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就先到这里。”
为首的几人满面春风互相握了握手，一阵寒暄过后，会议厅中，温宁微微垂着眼，默不作声将椅子推到桌子下。
她乖顺地跟从在人群身后，脸上挂着略显生硬的笑，在人群的最后垂眼望着地板，目送这群人离开。
“呼——”
有人率先舒了一口气，伸了伸腰，“总算结束了，不过海报怎么约？时间这么赶。”
和他们对接的甲方已经谈好需求，总的来说问题不大，只需要在这几天赶出一份ddl，完成大概的安排。
至于剩下的就是公司领导进一步的交涉了，和他们这群人倒是没太大关系。
但问题出就出在海报的设计。
这一次谈合同的甲方在产品概况上要看海报的雏形，这活顺其自然就落到作为策划的温宁头上。
是以她目前面无表情跟在人群最后，慢吞吞盯着鞋尖一步步走前走着，吵吵闹闹的声音落到温宁耳朵里，她却飞快抬头，在人群一眼定中宋知聿。
大概是刚定下最后的方案，温宁盯着甲方看似诚挚实则刁钻的要求，脑子里瞬间冒出的就是他。
停电闷热的下午，余晖洒进大开着门的实验室，灿烂又温顺的光爬上她的脸，挠得人心痒痒。
只有细弱的敲击键盘的声音，等她抬头捏了捏发酸的肩膀时，余晖就柔顺地引着她去看那里。
不足两米的距离，透明的大窗带着岁月留下的斑斑点点的污渍，把窗外绚丽的光折射的软软的，温柔地落在临窗而坐的青年身上。
这时他尚是一颗未熟透的青果，透着纯正的青涩，侧脸的光柔柔顺着漂亮的肌肤下滑，落下他捧着的画夹上。
白纸上的线条沉稳干净，黑白的她对着电脑神色轻松，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和青年随后撞进她的眼里的模样一样，宋知聿腼腆但骄矜地抬头，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画。
“送给你。”
他会画画。
温宁恍惚从那拼起的旧日余晖下回过神，她盯着干爽的鞋，无意就看见同事们还水淋淋没干透的鞋，莫名就扬起唇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
几次奔波来回，等天色暗下去，他们一行人才回了酒店。
天晴了，雨停了。
只剩空气中的潮湿味，房间的水下去了，酒店替他们更换了房间，这次成了一人一间，一直气鼓鼓的人这才闭嘴，罕见的没找事。
服务员替她拎着东西，三个人站在走廊的中间，像是都很忙。
等温宁安置好，她拉开门和邻居对上那一刻，才瞬间明白隔壁这位今天安静到头的原因。
房间有限，三个人被打散，她和宋知聿成了邻居，和梁怀远成了上下楼的关系。
门卡是宋知聿去领的，温宁有点怀疑地看看他，还没等她出声，眼前恰好也开了门的青年恰到好处地冲她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
这在温宁词汇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常见的词，在她印象中，这只有小时候她爹抱着吃撑了的她去溜街，碰巧遇上熟人，才会来这么一句。
温宁缓慢想了想，她眨眨发涩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盯上宋知聿的鞋。
他换了一双拖鞋。
除此之外，衣服也换了，估计全湿了。
那根反射弧平时慢得发指，今天却灵活地调动了起来，她想也不想，手里还握着门把手，维持着开门的姿势，说了一声“谢谢”。
“什么？”
宋知聿明显一愣，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温宁一噎，她本想再找补一句，宋知聿的脸上的红晕已经先一步回答了她。
他走到她身边，却很有分寸保持了一定距离，温宁看见他轻轻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像是想去拉，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动，只是故作沉稳地板起脸，也没去看她，声音却罕见温柔，
“没什么。”
像是怕她误会，他又急急忙忙找补，“其实……我是怕……”
温宁抬头看他，奇怪道，”怕我怎么了？”
像是错觉，这人像一脸憋屈地把话咽回去，然后突兀地转了个弯，
“晚上吃什么？”
“……随便。”
宋知聿被她一噎，他跟在温宁身后，磨唧唧道，“……我知道有一家烤肉味道很好，而且离这不算远，现在雨也停了……”
“行啊。”
温宁爽快应了一声，“那今天我请客，叫什么名字？”
身后的脚步一顿，半天才轻声道，
“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
准确来说，是没分手时经常去的那家。
温宁在电梯口停住了脚步，她没回头，也没应声，大约十秒后，听身后人弱弱补了一句，
“当然，还有别的。”
“我怎么只对这一家有印象，你还去过别家吗。”
温宁轻悠悠道，“你在英国不会谈了吧？怎么还特地跑这来吃烤肉，少爷。”
她拖着重要调侃着“少爷”二字，惹得宋知聿两步就跨上来了，他和温宁并行，然后按下了电梯键，听见温宁的话倒是没太大反应，老实说，
“没有。”
说完，他睨了一眼温宁，“你好好说话，别喊我少爷，也别造谣，之前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知道了——”
“再说了，这是我刚找到的。”宋知聿补充道，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把手机一溜串的美食页面放到温宁面前看了看，像是在她沉默时，这人紧急找补的。
那字打的太匆忙，甚至拼音直接被输了上去，他也没注意到。
温宁弯弯唇，她挺着轻快的步子迈进电梯，又重复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
*
肉在烤架上滋滋冒油，这家烤肉店用竹帘把隔间分开了，宋知聿坚持自己烤，拒绝了代烤服务，一个人聚精会神拿着镊子给五花肉做全身spa。
温宁从他毛绒绒的黑发转移到冒油的肉上，烤好的肉背宋知聿慢悠悠剪成小块，放到温宁的碟子上，他后知后觉烤了一会，才抬头应对这沉默，问她，
“你怎么不吃？”
“马上就凉了。”
宋知聿边说边把刚烤好的又放到她的碗里，温宁瞥了一眼他空荡荡的碟子，犹豫道，“你别烤了，先吃吧。”
再不吃就要凉了。
她这么想，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这人骄矜地挑了挑眉，语气莫名变得轻快，
“知道了。”
温宁瞥了一眼他神采奕奕的脸，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如果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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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猫，大概的状态就是被人用手从头一顺顺到了尾巴，然后昂起头，翘起尾巴。
虽然她不理解短时间内宋知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毕竟没人去替他顺毛，但斟酌片刻，温宁问他，
“你是美术生对吧？”
宋知聿蘸料的动作一顿，他没抬头，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设计海报这种……”
温宁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定问，“应该也没问题吧？”
她有点紧张，小心瞥向沉默着捣鼓酱料的人。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吧？”
宋知聿眼皮子都没抬，他慢悠悠把那块肉放到酱汁里打了个滚，然后用筷子举到眼前，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左看右看就是不吃。
这不是废话吗。
温宁觉得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这事看上去有点怪异，这几天时间虽然短，但找一家广告公司应付一个雏形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她莫名就想到了宋知聿。
“这个不好约吗？”
宋知聿皱皱眉，倒是没立刻答应下去。
“嗯。”
温宁有点心虚，她含糊应了一声，心知自己在以公谋私，筷子转了个弯，她抿了一口汽水，心虚地盯着烤架。
“那我有什么报酬？”
脸突然放大凑近了，温宁被他措不及防一靠近，怔怔地看着他，他离得很近，密而长的睫毛随本能时不时眨动，眼睛明亮，神情罕见的认真盯着她。
温宁呼吸一重，她躲开宋知聿的眼神，憋出一句，“要焦了，衣服别碰到架子了。”
宋知聿看她一眼，才后退，他整理好衣服，把刺啦刺啦冒着香气的肉挑了出来，然后低着头认真剪断，他神色认真，把拌好调料的烤肉放到温宁的碟子里，又替她补满了汽水。
然后又问她，
“这很费时间的，你总要给点好处吧。”
温宁弱弱指了指桌上的烤肉，“诺，这不是请你吃饭了。”
“你……”
他肉眼可见的要跳脚，忿忿地看着温宁，满脸不乐意，“哪有算报酬这样算的？”
“你报一个合理的价，开发票。怎么样，也算是赚点外快了。”
“不行。”
宋知聿把筷子哐当一声放到瓷碟上，振振有词对着温宁说，
“我的稿子很贵的，不是谁都能约到的。有钱都约不到，你就拿这来忽悠我，反正我不同意。”
“拿点诚意来。”
“……”，温宁定定地盯着他，然后问，“好吧，那你想要什么？先说好，公司经费有限。”
“我还没想好。”
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这样，你答应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还没想好。”宋知聿看着她，微微扬起嘴角，“反正……不会太过分。”
温宁向后仰一步，严肃比划了个叉，“只接能力范围内的，不然作废。”
宋知聿矜持地昂了昂头，表示同意，然后瞥她一眼，又替她把空了的杯子补上。
他正倒着汽水，猛地听温宁一问，险些倒出杯子外面。
温宁盯着他，漫不经心扯到那个久违的问题，问他，
“你的画这么贵，来这当什么策划预备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