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爽啊!”夏小谷伸了懒腰,这冰蚕丝褥盖着太舒服了,轻若无物,却自生温润凉意。
“既然休息好了,我们就去赶路。”舒瞳已经整理好自己装束,一副随时枕戈待发的势头。
夏小谷嘴巴叼着发带,五指作梳,将散落的黑发向后一拢,发丝如墨瀑倾泻,雪白的手腕在发间灵活穿梭,发带瞬间束起乌发,动作飒然生姿。
舒瞳看着夏小谷眉眼间的悠闲恬淡,蓦然想起这人曾经是天之骄子,灵根受损,自云端跌到底端,居然还能这般心态。
两人前后走出芥子坠,映着晨晖,晨风拂去冷意,吹得袍角微扬,步履生风。
夏小谷动了动鼻子,“舒瞳师兄,你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吗?好像从前面飘来。”
舒瞳仔细嗅闻并没有察觉,“没有血腥味,前面的路我们小心些。”
他仔细观察周围的地面,昨天听到的动静应该是大型妖兽,但四周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穿过狭窄的小路,那座宫殿突兀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整座建筑由灵玉砌成,在晨光中流转着莹润的光泽,檐角飞翘如鹤翼,悬挂着风铃般的法器,随风轻响时荡开一圈圈灵气涟漪,与宗门中华丽的宫殿别无二致。
愈是靠近宫殿,夏小谷的神识无端躁动,连灵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某一瞬间,灵识中似乎游闪过一条危险的毒蛇。
“怎么回事?”这感觉太奇怪了。
“小谷,跟上,我们距离不要那么远。”舒瞳朝夏小谷伸手,明明两人同步前行,不知不觉居然错开几个身位。
“来了!”夏小谷三步做两步跟上舒瞳,萦绕心头危险的预感久久不散。
……
“舒瞳师兄,我们这样贸然进入这座宫殿会不会太鲁莽了,这座宫殿出现得太突兀了,和秘境也格格不入。”夏小谷踏上一尘不染的台阶,雕花大门无声敞开。
舒瞳:“没事的,这座宫殿已经被无数人探索过了,最初这座秘境很是漂亮的,只是桃林被烧光了,灵植被连根挖走,所以我们看到秘境这幅破败的景象。”
“对,有用的东西早就被搜刮干净,那我们就不该看到一砖一瓦。”夏小谷看着敞开的大门宛如血盆大口。
“我会保护你的。”舒瞳看得出夏小谷退却了,看来是他高估夏小谷了,明明他曾经闯过不少秘境。
“我不是担心自己,算了,我们进去吧!”夏小谷自觉能应付里面的危险,他担心的是舒瞳。
他们迈进大门的那一刻,门口两侧盘龙柱上的轮廓开始微微扭曲,石质的鳞片竟如活物般轻轻翕动,石屑簌簌掉落。
“这里面好空好大,正中央居然是个戏台子。”夏小谷已经见怪不怪了,空旷的宫殿里就搭了戏台子,想不用想绝对有问题。
那座鎏金戏台,通体流淌着阳光般的华彩,台柱雕着纠缠的玄蛇,蛇鳞随着蛇身肌肉的起伏微微错开,逼真得令人毛骨悚然,蛇睛则是两枚赤红血玛瑙,随着角度变换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凶芒。
垂落的金丝幕帘缓缓升起,栩栩如生的皮影被丝线牵引,在戏台子上舞动起来:一对手牵手的男女共度花好月圆,男子许诺娶女子为妻。转眼间,男子与另一位女人拜堂成婚,同时另一边,女子痛苦产下一子。女子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备受冷眼遭人流言蜚语,婴儿也慢慢长大。有一天穿着华丽的女人找到女子,将女子凌辱致死,待女人离开后,孩子从柜子里爬出,抱着母亲的尸骨痛哭……
舒瞳迅雷不及掩耳抛出雷火霹雳子,龙眼大的铁丸落地即炸,戏台子轰轰作响,飞溅的碎片带着熔岩喷发的红热轨迹。
戏台子居然被炸了,舒瞳松了口气,果然秘境难度不高,他带的法器品级不高,但也足够把秘境炸平。
“啊啊啊——”舒瞳突然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不知何时他身上布满金粉,好似刚刚戏台子飞溅的金粉,沾在衣服上的金粉化为丝线操纵他。
舒瞳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徒劳地翕动着唇瓣,“陆塬哥哥,救我!”
“舒瞳师兄!”夏小谷双指并拢,夹住一张青蓝色符箓,指尖灵光微闪,刹那间,数道水流自虚空中咆哮而出。
夏小谷精准控制水流,在不伤害舒瞳的情况下把他衣服上的金粉冲掉。
可惜舒瞳低垂着头,整个人宛如木偶被提起,灵活躲闪,但夏小谷灵力不多,很快灵力就要耗尽了。
“看来是不能无伤了。”夏小谷自嘲道,数道水流汇成一道水龙,鳞爪皆由激流凝成,所过之处砖石崩裂。
两人被水流裹挟冲出宫殿外,最后两人落在宫殿的后花园。
“咳咳咳,舒瞳师兄你恢复了?”夏小谷虚脱扶着石柱起身,他身体里的灵力耗的一干二净,此刻他虚弱得连凡人都不如。
舒瞳微微扬起头颅,扩散的瞳孔中流转着不属于人的金色玄蛇纹。
“外祖父,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个男人身边,你明明知道他的妻子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他们的小孩剜穿了我的丹田,他们把我扔给了那个疯子,呵呵呵。你在乎的只有你的权势,我和娘亲都是可以牺牲的对不对!”舒瞳暴喝跳起抛出几枚眼熟的霹雳子。
“!”被打中会死人的,他算是看懂了刚刚刚出戏,原来是舒瞳的经历,杀害他母亲和伤害他的人又不是他外祖父,为何穷追不舍地追杀他。
夏小谷借着花园里的柱子躲避,但完好的柱子也没几根了,舒瞳分明没回复正常,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周旋。
他蹲伏躲在断壁残垣后,等着舒瞳走近的瞬间,绕到舒瞳身后,右手并剑指直刺心口三寸,“灵台澄澈,万念归一。”
夏小谷指尖凝一缕白色灵光,如抽丝般缓缓牵引而出,舒瞳的记忆片段顺着灵光进入夏小谷识海。
……
大口大口吐血快要死掉的小孩穿着华丽的衣服倒在院子里,他睁眼看着头顶洁白的月光,腹部被刺穿的剧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耳边传来少年暴躁的咆哮,他要死了,可惜不能替母亲报仇。
“真是疯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一双温暖的手臂抱起地面的小孩,喂给他丹药,“等我把他收拾了,好好给你疗伤。”
小孩的目光望着宛如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月光仙人,美得不真实,那是一种遥远、清冷、不可亵渎的美,多望一眼,便是对他的惊扰。
好看的仙人哥哥喂他丹药,修补他的丹田,还给讲外面的世界,连那个疯子一样的秦卓渊都乖乖听话,托秦卓渊巨额财宝,舒瞳的身体很快就恢复好。
“就算丹田修补好了,他这辈子也结不了丹。只要他修为精进,丹田肯定要容纳更多灵气,丹田必会破损。”秦卓渊像挑弄猫狗般将一颗千金难求的仙果丢给舒瞳。
舒瞳双手接住仙果,眼眶通红,扑倒仙人哥哥身上。
“我再想想办法。”仙人抚摸舒瞳的小脑袋。
秦卓渊眯起眼睛,在仙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着他。
舒瞳转身窝在仙人哥哥怀里,双手抱着仙果啃,根本不在乎秦卓渊气得强颜欢笑。
……
“夏小谷,夏小谷。”舒瞳摇晃夏小谷肩膀,看着他悠悠睁开眼,悬在喉头的那团炽铁终于落地。
“小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最后我的身体被刺穿了一样,后面发生的事就不记得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隐约记得滔天巨浪,应该是夏小谷施展符箓。
夏小谷脸色苍白,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掩住神采,“你当时被戏台子散飞的金粉控制了,我用水符冲掉你身上的金粉。”
舒瞳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事,他画了聚灵阵法,放入灵石,两人站在阵法中吸纳灵气。
夏小谷灵力枯竭,汲取的灵力在经脉里运转仿佛是千万根钢针在游走,残余的灵力如沙粒般在脏腑间摩擦,仿佛有人拿着钝刀在骨缝里来回刮蹭。喉头涌上铁锈味的腥甜,牙齿咬得太紧,耳畔却异常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的挣扎。
这就是灵根受损吸收灵力的疼痛吗?简直比运转灵力疼痛千百倍。
“小谷,你脸色比刚刚还差,你还好吧!”舒瞳环顾四周破败的场面,已经被他轰成断壁残垣,实在看不出有用的秘宝。
本来以为他能横闯秘境,到头来还要靠修为比他低的人。
“这里没有有用的东西了,我们回芥子坠修养,等到秘境打开就离开。”他学过点医术,夏小谷没有外伤,内脏也没有损伤,唯有经脉里的灵力紊乱。
“谁说没有的,这不就是吗?”夏小谷伸手扣下不知何时别在舒瞳袖口褶皱里的赤红血玛瑙。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秘宝,似乎有摄魂夺魄的能力。
舒瞳:“这是戏台子上玄蛇的眼珠。”
夏小谷点头,“你当时还被他蛊惑把这里都炸了。”
舒瞳心有戚戚,“那它不是很危险吗?直接触碰真的没问题。”
夏小谷举着约指甲盖大小赤红血玛瑙透过阳光,血玛瑙表面光滑,却在内部盘踞着无数微缩的咒文扭曲而成细密的暗纹。咒法的结构繁复得令人目眩——有的符文形如锁链,有的则似尖刺,更有些扭曲如蛇,首尾相衔,形成闭合的咒环。
他看清繁复的咒文,莫不感慨创造出这咒纹的修士真是天才。当他看完咒文准备收到芥子袋时,赤红血玛瑙中的咒文好似活物般钻入灵台,一笔一划蚀进魂魄深处,剧痛并非来自血肉,而是更深处的东西在被篡改、被烙印。
原本澄澈的神魂一闪而过布满暗金色纹路,随即恢复正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嵌在了魂魄里,像毒蛇盘踞巢穴,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