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乐诚一路跟随着童丹来到写有“栏楼院”三个大字的门前,他为了不让后者发现,有意停留几秒。直到后者彻底没影,他才抬脚进去。
推开朱漆斑驳的花雕门扉,门扉后藏着别有洞天的另一番景象。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空中弥漫若有若无的胭脂粉气味。正厅上方,镂空的阁楼浮在空中,一女子扶着阁楼中轴,上下往复借绸缎展示舞姿,一会博得不少客官拍手叫好。
贺乐诚所过之处,女子皆穿着露出香肩的衣裙,她们抱着酒水伴在客官左右。
酒水一坛接着一坛,客官醉趴在桌上,女子仍面不改色继续灌。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
一身穿玫红色锦缎衣裙的中年女人迎面而来,她笑容谄媚,故作扭捏身姿试图靠近。
贺乐诚见状小小挪步远离,心想这或许就是栏楼院的主事了,模样好生精明。
“在下有一事想打探,可否……”
不等他说完,女人眼珠自上而下打量贺乐诚,开口打断,“欲探虚实,当觅知情人。若欲详询,一并如此。”
“那敢问知情人是何人?”
“叶杏。”
贺乐诚以一句“自己先看看”打发女人离开。
殊不知落在女人眼里,嫌他清秀模样,风度翩翩公子样貌,结果没钱还要进来,转身识趣地去招揽别的客人。
随后,他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声,“叶杏!叶杏!”
贺乐诚借机快步走到一穿着锦衣臃肿的中年男人旁,开口打探:“敢问这位叶杏姑娘是何来头?”
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前头戏台,回答说:“栏楼之中,此乃行首,独一人色艺双绝,艳压众人,为千金难求一见的花魁娘子。去去去,一边去,无知小儿,岂敢挡住本爷。”
好在打听到消息,贺乐诚思忖下一步应该怎么才能从叶杏身上获取信息,千金难求一见,更别说花重金,明显不可能,他身上一子都掏不出来。
他又不能让这条线索断掉……
一曲节奏轻盈,旋律优美的乐曲悠扬传出。
漫天花瓣偏偏落下,身穿缤纷多彩鎏金衣裳的女子持一把油纸伞呈现在大众视野里。
浓妆艳抹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至戏台边缘,她的一蹙一笑,引得众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莫名,贺乐诚总感觉女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当他顺着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认为自己多心了。
“得知各位客官不远万里来此相见,小女决定采用对联诗比试,胜者奖赏可与小女共度今宵。”
跻身花魁之位,素日接客,分文不取,此非常人之所解。
台下客官才不管这些,只要他们能见到花魁娘子就行。
焉知叶杏虽屡次不收重金,但她凭借神秘让人捉摸不透的出现捕捉数人欢心。往来宾客纵不得亲睹花魁,犹掷万钱以邀她人饮酒醉,但求假座静待芳踪。栏楼也是肉眼可见宾客一日比一日增多,为此,栏楼妈妈任由她去。
叶杏托着衣袖拂过脸颊,灵动的眼珠扫视台下众人。
“开始吧开始吧!!!”
台下众人异口同声,迫不及待地喊道。
比试一共分为三场,两场胜者即可。
“第一对上联:【1】质而绮,真而醇,自可传之千古。”
上联一出,台下议论纷纷。
“【2】樽中酒,篱下诗,岂甘了此一生。”
贺乐诚想也没想在人群中脱口而出,招致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
贺乐诚拍拍胸腹,侥幸想到还好小时候上的补习班派上用场了。
“第二对上联:【3】天下三分明月夜。”
场面一度安静,就连贺乐诚也在垂头思索。
一炷香结束,在场没人答得上来,叶杏只好揭晓答案。
“【4】二分无赖是扬州。”
没答上的人唉声叹气,除了贺乐诚俨然持有不变的表情,错过了一次机会,还剩最后一次。他衣袖藏着的指尖掐出褶皱,静待下一题。
“第三对上联:诗酒对饮花月夜。”
贺乐诚灵光一闪,深邃的眼眸定定望向叶杏。
观察两次的对联,自己的确平仄掌握的不好,转念一想,换个思路,找准规律。结构一致,包含蕴意,上下内容有所关联。
“花前月下起舞剑。”
话落,比试收尾。
“恭喜这位公子,三局两胜。”
叶杏眼里饱含深意,露出深情脉脉的神情。
其余人眼巴巴看着青衣男子跟在叶杏身后,直到两人没了影。
贺乐诚一路跟随路过角落的厢房,蓦然间身边有人急匆匆撞到自己。
得知的线索近在眼前,他便没有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朱漆长廊,每走一步,脚步声听的格外清晰。
突然,细碎的讲话声像音量一样,渐渐加大。
“听说了吗?童丹被追杀了!”
“那可不,杀了安国公的独苗,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贺乐诚放慢脚步,与叶杏拉开距离,漆黑的眼睛瞟向声源的主人。可惜距离过于遥远,好在此刻很安静,他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取全部。
“谢枕死得其所,平常祸害的人还不够多吗?”
“话是这么说,童丹也太惨了。除开这事,自己身上背负债款,那人总是来院里闹事,说是要债,明摆不仅想要债,分明还想借此占他便宜!”
“小点声,待会被客人听到。”一女子出声劝说,“可不是吗?之前来院里的客官也有不少冲着童丹来的,有的还花重金强求他穿我们一样的衣裳招待呢!”
“简直太不要脸了!果然叶杏姐教的没错!对待这些败坏德行,厚颜无耻之人就应该狠狠地坑他们!”
几名女子絮絮叨叨,说到后面甚至有些上头,很是愤愤不平。
“公子,厢房在这。”
叶杏清脆明了的声音回荡在长廊里,几名女子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条件反射闭上嘴,快步离开。
我去!该获取的信息全部得到了,忘记眼前这一茬了!
本来以为要得知的消息无望,结果对联诗胜利可从叶杏姑娘那里打听消息,可他已经不需要了啊!难不成真要共度良宵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祸害人家一姑娘,得想个办法离开才是!
他僵硬的迈着步子,开口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刹那,他对上叶杏的目光,后者眼尾的丹蔻似乎扬起,眼波的缱绻情意犹如蛊惑人心。大脑疯狂运转,四肢像施了法术的提线木偶那般,根本停不下来!
什么情况!叶杏姑娘究竟是何人?!!
他自知自己重来不近女色,不可能会被女色迷惑。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叶杏也是修仙界的人!
问题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挣脱得了!
“叶杏姑娘,你这是何意?”
贺乐诚目瞪口呆望向她,后者却抿唇一言不发。
“走水了!走水了!”
叶杏雅致的面容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贺乐诚正想召唤系统出来帮自己解脱,接着感觉身上一阵轻松,恢复正常。
院里形形色色的人急促地往外跑,脸色十分苍白,手忙脚乱。
贺乐诚无一例外,他边走边指挥,助他人一同逃离,人善恶有别,但罪不至死。
出到大街,大家都气喘吁吁,弓着腰缓口气。
眼见黑雾形势愈发严重,掩盖周围的小作坊。
贺乐诚猛地想起,童丹!
他在拥挤的人群里寻找,汗水浸湿鬓角的碎发,也没能找到人影。
情急之下,贺乐诚奔向栏楼院,不顾身后叶杏的呐喊。
他见还有寥寥几人往外,一个箭步惊慌失色问道:“有见到一个高个子,长得比较俊美,梳着高马尾的男孩吗?”
问过的几人陆续摇头,表示没见过。
室内火势壮大,支撑的顶梁柱开始动摇,柱子的星火溅飞而下,倏地坍塌倒在贺乐诚的脚下。
“公子,你怎么还不出去?”
一女子跌跌撞撞地与他背驰而行,她捂着手帕,满脸黑灰。
“有没有见着一高马尾男子,他在这做小厮的。”
“啊你说的是童丹吧!他在顶楼的厢房里。”
贺乐诚道谢并告诫她赶紧出去。
怎么会在顶楼呢?一小厮干的活怎么会在客人的厢房……
顶楼一共有四间厢房,贺乐诚分别一脚踹下一扇门,环顾里面有没有童丹。
最后一间,没等他踹开,门摇摇欲坠朝自己倒来。贺乐诚脚尖朝旁,倾身向外躲过一劫。
童丹凌乱不堪的发型,脸上扑满黑灰,身上背着一昏迷过去的女子。
贺乐诚不语,带他一起下楼。
谁知,下到二楼时,童丹背人的重量导致台阶崩裂,他和女子一同坠倒在一楼。
贺乐诚迅速接住女子,打横抱起往外走,留下童丹一人在火堆里。
恍惚间,童丹失去意识,重重倒在地上。
仅剩的唯一意识,是他感知有一舒服、凉快的东西在自己的鼻腔前,眸底倒映青衣男子的清秀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