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命靠着墙坐着,一条腿蜷着。
风萧萧,雷霹雳,灰黑色的底色下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昔日的城市早就没了繁华,到处都有一股腐烂的味道,像死耗子,恶臭。
他苦笑了两声,余光看到了躺在旁边的女人的尸体,他用一只手挡在脸旁。
死了吧,应该死了。
这种东西实在是看着恶心。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只记得某天一早起来,什么都乱了套。
当时的人类好像一瞬间都没了理智,哭着喊着冲到超市去,把货架翻了个底朝天。
因为饿啊。
齐命还记得那天的自己。
他在发现自己即使饿得快抓狂都吃不下前一天买的最爱吃的零食的时候,也想像这样冲到大街上去。
人总是会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做出各种事,要不是他最后发现自己还喝得下液体的饮料,估计也会像这些人一样打得你死我活。
那天以后,电视台发了紧急通知,说是什么——生物实验室养殖的东西跑了,也没说到底是什么跑了,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堆,大概意思就是注意身边人,保护好自己。
保护个蛋。
他恨死这些避重就轻的报告了,不然他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被突然发疯的老妈直接从家里赶出去,差点命都没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跟老妈差不多的症状——排斥其他人,吃不下固体食物,身上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味道,还有一些不像是人类会出现的本能反应。
味道也好,本能也罢,人人还都多少有点不一样。
他自己也是这样,但是特殊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别的人。
这种设定太他妈神奇了,别人都想打你,你搁这儿当圣母。
他有些时候很想往天上问问,要发这种游戏能不能先处理一下bug再发。
这么多天齐命一直在游荡,跟孤魂野鬼一样居无定所,靠着一根铁棍一路打到了现在。
他强烈地想找个地方容身,但处处都已经被人霸占。
那些人看到他就打,容不得商量。
他往包里掏了掏,拿出来饮料喝了一口——这瓶饮料勉强可以维持一天所需能量。
齐命喝完啐了一口唾沫。
在这种人人都想揍你的地方,要想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不要太困难,就像是虐人没点节制策划搞出来的游戏,放到以前狗都不玩。
他刚把这个女的杀了,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四五平米的蜗居。
齐命迫不及待地想进去,想着门一锁总算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个觉。
以理智来说,这么多天齐命一直不想杀人的,也从来不会主动抢夺别人已经占领的住处,不然他也不会风餐露宿这么久。
但这次是这个女人先动的手。
齐命刚刚只是路过她门口,她突然就跟发了疯一样冲出来,对着他就是两拳,两拳都挨在肚子上,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也不会白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抄起棍子对准她的脑袋就是一棒,那人马上瘫倒到地上。
被动的防御反而削弱了不少他对杀人这件事的膈应。
毕竟这种情况即使换在以前也算正当防卫,大不了算防卫过度,那这屋子对他来说就不住白不住了。
齐命撑起身来,准备进去看看。
但他没想到的是,从拉开门开始,他的每一步都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像是有一种无名的力量在后面重重地一推,一把将他推进去。
伴随着的还有一股腻得不像话的蜂蜜甜味。
味道是人发出来的,但他以前没见过这种味道,是什么东西?
走进屋里只需要几步路,但他好像憋出了一身的汗。
齐命一眼就看到屋里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凭借以往的生存经验,这个时候他早就握紧了手里的铁棒,随时都准备抡到人身上。
这个人的反应和他以前碰到的都不一样。对方并不像别人一样闻到他的气味就发狂,反而就算是他一步一步靠近都无动于衷。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陷阱。
出现症状的人打起架来根本没有什么章法,每个人都是用本能挥舞拳头。
“陷阱”这个词浮现出来的时候,齐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西放下就不打你。”
他正要举起棒子,却听到那人突然说话了。
齐命动作一滞。
他觉得这声音冷得可怕,在这种人人都恐惧得快死了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控制住自己的脚,硬往后退了一步:“你把手举起来。”
那人倒也配合,缓缓把手举起来,站起来面向他。
这是一张和声音匹配得异常和谐的脸。
脸整体是棱角分明的,却在一些地方有两分圆钝,成熟之余又添了些稚气,协调得刚刚好。就是气质有点太冷了,好像就连眼神都好像要把他冻感冒。
齐命这个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前看过的某个男明星,长得还挺像的。
那股气味还在持续地要挟着齐命的动作,而且眼前这个人长得高挑,站起来一下子比刚才甚至还多了些许压迫感,让人不怎么舒服。
他迅速回了神——好看是好看,但这么多天齐命又不是没被长得好看的打过。
他拿棒子指着人又说:“退后。”
这个人退了一步,地方太小了,这一退直接抵到了墙上。
“把东西放下。”那人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
齐命咬了咬牙,没敢放。
他在病毒爆发后第一次面对这么一个能从容地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清楚这人战斗力怎么样。
“我有枪,”眼前这个人看着他,吐出几个字,一只手摸到裤腰,“不放我就把你一枪崩了。”
“哐当”一声,齐命把铁棍丢在地上。
保命要紧。
管他说的真的假的,齐命冒不起这险。
大不了赤手空拳也能打。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始终对他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就跟刚刚进门一个感觉,只是弱了一些,蜂蜜味道也慢慢在减淡。
现在齐命要控制住不走过去已经耗了很大的力气,这个时候有点气喘。
那人盯着他的嘴,轻微地眯了一下眼睛。
“你是谁?”齐命警惕地问。
“越潭。”对面说。
齐命没听过这个名字,肯定不是旧相识,那这吸引力是怎么来的?
他来不及弄懂了:“为什么不动手?”
越潭把手放下,向他走了两步。
齐命又死命往后挪。
他马上都要踏出门了,只见越潭突然冲过来把他拉进房,一脚踹到他身后,把什么踹飞两米远,撞到地上一声闷响。
齐命回头怔怔地看着那个被踹飞的人。
刚刚他背对着还没关上的房门,有个人看到他被勾起了攻击欲,正要冲上来。
越潭“嘭”一下把门摔上。
他转头看着齐命:“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
怎么活,就跟你刚刚那一脚一样把要来整我的都踹翻了。
齐命想这么说,但没开得了口。
越潭手还放在裤腰上,大概是一种威胁。
他走到齐命面前:“名字。”
他问得很简洁,并不是想认识一个人,反而是一种审视,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最基础的了解。
齐命脑子有点糊,他主观上不太想回答,但迫于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枪还是勉强应了:“齐命。”
越潭点一下头,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到一旁的冰箱里去拿了一瓶橙色的水丢给他。
齐命条件反射地一把接住,打量了一下。
“里面有蛋白质和糖,加了基础的维生素,”越潭说着指了指齐命自己兜里那瓶饮料,“你这样活不下去。”
齐命越来越弄不懂了。
这个人身上奇怪的点太多——刚刚和那个女的待在房间里那么久能相安无事,看到自己也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
明明齐命自己会被莫名其妙吸引,但这个人还冷静得可怕,这会儿居然又给他丢吃的。
疑惑裹挟着恐惧,齐命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越潭。”
他啧了一下:“清楚一点。”
越潭没恼,只是坐回床上:“越潭,二十六岁,程序员。”
说了跟没说差不多,齐命在乎的根本不是他多少岁什么职业。
齐命放弃沟通,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想靠近越潭。
他不确定越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本能地被他吸引的事,
为了不自曝被抓到什么把柄,他没继续问,只是硬扛着。
“你不喝吗?”越潭看他半天没动。
喝你大爷。
他刚刚听着越潭说的话确实有想一口闷了的冲动,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吃,何况是在这种一举一动都牵扯生死存亡的时候,脑子有坑才喝。
他还没饿到这种程度。
齐命把水往地上一丢,这是一种**裸的挑衅,不喝能咋的。
“不喝我也一枪给你崩了。”越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最暴力的话。
齐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现在非常后悔刚刚把那女的杀了,要是多挨两下别打死她,说不定还不会遇到这种要了命的事。
齐命说:“你把枪亮出来。”
不能被一个都没露过面的武器灭了,不然太蠢了,这是齐命的原则。
越潭轻笑了一声:“凭什么。”
“凭我赌你没有。”齐命说着就弯腰抄起地上的棍子,冲上去往他头上砸。
这种人身上的吸引力的存在对他而言是最危险的,为了保全自己,齐命不可能放他活着。
越潭只是躲,全程没还手。
齐命一棍砸空砸到床上,反手又是一个手肘砸过去:“你TM就想把我毒死,枪都编出来了,可以啊。”
越潭抬手接了他一击:“你最好别打我。”
“不弄死你等着你弄死我?”齐命觉得这就像个天大的笑话,说着就往他腿关节踹。
越潭往旁边闪了一下,他又没踹到。
越潭又说:“给你个停手的机会,不然…”
齐命一边再冲上去一边打断:“不然什么?不然掏枪?你一招能不能不反复用?”
这一下齐命打到了。
与其说是成功打到,不如说是对方这次没躲。越潭捂着挨了一棍子的肩膀,停在那儿没再动。
但齐命也停下了。
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不是他不想动,是他动不了。
他一瞬间又闻到越潭身上的这股刚刚才淡下去的甜腻的味道,接着就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了身体。
“你干什么了?!”齐命吼道。
越潭揉了一下被打的地方:“我说过,劝你别打我。”
就算在这种时候,越潭冷冰冰的声音也一点没变过。
他承认齐命还算挺聪明的,要是像个傻子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才难办。
越潭趁这个时候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他初步判断齐命应该是平时还挺会打扮的类型。
这人即使是到这种活下来都困难的时候头发都不是很乱,估计是下意识会有些整理的动作,就是太久没剪有点长了,刘海都挡眼睛。
衣服穿的是冲锋衣,虽然上面已经有了很多脏污,但颜色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是大红色的。
而且他脸本来就好看,现在除了脏了点整体看着还不错。
他把齐命丢到地上的水捡起来,走上前去拧开瓶盖,一把抵到他嘴边:“喝。”
齐命咬紧了嘴唇,憋着往后仰了一点。
“不喝你就站在这儿站到累死。”
尼玛真撞到鬼了……
齐命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没别的选择。这次不是有枪没枪的问题,是越潭好像真的有这个能力,能让自己在这里站到死。
他一闭眼,怼上去灌了两口。
大不了就是一死,视死如归。
越潭没说话,看着他喝。喝完了把瓶子一丢,拍拍手重新坐下。
齐命的脚突然一松,一下又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