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琅如愿拿回了话本。
走前,眼中泪花闪闪,说:“你太让我失望了,玩物丧志在先,诬蔑攀咬在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你这种人。”
说完,转身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开开心心的回宫去了。
拿回来了嘎嘎嘎!
楚子陵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片刻后,他回屋,取下放在床边的白色香囊。
其实他是想让沈玉琅把这个拿回去。
没拿也就罢了,还说了那么些奇怪的话,叫人恼火。
009跟在沈玉琅后边跑,突然有些后悔变成一只喵。
太快了,四条腿都跟不上。
“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沈玉琅跑到自己房中才敢停下,将书藏好后,009也跟着跳到床上。
“奇了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和书里的描写分毫不差。”009苦恼的躺在床上,露着毛绒绒的肚子。
沈玉琅突然打了个寒颤。
好像……天变冷了?
今年的冬日来的比往常早些,一夜间寒风起,水面都覆上了一层薄冰。
楚子陵做了个梦。
虽是冬日,他却梦见了荷花荷叶,枝枝蔓蔓,一只小舟从中穿行而过,上面载着人,隔着水气,怎么都瞧不真切。
可楚子陵却急迫的想要看清。
他近乎粗暴的扒开那些花叶,半个身子浸入池水中,冰凉的池水没让他感受到一丝凉意,反而让他越来越热,到了最后,他就如下油锅一般煎熬。
楚子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偏偏就要走过去,他越是往深处走,水气就越重,一团又一团的把他包裹起来,让他恍若置身雾中。
远处有水声。
远处的人在笑,他伏身在小舟上,手伸入水中,一下两下的撩动。
搅的整池子的水越来越热。
楚子陵无法靠近他,只抓得住水面泛起的波纹。
突然,一粒石子坠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
楚子陵醒了,一醒就浑身颤栗。
破窗抵不住风,摇摇欲坠了半宿,终于败下阵来,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楚子陵只能另找东西先把窗口堵上。
他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汗,脸上滚烫。
不由得在心里咒骂。
都怪这个……该死的梦。
他怎么会,怎么能做这种梦?
一块破布挡不住寒风,楚子陵缩回床上,用仅有的厚外袍把自己裹起来。
彻夜未眠。
一方面是冷,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荷花荷叶和梦中的人,一睁眼,他还在那间破屋里,一抬头,能透过屋顶的洞看到星星。
“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
沈玉琅把趴在窗边的009拎回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发什么癫?”
“以我过往的工作经验看,今晚有事发生。”009己经很困了,毕竟它是在一只猫的身体里,需要休息,可他又不敢睡。
它总有种预感,今晚有事发生。
沈玉琅叫了009几次,逐渐失去耐心,也实在是困急眼了,倒在床上,头沾枕头的一瞬间就睡死了。
他又做梦了,他在一个很大的地方四处寻找,好像在找个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找着找着,脚底一滑,栽入水中。
他不会水,很快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深处坠落。
梦中的窒息感太真实,真实到让沈玉琅无法呼吸,最后活生生憋醒了。
沈玉琅劫后余生般喘着气,扭头一看,窗户开着,009卧在风口处睡得正香。
看来数星星还是管用。
沈玉琅睡不着了,索性穿上衣服偷偷跑出去。
天还暗着,沈玉琅也不敢闹出动静,他走的很慢。
人在夜深人静时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于是沈玉琅就想到了自己的死相。
掉进下水道。
太他爷爷的埋汰了。
因为玩手机不看路掉进下水道更是罪加一等,又丢脸又埋汰。
不知道路人会怎么看他,打捞他的人会怎么看他,路边的狗会怎么看他……
沈玉琅又来到杂草丛生的小路,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那是沈玉琉亲手给他绣的花纹,又在领子上缀了一圈绒毛。
沈玉琅犹豫许久,直到脸上有了一点冰冷,才回过神来。
下雪了。
那他去躲个雪也很合理吧?
鬼使神差的,他就进入了偏殿。
沈玉琅站在殿内。
我*!我进来干嘛!
趁着没人发现快肘!
“砰!”
屋内传来一声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后一声闷响,紧接着,屋里的人咳嗽起来。
沈玉琅没进去,转过身出了殿门。
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屋内。
楚子陵浑身滚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染了风寒,他原本想去拿小几上的水,结果水壶落地,他自己也摔下来了。
偏偏岑山叫他支走了,此刻没人帮他。
他动不了,有些绝望的趴在地上,不多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来人脚步很轻,踩在雪上发出声响,那人来回踱步,最终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倏然,一阵乱音。
那人跑回来了。
还撞开他的门冲了进来,简直粗鲁,有失风度,不成体统。
是吧,沈玉琅。
沈玉琅要吓死了。
他走时心口突突的跳,怎么也静不下来,没走出多远就折返回来,一进房门就看到了让他心惊的一幕。
楚子陵跌落在地,不省人事,手上还抓着块碎瓷片,指尖己渗出了血液。
麻鸭!出人命辣!
沈玉琅脸都吓白了,冲过去将他扶起。
楚子陵身上滚烫,己经意识模糊到睁不开双眼。
沈玉琅把披风裹在楚子陵身上,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绣帕,浸了水,敷在楚子陵额上。
楚子陵睁开眼,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于是伸手去摸那个人影。
“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叫太……医。”
沈玉琅低头看去。
楚子陵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这小子……
楚子陵眼前还是那片池塘,还是那片荷叶荷花,还是那只小舟。
楚子陵这次能走近了,只见那个人身着一袭白色薄衫,因潮湿而紧贴在皮肤上,双足裸着,垂于水中。
可惜,还是看不见脸。
只看的到一具引人遐思,半遮半露的身体。
一阵水浪起,小舟翻了,上面的人也跟着落入水中。
楚子陵惊醒,第一眼就看见头顶上的白色香囊。
烦死了。
一抬手,触碰到了一个毛绒绒的球状物。
沈玉琅伏在床边睡着了,他眼底乌青,面容憔悴,显然是过度操劳所致。
头发乱糟糟的。
楚子陵顺手在沈玉琅头上抓了几把,本就凌乱的头发更加惨不忍睹。
“嗤。”
沈玉琅迷迷糊糊的醒了,他昨夜里没睡好,身上又酸又疼,更要命的是他的脖子又动不了了。
该死的,又落枕了。
沈玉琅抬眸看去,只见楚子陵还在熟睡,脸还有些泛红,不过比起昨日夜里己经好了太多。
“真让人闹心。”沈玉琅小声嘀咕着,将覆在楚子陵额上的帕子取下,又把手贴在他额上试温度。
结果这小子的眼皮诡异的跳了一下。
沈玉琅一怔。
他……醒了啊?
醒了你不睁眼,吓老子一跳!
沈玉琅没心情陪他玩,直接把帕子往楚子陵枕边一扔——他还有麻烦没有解决呢。
于是楚子陵闭着眼睛,只听到床边人站起身,走到门前,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小心的将门关上,只发出些轻微的声响。
他走了。
楚子陵也没必要再假寐,他伸手一抓,就摸到了那块丝帕。
上面绣了朵海棠,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
呵,雕虫小技。
楚子陵盯着那海棠许久,直到岑山过来他也没将那东西放下。
“殿下,您……”
“我无碍,你什么事?”
岑山说:“殿下,北漠的使者年后就要来东虞了,您看咱们要不要……”
楚子陵起身,将那帕子叠好放入怀中,沉思片刻才道:“不必管他们。”
岑山有些急了,道:“殿下,西川回不去了,此地又太凶险,咱们若不设法求救……”
“你以为北漠王会帮我们?”楚子陵笑的凄凉,冷冷道:“他当年卖女求荣,把我母妃推向那环狼虎饲之地,多年后,我父王为了苟活于世,把我推向了虎狼窝,呵,多可笑,别人都说我像母妃,原来是像在了这里。”
岑山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再者。”楚子陵看向悬在上方的白色香囊,突然笑了。
“此地也未必是虎狼窝。”
岑山没听懂他的意思,也就没敢回话,只隐约觉得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见楚子陵又躺回去,便老老实实的缩回自己的地道里去。
楚子陵的话自然是没说完的。
他身上盖着的并不是往日里无法御寒的薄被,而是干净又柔软的披风,里面是一层厚厚的绒毛,衣角还坠了珠玉。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他没喝完的汤药,碗边一个小碟,上面是几粒桂花糖和白桃干。
手上的伤口己然包扎好了,只是包的不甚雅观,说的直接点,简直丑的没眼看。
他抚上胸口,那条丝帕还残留着沈玉琅的温度,在他掌心发烫。
是他错了。
此地己经算不得什么虎狼窝了。
合该叫温柔乡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