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异能者肯定不这么认为。”霍冬把衣服穿好，摆了摆手臂，确定没有地方被遗漏，“可惜基地的高层都是普通人，异能者的意见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
裴白玉抿了抿唇，“……是那场雪留下的后遗症吗？”
“对，”诡异的裂纹近乎要深入到皮肉里，霍冬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她还能兴高采烈地给裴白玉描述裂纹的生长过程，“一开始只是个丁点大的痣，然后逐渐扩散，先是躯干，再是四肢，到了最后，也只有一张脸能见人了。”
“你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这么一点一点地爬满全身。”
随着霍冬的讲述，裴白玉的眼前也跟着重现了当时的情景，这不仅是视觉的毒害，更是一种慢性的、长期的精神折磨。
她的余光里闪过一只素白的手，裴白玉想起那场爆炸，“……你的手？”
霍冬用手点了点裴白玉的眉头，“别学叶何，整天跟个小老头似的故弄玄乎，江子就很好，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你的手以前也有裂纹吗？”裴白玉握住她的手，按她说的舒展眉头。
“被烧没了，”霍冬更喜欢这样的裴白玉，她晃了晃手，带着裴白玉的手一起在空中来回摆动，“异能者不是焦尸的预备役哦。”
一句轻描淡写的“被烧没了”，霍冬显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裴白玉颇为郁闷，这是说放就放的小事吗！霍冬有时候真的心大的没边了。
裴白玉的表情动作看不出任何嫌弃和害怕的苗头，但霍冬还是提前给出了退路，“小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小芽的事还可以再想办法。”
“不，”裴白玉明白霍冬说这话的意思，她拒绝了霍冬的提议，“我会帮忙的。”
江骄彦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她晕倒也是事实，凭那份花费了一个月的解药，这么一点小事，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拒绝，她还没真正见识过小世界里异能者跟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区区几句话，没那么容易让她产生退意。
“小芽不是异能者吗？”这才是裴白玉真正不理解的事情，霍冬三人就是从基地出来的小队，那就不会存在基地不接收异能者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又需要她来做这个“媒介”？
“异能就是原罪。”霍冬的嘴角依旧是弯着的，但语气却没有之前那么轻快了，“异能者除了能打焦尸跟丧尸，在基地里是没什么地位的。”
“基地只会维持表面的平衡，高层只会保障普通人的利益，不会管他们认定的焦尸预备役，普通人的不满可以找异能者发泄，那异能者呢？”
“是人就会有负面情绪，在异能者的逻辑里，食物链的最底层就是小芽他们这些连异能都搞不懂的孩子。”
人性的自私与恃强凌弱在霍冬短短的几句话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霍冬的话里有漏洞，早就互相抱成一团的一群人，连一个基地里长期相处的异能者都不愿意相信，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外来者打破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至少裴白玉不相信，“我不是基地的人也可以吗？”
“只有你，我们没法保护她一辈子。”霍冬深吸一口气，她收回自己的手，在两人中间的空隙上画了几笔，椅子的表面有一层黑色的颗粒，被她用指甲轻轻松松地拨开，两个一大一小的圆就这么跃然于椅面上。
“小裴有想过末世里的普通人为什么能稳稳压过异能者吗？”
裴白玉当然想过，或许是小世界的科技没有遭到太大打击，又或者是普通人拥有的武装力量过于强大，足以跟异能者抗衡，但看着霍冬画的两个圈，她又觉得事情或许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一群人有着大致不差的认知，再加上共同的目标，他们就会成为同行者。”霍冬敲了敲椅子上的大圆，“这是普通人。”
手上的动作没停，霍冬又用指尖点了点小圆，“他们的认知是只有普通人才是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他们的目的是解放全人类。”
“你猜，”霍冬抬起头，直直望着裴白玉，眸光幽深，像要望到她的眼底、心底，“他们口中的全人类会包括异能者吗？”
不包括。
即使不说，这个答案对两人来说都是心知肚明，裴白玉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这其中不包括我，对吗？”
“哈哈哈，”霍冬笑了，笑得极其灿烂，“是啊，小裴说的对。”
霍冬伸手抹掉椅子上的简笔画，黑色颗粒像小石子一样咕噜咕噜滚回坑底，连一丝轻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两人默契地避开“两个圆”，霍冬又变回懒散的姿势，她看着天空，头顶的阴云时不时飘过，把所剩无几的月光捂得更加黯淡。
太碍眼了，霍冬心想。
“小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根据叶何的推测，大概率是因为她远离人群太久了。”
“我要带小芽回基地，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这个世界彻底没救了。”
霍冬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冷意，裴白玉有些恍惚，作为被系统特殊关注的“自毁值”人物，她的首要任务目标，霍冬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一直藏在笑脸下的真实情绪。
而小芽，就是她苦苦找寻的突破口。
一切如镜花水月般稍纵即逝，霍冬的嘴角重新挂上笑，她伸手在裴白玉眼前晃了晃，提起那个快要被她遗忘的话题，“想什么呢？来，猜猜看。”
裴白玉的理智瞬间回笼。
结合霍冬那利落的一剪刀，裴白玉的心里有一个猜测的大致方向，她答道，“剪断头发能疗伤？”
霍冬点头又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就是不全对，裴白玉推翻她的结论。
毋庸置疑，霍冬是个美人，还是个温温柔柔的美人，但一个问一个答，还是让裴白玉有种梦回面试现场的微妙感，她情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唾沫，尝试往更大胆的方面猜，“死而复生？”
她猜得确实太大胆了，霍冬失笑，给了一点小小的提示，“童话。”
这跟饭喂到嘴里有什么区别？这是十拿九稳的答案，裴白玉脱口而出，“长发公主。”
霍冬笑得神秘，俏皮地眨了眨一只眼睛，“不，是女巫。”
裴白玉：？
怎么，你们小世界的女巫已经进化到不用扫帚，只靠自己就能上高塔了？
裴白玉的胃口都快被吊到天上去了，正嗷嗷待哺，霍冬却不打算继续展开了，她突然开始往下施力，利用椅子的反作用力让自己站起来，裴白玉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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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呼一声，霍冬的动作仿佛让椅子活过来了，人跟着椅子一起一会向上弹，一会向下掉。
霍冬哈哈大笑，站直身，伸了个懒腰，“别怕，江子给这把椅子装了弹簧。”
一个人要脑洞大开到什么程度才会想到要给椅子安弹簧啊！好在椅子的续航不足，没弹几下就停了，裴白玉的脑子还在来回晃，她甩了甩头，不敢再坐，扶着把手站起来，“霍冬！”
“这是给小芽做的，没有危险。”霍冬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安抚道，“谁不想试试一把有弹簧的椅子？”
裴白玉诡异地被安慰到了，不仅腿不软了，连心跳也不急了。
一把有弹簧的椅子……她扭头看向身后，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椅子只是黑了些，即使是像刚刚那样来回摇晃，空气中也看不到什么扬尘，裴白玉弯下腰，凑近弹簧椅，看得更清楚了，椅子一看就是经常被打理的，跟四周的灰烬堆形成鲜明对比。
“小芽很喜欢它，平常我们不在，她也会收拾得很干净。”霍冬站在旁边看着裴白玉，双手背在腰后，开始讲解椅子的来历，“江子只是嘴上不饶人，这把椅子就是他给小芽做的，怕被人发现，还特地铺了一层焦粒。”
裴白玉有些意外，江骄彦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刚刚说小废物的是他，最后给小孩做玩具的也是他。
这人还真是善变。
“我的。”声音很小，而且是从来没听过的声音，裴白玉转过身，小芽正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一处废墟上，周围没看到江骄彦的身影，只有小芽一个人，她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手电筒。
这显然不是小芽第一次乱跑了，霍冬见怪不怪，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小朋友不可以一个人乱跑哦。”
小芽置若罔闻，只顾着看裴白玉，嘴里还在重复，“我的。”
“小芽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亲近，”霍冬发现，小芽似乎对裴白玉有种出乎寻常的在意，她有些惊奇，打趣道，“小裴受小孩欢迎吗？”
这两个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亲近，怎么看都是小孩被抢了玩具的表现啊！
裴白玉尽可能地放柔说话的口吻，她向后退了两步，远远指着椅子问，“你要这个吗？”
小芽没说话，眼珠子就差粘在裴白玉身上了，裴白玉走到哪，她的眼睛都跟着看向哪，那把弹簧椅完全没被她放在眼里。
“是小江哥哥又欺负你了吗？”霍冬一边靠近小芽，一边询问，等她走到一抬手就能碰到小芽的范围里，却没有贸然接触她，霍冬在小芽面前蹲下，轻声道，“跟我回去好吗？”
小芽脚下的废墟不算矮，霍冬踩过好几根柱子才走到跟她差不多的高度，也不知道她这么小一只是怎么爬上去的，小芽收回眼神，她学着霍冬的样子蹲下，跟她对视，挥着偏长的袖子，指了指来的路，“不认识，江，找你。”
小芽说的话不完整，霍冬没有着急，耐心帮她整理袖子，嘴上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来了不认识的人，小江哥哥让你来找我对吗？”
小芽点头，她见霍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重新看向裴白玉。
“姐姐们带你回基地。”霍冬摸摸小芽的脑袋，笑着说，“小芽再也不用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