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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我真不是妹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个被定义为“外人”的冰冷雨雪夜,像一个巨大而沉重的句点,彻底压垮了苏晚心中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弦。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为了避开可能的视线,她已经搬离了原本离学校近的地方),浑身湿透的苏晚没有换衣服,只是僵直地坐在冰冷的床沿。秦女士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冰刺,反复回响在耳边:


    “你的存在,对他本身就是一种拖累!……他为了给你买那条裙子……不得不低声下气问司机借钱周转吗?你不心疼他背着这么重的负担吗?”


    那条被她视若珍宝、象征他心意的浅杏色裙子,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衣柜的门板,灼烤着她的良心。原来那份小心翼翼的坚持和甜蜜,不仅换来的是无休止的羞辱监视,还让殷珩——那个她深爱的、本应光芒万丈的男孩——落到了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是她把他从从容的云端拽入了尘土的泥沼,狼狈挣扎,还浑然不觉!


    而医院探视这场短暂的“和解”幻梦,不过是秦女士精心布置的舞台,只为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一个永远不配在殷家私人领域出现、连共同用餐资格都没有的“外人”!


    爱是什么?


    是让对方一次次在家族重压下低头折腰?


    是让他在朋友面前难堪、在母亲面前被斥责?


    是逼得他为了送一条裙子而窘迫到去求告司机?


    是让他在至亲重病时还要分神维护你、对抗母亲的冰冷规则?


    苏晚蜷缩起身体,冰凉的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刺骨的寒意却比不上心底那片彻底冻结的荒芜。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像个笑话、像个不该存在的错误。她的爱,变成了刺向殷珩的利刃,变成了悬在自己父母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超市贷款事件再次阴魂不散地浮现)!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像冰冷的判决:


    苏小姐,秦董希望‘福来’超市能继续安稳经营。殷老先生身体状况欠佳,近期需要极度的宁静,任何不必要的刺激都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希望您能谨慎权衡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影响。 —— 集团法务部陈


    “不必要的刺激”?“极其严重的后果”?


    这条信息没有一句威胁,却比任何直接的恐吓更令人遍体生寒。它将矛头直指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刺激”,甚至暗示可能影响远在病房的殷老先生!而且,精准地再次瞄准了她家的命脉——那个承载着父母半生心血的小超市。


    秦女士在用最隐晦也最强硬的方式画下最后通牒:若不主动消失,波及的范围将不仅是苏晚个人的尊严,更是她整个家庭的生存基石和可能背负上“伤害重症老人”的道德枷锁!


    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条短信的砝码下,统统化为乌有,只剩下冰冷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原来“受不了”三个字的背后,并不仅仅是个人的尊严与情感折磨,更承载着一个家庭不被碾碎的血肉分量。


    殷珩的电话恰好在这时打了进来。他的声音充满疲惫的焦虑和担忧:“晚晚!你在哪?你怎么了?你听我说,我妈她说什么都别管!我会想办法……”


    “殷珩。”苏晚打断他,声音空洞,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平静得可怕。那种平静,是心死之后的海面,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苏晚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他们从初遇到如今的一切:雪花路灯下笨拙的拥抱、天台上烟火星光里的誓言、商场里她落荒而逃的狼狈、每一次约会都要精心躲避的疲惫、他眼中日益加深的焦虑和愧疚、医院走廊里被剥离的尊严、还有那条昂贵裙子带给他的窘迫……


    碎片太多,甜蜜太稀,而痛苦太过沉重。


    “我们分手吧。” 她清晰地吐出这五个字,没有眼泪,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决绝。


    “什……么?” 殷珩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被重锤击中,“晚晚,你说什么胡话!我爸醒了,医生说情况稳定了!我妈她就是胡说八道!那条裙子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不怪你!你等我……”


    “不是因为这些。”苏晚再次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无法撼动的力量,“殷珩,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 她甚至轻轻笑了下,带着无法形容的苦涩,“但是,我受不了了。”


    “你妈妈的超强控制欲……”她终于说出了那个让她午夜梦回都惊惧的名字,“就像一张无处不在、密不透风的网,时时刻刻勒紧我的喉咙,也勒紧了你。我看见你为了挣脱它,耗尽了力气,遍体鳞伤,甚至……连给你爸爸探病的权利,她都要利用来再次羞辱我,强调我是‘外人’。”


    她停顿了一下,让那锥心的痛感清晰传达:“更可怕的是,我的存在,竟然成了逼着你去低头、去狼狈、去求人的理由!我爱你,是希望能和你并肩而立,哪怕平凡安稳,而不是让你因为我而摔落尘埃,失去本该有的光芒和从容!我受不了看着你一步步被这张网缠死的样子……”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疲惫和厌倦:“这样下去,你我都会疯掉的。你累了,我也…撑不住了。放过彼此吧。”


    “不!晚晚!不能这样!”殷珩在电话那头爆发出绝望的嘶吼,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我妈我来搞定!苏晚你别放弃!你说过一起对抗冬天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对抗冬天的勇气……”苏晚的声音微微颤抖,终于带上了一丝鼻音,但她死死压住了,“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和‘建议’里,被磨光碾碎了。殷珩,你比我更清楚,在柏林和你家那张巨大的网面前,我们的反抗多么渺小可笑。”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没有以后了。这是我的决定。”不给殷珩再次开口的机会,她如同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般切断:“就这样吧,保重。”


    说完,不等殷珩撕心裂肺的“苏晚!”喊出声,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并按下了关机键。隔绝了那头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嘶力竭的挽留、崩溃的哭泣或是无力的保证。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像一曲悲凉的挽歌。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苏晚像个断线的木偶,滑落在地板上。冰凉的瓷砖贴着皮肤,那刺骨的寒冷穿透四肢百骸,直达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她终于亲手斩断了那根连接着巨网的风筝线。


    疼痛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不是来自被打压的委屈,而是源于这份被迫亲手扼杀的、炽热的、深入骨髓的爱恋。胸腔里像被巨力搅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压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了无声的恸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汹涌决堤,洇湿了冰冷的地面。


    结束了。


    她放过了他,也囚禁了自己。


    几小时后,哈尔滨郊区一个破旧的小长途汽车站。


    夜已经很深了,零星几个赶路的乘客裹着大衣行色匆匆。苏晚坐在候车室冰冷的塑料椅上,脚边放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手机开机,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个殷珩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她看都没看,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南方长途号码——姑妈在南方小镇的联络方式。


    “姑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是我,小晚……我想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可能,要很久……” 她艰难地说着,目光失焦地望着远方无尽的黑暗。


    窗外,北方的雪,又开始细细密密地飘洒下来。覆盖了来时路,也掩埋了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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