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期中考紧随而至。
在老家上学时,桑采宜还算优秀,但平溪毕竟是大城市,她又落下一些课程进度,成绩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一中老师阅卷效率非常高,考完试第二天就公布排名。
学生们一窝蜂挤在公告栏前,桑采宜和蒋思楹手挽着手,废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前面,她睁大眼睛,终于在第三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年级268名,这个分数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毫无亮眼之处。
“桑桑,你的英语成绩好高,144分,年级第三。”
一中不仅公布总分排名,也公布单科排名,闻言桑采宜松了口气,看来每天单词打卡是有用的,这个习惯她得坚持下去。
看完自己的成绩,她才开始搜寻时驭风的名字。
其实不用特意找,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年级第一换人的事。在这次考试前,年级第一一直是一个叫李硕的男生,而这次,换成了时驭风。
他的名字排在第一页第一位,非常明显,各科成绩优异得很均衡,就连男生普遍不太擅长的语文,分数也遥遥领先。
看着两人名字之间长长的距离,桑采宜为他高兴的同时,也暗暗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要更努力一点才行。
蒋思楹总分排101名,她对这个成绩很满意,提议:“去不去小卖部?”
桑采宜点头。
“刚刚我去老师办公室抱试卷,听七班班主任说,时驭风之前休学过两年。休学两年都能考年级第一,不是天才是什么。”蒋思楹自顾自说个不停,“不过他家境这么好,也可能休学在家请老师一对一呢……”
桑采宜吃了一惊。
在这个学业大过天的年纪,别说休学了,就是请假几天心里都有负罪感。桑采宜准备做的声带手术,桑惠也计划安排在寒假,好把对学习的影响降到最低。
所以时驭风为什么休学两年?生病了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越来越觉得,时驭风同学像一个谜。
在小卖部买了脆脆鲨和奥利奥,桑采宜要去洗手间,蒋思楹拿上东西先回教室。走到洗手间门口,她意外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
“那个桑采宜,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英语能考这么高。”
另一个女生轻哼,“考得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哑巴英语。”
“哈哈哈,哑巴学的可不就是哑巴英语嘛,你觉不觉得,她看上去很土。”
“乡下人哪能不土。”
……
是六班的两个女生,一个叫杨希,一个叫楚安茹,桑采宜和她们都不熟。
桑采宜不懂,在学校大家都穿校服,她的校服干干净净,到底哪里土了?还有,虽然她是哑巴,但没失声前,其实英语口语还不错。
这些莫名其妙的恶意,桑采宜都快习以为常了,她大大方方走进去,站在两个女生旁边洗手。
杨希从镜子里看见她吓了一跳,楚安茹也没想到说坏话会被当事人逮到,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两人扯过纸巾擦擦手,尴尬地走了。
桑采宜叹气。
要是她能说话就好了,至少面对这种情况,不用再沉默以对。
快上课了,从洗手间出来,桑采宜匆匆往教室走。路过七班的时候,脚步不禁再次慢下来。
她知道七班每周换一次座位,时驭风这周刚好坐在靠走廊那一排。
窗户是开着的,她稍稍扭头就看见了他。
这会时驭风正和前排一个男生讨论习题,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题目,他的眉微微拧着,圆珠笔在瘦长指尖转得翻飞,丝毫没注意到来自桑采宜的注视。
桑采宜偷偷看了好几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节课是戴兰的数学,她让小组长把试卷发下去,花了十分钟总结本次期中考试,该表扬的当场表扬,该批评的也没点名,只说课后再请去办公室细聊。
桑采宜就是被请的人之一。
八点四十临近下晚自习,桑采宜正全神贯注搞错题,班长忽然敲了敲她的课桌,“老班叫你去办公室。”
桑采宜冲她笑笑,表示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这时候不光戴兰在,还有几个别班的老师,要么备课,要么像戴兰一样找学生谈话。
桑采宜一进去,就看到了时驭风。
因为沉重的课业,高中生或多或少有点驼背,但时驭风完全不会。少年站有站相,姿态笔直利落,叫人想起挺拔的白杨。
七班班主任似乎正和时驭风说物理竞赛的事,桑采宜路过听了几句,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戴兰身边。
“来了啊,坐。”戴兰脸上挂着笑,“转学过来也有两个多月了,适应得怎么样?”
桑采宜:【还可以。】
“这次考试你成绩还是不错的,尤其英语很亮眼,只是数学成绩有点让我伤心呀。”戴兰点点成绩单,开玩笑道:“对我的教学方式有意见?”
桑采宜急了,慌忙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关于数学的神经好像被切断了,就是学不通,一听就会,一做就废,明明花的时间最多,数学成绩却最差。
数学,不愧为她的一生之敌,高中之痛。
时驭风和班主任聊完,余光瞥见了桑采宜。
也不知道六班班主任和她说了什么,她低着头,仍可以看到发红的脸颊。时驭风也没在意,拿上一沓竞赛资料离开了。
接下来一小时,戴兰给桑采宜详细分析了她的数学答题卡,哪里不该丢分,哪里思路有问题,哪里粗心大意。
最后,戴兰给她定目标,“下次考试,数学成绩上105,可以吧?”
桑采宜顿时感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没吭声。
“你英语能考140,数学不上105说不过去。”戴兰拍板,“有压力才有动力,就这么定了,有问题随时找我。”
从办公室出来,桑采宜才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平溪今年雨水格外多,三天两头下,幸好她带了伞。
回到教室已经九点四十,人早就走光了。桑采宜收拾好书包,临走前发现窗子没关。
雨越下越大,雨水被风一吹透过窗口飘进来。这样下去,窗边那排座位上的书本迟早会被淋湿。桑采宜的座位虽然不靠窗,但都是一个班的,她还是走过去,一扇一扇关好窗户。
做完这件事,她才熄灯锁门。走到七班门口,意外撞见楚安茹。
楚安茹有个邻居在七班,两人每天一起回家,今天邻居有事,她一直等到现在。看见桑采宜,楚安茹想起洗手间那件事,面上却没太大反应,若无其事地扭过头。
桑采宜也装作没看见她,径直下楼。
雨下个不停,地面聚起一个个水坑,桑采宜撑伞走到公交站台,裤腿湿了大半。
这个点公交站没什么人,她叹了口气,弯腰卷起潮湿的裤腿,抖抖伞上的水珠,翘首以盼9路公交车。
可惜天不遂人缘,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公交车迟迟不来。
桑采宜等得心焦,正犹豫该不该换种交通工具,一辆白色商务车缓缓驶近,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桑采宜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后退,防备心陡然升起。
紧接着,车门自动打开,黑色雨伞率先探出,与此同时,一双白色球鞋落地。
这双鞋子的主人好像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桑采宜心口重重一跳,她握紧雨伞的指节泛白,震惊中徐徐抬眼——
雨丝仿佛一片薄烟笼罩的幕帘,模糊视线中,时驭风年轻的面庞却逐渐清晰。
昏暗夜色里,他快步走近,声音好不真实:“桑采宜,上车,我送你。”
时钟表盘好像被拨慢了,这个几秒钟的画面无线拉长,长到后来的许多年,桑采宜都无法忘记。
脑袋一片空白,她真的失语了。
时驭风垂眸看她,委婉提醒:“这里不让停车——”
桑采宜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闻言立马点头。
时驭风:“走吧。”
直到上了车,空调暖风拂过裸露的肌肤,桑采宜才找回几分神智。
车内弥漫着一股清冽的香气,窗外景物飞快倒退,雨滴砸落在车窗上,正如她失了节奏的心跳,七上八下。
她拘谨得有些不敢动,生怕弄脏了这辆内饰豪华的车,时驭风递过来一条新毯子,询问:“你住哪儿?”
桑采宜赶忙打字:【风华别府,B区。】
“我们住的很近。”时驭风说了一句,转而对前排司机转达她的地址。
桑采宜心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住春晓弄堂,我在那附近见过你,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她也无法开口,只能打字:【谢谢你。】
“不用谢。”时驭风轻描淡写,“都是一个学校的,而且上次你捡到我的手表,我还没谢谢你。”
桑采宜有理由相信,如果今晚站在公交站台的人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位时驭风认识的同学,他也会这么做。
说来说去,今晚的经历不是因为她特别,而是她运气不错。
桑采宜有点开心,也有点失落,眼角余光偷瞄一眼时驭风,发现他正在看一个本子,似乎是……错题集。
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怪不得人家能考年级第一,桑采宜自惭形秽。
她抿了抿唇,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于是鼓起勇气,请教道:【能传授一下你整理错题集的方法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要有人请教学习方面的问题,时驭风从不吝啬,他把本子递给她,“主要整理错题,没思路和做得慢的题,题目剪下来再做一遍,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桑采宜翻看本子,却看出了更多细节。
为了方便调整顺序和随时补充题目,时驭风用的是那种活页本,错题按知识点归类,旁边做了许多标记,他应该会定期翻看巩固,完全掌握的就划掉。
还有,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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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似乎融合了楷书的端正与草书的洒脱,总之很好看。
桑采宜收获颇多,把本子还给他:【谢谢。】
车内太安静,桑采宜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脑子卡壳了下,打字:【真想把你的脑子偷过来。】
打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可撤回太晚,时驭风已经看见了。
“……”
时驭风难得怔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片刻后,他唇轻轻扬了扬,答:“不用偷我的,你的脑子也很好。”
桑采宜低头浅笑。
说话间,风华别府到了。
雨声依旧,桑采宜撑伞下车,向他挥手告别。
“再见。”时驭风说。
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吗?
大概吧。
桑采宜这样想着,回家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客厅里邹玫正数落叶京临,原因无他,期中考成绩出来,这位少爷年级倒数第三。
邹玫气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吐槽:“我和你爸都985毕业,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当然,货真价实。”叶京临老神在在,“妈,基因会突变。”
邹玫更气了,噌噌噌上楼,决定眼不见为净。
桑采宜揣着成绩单,轻手轻脚回房间。桑惠最关心她的成绩,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每次考试都要过问。
母女两聊完已经很晚了,桑采宜拟定好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又背了单词,听完一段英语听力才上床睡觉。
这个夜晚她躺在床上,总想起雨中,时驭风朝她走来的那一幕。
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甜的,酸的,苦的,混杂在一起,人们将它命名为“喜欢”。
-
翌日依旧是个雨天,桑采宜早起上学,昨天的好心情延续到今天,一路上她嘴角都挂着笑,然而走进教室,她就笑不出来了。
教室里人很少,但今天氛围特别奇怪,往常大家到教室,要么吃早餐要么早读,今天却不约而同看向她。
桑采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挺直腰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放下书包,一个女生就走过来,冷冷道:“桑采宜,我的手镯丢了,楚安茹说,昨晚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对吗?”
这个女生叫冯婕,平时和楚安茹走得很近。
不等桑采宜回答,楚安茹就跳出来,“就是她,我昨晚在七班等人,亲眼看见她走到靠窗那排座位,停留了好久。”
巧合的是,冯婕座位就在靠窗那排。
冯婕语气咄咄逼人,说话像机关枪:“那个手镯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18k玫瑰金,价格超过四万,你知道吗,在刑法中偷的东西价值超过一千元就构成盗窃罪了。”
他们人多势众,桑采宜懵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们什么意思。
冯婕是觉得,自己偷了她的手镯?
桑采宜感到愤怒,腾地站起来,着急到以致于忘了打字,手指飞快地比划。她之前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后来觉得学了身边的人也看不懂,还不如打字实用,所以就没学了。
但此刻,桑采宜没想到太多,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什么意思啊,和哑巴说话就是费劲。”楚安茹不耐烦道。
桑采宜一顿,忍着愤怒掏出手机打字:【昨晚下雨,我走到靠窗那排是关窗户,没偷你……】
还没打完字,冯婕已经等不了了,“你再狡辩,我只能报警了,让警察来查……”
“就是,这么贵的东西,拿去卖二手都值不少钱呢。”
“不如搜她的书包吧。”
“你傻吗?偷了东西当然第一时间销赃,谁会带在身上。”
……
在转学前,桑采宜已经做好了应对种种困难的准备。但此时,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还是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愤怒。
这几年为了治疗嗓子,家人带她辗转于各个医院,妈妈和外公外婆都省吃俭用,因为她看病要花很多钱,桑采宜时常感到抱歉,也自暴自弃地想过不治了,当一辈子哑巴好了,但同时,她又如此渴望能重新开口做个正常人,拥有正常的社交。
哑巴,土妞,现在又被冠上小偷的帽子。
那些外号以及忽略她真的不在意吗?
不是的,她只是习惯了将情绪隐藏起来,她不想让家人担心,也不想惹麻烦。
可她明明已经够小心翼翼了,为什么总有麻烦找上门?
为什么要欺负她?
桑采宜深呼吸,努力将眼中的滚烫逼回去,她调出手机拨号键盘,按下“110”。她不想被人污蔑,既然解释不清楚,就请求警察的帮助。
反正,她没做错什么。
冯婕看清她拨打的号码,不禁一愣。
窗外,雨小了一些,清晨的天空依旧灰蒙蒙。
身后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年清润却笃定的声音。
时驭风说:“不是她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