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李崧与李一倬因为前去查探北靖国敌情逃过灭门一劫,却在途中意外得知张宣明与北靖国的计谋。
二人迫不得已在边疆四处躲藏,躲避张宣明的追杀。
孟渚带李微逃亡,一路留下记号。
两拨人决定兵分两路,前往长安汇合。
在汇合的前夕,孟渚外出采野果,留李微一人在破庙。
不料,会天大雨。梁甫阁梁甫阁与叶宛凌省亲归来,决定在破庙过夜。
李微见外人来,躲在荒草垛后面。听到他们的谈话,她得知梁甫阁是长安高官。
为了为李家鸣冤,年幼的李微决定以身入局。
她故意发出声响,让梁氏夫妇发现她。
原本她只是想假装孤儿,让梁氏夫妇收其为婢女。然而,天助她也,她与梁氏夫妇早夭的女儿容貌有几分相似,年龄也相仿。
梁氏夫妇一时动容,收她为女儿,见她香囊上刻有以柔二字,便取名梁以柔。
孟渚早在他们几人谈话的时候便已回来,只是不敢贸然进入,只在外守着。
第二日,李微以梁家娘子梁以柔的身份和梁甫阁、叶宛凌一同回了长安梁府。
当晚,孟渚秘密潜入梁府,与梁以柔碰面。梁以柔告诉他,她要复仇,并嘱托他让李崧和李一倬无需担心她。
十年来,梁甫阁、叶宛凌对梁以柔呵护备至。梁以柔并非他们亲生女儿的事,除却他们,只有宗族中几位重要的长辈知晓。
此事突然被提起,他们夫妇二人着实有些措手不及。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煜王,梁以柔的夫婿。
煜王若因为梁以柔非他们亲生女儿而薄待她,可就糟了。
梁甫阁以手握拳咳了一声,笑着开口道:“柔儿从小体弱多病,出生时家中来了一个游历四方的道人,预言柔儿命有大劫。为了克化此劫,我们依据道人所言,将柔儿送到乡下的老家里养着,一直到八岁才接回来。只是回来后不久,柔儿又染上大病,我便去请了净栖寺的清尚方丈来。方丈说以柔八字轻,年纪又小,不适合在长安居住,于是我们又将她送到寺庙里修习了十年,前段时间才回来。”
叶宛凌在一旁补充道:“想来柔儿命里的劫数已经化解,回来以后的日子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梁甫阁道:“是以柔儿的童年大多是在乡野山林度过,除了读书习字再没有别的,比不得在京城生活的自在有趣。”
张承锦低笑一声,长指轻敲扶手,“原来如此,丈人、丈母请你们放心,日后我会好好照顾以柔的。”
梁以柔含笑不语。
梁甫阁的话并非全都是假的。他与叶宛凌早夭的女儿确实被道人预言命运多舛,在乡下活到五岁便夭折了。
二人悲恸至极,所以在清尚方丈说梁以柔需要到寺庙修习时,他们几乎是立即答应,并且比上一次对待亲生女儿还要细致。
两人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上山陪伴梁以柔。
这个话题大抵勾起了梁氏夫妇的痛处,后面的谈话他们就没有那么热络了。
用完午膳以后,张承锦与梁甫阁一同去书房谈论公事。
梁以柔与叶宛凌在西厢房里。
叶宛凌关切询问道:“煜王待你可好?今日他忽然问起你幼时的事,可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梁以柔一一回答,“殿下待我很好,还把他的贴身侍卫留在我身边保护我。至于我幼时的事,是昨晚与殿下谈到了,殿下今日才会提起的。”
“那就好,柔儿,你是梁家娘子,你记住,莫要让人欺负去。”
梁以柔一时动容,伸臂抱住叶宛凌,“嗯,阿娘。”
今日张承锦忽地发难,梁以柔几乎以为她的身份暴露了,幸好,她的父母,愿意守护她的难堪,替她圆谎。
或许真心不是可以利用的筹码,一片真心是能换另一片真心的。
不多时,因为大理寺有紧急公务,张承锦只好先行离开。梁以柔想到王府还有未解决的事,便也告辞离开。
等到真正回到煜王府,天色已黑,暮云合璧,吞没最后一缕天光。
“青黛、棠梨,你们去把白露找来。”
二人依言去做。
屋内暂时只有梁以柔和羽书二人。
羽书趁着这个机会问道:“王妃,您知道王爷为什么把我派来你的身边吗?”
梁以柔正要整理衣袖的手悬在半空中,随后放到身前道:“殿下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梁以柔悠悠开口道:“殿下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危,派你来保护我吧。”
羽书挠挠头,咂舌道:“原来如此。”
这对夫妻两到底想干啥?一天天的打哑谜。
白露莫名被召见,心里慌乱,一见到梁以柔便腿软,扑通跪倒在地,“王妃,您找我什么事?”
“你先起来,我寻你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青黛、棠梨把白露扶起。
白露低声道:“王妃请问。”
“谷雨怠慢我,可是王嬷嬷授意?”
白露一听此话,便抬起头,四处张望,又见到羽书也在此,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梁以柔循循善诱道:“羽书是殿下派来保护我的,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我会替你做主。”
白露深吸一口气道:“并非只是王嬷嬷。王府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廖管家和王嬷嬷在管理。从前王爷一直在外,鲜少过问府中的事。他们二人便一直依靠职位便利,改帐目、捞油水、克扣我们的月银。王妃嫁进来,王府多了一位女主人。他们自然忌惮以后没有好处得,所以便想着对付您。”
白露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羽书听完,下意识拧眉,怒道:“这个廖平简直欺人太甚,王妃,请您下令,我即刻将他捉来。”
梁以柔制止,“无凭无据,捉来有何用。”
“白露的话就是证据呀。”
“仅凭她的证词远远不够。”
白露以为梁以柔不信她,着急辩解:“王妃,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相信你说的话,否则不会找你来。只是廖管家能在府中待这么久,想必轻易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仅凭你的证词,要扳倒他是不够的。”
羽书追问道:“那要怎么做?”
梁以柔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银剪,素手剪断灯芯,“啪”地一声,星火四溅。
少女清丽的脸庞也被点亮一瞬。
梁以柔唇角一抹冷冽的笑意,“当然是请君入瓮。”
-
向羽书交代完要做的事情后,梁以柔就回房休息了。
临睡前,房门又被敲开。
梁以柔以为是张承锦回来了,来人却是青黛。
“王妃,殿下差人送信回来给您。”
梁以柔蹙眉接过信笺,快速拆开,取出信纸。
[以柔吾妻:
见字如唔,今夜公务繁,不归。愿卿夜得佳梦。
汝夫承锦]
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或许真是因为事务繁忙,末尾几个字写得有些潦草。
梁以柔将信反复看了两遍,轻咬唇瓣思考,但是仍旧没明白张承锦特意送回来这封信的意义。
梁府的试探证明张承锦依然怀疑她,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送信回来告知她。
用词还如此亲密,仿佛他们真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一般。若说张承锦真对她有意,又不会整晚与他在床上相安无事。
莫非煜王不举?
思及此,梁以柔不由得笑出声。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呀。
-
梁以柔本来想要慢慢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廖平的马脚没多久就被羽书抓到了。
“王妃,廖平有一个儿子,廖云飞。此人不学无术,嗜赌成性。之前还因为出老千被抓住砍去一根手指。廖平这些年从王府捞的的好处几乎全都是为了为廖云飞还赌债。”
梁以柔眸光微敛,朱唇轻抿,略一思忖道:“我们的机会来了。羽书,你可会赌博?”
羽书微微歪头,澄清道:“王妃,我可是良家子,怎么会这些歪门邪道?”
梁以柔笑道:“我教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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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台。
鎏金铜雀灯自梁上垂落,烛火明灭流转,将三层阁楼照得明如白昼,使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大、大、大。”
“小、小、小。”
“又输了!”
“我赢了,赢了。”
正中央的檀木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羽书依照梁以柔所言,易容成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富商。
廖云飞不管有没有钱,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雀金台里转悠两圈。
此时此刻,他就围在赌桌旁,蠢蠢欲动。
羽书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廖云飞今日看来是不打算赌,脑海中回想起梁以柔交代的话。
“如果廖云飞不赌,你就给他钱,让他赌。”
羽书粗着嗓音,把手放在廖云飞的肩上道:“这位小弟,你怎么不玩两把?”
廖云飞察觉有人,转过头来,“你是谁?”
羽书捋着胡子,故作深沉道:“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我来此,就是想来赌钱的。不过呢……”
廖云飞将信将疑,“不过什么?”
羽书一把揽过廖云飞,低语道:“不过,我呢并不是很擅长赌。我观察了好久,发现你这位小弟似乎对赌博很有研究,不知你可愿帮我赌两把试试。”
廖云飞推开羽书,细细打量着他。
羽书尴尬地笑着回望他。
“如果廖云飞不上钩呢?”
“他会的,赌徒会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上钩。你只要稳住就好。”
稳住稳住,羽书暗暗给自己加油鼓气。
“怎么样,小弟,你可想好了?”
羽书挥一挥广光袖,状似无意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
廖云飞一见到这装满银子的荷包,眼睛都亮了,急急忙忙迎上来。
“哎,”羽书挡住他,把荷包往后拿,“小弟,你可愿意?”
“行,我帮你赌。要是我赌赢了怎么分钱。”
“你赢了,我们五五分,输了的话,我自掏腰包,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廖云飞两眼冒光,拍胸脯道:“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这样,四六分,你六我四,兄长看可好?”
羽书心下道:上钩了。
“成,听你的。”
两人勾肩搭背往赌桌走去。
半个钟头过去,廖云飞桌前已经赢了一推筹码。
羽书依照梁以柔的指示劝说道:“行了,小弟,咱们该收手了。”
说话之间,便要去动那些筹码。
廖云飞拦住羽书,道:“兄长,今日我手气好,我再来一把,我们乘胜追击。”
羽书假意皱眉,“这……”
廖云飞又笑道:“看我的,最后一把。”
廖云飞拿起骰盅,自信满满地摇起来,口中说道:“大、大、大。”
随后,胜券在握地打开骰盅,竟然是三个六。
全场一片哗然,廖云飞激动地脸都红了,“赢了,赢了!”
就在这一瞬间,廖云飞广袖中的铅制骰子“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这个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尖锐刺耳。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他出老千!”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廖云飞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中,浑然不知。
廖云飞回头,迷茫地问了一句:“啊?谁出老千?”
埋藏在赌坊暗处的打手们闻声而动,一下子冲上来把廖云飞制服在地。
刘掌柜也闻声而来,见着来人,冷哧道:“廖云飞,又是你,之前就出过一次老千,这次还敢再来我们雀金台。”
廖云飞艰难开口辩解道:“我没出老千。”
刘掌柜捡起地上的铅制骰子扔在他脸上,“看看这是什么?”
廖云飞一脸不敢置信,“这个不是我的!”
刘掌柜不懈地拍了两下廖云飞的脸,啐道:“几十双眼睛看着你呢,银子拿来,还是你的手指不想要了。”
“我要我要,我有钱。”
刘掌柜眼神示意打手们让廖云飞起来,“别耍花招,钱拿来。”
廖云飞掏出胸口的荷包给刘掌柜,这是羽书之前给他的。
刘掌柜拆开荷包,一下子傻眼了,一怒之下将荷包摔在地上。
“银子”落满了一地。
哪有什么银子,全是碎石。
廖云飞不敢置信,焦急地四处张望,想要去寻羽书,“兄长,你人在哪?这银子呢?”
羽书早在事发之时,便溜走了。
刘掌柜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下令让打手们砍下廖云飞的手指。
廖云飞大叫,膝行着去抱刘掌柜的大腿,高声求饶道:“不要啊,刘掌柜,我有钱的!”
刘掌柜一脚把他踹开,“你哪里来的钱啊?”
“我爹我爹,我爹是煜王府的管家,他有钱,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廖云飞说完便拔腿要跑。
“站住!”
打手们拦住廖云飞。
“让你跑了吗?你不准走,写信让人送到煜王府去。今晚让你爹拿五百两银子来赎你,不然我就剁了你的手,再把你送到官府去,让你的爹去牢里救你吧。”
廖云飞频频点头道:“好好,我写,我写。”
-
另一边,收到信的廖平恨铁不成钢地跺脚,“这个小崽子,我上哪去找这五百两银子。”
廖云在屋里反复徘徊踱步。
良久,廖平深深叹一口气,转身从红木箱里取出库房的钥匙。然后,往王府的仓库走去。
王妃刚刚嫁进来,库房里应该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嫁妆。
廖平扶额擦汗,心下道:这是最后一次。
时间仓促,他只是匆匆打开最外面的几个沉香漆盒,看了眼,确保里面是金银珠宝。
廖平拿到东西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仓库的门,用钥匙锁住。
刚刚抬脚一步要走,背后便传来了声音。
“廖管家这是要去哪里呀?”
梁以柔嗓音如清泉漱石,在这寂静夜色中更显得不近人情。
廖平不敢回头,连忙要跑。
梁以柔喊道:“羽书。”
羽书从长廊另一端出现,“哪里跑。”
廖平一见两路都被包抄,跪倒在地,心灰意冷道:“王妃,您来了。”
梁以柔逼问道:“廖平,你这么晚来库房偷拿东西,所为何事?”
廖平老泪纵横,“王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你的嫁妆,一切都是怪我那个不孝子。他在赌坊出老千被抓住,刘掌柜要送他去见官,我迫不得已才……”
梁以柔垂眸思量片刻后,道:“廖平,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偷拿府中财物。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五百两银子我替你出了。”
廖平感激涕零,拱手道:“我廖某人他人必当结草衔环以报答王妃的恩情。”
梁以柔轻笑道:“我的要求是廖管家今后不再做王府的管家,这你也能接受吗?”
廖平犹豫道:“这……我自王爷八岁便在他身边,恐怕……”
“我并没有让你离开王府,只是日后你不再是管家,而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家仆,并且月俸比普通家仆少一半。这另外一半就用来偿还这五百两银子,你看可好?”
廖平咬牙叹气道:“我答应,王妃说到做到,救我儿。”
梁以柔勾唇颔首,“自然。青黛,银子给他。”
青黛依言照做。
“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
张承锦负手而立,自长廊尽头踱来,嘴角噙着笑意。
梁以柔双手叠于腹前,行礼道:“殿下。”
廖平汗颜,跟着喊了一句,“殿下。”
张承锦摆手道:“行了,拿着钱去救你儿子吧。”
廖平拜首离开,“是,多谢殿下,多谢王妃。”
梁以柔问:“殿下刚刚都看到了?”
“王妃真是玲珑心思,本王实在佩服。”
梁以柔从容应对,“为殿下做事是我应尽的本分。”
张承锦斜着倚靠,语气散漫,“确实。”
在后面默默听墙角的羽书“噗嗤”笑出声来,歉道:“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张承锦斜睨他一眼,“去领十军棍。”
羽书求饶道:“别呀,殿下我错了。”
“再加十军棍。”
羽书闭口不敢言,连忙离开这里,唯恐又加十军棍。
梁以柔为其说情,“殿下,羽书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张承锦微微俯身,眸色幽深地望着她,说出的话还是这么不着调,“王妃有所不知,羽书前些天在背后讲你的坏话,我这是在替你出气。”
梁以柔瞳孔微微睁大,道:“那殿下不如再加十军棍?替我出出气?”
张承锦忽地笑出声,气息灼热,“好呀。不过,本王现在也有事想要请王妃帮忙。”
“何事?”
“随我来。”
梁以柔一路跟着张承锦,最后竟然到了王府门口。
门外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已经等候多时。
梁以柔面露疑惑,“这是?”
张承锦已经先一步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上来。”
梁以柔不明所以,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
张承锦轻轻一带,梁以柔借着他的力,轻松地上了马背。
张承锦解释道:“宣城发生了大案子,你陪本王一起去查案。”
“我?”梁以柔措辞道,“为何?”
“本王不愿与自己的新婚妻子分开,这个理由可以吗?”说这话时,张承锦是看着梁以柔的,眼里似乎情意绵绵。
只是梁以柔不信,又劝道:“殿下,这恐怕不合理法。”
“旁人的妻子,恐怕是不行的,但你是例外。”
张承锦说这话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的王妃,谁敢置喙?”
“抓紧我。”张承锦提醒她,两手环过她的细腰握紧缰绳,长腿夹紧马腹,“走。”
白马长嘶一声,扬蹄奔走。
梁以柔本能地抓紧张承锦的衣袖。
二人靠得极近,梁以柔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
她回头,只能看到他如同刀锋般凸起的喉结。
少年意气风发,多一分太傲,少一分暗淡,一日看尽长安花,大抵是如此了吧,梁以柔心想。
二人衣角被猎猎晚风吹起。
此间霜华月色,共淋此生白头。
羽书:这对夫妻俩到底想干啥?我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不,你是[星星眼][星星眼]
下章开启新地图——宣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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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上钩·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