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河宫神力氤氲,华光几乎刺破穹顶。各路仙神济济一堂,本命法器光华流转,神力威压交织碰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这是给新神的下马威。
神域隐在人群中,一袭素白,指尖冰凉。周遭仙神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直接晋升玄神……参破天机……父神亲临……”
她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玄神……取代姐姐神位之人,就在今日!
冗长的仪式在她耳中只剩嗡鸣。直到司仪使清越的声音响起:
“恭请玄神,领交接之物!”
嗡——
神域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光华汇聚,一枚通体似玉、流转着温润光泽的鹿角佩结,静静悬浮于大殿中央。那是姐姐神结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她幼时捧出的、带着小鹿体温的稚嫩心意!
一道玄黑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鹿角下方。墨发如缎,束以黑曜石木簪,身形挺拔如孤峰。宽大的华袍绣着暗金纹路,神秘而威严。他背对众神,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向那枚鹿角。
“还给我!”
神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划破满殿浮华。她一步踏出人群,白衣无风自动,目光死死锁住那袭黑袍。
玄神——唐律,闻声侧首。
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有着神祇俯瞰众生的淡漠澄澈,深处却翻涌着属于人间刑狱判官的凛冽肃杀。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容颜,此刻在神域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憎恨。
众仙哗然,司仪使急急劝阻:“驭兽神君!此乃交接之物,蕴含玄神位格,不可……”
唐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重压,压得满殿仙神噤若寒蝉:“明知神界法则如此,你仍执意索要此物?”
神域挺直脊背,眼中毫无惧色,只有一片燃烧的赤红:“我要。”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唐律宽大的玄袍袖口随意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枚承载了神域所有思念与寄托的鹿角佩结,就在她眼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脆弱的琉璃,无声地、寸寸碎裂!化作一捧细碎的荧光,彻底消散在灵河宫的神光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吼——!!!!!”
震彻九霄的咆哮裹挟着毁灭性的气浪,瞬间炸开!灵河宫坚固的穹顶被一只覆盖着银白鳞甲的巨爪悍然撕裂!碎石如雨纷坠。一头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巨兽破顶而入——四只遮天蔽日的银翼怒张,獠牙森白如刃,金色兽瞳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
“虎……虎兽瞿末!是神域的守护兽!”星使晨冰的尖叫淹没在虎啸的狂澜里。
“域!住手!”砚秋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神域身侧,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素来温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想想后果!圣帝震怒,你族御兽之权……”
神域充耳不闻。她眼中只剩下高台上那个玄衣墨发、神情依旧淡漠的身影。怒火焚尽了理智,她猛地甩开砚秋,一个旋身,如一道白色闪电跃上虎背。
“走!”清叱声中,瞿末银翼狂振,庞大的身躯撞开更多殿宇碎片,载着主人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银白流光,消失在天际。离去前,神域最后回望殿中的那一眼,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不甘。
启明殿内,神域抱着缩小成毛团大小的四大守护兽,将脸深深埋进虎兽瞿末厚实柔软的皮毛里。殿内一片狼藉,是她回来时失控的神力所致。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后怕,在胸腔里翻搅。
夜幕低垂。她起身,习惯性地召唤出优雅的鹿兽相曜准备夜巡。可脚步刚踏出宫门,又顿住了。
目光落在殿内软榻上,那个把自己摊成一张巨大虎饼、正打着震天响鼾的银白毛团。
神域眼神闪烁,最终抬手指了指:“喂,胖子,别睡了,干活!”
相曜无奈地低下头,用晶莹的玉角轻轻拱了拱酣睡的瞿末。
瞿末茫然睁眼,巨大的金色兽瞳对上主人嫌弃的眼神,瞬间精神抖擞,尾巴狂摇,伸着舌头就欢快地扑了过来。
神域翻身坐上瞿末宽阔如山的背脊,柔软的皮毛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头的冰冷。
那厮……此刻正心安理得地住在姐姐的三秋殿里吧?
那张冷冰冰、高高在上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毁掉姐姐唯一的遗物……凭什么他能如此安稳?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报复欲冲上心头。
“哼,想舒坦?做梦!”神域拍了拍瞿末毛茸茸的大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危险的光芒,“走,胖子,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新邻居!”
夜色如墨,银翼巨虎收敛了所有气息,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三秋殿后方。神域熟门熟路地找到当年恶作剧吓唬姐姐时发现的暗门,像一尾灵巧的鱼,滑入了寂静的殿宇。
殿内弥漫着陌生的、冷冽的气息,属于那个新主人。神域屏住呼吸,启动默术,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循着微弱的光源,潜向内殿深处。
最内侧的榻上,玄色身影静静躺着,墨发散落枕畔,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神域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靠近。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她看到唐律只着内衬,露出的脖颈线条修长,锁骨清晰。天丝被褥滑落腰间……
装得还挺像! 神域暗自腹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不得不承认,这厮皮相确实得天独厚。
她正欲再凑近些,目光扫过他微抿的薄唇——那唇上,竟覆着一层极淡、极润的水光!
他没睡着!
神域瞳孔骤缩,转身欲逃!
手腕猛地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将她狠狠拽向床榻!
“呃!”神域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反方向拉扯着,重重伏倒在榻前。她挣扎抬头,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眸子!
深不见底,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玩味?
唐律微微起身,一只手如铁钳般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压上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榻边!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神域心头警铃大作!她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顶——
“唔!”唐律闷哼一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你想干什么?!”神域又惊又怒,压低了声音呵斥。
唐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字字清晰,敲在神域紧绷的神经上:“堂堂天界驭兽师,竟是深夜钻入本神寝宫的好色之徒?”他深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锁住她,唇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心悸的弧度,“本神……属实没想到。”
“呸!”神域气得脸颊发烫,“什么你的寝宫!这是我姐姐的三秋殿!还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她眼中血色一闪,对准唐律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脖颈,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嘶——!”尖锐的痛楚让唐律下意识想抓她就在身侧的耳朵。
两人在黑暗的床榻边无声地角力,衣衫摩擦,气息交缠,却都带着冰冷的敌意。
几番纠缠,神域丝毫占不到上风。唐律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发力将神域推开,随即坐直身体。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将散乱的墨发和束发带甩到身后,动作带着一种冷漠的优雅。
神域踉跄站稳,心知夜闯玄神寝宫是重罪,但对方似乎并无立刻发难之意。她喘息着,问出最迫切的问题:“玄神大人……你为何要毁掉我姐姐的信物?那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唐律背对着她,只留给神域一个挺拔孤绝的玄色背影。他沉默片刻,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质感:
“神结神君早已羽化。你执着于此物,不过是徒增伤悲。”
他微微侧首,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
“毁掉它……是你姐姐死前,亲口嘱托我的夙愿。”
神域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夙愿?姐姐……嘱托他……毁掉?
这怎么可能?!她死死盯着唐律的背影,想从他身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然而,唐律并未给她追问的机会。他轻轻挥袖,整个人化作一片飘散的墨色羽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殿宇深处更浓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在死寂的三秋殿内回荡,也重重砸在神域的心上。
姐姐……你到底……隐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