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绣行所在的梨木巷靠城中心很近,巷子青砖石铺地,开阔敞亮,干净整洁。楚珩走下马车立在门口看着眼前的门面,牌匾高挂在屋檐上,四个大字恢弘大气,开阔的深棕色大门向两边敞开。
楚珩提起衣摆迈步走上台阶,跨进门槛。绣行面积不小,一进门便看到中间展示区罗列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刺绣制品,团扇、手帕、披风斗篷、衣裙摆设的整整齐齐。
展示区往右侧是一面半透明屏风遮挡起来的工作区,摆放了几架绣架,还有几张桌案。展示区往里望去,后面是两间库房并一个宽阔的院子,楚珩信步看了眼展示区的制品,做工精美,手艺精湛,绣品独特,这样的门店就算在京城生意也只会兴旺,这家绣行的东家倒是很有才干。
楚珩在正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人的样子,目光转到一旁的屏风上,屏风的料子不算薄,所以旁人乍一看是看不清屏风后面具体有些什么,此时站近了一瞧才发现,屏风隔着的工作区,角落的一张桌案上倒映出一个袅娜亭亭的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子。
“请问店家可在?”楚珩站在屏风外面朝着里面问道,江怀宁正在桌案上缝补着破口了的挎包,挎包背了十几年了,上面是江母给她绣的彩蝶戏花,彩蝶用彩色丝线绣成,围绕着一簇兰花飞舞,逼真的像是要飞出来了似的。
江怀宁很喜欢这个挎包,背了多少年了也不曾换过,也不知是何时破了个洞,可能是上山采草药时被树枝刮破了吧。她舍不得丢弃了,正好今日休沐,阿娘偏头疼犯了正在家休憩,红英婶今日也休沐在家,江怀宁在家也无事,便想着来店里守店,把这挎包再缝补一下。
从小看着江母刺绣,耳濡目染,虽绣的不如江母绣的巧夺天工,但也算学到些皮毛了,简单的缝补还是不在话下的。缝到正聚精会神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一个低沉又好听的男声,江怀宁微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身回应道“客人稍等”,边说着边站起身从桌案边走过来,心里边反思着: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自己太大意了。
走过几张桌案来到屏风前,江怀宁伸手将屏风往边上一拉,抬眼望去就望进了一双湖水般的深眸。上次没敢仔细看,这次只隔着一面屏风的距离,只觉得视野好像也被放大了。近看才发现此人个子是真的高,江怀宁感觉自己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全貌。
英挺的眉骨下,一双狭长冷厉的瑞凤眼。挺翘的鼻梁下,红润的薄唇轻启,乌黑的发丝整齐的高束在玉质的发冠里,一袭暗黑底绣银丝线暗纹锦袍,衬的露出的皮肤像玉质般白皙,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雪松气质,眼尾处一粒不起眼的小黑痣给清冷的气质中又增添了几分禁欲的气息。
楚珩看着到自己下巴的女子正仰起头望向自己,灵动的杏仁眼微微错愕的看着自己,乌黑的瞳仁里反射出自己的身影,楚珩勾起唇角“江姑娘,好巧。”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江怀宁放空的思绪收回,察觉到自己居然看个男人看失神了,心底暗暗唾弃自己,她笼起手臂福了福身“民女见过楚大人”。
“江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江姑娘可知这绣行的东家何在?”
“母亲今日身体略感不适,正在家休憩,不知大人前来是为何事?”
“本官奉旨上任青州城,是为‘兴商令’的施行。初到青州,对青州商贸并不熟悉,故向商铺东家们借阅账本,以便尽快处理事务。”
上次就听到说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原来是为了兴商令的施行。江怀宁了然的点了点头“大人为了青州城尽心尽力,是青州百姓的福气,请大人稍候,民女这就去为您取账本。”
“有劳江姑娘了”楚珩极轻的点了下头。
“大人无需客气”江怀宁说完转身向院子后面的库房走去。
楚珩站在原地看着江怀宁转身走去的身影,不同于初见那日的娇俏灵动,今日的江怀宁看上去甚是温雅秀丽。一袭水蓝色衫裙用掌宽的银白腰封束住,乌黑长发用玉簪简单挽起,光洁的额头散落些缕细碎的发丝,几条细长的编发随其他未挽起的长发垂在胸前。
走动间水蓝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轻摆,楚珩看着那纤细的腰肢,感觉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脑海里想起那日楚瑶问的问题“江怀宁与京城第一美人孰美?”,楚珩当日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现下也知不可否认,眼前的江怀宁确实是美的。
时有人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应当是少许的骨相与皮相皆美的,尤其是周身的气质,灵动秀雅,属实是难见的美人,在京城也遑不多让。
江怀宁只觉得背后一直有道视线盯着自己,那道视线停留的有点久,让她也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感觉走路也别扭了起来,只得加快脚步向内院走去。
看着前面女子不自觉加快的脚步,楚珩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不甚自然的转过了头看着旁边的绣品转移目光。
江怀宁拿出钥匙打开装了账本的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随即又锁上柜子收好钥匙。捧着账簿来到前厅,楚珩正微弯着腰看着一副绣工精致的团扇,江怀宁走到他身侧递出账簿,“大人,账本拿来了”。
楚珩早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像是才听见她声音一般转过身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纤细柔白的双手,楚珩伸出手接过。
刚接到账簿一角,先前竖立一旁的屏风像是脊骨断了般突然往前倒去,两人正好站在屏风的前面,眼见着屏风要倒下砸在两人身上,江怀宁只觉得一道身影快速晃过,一只宽阔修长的手掌揽住了自己的腰肢,快速的转了一圈,停在了离开屏风的位置。
楚珩眼见着屏风倒下,要砸到面前的姑娘,下意识的揽过女子的腰肢,脚步快速转移挪了个位置。待撤离原地后,因为快速的转移带来的冲力,以及手臂发力带来的惯性,江怀宁脚步不稳朝着揽着自己的人扑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江怀宁只觉得快速的转移带来的眩晕还没消散,脚步微幌,就要倒向面前宽阔的胸膛,情急之下只得抬起双臂,横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之间。
江怀宁眩晕感还未消散只觉得眼花缭乱的,楚珩低眸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女子,因为措手不及的连环反应,水润的红唇微张着,露出洁白的贝齿,额前的发丝有几根凌乱的挂在了眉梢,双眼正迷芒的盯着自己,楚珩忍住替她剥下乱发的冲动,扶住她的肩膀帮助她站稳身子,修长的双手握住肩膀的触感让江怀宁一激灵反应过来,迅速的调整好站姿,向后退开一些距离,略有些不知所措的向楚珩道谢“多谢楚大人”,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楚珩握了握拳,将手背在身后,“江姑娘不用多礼,事出紧急”。
屋内“哄”的一声巨响,外面看守账本马车的凌云吓了一跳,连忙跑进绣行“大人,发生了什么……”急冲冲跑进来的凌云只看到一面屏风倒在地上,摔得稀烂。
所幸屏风离绣品的间隔较远,正厅的绣品倒是都没有被砸到,就是大人和面前的姑娘神色略微古怪。
大人一手拿着账本一手背后,前面的女子眼神闪躲,脸颊微红,乍一看有点眼熟,仔细瞧正是前段时间救了小姐的那位姑娘,楚珩看着冲进来的凌云摆手道“无事,这屏风可能是年岁久了骨架散了”说完那双瑞凤眼看向江怀宁“事出突然,无意冒犯,还请江姑娘见谅。”
江怀宁听到楚珩略感抱歉的语气,抬起头直视面前的男子,清亮的眼眸神采奕奕“大人不必挂怀,民女还要感谢大人出手相助,要不然今日可是又多了场无妄之灾,谢过大人”。
楚珩看着那双明媚的眼,勾起嘴角“这屏风姑娘还是去找工匠处理一下,切勿自己动手,以免刺伤。”说完转身从绣行出去,凌云接过大人递过的账本,好奇的看了眼江怀宁也跟着出了门。
江怀宁目送两人的身影出了门消失在门外,转头看向地上的屏风,好像是用了许久了,大概几年了,唔,还真记不清了,修葺估计也难,还是换个新的算了,等母亲回来了和她说一下,眼下先把这堆东西收拾了再说。
从库房里找出一双厚实的手套,将地上摔烂的屏风扔到后院的院子里,归置到角落去,回头再找人拉走。收拾完烂摊子后,江怀宁回到之前坐的桌案上,拿起桌上未缝补完的师父、师兄的外衫,继续拿起针线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