，没有谦让。在这方面，我和学姐的心情是一样的。况且，我和学姐一见如故，若能见学姐挫挫他的锐气，也大快人心。”
路开钧陷入沉思。
章越和卫玥纹丝不动，洛小木悄悄将视线移了过来，好奇地等着路开钧的反应。
路开钧抬起头，丸子头颤了颤：“你说得对啊，学妹！”
原自在心放下了一半，却听路开钧坚定说道：“学妹，你的确是一位可敬的对手，既然你这么尊重我，我也要回报你最高等级的尊重。”
原自在闭上眼，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所以，我会优先打败你，以证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高于赵溪亭。”
“出招吧！”
洛小木笑出了声，连忙止住。
结果不如意，原自在也不气馁。路开钧话音刚落，她便震刀出鞘，朝路开钧的方向发起攻势，未等双方交手，一直作壁上观的章越挥动手掌，一道风墙陡然立于她们中间。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打量着原自在的脸：“中阶预师？”
原自在卸掉冲力，站稳后答道：“是的，章老师。”
章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年生，在对战场外挑战学长，记过处分，我会告知你的班主任。”他扫了眼洛小木和卫玥，补充道：“无故攻击学长，再扣十分纪律分。”
见二人不明所以，他轻轻皱眉，扬起手，两道清水劈头盖脸地落下，浇灭了她们头发上的小火苗。
洛小木惊呼：“什么时候的事？”她捋起头发，发现只烧焦了一小部分，低声咕哝：“章老师，您明明可以精准浇灭火焰，干嘛非要打脸？”
卫玥则沉默着抹了把脸。
路开钧辩解道：“老师，是我挑战学妹，不该处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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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似是才想起她来，说道：“哦，术技学系二年级扣零点五分纪律分。”路开钧想继续说点什么，被他冷冷一看，犹豫再三，只能闭嘴。
原自在缓缓将刀归鞘，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开口争辩，记过处分会再升一格，变成记大过。而且，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班级纪律分。梅烦恼虽告诉班级学生这东西毫无影响，但赵溪亭和谷安安却说，班主任之间也会根据班级成绩和纪律分数进行排名，不可能毫无用处。
在曾枕山有理有据的找茬下，一班的纪律分数一直在年级倒数三名内徘徊，章越在学期末马上结束的节骨眼上，轻飘飘就扣了十分，一班这下成了板上钉钉的最后一名。
原自在心中懊恼，是自己思虑不全，只想到了术技学系的老师会有所偏向，没想到做得这样明目张胆。看来以后做事，得做三手准备才行。
她摒弃乱七八糟的思绪，快步跟上前方的几人。
路开钧低声说道：“学妹，不好意思。”她爱打架，触犯校规是常有的事，古知闲看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要没被开除，她不在乎任何处罚。然而波及她人，属实有点过意不去。
原自在心知，自己还是一年生，没有选择专业，章越的针对应该不是来自于学院之争，而是派系之别。作为伏梦清的孙女，她在世人眼中是天然的“伏门”和术器派术法师，这在所难免。于是只拍拍她的手臂，表示不必在意。
章越走得很快，丝毫不顾及跟着的四人。随着越走越远，只听雷声轰隆，恍若天上来，但抬头望去，却是晴空万里无云。
很快，原自在便想通了缘由，是河！
平波关镇位于王属城东南方，隶属于鸿江郡，鸿江郡形如勺子，中间地势高耸，群山环绕，圣日王国最大的两条江河：鸿泽与雷江绕其而过，从两个方向分别注入晦梦海。鸿江郡的名字由来便在于此。
不多一会，澎湃升腾的水汽扑面而来，似雷的水流撞击声愈加震耳，广阔的河水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一处狭深的河道，他们站在低坡的河岸，踩着松软的泥土，抬眼是对岸嶙峋的万仞绝壁。原自在扫视其中，观察到山壁上有几个小型孔洞，略高于河面，可能是受经年累月的河水冲撞和侵蚀形成，她肉眼估计着，能容纳一人蜷缩。
这里的水元素十分活跃，不需要进入修行状态，原自在已经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刚刚还想不通来此的目的，现在看来，大概是要学习一些水系术技，想到这，原自在高兴起来，她的水系术技不是用得最好的，若能通过今天，使得术技更具威力，就又能补齐一块儿自身短板。
然而其他三人的脸色都不太美丽。
水声太大，几乎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她按下疑虑，没有发问。
站在前方的章越转过身，对她们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没有用扩音术器。
原自在读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的是，“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