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宁寻昼透过病床前众人之间的缝隙,窥见了病房内的环境。
宽敞幽静,没看到其他病床。
是单人病房。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还是让她死了吧。
她这辈子唯一能付得起单人病房床位费的情况就是医院能收天地银行发行的货币。
送一个穷鬼来医院住豪华病房,能想出这主意的人也是阴得没边了。
陈老见她醒了,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在发现恶魂降世的第一时间就往现场赶去,赶到时却发现恶魂已经被击溃,现场一如不久之前在市区发生的那次恶魂袭击。
在场所有普通人全部毙命,只有宁寻昼一个人还保留有生命体征。
陈老心知以后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宁寻昼能躲一次两次,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能再拖下去了,宁寻昼必须尽快入学。
“小宁啊,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陈老笑容和蔼,例行慰问。
宁寻昼坦诚相告:“我的余额有点不舒服。”
她但凡有点积蓄又不至于沦落到要跟校长预支八百奖学金去医院买药的程度了。
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救济金、奖学金和兼职费都用来治幻听了。
陈老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脸上笑容更深,财大气粗道。
“不用担心,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
他身旁站着另一名身量颀长,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见缝插针对病床上的宁寻昼道。
“宁同学,你好。我是御虚学院学院现任院长谢飞翮,您如果有经济上的困难可以考虑报考我们御虚学院。”
在陈老脸色越来越差前,谢飞翮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
“我们可以免除你在读期间所有学杂费。
御虚学院每年的财政拨款都占全国第一,对于家境一般的学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每个学期设有一等奖学金十万元,二等奖学金七万元,三等奖学金五万元。如果省国级联赛上有不俗的发挥,奖金更是可观。”
陈老也算是看着谢飞翮长大的,平时就听丁老头吐槽这小子不要脸,没想到这几年没见居然这么不要脸了!
“谢飞翮,御虚学院那财政拨款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么还有脸说。”
还能怎么来的?
不就是靠着教育部部长是他大侄女嘛?
这年头假公济私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谢飞翮不以为耻,昂首挺胸一派光明磊落状:“陈老,我们为人师者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宁同学这样的好苗子埋没,您也清楚各大高校里最适合宁同学的就是我们学校,又何必多加阻拦呢?”
再说了,为什么陈老的大侄女不是教育部长呢?
哎呀好难猜呀,该不会是选不上部长吧。
陈老冷哼,笑意收敛:“你自己就是千仞毕业的,我们千仞会不会埋没人才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气死他了,等他回京市一定要杀去谢家问问谢家那老不死的怎么养的儿子。
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呢就开始忘本。
谢飞翮也不闹,不阴不阳回了一句:“所以说人往高处走。”
陈老不甘示弱:“你是水往低处流。”
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谢飞翮觉醒的是「渊流」途径,讲究的是水常无形至柔至刚,溯源归墟掌控万流。
具体序列等级不详,外界推测在洪流君主或者更高阶的归墟使者之间。
两人吵了半天,最后齐齐看向宁寻昼。
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桩事情。
“陈老,谢院长。你们学校里面有没有那种人面兽心的男学生?”
杀她的那个少年看上去和她年岁相仿,觉知位阶很高,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她是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痛,来来回回被他杀了这多遍,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不散。
此仇不报非女子。
谢飞翮挑了挑眉反问:“男的不都人面兽心么?”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直接沉默了陈老。
宁寻昼瞥了眼站在自己床头装哑巴花瓶的李清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回忆着当时那个少年的相貌特征,再补充。
“一米八左右,黑色短发,喜欢虐尸,「孤绝」途径。”
这条途径类似于修仙小说中的剑修,一剑斩万法。
陈老听着宁寻昼的描述很快联想到了一个不孝子孙。
身高匹配,发色匹配,途径匹配,连“人面兽心”四个字都完美契合。
但说到“虐尸”,陈老想到那人自幼的严重洁癖,始终无法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一旁的谢飞翮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宁寻昼见两人先后摇头,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李清欢见她提不起精神,便替她下了逐客令。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宁寻昼和李清欢两人。
宁寻昼同样懒得应付李清欢,冷冷对他道:“你也滚。”
相识多年,宁寻昼早就看清了李清欢的真面目:他跟那个杀她的少年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白切黑。
李清欢不仅不滚,还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病房。
李清欢一双狗狗眼紧盯着她,像似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在宁寻昼的耐心耗尽前,少年如玉的响起。
“我见过你想找的人。”
宁寻昼来了兴致,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上他的视线:“是谁?”
李清欢没说,而是问:“你是昏迷前看见的他么?”
宁寻昼默了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含糊“嗯”了一声,把问题重新抛给他:“你在哪遇见的他?”
少女的面色依旧苍白却不见憔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倚在靠枕上,看得李清欢心中一软。
他如实相告:“那次我们一起遇见恶魂,你受伤昏迷后我看见了那个人。”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出一股子委屈,似是在向她告状,“他想杀我。”
巧了。
宁寻昼说得漫不经心:“他也想杀我。”
本来很气,但一听李清欢也被这人砍过,宁寻昼就没那么气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宁寻昼巴不得这两个人互捅对方五十刀后双双离世。
但还是气,那人甚至超过了李清欢,一跃成了宁寻昼必杀榜的榜首。
她又问:“查到那人叫什么了么?”
李清欢摇了摇头,他私下向许多人打听过这事,但人海茫茫,找人谈何容易。
宁寻昼“哦”了一声,用完就踹:“滚吧,我想补会觉。”
李清欢被她没良心的样子气笑了,考虑到宁寻昼刚死里逃生,强行压下了火气,故意哒哒哒地走出病房。
宁寻昼没空照顾他敏感的心情,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病房内自带洗手间的镜子前。
手指纤纤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光滑如初。
没有任何的疤痕。
她撩起衣服下摆,又开始检查自己身上被少年剑刺穿的其他部位。
没有一个地方有狰狞的伤疤。
她被人反复虐杀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濒死时幻梦。
但疼痛不会骗人。
宁寻昼非常确信,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她看着镜子里普普通通的自己,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生日那天的诡异情景。
当时,她正在对着生日蛋糕虔诚祷告希望来年李清欢能消失在自己面前。
谁知道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孤儿院里其他人都死了。
只剩下她和李清欢还活着。
因为失血过多她当时在医院躺了很久,并患上了幻听的毛病。
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要是李清欢不说起,她甚至不知道李清欢也差点死在了那名少年剑下。
迷云在她心头久久徘徊,过去的一幕幕场景争先恐后在她的眼前浮现。
宁寻昼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只见镜子中的自己薄唇轻启。
“你是谁?”
宁寻昼的掌心贴上了自己脖颈,没有感受到皮肤下声带的传来的震动。
她又摸上自己的嘴唇,双唇紧闭,不似镜子中那样一开一合。
宁寻昼心里感慨:难怪都说精神类疾病不能擅自停药。
她才半个礼拜没吃药,幻听已经进化成幻觉了。
花了0.01秒接受自己真变了“精神病”的事实,宁寻昼饶有趣味看着镜子中那份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重复了她的问题。
“你是谁?”
宁寻昼在心里默念: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你是谁?
这一次,镜子中的人没有说话。
那些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替她做出了回答。
“你是宁寻昼。”
“你们是一个人。”
“嘻嘻你终于理我们了……”
宁寻昼不为所动,仍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对镜子里的少女道。
“我不是你,我是人,你只是幻觉。”
镜子里的少女笑容清纯,甜甜地看她:“我不是幻觉。”
宁寻昼耸了耸肩:“随你,疯子也从来不说自己是疯子。”
反正她本尊是不可能露出这种傻白甜微笑的。
宁寻昼温馨提醒:“多莉羊只活了六年哦。”
镜子里的少女面对宁寻昼对她的“学人精”谴责,嘴角弧度分毫不变。
“你再这样下去,活不到六年。”
宁寻昼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
不到生死边缘,她的求生欲日常保持下线状态。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呗。
烂命一条而已。
至于对方卖的关子,宁寻昼没什么探究的**,相比之下,她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只见宁寻昼双手合十,睁着眼睛虔诚发问:“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捅了我四十二剑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死呢?”
小宁:0v0是微笑,0-0是警告,0.0是余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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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镜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