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先行离开，章西桥去超市买了营养品、水果和零食。
他把一部分留给疗养院的医护人员，查了账户的余额，往里面打了一些钱。
然后在病房里陪楠云坐了一下午。
庄集坐在客厅里，一边给朵朵涂抹药膏，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吵架：“大姐，我要是不救，你的狗就死了，什么叫在我们诊所才有的心脏病，它那是天生的，你懂不懂什么叫天生？”
“你叫谁大姐呢，你有病啊！我告诉你小伙子，你要是再叫我一声大姐，账单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付！你说的什么心脏病我听不懂，我就是送它去洗澡，别给我扯那有的没的！”
庄集正要说话，看见一旁趴着的大猛抬起脑袋，目不转睛的望着手机，耷拉着眉毛和眼睛，表情惊惧又忧郁。
庄集只好把外放调成了听筒，“大——阿姨，我说了它本来就有——你不让我叫你大姐，那我叫你阿姨也不行？那我叫你啥，小妹？你给我妈一样年纪了，行行行，我什么都不叫，我就告诉你，账单付了，狗你带走，它在我们诊所吃的狗粮钱我就不要了，你就付个药费——我坑你？行，那你去举报吧，去吧快点去吧！再见！”
章西桥拎着购物袋在门口换鞋，“吵架你都吵不赢。”
庄集说：“下次你来吵。”
章西桥把蔬菜放进厨房，蹲在地毯上揉大猛的狗头，“我不吵，我是文明人，我不和泼妇吵架，晚上我要吃回锅肉，食材买回来了，大猛，咱们出门遛弯。”
庄集胸中郁结，超级想跳起来敲他的脑瓜——但是腿上骨裂还没好。
韩小姐不在家。
章西桥遛狗回来，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正要进门，听到庄集从厨房往外面喊：“金亮亮在。”
章西桥顿时跳出去两米远，身手那个矫健。
他鬼鬼祟祟的绕到房子侧面，厨房有一扇朝外的窗户，章西桥从窗台露出脑袋，小声说：“它怎么来了？朵朵呢，关好了没？”
庄集夹着拐杖靠着案板切菜，“它俩在玩。”
章西桥眨眨眼：“它这么快就接受自己家有二胎了？”
“反正没咬起来。”
“老庄你太不靠谱了，什么叫没咬起来？我们朵朵就只剩一个耳朵了，要是韩小姐回来以后发现她家一胎把二胎的另一只耳朵也咬掉了，我的爱情路就彻底堵死了。”
庄集白他一眼，用筷子把碗里的鸡蛋迅速打碎：“原来你只是关心你的爱情。那你自己去看吧。要是咬起来，记得劝架。”
章西桥又怂了：“可是它咬完二胎又咬我怎么办？”
庄集问：“那猫咬过你吗？”
章西桥愣了下，回想起来，从血呼啦的生产现场初次见面，一直到现在，韩小姐的猫好像确实没有咬过他。
似乎只有他自己兢兢战战，总是觉得那猫随时都会扑咬上来……就像曾经有过的那样。
章西桥干笑，挠挠头发：“好像确实没有。”
庄集有条不紊的烧着饭菜，嘀咕了一声：“PTSD，早让你去看心理医生......”
章西桥抿起唇，脑袋从窗台边慢慢消失。
入户门开了一条缝隙，章西桥往里面张望，金亮亮压着朵朵，猫爪抱着小猫的头，不顾小猫反抗，使劲的给它舔毛。
小猫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一动不动，眯起眼睛，剩的那只小耳朵时不时的因为太舒服而弹动一下。
章西桥抱着大猛，坐在门前小花园的台阶上，看着金色的夕阳渐渐沉进地平线。
韩小姐从椭圆仪上下来，接过黄阿姨递上来的毛巾擦汗，豪宅的第三层有一间装修成了健身室，韩小姐在保持身材这件事上一直都很自律。
她从窗边往下看，看到章西桥和他的狗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像《冬季大作战》里默默凝望冰川渐渐融化的北极熊和它的小狗朋友。
黄阿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咱家金亮亮在他们那边玩。”
韩小姐想起来几日前她让何嘉澜打听的消息。
章家和猫，有一段渊源，这件事分为两个版本，具体哪个是真的，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清楚。
章朔的妈妈，也就是许宣女士，早些年从国际猫联合会（CATT）在巴黎举办的猫展上重金买下那一届的品种猫咪冠军。
当时，有一位港商的太太爱猫成痴，家中恰有一只同品种的公猫。
港商太太只比许宣女士晚了一步，眼睁睁看冠军猫咪花落别家。
因此，许宣拍下猫后，顺其自然与港商太太搭上了话。
那时正属‘黄金时代’的中后期，劳动密集型产业已完成向内地人力和土地优势地区转移，投资领域从制造业延伸到房地产、商业等服务业。
那名港商手中有一项从国外买下来的技术专利和设备，有意在内地寻找合作企业，在当地建一个大工程。
因为夫人的原因，港商与章付康，即章朔的父亲，也逐渐熟稔，得知章家恰好有工程队和土地资源，再加上太太的耳边风，港商主动向章付康表达了合作意愿，但项目仍有许多细节和当地政策需要确认，两方约定最快在次年完成签约。
港商太太常说她们因猫结缘，是猫促成了这个生意，但内情其实是许宣通过调查了解到港商的家庭成员喜好，然后投其所好，一击便中。
许宣说，我不会做生意，但我知道如何搞定他们的太太。
这也是章付康无论有多少新欢，也无法撼动许宣在章家的地位。
那年春天，经过配种，许宣的冠军猫咪怀上了港商太太的公猫的幼崽，两个月后生下了三只品种纯正的小猫。
在商讨合作项目时，港商太太陪同先生多次到内地看望小猫，许宣主动提出要将小猫送给港商太太，就等小猫断奶。
许宣其实并不喜欢宠物，只在港商太太看望猫咪时装作亲热喜爱的样子，她雇佣两个宠物店店员来照顾猫，安置在良居中，从吃到住，不可谓不用心。
但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家中的两个孩子。
章朔和章西桥同年五岁，故事的版本也是从这里出现了不同。
三只小猫还没等断奶就惨死在猫窝里。
一个版本说是章西桥趁人不注意溜进去玩死了小猫，另一个版本说是章朔玩死了小猫，嫁祸给章西桥。
同样的情况是，最终当大人们发现时，房间的门紧闭，房间里三只小猫被开膛破肚死状骇人，母猫应激浑身抽搐倒地不起，房间里只有章西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部和身上有许多撕咬抓挠的痕迹，手腕最为严重，被人找到时还不停往下淌血。
港商太太原本早就将小猫安排好了去处，一只赠送给某位官员的7岁女儿，一只给驻华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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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新婚妻子，一只送给当红的女明星，她特意拍了小猫照片，发给那些她要用小猫来维系人情关系的对象，满心期待这些‘小礼物’能为自己带来预期的回报。
许宣旁敲侧击早就知道港商太太的打算，深知若是小猫能让港商太太满意的话，他们两家的关系也会更进一步，但没想到到头来功亏一篑。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外界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港商和章付康的公司因为项目中的细节迟迟无法敲定，合作也就不了了之。
何嘉澜在电话里告诉韩小姐，“从那之后，章朔就被送到了章老爷子那里养育，而章西桥则留在许宣身边，由她亲自管教。我不了解章西桥，你觉得哪个版本是真的？”
韩小姐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章西桥的伤口是在右手腕还是左手腕？”
何嘉澜说：“这种细节打听不到，总之，章家人的名声都不好，还有......你不是说不要在意章西桥，又叫我去查。”
韩小姐道：“我自有用意。”
窗外，坐在家门口台阶上、无所事事的章西桥拿着湿巾，抬起大猛的爪子，仔仔细细擦拭狗爪，狗被养的很壮实，臀部肥硕，皮毛油光发亮，在被擦爪子的时候顺势把狗头搭到章西桥的肩膀上。
大猛的胡须扫到章西桥的脖子，章西桥怕痒，缩着脖子推开它，它又要靠上去，还伸舌头舔了下他的脖子，一副很喜欢信任依赖章西桥的样子。
韩小姐从窗外收回视线，通知黄阿姨：“把猫叫回来。”
第二天清晨刚过六点，韩小姐就出门晨跑，她穿了一套米白色运动服，跑步的姿势又专业又好看。
章西桥牵着大猛，一手抱着小山，假装毫不经意的跟上去：“早上好，韩小姐又出门来运动，自律的人先享受生活，空气清新，跑两步很舒服啊。”
韩小姐瞥他一眼，看到他怀里的狗，停下来问：“之前没见过它。”
章西桥说：“它叫小山，半个多月前做了截肢手术，小家伙动不了，不爱出门。”
他话很多，一有话题就停不下来，“但是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啊，时间长了容易得心理病，韩小姐估计不知道，狗啊猫啊也会得心理病，一旦得了，比人难治得多，又不会说话，药也不好好吃，你一个不注意都发现不了它是在睡觉还是在犯病。心理健康和宠物的寿命有很大关系，养宠物不仅要注意身体健康，也要关心它们的心情，跟养小孩也差不多。”
韩小姐伸出手，“给我。”
章西桥看看她整洁干净昂贵的衣服，又看看小山，犹犹豫豫地递过去，唠里唠叨：“别弄脏衣服，它不太洗过澡，有些不好抱是不是......”
地上的大猛仰着头，和主人一样忧心忡忡。
韩小姐稳稳的托着狗的后肢，低头叫它的名字：“小山。”
小狗欢快的摇起尾巴，似乎在表示：对，我就是小山。
韩小姐说：“是小狗，多大了？”
章西桥说：“庄集说摸骨头像是有七八个月，很坚强的小家伙，被车撞了以后喝污水活了下来，但是现在不能跑来跑去，又是好动的年纪，可能比较难捱。”
韩小姐把狗还给他，章西桥连忙伸手，在去接的动作中，韩小姐留心观察，看到章西桥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小片凹凸不平、泛着紫红色不规则的皮肤，是经年陈旧的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