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琅有些不舒服,主要是冷,指尖冰凉,他觉得定是落了水的缘故。
他走在宫道上,身旁跟着两个小宫女。
在两个小宫女看不到的地方,一只白猫正托举着电子屏,屏幕上的文字不断滚动,009戏谑的看着沈玉琅,说:“你还是这么喜欢边走路边看手机。”
沈玉琅没回它,他正在恶补原著。
这书……怎么说呢,一时竟不知从何喷起。
首先整体很恶俗。
恶俗就恶俗在每出现一个女性角色,就立马抛开当前剧情,也不管时候合不合适,也不管情节合不合理,就开始描写人家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白晳的脖颈,或妩媚多情,或青涩可人,以及一些玉足,玉手,玉这个,玉那个的。
其次是男主人设。
为什么都身处异乡了,都自身难保了,都饱受折磨吃了上顿没下顿了,还能见一个爱一个!
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披荆斩棘的将军,宠冠六宫的妃子,异国美艳的王女,天真无邪的小宫女,风韵犹存的太妃,统统都要爱上他!
凭什么!
凭他是魅魔转世吗?
好吧,抛开别的不谈,男主确实长的挺得劲。
但这不是正当理由!
至于一些本该精彩复杂情节,例如男主回去后是怎么夺的权,如何继的位,一概不细说,一笔带过。
莫名其妙的就当了皇帝,然后就是八百多章的打脸剧情,又臭又长。
前期太憋屈,后期爽的部分又不够爽,通篇都是瑕疵,句句都是纰漏。
沈玉琅看的头晕眼花,不知不觉的,被那小宫女引至湖边。
穿过九曲回廊,湖中心是一方水榭,一个身着紫色宫装,珠玉满头的美人正半倚在扶栏上,用手中的花糕喂鱼。
“玉琅,来了?”美人回头,发簪上长垂的流苏随动作微摆,日光透过那颗颗水灵的珠子,投映在美人脸上,她轻皱眉头,眼睛如碧水秋波,潋滟流光。她嗔怪道:“怎么湿成这样。”
沈玉琅身上的水未干,头也还晕着,说出来的话也就不着调了:“胡说八道,谁,谁湿了……”
“你的脸……”美人并不责怪他的无礼,反而担忧的看过去,语调冰冷的问:“他方才去了哪?”
小宫女看到沈玉琅微红的脸色,早已双腿打颤,但还是镇定回话:“回娘娘,好像是……偏殿。”
“什么?”美人顾不得仪态,猛的起身,头上流苏胡乱摆动。
沈玉琅发觉情况不对,隐约间听见009对他大喊着什么,他听不清,也抬不起头了,身子一轻,径直倒下。
倒下前,他模糊的看到美人头上那三个字。
“沈玉琉。”
哦,原主他姐。
沈玉琅失去知觉。
恍惚间,只听见有人紧张而急促的喊自己的名字。
“玉琅!”
沈玉琅做了个梦。
他梦见有恶人追他,于是他仓皇逃窜,只是手中似紧抓着什么重物,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他慌不择路,跳入湖水中,怎料那恶人竟也入水,还扼住了他的咽喉,于是沈玉琅开始拼命拍打那人的身体……
“憋打了!”
沈玉琅从梦中惊醒。
他躺在织金软垫上,盖着锦被,长长的珠帘纱缦垂下,为他划出了一方小天地。
沈玉琅还病着,尚且无力起身,只施艰难的转动头部。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闻着熏香味儿昏昏欲睡。
沈玉琅感觉到其中一边的被角有些许重,动了下手,抓到了一大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方才打的好像就是这个。
“小零?”他试探着叫。
“这么叫我你不觉得有歧义吗?”009从沈玉琅掌中逃脱,自认为动作轻巧的跳上沈玉琅的胸膛。
沈玉琅被压的喘不过气,强撑着力气,抓起009的后颈,把他扔到一边,他眼也不睁,问“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新手教程结束了,怎么做,怎么活下去,那就要由你自己决定了。”
沈玉琅迷糊着,又闭上双眼。
他晕沉两日,缩在那富丽奢华的房间内,孰不知宫内一隅,已是翻了天了。
“宿主,醒醒!”009眼看任务界面己经挂上了危险的红色感叹号,不禁花容失色,也顾不得沈玉琅尚未痊愈,伸出爪子,对着那张俏脸左右开弓。
沈玉琅醒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沈玉琅睁开眼,并没有起身。
“你再不起来,很快就会有做不完的噩梦了。”
“哈?”沈玉琅的手覆上了额头,只觉得有些高热后的余温,还带着病气。
“楚子陵要嘎了呢。”009的语气缓缓的,有种生死看淡的平静。
“哦,所以?”沈玉琅根本懒得动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长在床上了,一分一秒都无法割舍。
“所以他出事了你也要跟着死,永远不会复活那种。这是通关失败的专属惩罚呢亲~”009面无表情,坐的端庄极了。
“知道了。”沈玉琅瞌上双眼,烦的很,不想再听,又不得不起身,头一动,碰到了床头的珠帘。
小宫女本就只是打个盹,睡的很浅,仅是珠玉碰撞的声音就能叫她即刻清醒过来。
“您,您醒了。”小宫女说话竟有些磕巴,她见沈玉琅没回话,忙起身去找太医。
沈玉琅偏着头,看到了小宫女的脑袋旁浮现“云夏”两个字,随着她的步伐一颠一颠的。
“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009垮着个脸,说:“原本的剧情是,楚子陵被人陷害,女主之一的卓思蘅替他解围,从此,成为他心头不可磨灭的微光。”
009双爪交叉,支起下巴,目光阴沉的说:“可现在,卓思蘅特么的没进宫。”
沈玉琅闻言也翻阅起小说的前几十章。
卓思蘅母家本是当朝太后的表亲,现任皇帝虽非其亲生,倒十分守孝道,特许卓思蘅这个小辈可随时入宫探望。
也正是因为身在宫中,才会常常遇见楚子陵。
可现在……
沈玉琅关上电子屏。
难道是因为他这个本来该死之人没死,所以改变了剧情走向?
“所以。”009自床榻上站起身来,一叉腰,说:“现在,只能由你,亲自去帮楚子陵洗刷冤屈了。”
“哦。”沈玉琅听着,眼神不自觉的向下移,轻呵一声。
“呦,公公猫。”
009的两个爪子毫不留情的扇过来。
沈玉琅来到偏殿时,把殿门处的两个小太监吓得不轻。
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站在水池边上,远远看见沈玉琅,笑着直唤其名,待到沈玉琅走近了,却敛了笑,垮起了脸。
沈玉琅瞥了眼,少年脑袋边挂的的三个字是“李乐宵”。
沈玉琅记得这个名字在书里出现过。
当朝太子。也是个炮灰,一款打脸爽文必备特产。
李乐宵走来,失声道:“谁把你打成这样!”
沈玉琅轻触了下自己这张坎坷的脸。
书里说了,沈玉琅和李乐宵关系不错呢。
“猫。”他说。
“哪一宫的猫?”李乐宵神色很认真,似乎是真想把猫揪出来。
009虎躯一震。
“不重要,说起猫……你怎么会在这儿?”沈玉琅生硬的扯开话题。
“哦,本宫把那个天煞孤星关起来了,叫他害人。”
沈玉琅追问:“关在何处?”
李乐宵无半点防备,说:“天牢啊,只待他在罪状上按了印,择日……”
天牢!
沈玉琅一个箭步就冲出去,李乐宵没说完的那半句话随风散了个干净。
他愣在原地,倒没责怪沈玉琅无礼,只是有些许茫然。
择日再给他放出来啊……
又不是要处斩。
沈玉琅觉得,他得先找证据再去天牢,可009却按住他的肩膀,说:“先去天牢,有一段戏你必须演一下,不然后边的事情就不合理了。
演,演,演。
沈玉琅再不乐意也还是乖乖听话,去了天牢。
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地面总是潮湿的,沈玉琅裹紧衣服,还是觉得冷,他站在那里,狱卒从他手中接过荷包,不动声色的掂了下份量,恭敬的笑着,把沈玉琅让进去了。
沈玉琅向前走,余光瞄着这些关在牢笼里的人。这里面的人都很可怕,他们能被关到这里,定然是背上了命案的死刑犯,见沈玉琅从中间去过来,纷纷从笼子里探出手来,一道道目光如附骨之疽,令沈玉琅如芒在背,他不得不加快脚步。
楚子陵被关在最里面了。
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就缩在角落里安静坐着。
跟块菌子似的,沈玉琅心想。
菌子本人见到一片白衣角,抬头看去,那狐狸似的漂亮公子正盯着自己,面颊微红,还喘着气。
他是跑来的。
跑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楚子陵突然很想骂他,可又不太会骂人。纠结了一会,倒先把自己气了个面红耳赤,他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中。
“小零,码词。”
009道:“都说了别总这么叫我,还有,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写词了。”
沈玉琅往地上瞄了一眼,立即进入状态,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说:“我听闻你下了狱,就怱忙赶来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沈玉琅说到此处,压低声音,问:“他们可有对你用刑?”
楚子陵有些看不懂他了。
“难道不是你做的好事,你又何必……”
何必这般惺惺作态,还特地到这种污糟的地方寻我开心,看我的笑话。
009再次伸出利爪时,沈玉琅就明白了。
这里有场哭戏。
“我自己来。”沈玉琅用意念说道,语毕,伸出自己的魔爪,借衣袍的遮挡猛掐自己内侧的大腿根,真可谓辣手摧花,无所不用其极。
沈玉琅挤出两滴泪,他哭的很有技巧,让泪水充盈眼眶,又兜兜转转的就是不落下来。
“你岂是那等草菅人命的恶徒,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你等我,一日之内,我定然会还你清白。”
说完,沈玉琅扭头,那两滴泪恰在此时流下来,又恰好是一个能让楚子陵看到,又不显得刻意的角度。
沈玉琅哑声说:“我先去了,等我消息,我定会助你脱困。”
沈玉琅没回头,步履匆匆离去。
楚子陵有些凌乱了,他呆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着莫大的疑问。
沈玉琅……这两天……
脑子被驴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