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入君心怀》 第1章 逃生 “你、你们分头去找,务必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深夜的山林里,一群带刀杂役手握火把在黑夜和树林间穿梭,领头的几人手握长刀在树林间噗噗飒飒的打着,刀锋反射的尖锐光芒在丛林中似冰刀般冷冽,晃的人神经紧绷。 陡坡下的一处大石角落里,两个女子紧紧挨在一起,两手发抖着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汗珠细细密密的扒在光洁的额头上,二人高度集中着精神听着上头的动静,冷汗浸湿了脖子上的衣领。 待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远,隐隐听见领头人下令撤离的声音,二人才似脱力般坐倒在地,“小姐,”丫鬟刚喊出口,便又被身边的女子捂住嘴,女子轻摇着头示意丫鬟不要掉以轻心,丫鬟紧张的点了点头不敢在说话。 在原地大概又等了有一个时辰,直到山林里彻底没了动静,两个女子这才踉踉跄跄起身相互搀扶着摸索下山往渡口方向走去。 二人走到渡口,天边已透出微光,天就快要亮了。码头边站着的吴掌柜,正焦急的原地徘徊,不时向路口边张望,正望到两名女子的身影刚刚出现,惊喜的连忙迎上前“大小姐,老天保佑,小的可算等到您了,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麻烦你了吴掌柜,此次离京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京城恐怕已传出我身陨的消息,还请你替我保守秘密,父亲那边也不要透漏,贼人既然想要我的命,恐怕泄漏消息连累了父亲,是女儿不孝,他日必定到父亲面前请罪,以后就当世上再无苏秀珍” “老奴明白,大小姐您多保重。”吴掌柜眼眶含泪,颤抖着递出肩上的包袱,春桃接过包袱,扶着女子上了岸边的船,船夫解开绳索,船桨划入水中,远远的船只渐行渐远,留下清浅的涟漪。 京城深宅,一眉目精致、发髻高梳的锦衣少女端坐在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凝眉听着身旁的人仔细汇报,当听到那新任状元看到两具焦黑的尸体,悲痛到无法自己、泪洒当场时,鼻腔里哼出一声轻蔑“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断是留不得”,一双柳叶弯眉斜挑起刻薄的弧度,眼梢提起几分恶毒“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刚回来,正在外院等候您的传话” “将人召进来”女子抚弄着甲片上刚染上的鲜红蔻丹,漫不经心的吩咐着身旁的婢女,婢女俯首弯腰退下,不一会进来一个一身黑衣,面目凶恶的男子,赫然是山林里那带头找人的带刀头领,右眉处一道扭曲的疤痕硬生生将粗黑的眉毛割裂成了两段,更是给此人添了几分可怖,男子走到女子前牵起衣摆,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大小姐” “事情办的如何?”女子嗓音娇媚,但跪着的人却不敢多看一眼,只低着头“奴才派人在山间搜寻了一夜,并未发现她们的踪迹,大路边等候的马车和“车夫”也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出现” “呯”的一声,一只精致的白玉茶盏摔裂在了男人的面前,温热的茶水在地砖上不规则的流淌,碎裂的瓷片溅起划破男子的脸颊,瞬的就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丝。 “真是一群废物,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找不到,苏绣珍,呵,你果然不简单” “大小姐,那山林里常有猛虎野兽出没,她二人怕是凶多吉少”侍卫小心翼翼的猜测着。 “就算她命大逃了出去,也休想再回到京城,倘若她安分守己尚有一条生路,若是她不识好歹的话我多的是让她消失的法子!” 辽阔青绿的江面上,一艘小船悠悠在碧波中向着未知的方向行进着,苏绣珍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船头,向着远处的青山眺望。晨光熹微,碧波上烟雾缭绕,远处青山若隐若现,苏绣珍看着眼睛景色只觉得重获新生,连日的阴霾都似乎消散了不少。 看的正出神,一条杏色薄毯从后披在了身上,春桃将披风紧紧的围住她的身体,仔细的掖好“小姐,早晨寒气重,担心着凉”,苏绣珍拢了拢毯子,并未拒绝她的好意,继续怡然自得的欣赏着风景,春桃看着自家小姐悠闲自在的神色,满腹的好奇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姑爷这么对你,你不伤心吗?” 苏绣珍转过头看向这个陪自己从小长大胜似姐妹的小丫鬟,或许是自己表现的太过平静了,反而让她担忧和疑惑起来。“阿桃,看错人在所难免,但是为了不值得的人去伤心难过,那才是愚蠢,往后的日子我们只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小姐豁达明亮的眼神,春桃眼眶莹润,多好的小姐啊,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呢,只能怪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过于会伪装真面目。不过,小姐说的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小姐,让小姐开开心心的,忘掉那些挣扎痛苦的生活! 八个月后,青州城。一栋小院里,春桃端着热水盆急忙送往主卧,卧房里,一位产婆正在帮女子接生“夫人,再用力些,快要出来了”,苏绣珍鬓发湿乱,满头汗水,脸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听了产婆的话,拼劲一把力,紧咬着嘴里的压舌棍,心下又暗暗发力,“哇啊~”只听得一声啼哭,孩子终于顺利生下。产婆手脚利落将孩子收拾干净后抱给床榻上的女子,“夫人,是个女孩,长得可真好看,以后定是个有福的”。 苏绣珍看着孩子粉嫩的脸蛋,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旁的春桃看着小姐难得的笑颜,竟像回到从前未出阁时的明丽灿烂,看出了小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啊,虽然孩子的父亲对小姐种种行为令小姐失望至极,但小姐还是很爱孩子的,春桃看着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又将小姐提前吩咐好的装了碎银的荷包递给产婆“赵妈妈,辛苦你了” 赵稳婆看到春桃递来的荷包忙不迭推拒“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且不说老婆子的儿媳在您的绣行得了份谋生,缓解了家里往日的困境,您可是老婆子家的恩人,怎还能收您如此大礼”。 春桃不容拒绝塞进赵婆子手里“妈妈你就收着吧,夫人这是高兴呢”赵婆子听了这话也不再拒绝笑道“对对对,这可是大喜事,也让老婆子我沾沾喜气,多谢夫人” 春桃将赵妈妈送出大门,又折返回里屋,看着刚出生的女婴白嫩软糯的脸庞,秀气的睡颜,可爱粉嫩的人心都要软了。小姐长得本就美极了,当姑娘时就是姑苏城出了名的美人,上门求娶的更是将门槛都要踏烂了,这个孩子似乎长的更要出众,不像一般襁褓里的婴儿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眉眼秀丽,头发浓密,皮肤白净,以后长大了又是一番绝色啊。 苏绣珍看着睡着的女婴,心里涌出阵阵暖流,春桃看着母女俩恬静温馨的脸庞,越发的感到心疼“小姐,咱们不回去找老爷吗,老爷看到了小小姐一定会开心”,听见春桃的话苏绣珍弯起的眉舒展了下来,上扬的眼角也垂了下来,目光随着小丫鬟的话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远处,仿佛看见了那个背影佝偻、慈爱温和的老人,眼里涌现出许多的思念和无奈,“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怕我们回去了也见不到父亲,反而又落到他人手里,任人宰割,再等等,再等等…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回家”苏绣珍轻轻的呢喃着,像是在安慰着春桃,也是在安慰着自己那思念蔓延的心。 “呜哇~”响亮的啼哭打断了主仆二人的思绪,怀里的孩子张着粉嫩的小嘴开始嚎哭,小手还不住的往嘴边送,一看就是饿了。春桃想起赵妈妈刚才的话,将孩子抱给苏绣珍“小姐,赵妈妈说女子生了孩子就会有母乳,孩子饿了,就给她吃,会越来越多的。”苏绣珍抱过孩子,解开一边的衣带,不甚熟练的喂起孩子,啼哭的孩子在吸到母乳后停止了哭泣,小嘴有规律的吮吸了起来,小手还扒在娘亲的胸口,看上去就像在护食似得,霸道极了。 趁着苏绣珍哺乳的间隙,春桃利落的收拾好了屋子,将床上的被褥全部换上了干净的,又去厨房的炉子上乘出一碗热乎乎的红枣小米粥,散散热准备给小姐补充体力。春桃将热粥端到桌上,看向床铺里的母女俩,孩子倒是个乖的,已经吃饱了又睡着了,苏绣珍刚经历过生产体力还是虚弱,春桃抱过她怀里的孩子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摇床上,仔细的掖好被角,又去将米粥端来,苏绣珍一勺一勺的挖着煮的细细的米粥,吃了小半便觉得饱了。春桃坐在小摇床边轻拍着,孩子睡颜恬静可爱,让人越看越喜欢“小姐,快给孩子起个名吧” 苏秀珍轻蹙娥眉,思索半晌,薄唇轻启“江怀宁,平川江带着我们来到青州获得重生,愿我儿此生平安喜乐,顺遂无虞,就叫她江怀宁。” 开文啦,提裙角原地转圈.ipg 宝宝们喜欢的话能点个收藏咩,爱你们,么么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逃生 第2章 救人 青州城外有一条河,据说是平川江的一支分流,蜿蜒流淌在青州城外,彼时夏季,河边绿柳成荫,夏花盛放,河流两岸尽是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荷叶,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上午的日光温柔又强烈的照在河面上,投射出星光熠熠的璀璨。 此间风景甚美,自然也格外热闹,两岸尽是大大小小的摊子,贩卖些瓜果小食、饮子啥的。还有些手巧的妇人摆着小摊卖些自己编制的珠花、荷包等女子喜爱的小物。 夏季是青玉河最为热闹的时候,绵长的河面上摇晃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那捕鱼的船夫撑着的小渔船,也有那赏湖游玩的平民们坐的小游船,还有些是官员富商家眷所乘的宽阔大船。 其中一艘小游船的船头,正倚着一名风华正茂的少女,女子身穿一袭鹅黄绣花广袖衫裙,手持一把荷花团扇,白皙皓腕漫不经心摇晃着手中的团扇,发髻上的海棠珠花步摇随着手上的动作轻微晃动,和煦的阳光照在珠花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远看端的是一幅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小姐,没想到这青州城风景不错,这青玉河比起京城的莲花池也不遑多让呢,甚至还有另一番景色,比京城莲花池人造景观更多了些自然之美呢。” “是呀,你看那朵荷花开的甚好,快牵着我,我来将它摘回去插在哥哥书房,让哥哥也闻一闻这花香” “可是小姐,这太危险了,还是让奴婢来吧”丫鬟担优的看着船只和荷花之间那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 “哎呀,放心吧,抓牢我!”女子说完,就探身朝着离得最近的那朵荷花伸出手去,丫鬟紧张的抓着女子的另一只手臂, “再往前来一点”修长的指尖已经碰到了荷花,离杆子只差一点点了,丫鬟只好又费力的往前送点力,两只脚努力的绷着,女子指尖慢慢的勾住了荷花的杆子,然后用力握住花杆一扯,一朵荷花被采了下来,不过采得时候过于用力,后面的小丫鬟撑不住了,摇晃了下,重心不稳,一下子没扯住人,前面的女子“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丫鬟吓得连忙呼叫“来人,快来人,小姐落水了”,前头摇桨的船夫听到后面的声音急忙过来,看着水里扑腾的女子,撸起袖子,正准备跳入水中,就见一个绿色的身影优雅的潜入水中。 丫鬟和船夫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浮出水面,拖着溺水的姑娘的下巴往岸边游去,游船离岸边的位置不算远,年轻女子在脱力之前将人带到了岸边,落水的姑娘一上岸就不停的呛咳了起来,年轻女子蹲在一侧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帮她平复呼吸。 落水姑娘慢慢的停止了阵咳,转头看向刚刚救了自己的人。饶是在京城见过美人无数,看到面前的女子还是不由得一愣,浓密乌黑的头发简单在头上挽了个发髻,剩余的头发一根浅绿的发带束起打了个结,一身黄绿色的衣裙利落的缚在同色系的腰带里,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肢,皮肤就像手里的荷花一般白里透粉,最妙的还是那双眼睛,黑亮而又灵动,闪烁着光芒。 江怀宁看着落水的女子,衣着精致,容貌不凡,看上去似是比自己还小个一两岁,此时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瞧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不由得问到“你怎么样了?” “这位..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楚瑶傻傻的盯着江怀宁的脸发愣,江怀宁看着面前发愣的女孩不由得忍俊不禁,这一笑,整个人更加明媚夺目,光彩照人“你长得也很好看呀”,楚瑶内心不由吐槽:什么京城第一美人,跟面前这位比也压根不够看了,真正的美人原来是不施粉黛也能美的如此耀眼,灵动非凡。 船家将船靠在了岸边,船上的丫鬟急慌慌跑下来扑倒楚瑶身前“小姐,你怎么样,吓死奴婢了”楚瑶摆摆手“没事,就是喝了点青玉河的水,味道也还行”,江怀宁闻言眉眼笑的更弯了起来,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豁达开朗,真是招人喜欢。心有灵犀一般楚瑶凑到江怀宁面前问到“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请问姐姐芳名,改日定要登门拜谢” “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客气” “我们家的家规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楚瑶可不是不知礼的人,定是要前去的”楚瑶撅着嘴表达着自己的坚定意志。 “当务之急,你还是快回家去换身衣服吧,天气虽然炎热,但是湖水凉,小心冻坏了身子” 丫鬟在一旁急的忙点头,“是呀,小姐,咱们快回去洗漱换衣吧,不然大人回来了,得挨骂了”。提到哥哥,楚瑶也有点心虚害怕,只得犹犹豫豫的回去,还不忘回头朝着江怀宁说到“姐姐,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着我啊”江怀宁朝着小姑娘轻轻的摆了摆手。 一旁的余船夫好奇问道“宁姑娘,怎么不告诉那位小姐您的姓名,看那小姐矜贵非凡,肯定不是一般人,想必要重重的答谢你的”江怀宁笑了笑“能帮助到她,我也很开心,这是最大的礼了” “宁姑娘,你真是心善,还得多亏你,这姑娘要是在我的船上出了事,我只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余船夫,劳烦您将我送到那条小竹筏上,我还得将采摘的莲子取回,”余船夫看向河面上停着的一个竹筏,上面一个背篓里插满了莲子和几株荷花、荷叶,“好嘞,宁姑娘,你上船,我这就把你送过去”。 余船夫将怀宁送到她的小竹筏上,又去转接其他的客人了,江怀宁看了看满满的篓子,合估着也够师傅所需的量,撑起竹筏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医馆里制药。推开院门进屋,湿漉漉的一身将春姨吓了一大跳,江春摸着她湿透的衣衫吓得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弄得这个样子?” 怀宁看着急的手足无措的春姨,安抚道“没事,刚才在河边救了个落水的姑娘” “你这孩子,胆子大的没了边了,当心你娘亲回来挨骂”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娘夸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我呢?”江怀宁理直气也壮的狡辩着。 江春也说不过她,只得边嘟囔着边去给她拿干净的衣裙,待江怀宁洗漱完毕换上干爽的衣裙后,又端出一碗姜汤递给她“快喝点姜汤,去去寒”,春姨的执行力一如既往的快准狠,江怀宁无可奈何的端了汤一饮而尽,就往医馆去了,江春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身影,感慨着:怎么这么快呢,就长这么大了。 另一边的楚瑶到底身体娇弱些,没能抵抗住病毒的入侵,第二日就开始止不住的“啊嚏”“啊嚏”起来,落水一事自然也没逃过哥哥的耳朵,看着哥哥阴沉沉的脸色楚瑶也心虚,被念叨了也不敢还嘴,更何况内心还有事相求,只能卖乖老实听着,并言辞意切的保证日后出门一定带上侍卫。 过了几日,风寒彻底好了之后,她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提着裙摆悄悄走到哥哥书房门口,贼头贼脑的探出头朝里面张望着,就看见自家那玉树临风的哥哥正手持毛笔在书案上写着些什么。 楚瑶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嫩绿的莲子对着楚珩的手臂弹去,就在莲子要弹到男人的手臂之时,那低着头的男子就像头顶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抬就伸手接住了那颗莲子,楚瑶夸张的拍起手掌“好功夫!楚大人武艺又精进了,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坐在桌案前的男子听着浮夸又违心的马屁,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面不改色低头书写着,只淡淡的问了句“有何贵干?”, 楚瑶看着楚珩冷峻的脸顿感无趣,背着手走到书案旁“哥,我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忘了” “何事?”楚珩扬起眉梢 “好哇,我就知道你压根不放在心上,我还是不是你妹啊”楚瑶说完嘟起嘴巴,双手叉腰作不满状 “我也很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妹妹” 这句话一出更是给楚瑶气了个仰倒,恨不得立即收拾包袱打道回京。看着楚瑶气呼呼的样子,楚珩薄唇微抿,狭长深邃的眼里闪过促狭的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瑶内心腹诽着:好女不跟恶男斗。低头讨好“我的好哥哥,你就陪我一起去吧,当日要不是那位姐姐你可能就见不到妹妹我了,咱们不是最讲究知恩图报了嘛,你陪我一起也更能体现出我的诚意嘛。”楚珩被她缠的没办法,放下手中的毛笔,捏了捏鼻心,楚瑶看着他的动作又劝着“天天看,天天看,你的眼睛跟了你真是受了累了,你就当是休息一下,放松一下吧”,楚珩连日的翻阅文件确实也有点疲惫了,又实在是被她吵的烦了,只得从书案前站起身,楚瑶拉着他的手臂开心的出了门。 注:“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引用自唐·王昌龄《西宫秋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救人 第3章 初见 安和医馆,江怀宁将樁好的药材一一放进对应的格子里,又将医馆里的桌椅摆放收拾整齐。想起师父出门问诊前吩咐的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让她收拾好药材先回去,于是背起了放在桌上的绣蝶挎包,给医馆落了锁,就准备回去了。 江怀宁和娘亲、春姨住在偏城南的梧桐巷里,梧桐巷既不像城中热闹喧嚣,也不像城郊安静偏远,虽然比不上官员富商所居地段,倒也是环境舒适,清净整洁,周围都是些做买卖的商户人家的住宅和一些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当初苏绣珍要买下房子时,春桃还担心房价太贵,苏绣珍考虑的长远一些,要在城里做生意,住宅肯定不能太远,来回太耗费时间,另外就是住在人多的地方也安全一些。春桃听后什么话都不说了,把屋里所有的财产拿了出来,默默数着够不够买房的钱,还好当初吴掌柜给的包袱里放了不少银票,再加上苏绣珍开的绣行也小有营收,房子就这样买了下来,三人在此也住了十七年了。 客厅内,江珍(苏绣珍)和江春(春桃)看着坐在客位的一对兄妹,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小可爱,通身气度不凡,看着是确定不认识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找上门来。江珍揣摩着开口问道“不知贵人登门所为何事?” 楚瑶看着主位的当家夫人,和前几日救起自己的姑娘有几分相似,心想定是那位姐姐的母亲了,“江伯母,小女名叫楚瑶,这是我的哥哥,前几日我在青玉河边游玩,不慎掉入水中,是怀宁姐姐救了我,还不愿意透露姓名,我只能去找那船夫询问,家里长辈曾教育小辈,受人恩惠定当涌泉相报,小女特意准备了些礼物想要送给怀宁姐姐,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听到楚瑶这么一说,江珍想起来前几日怀宁是有回来换下湿透的衣物,说是救了个落水的姑娘,原来是眼前这位。“姑娘,你真是有心了,只是怀宁此时应当在医馆当职,可能要晚点回来”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等一会,没想到怀宁姐姐居然还会医术,真厉害啊” 听到楚瑶夸赞女儿,江珍微微一笑“不过是认得几味草药,帮着大夫打打下手罢了,弄着玩的,偏她有兴趣的很,我也就随她去了。” “不知江姐姐是在哪家医馆呢”楚瑶秀丽的眉毛挑起,好奇的问 “城中的安和医馆”江珍耐心的答道,又吩咐一旁的江春替客人上茶。 楚珩听着楚瑶和江夫人一旁寒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江家内外,开阔的里屋,家什用具皆打理的干干净净,桌上摆放着瓷花瓶,插着几株不知名的花,宽阔的院子砌了围墙,沿着围墙边缘种植了几株爬藤玫瑰,此时正开了不少花,靠角落的位置还有一弯小沟渠,游着几只颜色各异的锦鲤,整个住宅温馨而又雅致,品味倒是不差。 江怀宁走到自家院子门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马身上的缰绳被拴在院外的大枣树上,并无人看守。谁家的马?怎么会栓在自家门口?江怀宁推开院门向里屋走去,边走边好奇问道“娘,春姨,是谁来了?” 楚珩正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耐心已经正在殆尽的边缘。忽听到一阵清灵的询问声,伴随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正和楚瑶闲聊的江夫人对着二人道“是阿宁回来了”。 屋内众人都不由自主向门口望去,江怀宁转过拐角,迈步跨过门槛,被遮挡的视角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只见平日宽阔松适的客厅里今日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门边还摆放了一个梨花木的大箱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客位坐着的女孩正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江怀宁认出是那日青玉江边的女孩,楚瑶站了起来走到江怀宁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怀宁姐姐,我找到你家来,你不会生气吧”江怀宁看着她无辜的大眼,怎么想也觉得没有生气的理由“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我也很喜欢你呢” 楚瑶指了指旁边的楚珩“这是我哥哥,楚珩,青州城新上任的巡抚,我们也是刚搬来青州城不久” 又转头对着楚珩介绍江怀宁“哥哥,就是这位姐姐救了我” 楚珩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江怀宁行了个礼“多谢江姑娘救了舍妹”,此人坐着时便是脊背挺拔,双腿修长,站起来更是身量高挑,肩宽腰窄,江怀宁在女子中身量也算高的,也只到男子下巴的位置,江怀宁对着他还了个礼“大人不必客气,救人要紧” 楚珩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袭浅水蓝色褶裙外罩一件绣梅短款杏粉色外衫,灯笼袖处嫩黄色的丝带扎起两个小小的嫩黄色蝴蝶结,黄色的丝带随着动作轻微摇晃。 挽起的双髻并未佩戴任何首饰,散下的长发纯顺直达腰际,像一匹上好的丝绸。江怀宁面前的男子身材伟岸,丰神俊朗,青州城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瞩目的人。目光清冷深邃,浓黑的眼眉像有吸力般似要把人拉进那冰凉的湖底。 江怀宁从未见过气势这般厉害的人,有点抵抗不住这么强烈的视线,不敢对视太久,不由自主转移了视线。 正好楚瑶适时的开口也缓解了她的不自然“怀宁姐姐,我下次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对这个讨喜的女孩,江怀宁是打心底的喜欢,自然不排斥她的亲近,约定好以后一起往来游玩之后,楚珩就带着楚瑶离开了江家。 江母和江怀宁坚持不愿收礼,兄妹俩也不肯妥协,丢下箱子就走了,江怀宁无奈只得让春姨将箱子收进隔壁的书房里去。三人将兄妹俩等人送到门口,目送几人离去。 楚瑶坐进车厢后从车窗探出头,摆了摆手“怀宁姐姐,咱们下次见”,江怀宁微笑着举起手对着她回应再见,忽然感受到一旁传来的视线,对上一双狭长冷冽的眼睛,江怀宁嘴角的微笑渐渐收起。 “江夫人、江姑娘告辞”楚珩看着女子嘴角收起的弧度,轻抿了下嘴角,行过礼后转身坐上了马车,侍卫坐上车头,驾驶马车离去。 巡抚官邸外,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进入院子,楚珩径直往书房走去,楚瑶像个跟屁虫狗狗祟祟的围着他“哥,怀宁姐姐是不是长得极美!与京城第一美人谁更美?” “你是太闲了吗,不如去练练你的女红针线,或者是你那手狗爬的字”楚珩目不斜视坐下,拿起公文准备翻阅 “切,你这颗铁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花了,像你这样脾气臭的人谁家姑娘会看上你啊” “你这么体贴,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出嫁”楚珩毫不留情地回击。 “我还小呢,倒是你,老大不小了,嘴又臭又硬,空有一幅皮囊,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说完背着手就跑了,生怕再听到楚珩蹦出任何能让人跳脚的字眼,吵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嘛,好女不跟恶男斗。 “凌云,进来”门外站着的侍卫凌云听到自家大人的命令转身走进屋内, “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此次派我上任,真实目的是想让我查清青州城贪污**的内幕。“兴商令”颁布已有数载,京城、荆州、姑苏等地均有明显效果,国库也日渐充盈。唯独青州地理优越、物产丰厚,可每年的财税却增长缓慢,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吩咐下去,请各县城县官明日巳时准时到巡抚衙门,本官有要事相商。”楚珩拧着眉眼思索着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凌云抱拳退下,楚珩看着书案上的公文,陷入了沉思。 再说到江怀宁,收到兄妹俩这么贵重的谢礼还有点难为。江怀宁看着眼前的梨花木箱笼陷入了纠结,江珍进来便看到女儿对着箱子无可奈何的样子,不免觉得有点好笑“阿宁,打开看看吧”,江怀宁摸索着打开箱子。 箱子一共两层,第一层放的是一个整套的首饰,一支鎏金点翠梅花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对翡翠琉璃耳坠、一只青玉云纹手镯、一个青莲圆玉璧,件件做工精细、色泽通透,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比青州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做工、用料最佳的首饰都要更显精贵。 第二层则是一些名贵药材补品之类的,燕窝、人参、灵芝等名贵药材,母女俩虽然平日里都是节俭质朴的,但还是能看出这里面的东西都不是简单的。 江怀宁看了看母亲,江珍盖上木箱的盖子“这兄妹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既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好好收纳起来吧” 江怀宁点了点头,思忖着要将箱子归置在哪里比较合适,最后还是放在了卧房的床底下,这么招眼的东西还是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比较好,省的惹人注意。 第4章 试探 青州城府衙内,各县城知县难得齐聚,都是收到新上任巡抚大人的通知。几位相熟的知县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张大人,您知道这新上任的巡抚大人是什么来头嘛?” 被问到的官员一脸迷茫“没听说过呀,或许是近年新得陛下赏识的新官吧”, 青州城距离京城甚远,现任的知县都是年纪较大的,工龄基本都有一二十载的。这些官员也甚少有机会去到京城,对于京城的人才变动了解的也不多,只听得上头的知州大人通知,即将有新任的巡抚大人上任。 青州城的巡抚之位空置多年,之前一直是知州大人掌管城里事物,如今新来一位巡抚大人,这青州城怕是要变天了。 “哎,知州大人来了”刚才还在闲聊的几个知县向着过来的人围去,青州城的知州年近四旬,个子中等,身板壮厚,蓄着短须,看上去不太像文官,到有些像领兵打仗的武将。 “文大人,您可认识这新任巡抚大人?” “并不认识,只听说是云隐居士的爱徒,圣上爱才提拔任用,特命他来任职青州巡抚。”文知州边说边抚着下颌处浓密乌黑的黑色短须。 “也不知这新任巡抚大人什么脾性,以后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了”一个矮小的官员捧着手担忧说道,文知州瞥了眼说话的官员,并未搭话。 “巡抚大人到!”听到外面的通报声,还在唏嘘的众人立即噤声,翘首望着来人的方向。 “各位大人久等了”一道低沉冷冽如冰泉的男声传来,就见一个高大俊朗,身穿藏蓝底红纹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众人皆意识到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了,忙不迭躬身抱拳行礼“下官见过巡抚大人”,楚珩长腿迈步坐在了大厅中间的座位上,侍卫凌云随之站在座位的侧后方,各地知县见楚珩坐下后,也都在两侧坐了下来。文知州离得最近,就坐在楚珩座位右侧第一个位置。 “本官新官上任,对青州城的诸多事务还不甚熟悉,今后还少不了各位大人的帮助” “大人,这些都是下官们应该做的,大人年青有为,相信一定能将青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文知州首当其冲,下面的其余众人纷纷附和“文大人说的对,大人人中龙凤,我等望尘莫及。” 楚珩面不改色,打断众人的应和“圣上早在几年前就曾颁布‘兴商令’,这几年陆续都有了进展,青州城位处江南,虽离京城甚远,但是地理优越,气候宜人,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可是每年财税上缴增长缓慢,不知各位大人如何看待?” “楚大人,你有所不知,虽然圣上颁布了兴商令,但是百姓重农抑商思想根深蒂固,认为土地才是农民的根,把地种好才能吃上饭,我们也尝试去引导兴起,但就是效果甚微啊”文知府一脸的无可奈何。 “文大人说的是呀,况且青州虽然地理优越,气候宜人,但是城镇人口数量少,带动不起经济发展呀。”其他的官员也补充了自己的意见,还有的说百姓们忙于耕种,并不懂得商贾知识,一时之间众人都各持所言,叽叽喳喳,衙内哄乱如市井。 楚珩看着底下一群装模作样的官员,蹙眉看向一旁的凌云,凌云领会到公子的意思,走上前来大声喝道“肃静!”还在七嘴八舌的众人只能噤声。 “各位大人的意思就是你们无能为力了?”此话一出,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众人都像泄了气般,你看我我看你。 “相信各位大人也知道,如果青州城一直没有进展,你们的位置怕是不会坐的太稳当,相信陛下会有更杰出的人才” 之前还松散的气氛随着这句漫不经心却直戳人心的话变得紧绷起来,原来各执其词的众人此刻也不敢随意开口,一个个像鹌鹑般沉默不语了。 “陛下派我上任,相信大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如果青州城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不止是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可不是事不关己,高枕无忧了。”楚珩不慌不忙的说着,边扫视着底下这些人的反应,之前还信誓旦旦言之有理的某些人,此时已经有些心虚,坐立难安了,吞吞吐吐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开口,楚珩又道“相信各位大人已经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在后面的治理中还希望各位大人能够多多配合,共同促进青州发展。” “大人说的是,下官们一定全力配合”脑子转得快的已经立即接上了话茬,慢些的也反应过来连忙称是。 “既如此,那就请各位大人准备好各县城这几年的财务账本,三日后,交到巡抚府衙内”话说完,也不看底下众人的反应,站起身径直走去,凌云目不斜视握着剑跟上自家大人的步伐。 眼看人走远了,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各县知县火烧屁股似的站了起来,有的着急的搓着手“三日就要,是不是太快了些” “就是呀,光是把账本找齐都要废不少功夫呢” 更有些着急的,已经急着立即赶回县衙去找账本了。 文知州身旁的赵师爷悄悄的靠近他的身后,在耳边轻声问道“大人,眼下如何?” 文知府看了眼其他无头苍蝇般的知县,“先别慌,咱们一直有在做账本,把账本先交上去,看他怎么说,不到紧要关头不要自乱阵脚。” “这新来的巡抚大人怕不是个善茬!”赵师爷精利的三角眼闪过危险的光芒。 “他不好相与,但也别忘了咱们上头有人,走着瞧!”文湘予看着前方走远的身影,眉目紧绷,眼神狠毒。 楚珩长腿迈步走出府衙,凌云跟在身后好奇询问“大人,他们会准时交出账本吗?” 楚珩瞥了他一眼“就算准时交上,也别想在账本里能看出什么东西” “哼,一群老东西,还想玩心眼”凌云嘲弄着,想在自家公子面前玩心眼,真是愚蠢他妈给愚蠢开门,愚蠢到家了。 “无妨,是狐狸总会漏出马脚的”楚珩漫不经心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如何下手?”凌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着清澈的眼直愣愣的问自家大人。 “凌云,你太心急了,青州城风景宜人,不如多去看看此间风景”楚珩看了看面前的侍卫,到底是最小的一个,还是缺乏历练,也不知此行带他来是对是错,哎…… “嗯?大人?不是我心急,我是替你心急,圣上不是要你尽快调查吗?” 楚珩听到这话,勾起嘴角笑了笑“总会有人比我们更心急的。” 凌云看着自家大人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心想公子的心思好难懂,猜不透,摇了摇头,跟上前面的身影。 “大人,青州城有门铺的商户名单给您送来了”凌云手捧一本厚厚的名册,将名册放在楚珩面前的桌案上,楚珩偏过头看了眼簿子,随手翻了翻。簿子上记录了青州的商铺名、地址,所经营的产业、经营时长、商铺持有者,还算具体详细。 “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找这些商铺,要到他们的账本。”楚珩合上名册,揉了揉眉心“只是不知道这些店铺愿不愿意将账本提供出来。” “圣上颁布兴商令本就是为了振兴工商,于他们都是有益的,想必他们是愿意供出账本的”凌云想的倒是挺乐观,楚珩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凌云回味了下刚才公子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面几日,楚珩都在忙着私服视察各家商铺,表明身份来意后,商家倒是都配合的紧,有问必答,甚至在提到账本时也主动利落的交了出来,照这个配合度,不出几日账本都要收集的差不多了。 凌云将收集到的账本归拢在箱子里放在马车上,看了眼商铺记录簿“大人,今日还剩最后一家,是一家绣行,在梨木巷,叫江氏绣行。” 第5章 再遇 江氏绣行所在的梨木巷靠城中心很近,巷子青砖石铺地,开阔敞亮,干净整洁。楚珩走下马车立在门口看着眼前的门面,牌匾高挂在屋檐上,四个大字恢弘大气,开阔的深棕色大门向两边敞开。 楚珩提起衣摆迈步走上台阶,跨进门槛。绣行面积不小,一进门便看到中间展示区罗列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刺绣制品,团扇、手帕、披风斗篷、衣裙摆设的整整齐齐。 展示区往右侧是一面半透明屏风遮挡起来的工作区,摆放了几架绣架,还有几张桌案。展示区往里望去,后面是两间库房并一个宽阔的院子,楚珩信步看了眼展示区的制品,做工精美,手艺精湛,绣品独特,这样的门店就算在京城生意也只会兴旺,这家绣行的东家倒是很有才干。 楚珩在正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人的样子,目光转到一旁的屏风上,屏风的料子不算薄,所以旁人乍一看是看不清屏风后面具体有些什么,此时站近了一瞧才发现,屏风隔着的工作区,角落的一张桌案上倒映出一个袅娜亭亭的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子。 “请问店家可在?”楚珩站在屏风外面朝着里面问道,江怀宁正在桌案上缝补着破口了的挎包,挎包背了十几年了,上面是江母给她绣的彩蝶戏花,彩蝶用彩色丝线绣成,围绕着一簇兰花飞舞,逼真的像是要飞出来了似的。 江怀宁很喜欢这个挎包,背了多少年了也不曾换过,也不知是何时破了个洞,可能是上山采草药时被树枝刮破了吧。她舍不得丢弃了,正好今日休沐,阿娘偏头疼犯了正在家休憩,红英婶今日也休沐在家,江怀宁在家也无事,便想着来店里守店,把这挎包再缝补一下。 从小看着江母刺绣,耳濡目染,虽绣的不如江母绣的巧夺天工,但也算学到些皮毛了,简单的缝补还是不在话下的。缝到正聚精会神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一个低沉又好听的男声,江怀宁微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身回应道“客人稍等”,边说着边站起身从桌案边走过来,心里边反思着: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自己太大意了。 走过几张桌案来到屏风前,江怀宁伸手将屏风往边上一拉,抬眼望去就望进了一双湖水般的深眸。上次没敢仔细看,这次只隔着一面屏风的距离,只觉得视野好像也被放大了。近看才发现此人个子是真的高,江怀宁感觉自己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全貌。 英挺的眉骨下,一双狭长冷厉的瑞凤眼。挺翘的鼻梁下,红润的薄唇轻启,乌黑的发丝整齐的高束在玉质的发冠里,一袭暗黑底绣银丝线暗纹锦袍,衬的露出的皮肤像玉质般白皙,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雪松气质,眼尾处一粒不起眼的小黑痣给清冷的气质中又增添了几分禁欲的气息。 楚珩看着到自己下巴的女子正仰起头望向自己,灵动的杏仁眼微微错愕的看着自己,乌黑的瞳仁里反射出自己的身影,楚珩勾起唇角“江姑娘,好巧。”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江怀宁放空的思绪收回,察觉到自己居然看个男人看失神了,心底暗暗唾弃自己,她笼起手臂福了福身“民女见过楚大人”。 “江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江姑娘可知这绣行的东家何在?” “母亲今日身体略感不适,正在家休憩,不知大人前来是为何事?” “本官奉旨上任青州城,是为‘兴商令’的施行。初到青州,对青州商贸并不熟悉,故向商铺东家们借阅账本,以便尽快处理事务。” 上次就听到说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原来是为了兴商令的施行。江怀宁了然的点了点头“大人为了青州城尽心尽力,是青州百姓的福气,请大人稍候,民女这就去为您取账本。” “有劳江姑娘了”楚珩极轻的点了下头。 “大人无需客气”江怀宁说完转身向院子后面的库房走去。 楚珩站在原地看着江怀宁转身走去的身影,不同于初见那日的娇俏灵动,今日的江怀宁看上去甚是温雅秀丽。一袭水蓝色衫裙用掌宽的银白腰封束住,乌黑长发用玉簪简单挽起,光洁的额头散落些缕细碎的发丝,几条细长的编发随其他未挽起的长发垂在胸前。 走动间水蓝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轻摆,楚珩看着那纤细的腰肢,感觉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脑海里想起那日楚瑶问的问题“江怀宁与京城第一美人孰美?”,楚珩当日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现下也知不可否认,眼前的江怀宁确实是美的。 时有人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应当是少许的骨相与皮相皆美的,尤其是周身的气质,灵动秀雅,属实是难见的美人,在京城也遑不多让。 江怀宁只觉得背后一直有道视线盯着自己,那道视线停留的有点久,让她也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感觉走路也别扭了起来,只得加快脚步向内院走去。 看着前面女子不自觉加快的脚步,楚珩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不甚自然的转过了头看着旁边的绣品转移目光。 江怀宁拿出钥匙打开装了账本的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随即又锁上柜子收好钥匙。捧着账簿来到前厅,楚珩正微弯着腰看着一副绣工精致的团扇,江怀宁走到他身侧递出账簿,“大人,账本拿来了”。 楚珩早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像是才听见她声音一般转过身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纤细柔白的双手,楚珩伸出手接过。 刚接到账簿一角,先前竖立一旁的屏风像是脊骨断了般突然往前倒去,两人正好站在屏风的前面,眼见着屏风要倒下砸在两人身上,江怀宁只觉得一道身影快速晃过,一只宽阔修长的手掌揽住了自己的腰肢,快速的转了一圈,停在了离开屏风的位置。 楚珩眼见着屏风倒下,要砸到面前的姑娘,下意识的揽过女子的腰肢,脚步快速转移挪了个位置。待撤离原地后,因为快速的转移带来的冲力,以及手臂发力带来的惯性,江怀宁脚步不稳朝着揽着自己的人扑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江怀宁只觉得快速的转移带来的眩晕还没消散,脚步微幌,就要倒向面前宽阔的胸膛,情急之下只得抬起双臂,横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之间。 江怀宁眩晕感还未消散只觉得眼花缭乱的,楚珩低眸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女子,因为措手不及的连环反应,水润的红唇微张着,露出洁白的贝齿,额前的发丝有几根凌乱的挂在了眉梢,双眼正迷芒的盯着自己,楚珩忍住替她剥下乱发的冲动,扶住她的肩膀帮助她站稳身子,修长的双手握住肩膀的触感让江怀宁一激灵反应过来,迅速的调整好站姿,向后退开一些距离,略有些不知所措的向楚珩道谢“多谢楚大人”,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楚珩握了握拳,将手背在身后,“江姑娘不用多礼,事出紧急”。 屋内“哄”的一声巨响,外面看守账本马车的凌云吓了一跳,连忙跑进绣行“大人,发生了什么……”急冲冲跑进来的凌云只看到一面屏风倒在地上,摔得稀烂。 所幸屏风离绣品的间隔较远,正厅的绣品倒是都没有被砸到,就是大人和面前的姑娘神色略微古怪。 大人一手拿着账本一手背后,前面的女子眼神闪躲,脸颊微红,乍一看有点眼熟,仔细瞧正是前段时间救了小姐的那位姑娘,楚珩看着冲进来的凌云摆手道“无事,这屏风可能是年岁久了骨架散了”说完那双瑞凤眼看向江怀宁“事出突然,无意冒犯,还请江姑娘见谅。” 江怀宁听到楚珩略感抱歉的语气,抬起头直视面前的男子,清亮的眼眸神采奕奕“大人不必挂怀,民女还要感谢大人出手相助,要不然今日可是又多了场无妄之灾,谢过大人”。 楚珩看着那双明媚的眼,勾起嘴角“这屏风姑娘还是去找工匠处理一下,切勿自己动手,以免刺伤。”说完转身从绣行出去,凌云接过大人递过的账本,好奇的看了眼江怀宁也跟着出了门。 江怀宁目送两人的身影出了门消失在门外,转头看向地上的屏风,好像是用了许久了,大概几年了,唔,还真记不清了,修葺估计也难,还是换个新的算了,等母亲回来了和她说一下,眼下先把这堆东西收拾了再说。 从库房里找出一双厚实的手套,将地上摔烂的屏风扔到后院的院子里,归置到角落去,回头再找人拉走。收拾完烂摊子后,江怀宁回到之前坐的桌案上,拿起桌上未缝补完的师父、师兄的外衫,继续拿起针线缝了起来。 第6章 假账 楚珩上了马车,凌云随后上来驱车回府。今日时辰不早了,剩下几家商铺明日再去也不迟。到巡抚大人官邸门口,凌云将马车上的账本搬了下来,马夫过来将马车拉到后院,楚珩迈步走进大门,穿过游廊,走进书房。 在书房坐了许久的楚瑶正趴在案桌上百无聊赖的转着笔玩,看见楚珩回来了,忍不住嘟囔着“哥,你可算回来了,你还记得你有个妹妹吗?” 楚珩似乎也意识到最近对她少了些关注,难得的安慰她“最近较忙,等忙完这段再带你出去走走。” “哼,你有过不忙的时候吗?算了,我不相信你。”楚瑶瘪了瘪嘴表示将信将疑。 随后跟来的凌云将账本放在桌案一旁,看到兄妹二人在谈话,就转身退下。 楚瑶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桌上的账簿“江氏绣行”,一下子来了精神,腾的坐直了身体“你去了怀宁姐姐家的绣行?你拿绣行的账簿做什么”楚瑶瞪大眼睛困惑的看着楚珩, 楚珩听到这话也略感惊讶的看向她“你怎知道是她家的绣行?” 楚瑶双手抱臂,无奈的说“这不是你忙的看不见人,我又无聊,就只能去找怀宁姐姐玩啦,才知道江夫人开了家绣行,卖些刺绣成品或是给夫人小姐们定制成衣,江夫人绣工真是神乎其神,我在京城还从未见过有哪家的小姐能绣出如此灵动精美的花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拿绣行的账本做什么”前面说起绣行还满眼冒星满嘴夸赞,转头又为了绣行毫不客气的质问自己, 楚珩对妹妹的区别对待感到无奈“并不单只她家账本,青州城的商铺账本我都拿来了,多看些账本了解下青州的商贸效益。” 听到不止拿了绣行的账本,楚瑶就放心了,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又甜腻腻的开口,双手摇着楚珩的衣摆“哥哥,妹妹有事相求。” 前后态度反差巨大,这声甜腻腻的哥哥叫的楚珩略感不适“说吧,什么事?” “怀宁姐姐三日后会去小仓山采药,听说小仓山风景宜人,我好不容易央求了她带我一起,不过她说要我得到你的准许才会带我去。”说完牵着楚珩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他,满眼都是“想去”“想去”。 想到自到青州城以来,她并无甚认识的玩伴,整日在家也是无聊的紧,“你去可以,记得带上侍卫”楚瑶本来没想到他会轻易同意,此时听到他说带上侍卫,也没有任何意见,乐的晕晕乎乎的走了。 闹腾的人走了,楚珩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账本,看着账本上的几个字,不由得的回想起在绣行里的场景,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错愕的看着自己,唇瓣粉嫩的像五月间的桃花,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自己一只手就能掌控住,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还是因为一个女子,楚珩哧笑一声,对自己所想的感到不耻,摇了摇头,重新集中精神在账本上。 第二日,楚珩和凌云将剩余的几家商铺的账本收齐后,回到衙内,衙役上前来说各位知县大人一大早已将账本送过来了。楚珩走到大厅就看到堆的厚厚的一摞账本,凌云看着面前的账本,又想起书房里的账本,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大人,这么多账册,得看到猴年马月啊” 楚珩英俊的脸上表情不变,不急不慌的说道“所以要你和我一起看”。听到要看账册,凌云脸都皱了起来,主仆二人将府衙内的账本也带回了官邸,方便两相比较查看。 才看了几本凌云就发现了端倪“大人,这几家商铺所记录的和县官所交的账本记录完全一致呢,几乎没有出入。” 楚珩连翻了几本账册,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凌云看着自己大人皱眉不语,只是一味的看账本,揣测道“难道这青州城确实是收益不好” “咱们这两日每家商铺都转了圈,你觉得生意不好吗”楚珩瞥了眼他。 “人来人往,挺好的呀”剑雨疑惑的杵着下巴 “或许你没想过账本是假的?”楚珩思索片刻冷漠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商家和县官都串通好了吗,他们为何要串通呢,这‘兴商令’本就于他们有益无害啊”剑雨困惑不已。 “也许是有人从中作梗”楚珩凝着眸,淡声说道。 “大人,那我们怎么查呢,感觉进了个死胡同呢。” “逐一 突 破 ”楚珩沉稳淡定的说出四个字,剑雨满脸疑问的摸了摸脑袋。 至于怎么突破呢…… 安和医馆,何大夫正在给伤患检查伤口,受伤的人是一名猎户,住在城郊,常年在城外的小仓山行走打猎,一般是猎些野鸡、野兔、野猪,不巧今日在山中碰到了只野狼,平日和其他猎户一起的话还能勉强应付,今日不巧单独上山,肯定是不能硬碰硬的了,还得想办法逃生。 那野狼狡猾的很,看到只有一人,这到手的肥肉怎可轻易舍去,冒着绿光的双眼紧盯着猎户不放,猎户只得将它引进之前放置好的陷阱处,幸运的是千钧一发之际野狼果然被捕猎夹夹住了,不幸的是躲避过程中被野狼锋利的爪子划伤了手臂,野狼吃了痛不甘心的跑了,猎户也不敢上前去追,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臂不敢随便处理,遂来到医馆找大夫清洁消毒。 “阿宁,去将金创药、止血散、绷带拿过来”何大夫给猎户清洗干净手臂上的血渍和污迹,吩咐江怀宁将药品拿来。 “哎,就来”江怀宁转身走向药柜拿出师傅所需的药品和绷带,接着来到桌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师父,何大夫手脚麻利的给猎户敷上药膏又利落的绑好了绷带,叮嘱猎户近期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清淡饮食之类的,猎户连连点头并道谢着走了。 看到猎户走了,江怀宁将桌上残留的物品、垃圾收拾干净,回过头问又接着去写药方的何大夫“师父,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何大夫专注写字头也不抬的说道“他弄好了自然就回来了嘛”。 江怀宁看了眼外面的日光,已经申时了,平常这个时辰早回了啊,今天怎么这么。 又想起刚才的猎户在山上碰到了野狼,怎么也觉得不放心,拿起墙上的草帽和背篓,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只留下一句快到听不清的“师父,我去找师兄”, 何大夫抬起头“哎哎”半声想换她回来,人已经听不清走出老远了。 江怀宁在路边叫了辆驴车,车夫将她送到城郊的农田道边就走了。盛夏天黑的晚,此时田里还有些劳作的农人,也有些农妇着急回家做饭的,扛着锄头向家去,江怀宁逆着人流向山脚下走去。 小仓山上草药种类繁多,江怀宁经常和师兄一起来采药,今日医馆病患较多,何大夫一人忙不过来,于是江怀宁就在医馆帮忙,而师兄负责来采药。她站在常去采药的小道口等着,时不时的探头朝里面张望。 楚珩转头的时候就看到山脚下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仔细看清是江怀宁后,眉梢微扬,最近和这姑娘撞到的频率有点高。 楚珩站着不动看了半晌,凌云随着大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江怀宁“咦,那好像是江姑娘吧,她在此处做什么?” 此时虽是傍晚,但盛夏天气炎热,劳作的农人们脸颊都晒的黑红黑红,汗液流淌。那姑娘确好像被热气隔断了般,草帽下白净剔透的脸上并无一滴汗迹,一身浅杏色衣衫像池里的睡莲般,温婉恬静,微风吹过发稍带起些微弧度,好像看见她,人都变得凉快了些。 楚珩刚抬起脚,就看见那姑娘惊喜的瞪大了双眼,顺着她的目光就看见一个高挑俊秀,穿着灰布衣衫的男子从山林里走了出来。“师兄!” 听到熟悉的女子声音,何必抬起头,就看见江怀宁站在路口看着自己,快步走到她的跟前,略带不满的看向她“你怎么一个人过来?” 江怀宁看着他谴责的眼神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弯起双眸,嘴角上扬“我这不是看你一直没回来,不放心你啊。” 何必看着师妹这幅言笑晏晏,眉眼弯弯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在心虚,从小到大,就知道拿这招对付人,偏偏还都管用,也不忍心说教她了“今日运气好,碰到几株不常见的采药,废了些时间辨认采摘,就耽搁了一会,下次不许来了,叫师傅来”说完还不忘叮嘱一下。 江怀宁无奈的点头,又从背篓里拿出冰镇的莲子百合饮子和一条干净的汗巾递给何必,何必接过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渍,举起手上的饮子看了看“这又是什么新品?” “莲子百合饮,今早才做的,放在井水里镇了一天了,你尝尝看”江怀宁期待的看着他的反应。 何必早就渴的喉咙要冒烟了,二话不说举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真是解暑又好喝啊,师妹你可真能干!”江怀宁笑着将东西放进背篓里,二人有说有笑的往城里走去。 楚珩和凌云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慢慢走远,凌云撑着下巴好奇的问“江姑娘和这男子甚是亲昵呢,也不知这男子是他何人?”楚珩看着走远的身影面无表情。 “难不成是她的未婚夫,两人看上去男才女貌,也很般配呢!”凌云状似茅塞顿开的拍掌,感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转头想向自家大人寻求认可。可一对上那双冰冷冒着寒气的眼神,感觉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能冻死在七八月的盛夏,默默的闭紧了嘴巴:大人好像不开心,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 第7章 同行 回到医馆,何必放下背篓,数落着何大夫“爹,你怎么能让师妹一个人去城郊” 何大夫无奈的叹气“这不是没拦住嘛,也怨你,下次记得早点回来。” 江怀宁看着父子互有嫌隙的样子,打着圆场道“我就站在路边上等着,不会有危险。” 何必不满的转头看向她“你是女孩子,就算是站在那里不动,都会别有用心的人惦记。” 何大夫点着头附和着“阿宁,你师兄说的对,下次不要一个人去了。” 江怀宁看着两人坚持的神色,只能答应。将何必背篓里的草药拿出来收拾摆放,回头再准备晾晒。处理好今天的工作后,江怀宁和师父师兄打了招呼,便准备回去了。何大夫父子二人住在医馆后面的厢房,平常都是宿在店里的。 用过晚饭后,江怀宁在院子里闲逛了会消食。走进书房看到江母在灯下翻看着账本,想起来楚珩之前借阅账本一事“阿娘,之前你不在店里,楚大人来将账本借走了” “哦,有这回事?”江夫人好奇的抬起头 “说是为了施行‘兴商令’,借阅账本了解青州商贸,其他店铺的账本都被借走了” “阿宁,你没拿错账本吧?”江夫人一时有些不放心,生怕江怀宁拿错了账本。 “放心吧,阿娘,我拿的是与官府对接的账本”听到江怀宁这么说,江夫人放下了心,女儿自小就聪明灵秀,做事稳妥又细致,偶有调皮之时,却也知道适中有度。 “阿娘,还有一事,明日我要去小仓山采药草,楚大人的妹妹楚瑶拜托我带她一同前去,她极力请求,女儿看她又可爱活泼,没忍住答应了她,不知阿娘是否允许”江怀宁小心翼翼的睁着双眼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看着女儿那双明亮的双眼,知晓从小到大除了何必,怀宁就甚少有贴心的同性玩伴,说不孤单是不可能的。 一方面江夫人生怕走漏风声,一家三口低调的紧,甚少出门与人相交,另一方面是周围邻居家也并无多少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儿家,要么就是嫁出去了要么就是还小的很。 如今有这么个开朗热忱的女孩围着转,很难不喜欢,但想到那兄妹二人浑身的气度,不免担心“只怕那姑娘富贵人家,身份尊贵,切不得有闪失啊” “阿娘说的是,明日我们便只在山脚处采摘,不往里面走,而且师兄也会和我们一起的。” “那你们可要跟好何必,注意安全,千万要看好那个姑娘” “谢过阿娘,阿娘放心”听到江夫人应允,江怀宁开心的弯起嘴角,江夫人看着喜形于色的女儿,感叹着阿宁还是孩子心性,外表身形虽已是大人,内心还是稚嫩。 第二日,江怀宁和师兄按着约定的时间来到城门口的早餐铺等着楚瑶的到来,没等一会,就听到远处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怀宁姐姐!”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一个杏黄色短褂,浅绿色及脚褶裙的女子正垫着脚尖挥手,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苟言笑气质出众的英俊男子。 楚瑶三步两蹦到江怀宁跟前,看到江怀宁看着楚珩的方向略带疑惑的眼神,悄悄的凑到江怀宁的耳边“那个跟屁虫非要跟着,我也甩不掉,怀宁姐姐放心,他虽然脾气臭,但是功夫了得,还是能保护我们的”江怀宁了然的点点头,眉眼含笑看着眼前的楚瑶。 楚珩走到跟前就看到这姑娘眉眼弯弯的模样,“江姑娘,若有打扰,请见谅” 江怀宁抬起头看向高大的男子,温声道“不打扰,有楚大人通行也更安全一些,多谢” 楚瑶留意到江怀宁身边站着的男子,好奇的看了眼扯了扯江怀宁的衣袖“怀宁姐姐,他是谁呀?” 江怀宁看了师兄一眼,对着楚瑶和楚珩兄妹俩介绍道“这是我师兄何毕,今日也陪同我们一起去草药,我原也想着叫师兄一起更安全些” 何必对着兄妹二人拱了拱手“楚大人、楚姑娘” 楚珩对上何毕的视线,点了下头,楚瑶跟着福了福身算是见过礼了,打完招呼,几个人就朝着小仓山走去。 一路上,楚瑶都新奇的很,扯着江怀宁问这问那的,江怀宁也极有耐心的回答着她的问题,楚珩和何毕则紧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路无言。 平常不算近的距离,今日大抵是人多热闹些,不一会就到了,江怀宁和何必一人一个背篓,楚珩兄妹俩则是空着手来的,楚瑶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江怀宁他们,提议道“要不我们分成两队吧,怀宁姐姐和哥哥一起,何师兄和我一起,这样我和哥哥分别有认识药草的队友,我和怀宁姐姐也有各自的保镖,你们觉得呢“说完抬抬下巴看了看两个男人, 楚珩难得的赞同了她的提议,何必也没有什么意见,转头问江怀宁“阿宁,你可以吗?” 江怀宁就这么被动的被分配了,看向何必的眼神略感无语:说不可以有用吗,你们不是都点头了吗?楚珩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腹诽,暗暗好笑的看着她的神情。 楚瑶看大家都同意了她的提议,又心血来潮道“这样吧,我们比赛,一个时辰看哪组摘的草药多就获胜”说完就把何毕喊走了。 江怀宁看着二人毫不留恋的背影,明明他们今天才认识啊,真是出奇的臭味相投啊,这该死的胜负欲…….江怀宁转过头又对向一双看好戏的双眼,总觉得今天的约定就是个错误。 楚珩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江姑娘是不想和在下一组吗?”江怀宁只觉得此人还是不开口为好,扯着嘴角麻木的笑着“怎么会呢” “哦,在下看姑娘的表情,似乎是很勉为其难。”楚珩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尴尬,又扔出一记炸弹, 江怀宁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完全不会,和大人一组是我的荣幸” 楚珩勾起嘴角弯下腰直视着江怀宁的双眼“能和江姑娘一组也是在下的荣幸”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突然靠近紧盯着自己,江怀宁惊的差点没忍住后仰。 感觉自己脸蛋在极速升温,江怀宁转过身拽了拽篓子“阿瑶他们肯定采了不少了,我们也得加紧速度了”说完就闷着头在地上找着,楚珩看着她不自然的掩饰,忍住了继续逗她的念头。 亦步亦趋的跟在江怀宁的身后,看着江怀宁在草木里翻翻找找,并不动手,像是真的出门游玩的文人雅士,江怀宁看着神神在在,完全没打算动手的某人内心叹气,这是怕是没得指望了。 不过她也没有沮丧,秉着绝不空手而归的原则,聚精会神的找着药草,就在江怀宁觉得气氛会一直这么安静下去的时候,身后的男子开口了“江姑娘和何公子,师兄妹感情甚好。” 江怀宁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师父待我如自己女儿,我们确实像亲兄妹一般” 楚珩敏锐的捕捉到“亲兄妹”三个字,神色似乎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的弯起,“真是令人羡慕” “大人和阿瑶感情也甚好,何需羡慕,阿瑶又活泼可爱,让人瞧着就满心欢喜。” “她,如果不需要我天天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确实挺可爱。”听到楚大人面无表情的吐槽妹妹,不知怎么的有种违和感,江怀宁又忍不住想笑,楚珩看着她笑眼弯弯的样子,只觉得连日处理事物的烦闷都好像烟消云散了,只想让那抹笑容定格的更久一些,最好只对着自己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念头闪了一下,楚珩神色暗了下来,眼神又变的深不可测了起来,江怀宁察觉到面前人细微的眼神变化,那视线变得危险而深邃,不自觉的转过身继续采药。楚珩看着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女子,心惊自己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转过头偏开了视线。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只会看见一低头默默采药的女子,和不远处一位背手站立的男子,距离不远确无甚交流,气氛怪异的很。 江怀宁摘着草药努力转移注意力,不提防草丛下一条滑腻细小的身影窜出来极快的在她手腕上咬下一口,江怀宁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再一看手腕上已经出现两个冒出血的眼, 楚珩听到了她的惊呼,立时转过头来只看见娇嫩的姑娘蹲在地上,正看着手腕上的伤口,一旁草丛边一条黑色的细长小蛇正扭动着,楚珩心下一惊,长步迈过挡在江怀宁身前,利落拔出悬挂腰际的长剑,江怀宁只见剑身闪过两道银光,还没看清那小蛇落的怎样的下场,面前的男子转过了身,快速的单膝跪地半蹲在了自己的面前,举起了自己的手腕, 江怀宁刚准备出声,只见面前的男子簇着浓密的眉,低下头来,紧抿的薄唇轻轻的覆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江怀宁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楚珩的动作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之间,紧接着就感受到那双薄唇正覆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的吮吸了起来,江怀宁感觉头皮都发麻了起来,整个人被震惊的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楚..楚大人,那..条.蛇无毒”。 听到江怀宁不自然的话语,楚珩停下了动作,薄唇离开那柔软白皙的手腕,抬起双眼看向面前的女子,那双杏眼正微微错愕的盯着自己,脸蛋和耳朵尖都浮起了不自然的绯红,好看极了,楚珩嘴角还带着些微血迹,狭长双眼深深的盯着面前的姑娘,半晌低沉的男声轻启“抱歉,无意冒犯” 江怀宁顺势将手腕从男人修长的手掌抽出,并不答话,侧身从一旁的挎包里抽出一条洁白干净的手帕,纤细修长的指节捏住帕子递到楚珩的面前, 楚珩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帕子,伸手接了过来,帕子颜色纯白并无花样,但是抓着帕子的那只属于男人的手背也并不比手帕黑上多少,比棉布的手帕更多出些如玉的质感,指骨分明,指节修长,江怀宁看着那双手捏着帕子半晌没有动静,好奇的抬眼看向楚珩, 楚珩看着面前姑娘抬头看过来带着疑惑的目光,抬起手再度握上那只细白的手腕,握着手帕轻轻的擦拭掉细白手腕上的血迹,江怀宁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愣了一愣,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深邃的眉眼低垂,认真的看着手上的动作,眉心微蹙,唇峰微抿,不知怎么的透出些庄重而又小心翼翼的感觉, 江怀宁忍不住开口“楚大人,您的嘴角有血迹”楚珩擦干净江怀宁手腕上的血渍,握着手帕转了个面就对着嘴角随意擦拭了两下,江怀宁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又感觉到了面红耳赤的感 觉。 “怀宁姐姐,哥哥,你们在干嘛”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边微妙的气氛,江怀宁转头看向一边,楚瑶头上戴着个花环,手上还拿了个同款,提着裙摆迈着步子向他们走来,何必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动作,身怕这娇贵的小姑娘冒冒失失的, 楚瑶摇晃着手中的花环开心的蹦着“看,怀宁姐姐,我给你编的,好看吗”,楚瑶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跑去,摇晃着手中的花环,也不在意脚下, 江怀宁眼尖的看见少女前方那被斩断的半截,急忙出声提醒“小心脚下”,楚瑶听见了江怀宁的话,低头瞥了眼脚下,就见距离脚尖不远处带着血的蛇身,顿时脸色一变,但步子迈的太欢了完全止不住,眼见着就要踩到地上的某物,一只手用力扯住了她的手臂,使力一拉将她拉回了头,楚瑶被何必用力一拉扑在了何必的胸前,成功躲过了一劫, 楚瑶稳了稳身形站稳脚跟抬起头看向何必“多谢何大哥,不然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何必嘴角上扬,眉眼含笑“楚姑娘不必客气,这山路崎岖,姑娘还是仔细慢走”,经过刚才那遭,楚瑶哪还敢心大,小心翼翼摸索着走出了她此生最淑女的步伐。 楚瑶和何必走到两人跟前才发现,楚珩正握着江怀宁的手腕,那白皙手腕上赫然一个血眼,楚瑶担心的扑上前“怀宁姐姐,你被蛇咬了!” 江怀宁看她着急的样子,轻轻摇头“无事,那就是条无毒蛇” 何必看了眼斩断的蛇身,辨认出了确实是条无毒的蛇,“阿宁,虽然无毒,伤口清理一下比较好” 江怀宁也知道利害,点了点头,从背篓里拿出刚才采摘的草药“师兄,麻烦你了”何必将草药捏碎剁烂,敷在江怀宁的手腕上,又从背篓里找出一小卷纱布,围着江怀宁的手腕打了个结,楚珩看着那伤口被裹住再看不见,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手帕捏紧送进了怀里。 处理好了伤口,时辰也不早了,四人便打算下山了,楚瑶牵起江怀宁,将手中的花环扣在了她的头上,黄蓝相间的小野花衬托的女子更加的清丽脱俗,“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好看,是吧,哥” 楚珩看了眼那比花朵还要娇嫩的脸庞,低沉的“嗯”了一声, 楚瑶原本没想到会听到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一声“嗯”倒是让她狐疑的看了自家哥哥几眼,只是那张脸依然的面无表情,楚瑶倒也没看出多余的情绪出来,楚珩提起江怀宁身旁的背篓,江怀宁本欲阻止,只见那男子已经不容拒绝的转身走了,其他三人只好跟在后面,一行人下了山。 进城之后,楚珩送楚瑶回了楚府,江怀宁则和何必回了药铺,四人分别,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第8章 情愫 山里采药,被蛇虫鼠蚁咬是常有的事,江怀宁并不太在意手腕的伤口,照样在药铺里跟着何大夫打下手,给病患写药方、抓草药。何必则回书房温习课业去了。将要处理的事物皆收拾完毕,太阳也不知不觉的落山了,江怀宁告别了师父,往家的方向赶去。 盛夏的傍晚,天空铺满了彩色的云霞,仿佛将整个青州城都笼罩在绚丽的梦境里。江怀宁边欣赏着五颜六色的晚霞,边转过弯弯绕绕的街巷,偶尔碰到些熟悉的面孔含笑招呼。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轻快的步伐在看到门边伫立的身影不由得一顿,那人似也感应到有人一般,转过头看向了路口的姑娘。 看清是楚珩的时候,江怀宁是疑惑的,不明白这位知州大人为何会站在自家门口。二人对视了半晌,楚珩率先打破沉默,迈步向着江怀宁走近。 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手臂举到江怀宁的面前,江怀宁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捏着一个罐子 “这是用来祛疤痕的药膏,回去敷在伤患处,敷上三日就会有效” 江怀宁抬起手接过那瓶小药罐“多谢楚大人,只是个小伤,劳烦您送药” “你我一队,是我没有照看好你”楚珩朝着那裹着纱布的手腕看了一眼,深邃的眼眸里闪过的情绪江怀宁并没有看清,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山采药,难免的事,怀宁也习惯了,大人无需挂怀,多谢大人的药膏”江怀宁拿着药罐真挚的答谢。 楚珩看着她认真而又豁达的眼神,只觉得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如此的通透聪慧,豁达勇敢,如果是高门世家的姑娘早就柔弱无助了,内心涌出莫名的心疼又带些其他若有似无的情绪。 两个容貌绝艳的人相对而立,头顶五彩的云霞浮动,小巷里寂静无声,远远看去美的像一幅画,半晌无言,江怀宁感觉略微尴尬,忍不住开口道“多谢大人特地送药,天色已晚,阿娘怕是要担心,怀宁就先回去了” 楚珩点了点头,侧过身来,让出了江怀宁身前的路,江怀宁微微颔首,攥着药瓶,从高大的男子身前走过。 到自家门口,抬脚跨进门槛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子仍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有所预料,像是知道她会回头一般,那双幽黑的双眼,对上她的眼神忽的弯起很不起眼的弧度,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转过身迈着长步离去。 江怀宁看着消失在巷口的高大身影,糊里糊涂又感觉莫名其妙的进了屋,思考着楚珩最后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暗藏着什么意思,实在想不出来摇了摇头作罢。 夜间洗漱完毕,江怀宁一身粉白睡裙,披散着半干的乌黑长发,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目光正对上那瓶浅蓝的药瓶。 刚才洗漱完就已经将纱布摘了下来,雪白的手腕上一个黑色的眼,乍一看有点触目,实际江怀宁清楚不出几日就会痊愈,甚至也不会留下多少疤痕,不过还是拔下了瓶塞,将药粉轻轻洒在了伤口上,白色粉末盖住那黑色的小眼,伤口处有些微清凉的感觉。 江怀宁看着手腕不由得又想起了山林里的那幕,那薄削的嘴唇触碰到自己的腕上,英俊的男子低着头伏在自己身前,浓密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皮肤上传来吸吮的触感,现在回想起来发现真的是太亲密了,只是事出有因也不便追究什么,但江怀宁内心却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翌日,青州巡抚官邸,正屋院内,高挑男子手握长剑,舞出一段眼花缭乱的剑花,凌云手捧汗巾静候一旁,看着自家大人酣畅淋漓的练剑。内心寻思着自从回京,公子一大清早起来练剑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来到青州后,事物繁忙,更没有时间。 今早倒是天微亮就起来说要练剑,真是着实让人纳闷,楚珩使完最后一段剑法,将长剑收入剑鞘,接过凌云手上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吩咐下人在浴房准备好沐浴的水,就转身进了浴房。 浴房紧挨着卧室,里面设施齐全,楚珩脱下衣物扔在一旁的衣架上,水瓢匡起温凉的水往身上浇着,一番舞剑后内心的燥热方才觉得平静了些。又忍不住想起昨晚那旖旎暧昧的梦,梦中的女子嘴唇浮现不正常的红肿,腰肢柔软被宽大的手掌紧握,任男子欲取欲求,被欺负的狠了眼角含泪泫然欲泣…… 想到这,感觉某处又有抬头的趋势,不禁扶额,暗自低嘲,“楚珩啊楚珩,亏你自诩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也不过如此,呵” 食过早点,主仆二人便前往府衙上职 。府衙书房内,堆的一摞摞的账本,这段时间以来皆已翻阅的差不多了,也不出所料,结果和预想的一致,没有任何问题,商铺账本和官府账本数据上都是差不多的的。 “大人,这账本也看不出问题,如何是好?” 楚珩看着面前的账本,思索片刻道“你现在通知下去,两日后巳时本官要召开青州商会,请各店东家届时准时来官府参加商会。” “是,小的这就去”凌云领命抱拳退下,楚珩看着面前堆积的账本蹙着眉头认真的思索着什么。 两日后,青州城官衙内,正进行着一场鸦雀无声的会晤,楚珩端坐上方,看着齐聚在官府内的各位商人。 上方的巡抚大人面如沉玉,不动声色,底下的东家们则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过了良久,楚珩才不急不慢的开口“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想必各位也清楚是为了什么,当今圣上五年前颁布“兴商令”,鼓励百姓自主创业,买卖自由。兴商令颁布以来,效果逐渐明显,京城、连州等地商贸均有提升,当地经济明显增长,只有青州这几年来并没有多少效益。圣上特派本官前往青州任职,为的就是帮助各位,各位东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说出来。” 这话一说完,底下的众人面色皆有所变,有的人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有的则是左顾右看,相互张望,还有少数几个嘴皮子紧紧松松,欲言又止。 楚珩将他们的反应暗暗的看在眼里,寻思着这青州官府内部果然有些问题,眼看半天还是没有人敢接话,楚珩接着又道“各位东家内心的顾虑本官也清楚,无非是不想当那出头之鸟,但你们要清楚你们的利益和整个青州是捆绑在一起的,青州城没有发展,你们也别想放手大干,这些道理想必你们也是清楚的” 此言一出,坐着的众人愈加显得躁动不安,江珍环顾了几眼周围坐着的几家相熟的掌柜,众人默契的对了眼神,江珍了然于心“楚大人,您说是奉圣上指令,不知如何能证明?” 楚珩看向安坐一旁的江珍,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最先出声的会是当场唯一的一个女掌柜,深邃的眼神闪过不容人察觉的思索,对着一旁站着的凌云吩咐“将锦盒拿来” 凌云将一直捧着的锦盒递到楚珩的手中,楚珩打开锦盒,众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的望向锦盒。只见修长的手指握住一本暗红的折本,将那本子缓缓打开,那手掌大小的本上楷书工整书写着“今青州巡抚楚珩,奉孤之命,严查“兴商令”,各官百姓皆须配合,凡是心怀否侧、阻挡办案之人皆可自行处置,事后上报!” 端方雅正的楷体整齐书写上方,墨水乌黑发亮,散发着浓浓的墨香,上方还印着红色的玺印,“圣上亲笔奏章,国玺盖印,各位还有何疑问?”楚珩举起奏章面朝众人,底下一众人瞪大眼睛,勾着脖子,仔细辨认着那文书上的玺印,清晰深红的印戳明晃晃的盖在乌黑的字体上。 楚珩收起奏章放进锦盒,递给一旁的凌云,转头看向底下的人,“各位当知,此次严查对你们来说或是个机会,借此机会铲除恶势。如果放任贼人,只怕你们错过这次机会也再难翻身了。” 其中的利害各人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迫于形势打压,无奈只能隐忍,如今得知这新任巡抚的确是圣上亲派,内心觉得或许时机已经来了。再说了就算是又一个贪官污吏,难道还会比现下的情形更差吗,大不了就是放手一搏,赌一把就是了! 青州城的第一次商贸会一直延续了有两个时辰才结束,众人陆陆续续从官衙出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着未知的未来。 楚珩背手站在不远的门口,看着众人离去,视线停留在一行人当中那唯一的女性背影,幽深的双眸闪过疑问的光,楚珩侧过脸向着身侧的凌云吩咐道“去查一下江氏绣行的江珍江掌柜”,凌云不解的看了眼自家大人,似乎对楚珩要调查江珍感到些微的不解,不过也没表示出来,抱拳回道“是!大人!” 第9章 暴雨 “大人,听说那巡抚大人今日在府衙内召集了各商铺东家,召开了莫须有的什么青州商会。”赵师爷靠近文湘予的耳边,压低嗓音说道。 文湘予转着咕噜的眼珠看向他“可探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说是请各东家极力配合兴商令的实施,增进青州商贸发展” 文湘予眼眸一转,抚着手上的扳指“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新任的巡抚大人怕是冲着我们来的,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了?” “那边的意思是……”赵师爷阴狠着脸,手掌比划着在脖子上划过,文湘予看清动作之后,蹙起的眉骤然放下,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正合我意!” 窗外本还明亮的天幕不过一会功夫乌云密布,眼看一场盛夏的暴雨即将来临…… 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莅临,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仍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噼里啪啦的雨下了一夜,江怀宁睡的也不安稳,早早就起来了,推开窗户就看见豆大的雨滴像黄豆样纷纷砸下,地面已经积了手掌深的水了,雨滴砸在积水上荡出一圈一圈的小小涟漪。 江怀宁吃过早饭便准备去医馆,江珍近日多描了几款新式的纹样,准备用来搭配制作成衣,也打算去店里做一下排版。只是暴雨一直在下,丝毫不见减弱,江怀宁想劝她今日在家休息一日,明日再去。 奈何江珍醉心绣艺,有灵感的时候恨不能一天都扎在绣篷前。江春见她坚持要去,只好将洗干净收好的雨鞋拿出来。三人换上雨鞋后,各执一把伞出了门。安和医馆离江宅较远一些,且和绣行分别在不同的巷子里,所以三人在同走了一段路之后,江怀宁就和她二人分别了,独自向医馆走去。 到了医馆,收起雨伞抖了抖上面的水滴,何大夫看到江怀宁进门惊讶道“阿宁,今日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过来了,雨天人少,师傅忙的过来” 江怀宁将雨伞收进门边的篓子里,“在家也是无事,想着还是到医馆里来跟着师傅多学习学习” 何大夫闻言眉开眼笑,甚感欣慰“好好好,你有这份心,那师傅必定倾囊相授。” “还请师傅万不吝啬。”江怀宁学着文人的样子对着何大夫俯首作揖,惹得何大夫又是一个哈哈大笑。 江怀宁去后院将雨鞋换了下来,虽然打了雨伞,衣摆边缘还是浸湿了一些,还好天气热,不出一会也就干了,她也就没在意。经过何必的书房,门开着,但是书桌前却没有人,江怀宁心想定是一大早就去书院上学去了,孺子可教也。 如何大夫所言,今日暴雨,几乎没有病患,只有一两个不方便出门的病人邀请了何大夫上门就诊,何大夫背着药箱去给人问诊,江怀宁就在店里守门,没什么要忙的活,就拿了本医书坐下来仔细翻阅着。 这场雨一直到下午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出门时手掌宽的积水此时已经到成人的小腿了,青州城的排水系统一直都有问题,每逢暴雨季节总会积水,下的时辰短些到好,要是像今天这样下一天一夜,这积水起码得要两三天才能彻底排干净。何大夫出门就诊回来,催促着江怀宁赶快回家去,怀宁看着依然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决定还是听师傅的早点回家。 雨水天气,生意冷清,许多店家都早早打烊关门回家了。平日热闹的街巷此时都显得寂静了许多,只有雨滴噼里啪啦砸在油纸伞上落入积水的声音。 江怀宁淌着积水慢慢的往前走着,受积水阻力影响,走起路来都更费劲了些。出了青萍巷,准备过桥回家,就看见一个极显眼的挺拔身影。江怀宁抬起油纸伞望去,只见那新任的巡抚大人,领着几个都水官在查看各个排水沟渠。 京城的排水设施完善,几乎不会有雨水沉积的情况。一早出门当职的时候楚珩就发现了青州的积水问题,且随着大雨的绵延不绝,积水越来越深。所见的人皆是雨衣、雨鞋,可见这积水在青州城已是常态化,遂喊上了几个都水官,仔细检查排水系统。 正听到都水官汇报“大人,排水沟渠堵溢严重,且排水管道不够,排水量不达标,就是疏通了管道,日后还是会积水。” 楚珩眉头微皱,“这个积水问题想来存在已久,为何不考虑重新修葺?” 几个都水官被问的一愣,吞吞吐吐道“大人,这个排水系统修葺起来比较耗时耗力,还需要耗费资金……” 话说到这,楚珩就明白了,耗时耗力所以怕麻烦,耗费资金所以怕花钱。他很清楚,不解决积水的问题,日后还会影响居民住宅的质量,存在安全隐患,到时候可不是怕麻烦的事了。 几个都水官还在一旁叽里咕噜的讨论着,楚珩面无表情的举起低垂的伞,余光就瞥见前方站着的姑娘。风雨较大的缘故,纤细的姑娘两手合紧握着一把油纸伞,正好奇的望向这边,似乎没料到被偷看的人会突然抬头,偷看被逮了个正着,不由得愣了一下。 很快又反应过来,发愣似乎有点不太礼貌,就微微颔首抿唇一笑算是招呼了,转过身就打算离去。楚珩看着她的背影,低声朝着边上的人吩咐了一句,然后拔腿跟了上去。 江怀宁没想到那人会跟上来,听到身后的人喊着“江姑娘”时,略感疑惑的转头望去,内心疑惑:不就是看了眼嘛,不至于问罪吧?楚珩迈着深水走到她的面前,看着雨伞下的姑娘,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微微一笑“你的伤口好了吗?” “啊,早就好了,劳大人费心了”江怀宁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楚珩顺着她的动作,看见衣袖滑落下的手腕光洁滑嫩,未见任何伤痕。 江怀宁也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巡抚大人还记得这些小事,这句话问完后,两人相视而立,半晌无言。似乎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江怀宁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巡抚大人找个台阶,于是特别体贴的开口“大人,天色已晚,民女得回家去,就不打扰您的要事了。” 没想到递出去的台阶,他却没有要下的意思,楚珩看了看不甚明朗的天空,没有丝毫询问,像是直接下达命令一样,不容拒绝的说道“天气恶劣,你一个姑娘独自回家,不甚安全,本官同你一起”说完就径自朝着梧桐巷的方向走去。 江怀宁满头雾水的跟在他的身后,寻思着难道楚大人只要看到单身女子独自回家,都要将之送至家门吗?还是说……?她控制不住的开始天马行空臆想了起来。楚珩瞥了眼身旁的女子,一脸的苦大仇深,秀丽的美貌微微蹙着,眼神根本没有在意周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楚珩并未打扰她的神游,反而借机默默的看着她,当梦里那个娇羞可人的姑娘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那沉寂的心又慢慢嘭跳了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察觉到身边的姑娘似乎能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楚珩无奈的抿唇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无可奈何又认命的感觉。那笑容极短暂,沉浸在头脑风暴的江怀宁并未发现。 她还在思索着楚大人为何要送自己回家,想的认真了也没在意脚下一块地砖有些青苔,雨水浸泡后变得滑腻起来,一脚踩上去不小心刺溜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往后仰。楚珩眼疾手快,伸出手牵住了那因为失去平衡而摆动的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牵住那纤细白嫩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拉住。 江怀宁水中逃生也不敢走神了,抓好雨伞站稳了身子,低着头向自己的右手看去。只见二人的手紧紧相握就差十指紧扣了,楚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自己的手牢牢的扣着女子的手,那只手还没自己的一半大,就那么乖乖的被自己牵着,握手的触感软软的,凉凉的。 他略带不舍的松开了那只纤细的手,低哑着嗓子道“江姑娘,雨天路滑,当心脚下。” 江怀宁不甚自然的握紧雨伞,“多谢大人”,说完就像只小鹌鹑一样缩在雨伞下,默默反省去了。 楚珩好笑的看着她,没忍住一声轻“哼”从口边溢出,带着清浅的笑意。江怀宁自然听到那声轻笑,更加不愿抬头看前面的人,他是在笑自己吧。哎,他果然就是在笑话她! 平日并不算远的路程,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显得格外的长,可能是一路无言的缘故,江怀宁看着前面神神在在的某人,腹诽着:怎么这么闲呢,啧。二人穿过一条一条的街道,拐过弯弯绕绕的路口,一路上也见不到旁的行人。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哗啦啦的淌过积水的声音,更显得周遭静谧。 终于在看到自家门口的大枣树时,江怀宁暗暗松了口气,从来没觉得大枣树这么亲切过。她忙不迭的转过身对楚珩说道“民女已经到家了,多谢大人相送”, 楚珩看着她只差写在脸上的慢走不送,眼里闪过无奈好笑的神色,只淡淡说了声“江姑娘,请回吧。”就转身走了。 江怀宁刚还迫不及待赶人走,此时看着那挺拔修长的背影,单薄的雨伞根本遮挡不住他高大的身形,衣袖和裤脚处被雨水打湿深深的水印,尤其是小腿处的布料被打湿出紧绷的线条,莫名的看着人脸红。看着那走远的冷清清的背影,内心又忍不住谴责自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或许楚大人真的是好心送自己回家。 第10章 风寒 暴雨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凌晨才渐渐停歇了下来,鸟儿们似乎也在为,能够又自由的飞翔欢呼雀跃,一大早就在外面的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江怀宁心情甚好的出了门,就发现外面的气氛格外的热闹,来往经过结伴的妇人们凑在一起低低私语着,时不时发出嘻笑声,江怀宁擦肩而过就听到“真是俊啊,又高又俊”的字眼。 走出梧桐巷,看清前面的情景,才了然她们所说的意思。原来是那巡抚大人正领着手下的衙役们趁着雨停,在疏通下水管道。 一群灰衣衙役中,那伫立一旁的墨色身影格外的显眼,或许是出门在外,楚珩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件墨色的常服,再加上那清隽的脸上一丝不苟的表情,衬的人愈加清冷疏离,不可接近。 周围不少女子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那对面的新任巡抚大人,有那害羞的不敢直视、欲看还看;有那胆大的,直白热烈的打量着。那人似乎对这些注视免疫,依旧冷淡着一张脸,迷的姑娘小姐们走不动道。 江怀宁从一群女人间挤着穿梭而过,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一道强烈视线,只听到身后的女人们忽地惊呼出声“啊!他看过来了!” “我快不能呼吸了”夸张的低喊着。 “他在看谁啊,好像在看我们呢,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呢” 江怀宁听着身后激动的低喊,付之一笑,脚步不停,将声音都甩在了身后。 后面几日,江怀宁每去医馆的路上都能看见官府衙役和那抹挺拔的身影。经过两日的人工排水,城里的积水基本都排干净了。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费人费力还费时。楚珩和几位都水官仔细检查了排水系统后,想出了一个可实施的法子。 青州城的排水渠都布施在地下管道里,由地下管道将水排进青玉河。现有的管道已经无法满足排水量。这几日清水渠,楚珩注意到青州城里有一条两米宽的小沟渠贯穿着整个城区,是从城后山上流淌的山泉水蔓延出的水道。 前两日积水颇深,地面的积水流进了小沟渠里,因为深度较浅,承载不了太多的水量。楚珩留意到沟渠虽通往青玉河,但宽度窄,且深度不够。遂想到将沟渠向下挖深一米,在河堤边砌起砖墙,砖墙上留出几个出水口,方便城中的积水排到沟渠里,再从沟渠排进青玉河。 楚珩将这个方案提出来,几个都水官无不眼前一亮,拍案叫绝“这是个好法子,工程量小,省力减资,还不影响百姓生活!”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将城中积水铲干净之后,维修青州城排水系统的工作就立即启动了。江怀宁自那之后每日去医馆的途中,都能看见那新任巡抚站在路边督察维修,这也引得每每都有女子站在路边围观,发出阵阵惊叹低呼。 江怀宁必须得穿过拥挤的人群,每每都挤得满头大汗。她着实有点纳闷,这楚大人有这么迷人吗,虽然长得是不错吧,可这些女子反应未免夸张,就像是没见过长相优越的男子一般。好吧,她也承认,青州城确实没有这般相貌的男子,她们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在习惯了几日的嘈杂拥挤后,某天清晨,当她经过常走的街道,才发现今天的街巷意外的安静、空旷,平日常聚在那叽叽喳喳的女子们皆不见踪影,江怀宁好奇的看了看沟渠对面,平常一眼能看见的显著身影不见了,就连那人身旁的侍卫也不见身影,只有几名都水官正在监测工人们挖深沟渠。江怀宁好像明白今日为何如此安静了,那人没来。 连着看了几日的身影,挤了几日的嘈杂街巷,今日乍然不见,竟觉得有点不习惯起来。江怀宁啊江怀宁,难道你也被传染了不成?江怀宁无奈摇头一笑。 暴雨天气过后,何大夫又忙碌了起来。这一早上,店里就已经有人来问诊了。给几位常来的病人看了下老毛病,写好了药方,何大夫就背着问诊箱,到提前约好的病患家中上门问诊去了。 江怀宁按着写好的药方,找好药材,称好克重后包扎好交给店里等候的病患,那两位等着的病患都是熟面孔的大娘,身上有些老毛病的,也习惯来安和医馆拿药调理,二人和江怀宁也甚是熟络。此时江怀宁在拿药,两人已经聊的热火朝天了。 “那新任的巡抚大人今日没来呢。”吴大娘甚是惋惜的感慨。 “是呀,亏我们一大早就出门了,结果连个影都没见着。”李婶子跟着附和。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面貌的人,每日看上几眼,感觉吃饭都更香了。”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这下可明白文人说的秀色可餐,也不是不无道理尼。” 江怀宁听着两位大娘唠嗑,忍俊不禁,看来最近青州城的话题都是这位巡抚大人呢。 “不知这巡抚大人年龄几许,可未成家?”李大娘好奇的嘀咕着。 “听说是没有哩?”吴大娘说道。 “你咋知道呢?”李婶子瞪着眼看向吴大娘,显然是不太相信。 吴大娘看她那怀疑的眼神,立马不服道“哎!你咋不信呢,我家那位这不是被喊去修葺沟渠了嘛,他可是听见那些官府的人说的,说是巡抚大人的随身侍卫亲口所言。” “哎,可惜我们年纪都大了,早年轻个三十岁,也还是一朵花。”李大娘略感遗憾的说着。 “呸,你个老不羞,你当人家看得上你。”吴大娘嗤笑着李婶子。 “哎,你可别笑话我,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盘靓条顺。”李婶子甚是自信,侃侃而谈。 一旁的江怀宁听着两位大娘的豪言壮语,憋笑憋的甚是辛苦。 “大夫可在?”低哑清冽的声音响起,一旁聊的热火朝天的大娘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又暗暗兴奋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来人。 “何大夫上门问诊去了,客人可以稍坐等待片刻。”江怀宁从药箱前抬起头看向门口来人的方向,对上那双瑞凤眼,不由得愣了一下。说曹操曹操到,真是经不起念叨。 来人正是楚珩,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前几日在暴雨中淋到了水,没过几日他发现自己似乎染上了风寒,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这次的风寒倒是来势汹汹。先是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再然后就开始喷嚏不断,喉咙也开始肿痛。 憋了几日,虽能忍受,但迟迟不见好转,甚是不便,就连楚瑶也催着他去医馆找大夫瞧瞧,还说安和医馆的何大夫看病可厉害。楚珩见到江怀宁倒是没有太大的惊奇,虽说是看病,但底下的私心也只有他清楚。 江怀宁看着他,迟疑问到“不知楚大人身体有何不适?” “前几日似乎感染风寒,有些头重脚轻,喉咙肿痛。”楚珩盯着面前的姑娘,沉声说道。 江怀宁也注意到他的嗓音不同平时的清冽,“何大夫上门问诊去了,不知还要多久,大人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先去找其他的大夫问诊。”江怀宁顶着男子的注视,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楚珩没有立即表态,只是那狭长的双眼仍紧盯着眼前的姑娘,江怀宁被那注视弄得莫名的心虚。 一旁的李大婶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了过来“宁姑娘,你不是会看风寒嘛,你给巡抚大人看看呀,哪至于去另找大夫呢?” “是呀,去年我得了风寒不也是你给看的吗,吃了几副药不出几日就好了。”吴大娘也附和着。 楚珩像是在回答她们,目光却未转移,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怀宁“哦?江姑娘也会看病?” 李大婶一边眼冒星光看着俊朗的高大男子,一边不住的点头“是呀,她可是何大夫的徒弟,医术可好了,何大夫不在的时候,病患也会找她看。” 江怀宁看着那人揶揄的目光,勉强解释着“怀宁医术有限,乡里乡亲信任怀宁,平日不过是给大家看个小毛病,实在是称不上医术好。” “在下只是感染风寒,小毛病罢了,况且,本官相信怀宁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为在下医治。”楚珩紧盯着她。 江怀宁看着他的神情略为为难,似乎又有点无可奈何。一旁的吴大娘、李婶子看着相视而立的二人,百爪挠心,恨不得自己会医术,立马能上去给这巡抚大人搭脉问诊。 未待江怀宁做何反应,楚珩自顾自迈步坐在大厅的座椅上,伸起胳膊放在一旁的桌上,手心朝上,修长的指节微张,漏出一节白玉般的手腕。抬眸看向面前的江怀宁。 江怀宁无法,只得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那双有力修长的手腕,隐约可见青筋凸起,江怀宁伸出手,并拢双指慢慢的搭在了面前的手腕上。 第11章 送药 楚珩凝眸看着那认真诊脉的姑娘,神情专注,神色肃然,颇有女医者的风范。把了会脉,她站起身从一旁的小药箱里拿出一根消毒过的木片,站在他的身前。楚珩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弯下腰,正对上他的眼,盈亮的双眼看向他,红唇轻启“楚大人,请您张嘴。” 楚珩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配合的张开嘴,江怀宁将木棍伸进他的口腔,压住他的舌根,又往前凑近了些,仔细检查了一番。二人距离不过咫尺,连皮肤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混着淡淡微苦的药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楚珩面上不显,心下却晓得是那女子身上的香味,甚是好闻,不浓郁却沁人心脾。喉间那异物入侵的恶心感被他压了下去,他一眼不错,深深看着面前的人。 江怀宁刚开始还能镇定自若,但慢慢发现那人正丝毫不差的盯着自己不放时,不免觉得不自在起来,况且二人的距离极近,鼻尖呼吸的气息都若隐若现的喷在脸颊边。 江怀宁面对其他的病患尚能镇定自若,但面对这位楚大人总是格外的不自然。她纳闷,哪有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的,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喉间红肿较为严重,结合脉象看,确实是风寒所致,扁桃体发炎。江怀宁收起小木片,站直身,将小木片扔进废物箱“楚大人您确实是感染风寒,脉象尚可,影响不大,但喉间红肿严重,应是扁桃体发炎的缘故,给您开几副药,回去煎服。” 楚珩无异议,非常好说话的样子,斜挑眉道“听从江姑娘安排” 江怀宁看了他一眼,又道“眼下还有两位病患的药材尚未备好,楚大人您是否方便稍坐等候片刻?” 还未等楚珩回答,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吴大娘、李婶子非常热心的摆手道“哎,宁姑娘,我们不着急,不着急,你先帮巡抚大人拿药就是。” 不过这巡抚大人却并未接受她们的好意,只听他嗓音低哑,义正严辞道“病患前无关身份,一视同仁。况且本官本就是后来的,先来后到,还请江姑娘先替两位大娘备药,本官在此等候。” 本人都这么说了,江怀宁也没有意见。她加快速度给两位大娘包扎好药材,将药材送到两人手中。吴大娘和李大婶接过药包,也没有了继续赖下去的理由,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江怀宁好笑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转过身去给某人写药方、抓药。她原定的是给他先开五天的药量,但是药柜里的药材不够了,只有三天的量。 她抬起头看了看那一直坐在一旁的楚珩,楚珩对上她的视线,挑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药材不够了,只有三天的量,我原本是给您订的五天的,每日煎服两次。现在只能先给您三天量,您看可以吗?”江怀宁小声询问。 楚珩看着低声细语的她,内心暗忖:这姑娘每次面对他都过分的小心翼翼和排斥,自己有这么可怕吗?内心的疑问他并没有显现出来,哑着嗓子道“无妨,先给我拿三天的就是,至于后两天的药就劳烦江姑娘帮我送到府邸。” 江怀宁时常也会替身体不便的病患送药,此时听到他的话也并未觉得不妥,便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江怀宁趁着何大夫不忙的间隙,拿过打包好的药包就去给那巡抚大人送药去了。巡抚官邸离医馆不远,江怀宁没走多远就到了,大门口站着守门的衙役,江怀宁提起药包走上前道“这位小哥,这是巡抚大人的药,劳烦您帮我交给楚大人。” 小衙役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貌美女子,晒的黝黑的脸上浮现疑似红晕,磕磕巴巴说道“姑娘,大人吩咐了,还请您将药亲自送到他手中。” 江怀宁略感疑惑,不解问道“为何如此?药都是按之前的配好的,并无不同。” 小衙役为难的摇摇头“大人是这么吩咐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江怀宁无法,不懂楚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衙役又不肯接手,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去送。衙役领着她进了大门,走过一个回廊在一间敞开门的屋前停了下来。只见衙役站在门侧,朗声对着里面说道“大人,江姑娘前来给您送药。” “让她进来”里面传来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江怀宁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的咽喉似乎好了些,嗓音并没有前日那般低哑。衙役转过身对着江怀宁伸手,示意江怀宁自己进去,江怀宁捏了捏药包的结扣,抬脚跨进门槛。 里头的楚珩正俯首在案桌上写着些什么,眉骨高耸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眼睑处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此人身姿挺拔,即便是伏于桌前,也是神姿高彻,岿然不动。他不慌不忙的写完几笔后,拾起衣袍将手中的笔缓缓搁下,抬起头看向进来的女子。 江怀宁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将手中的药包举起“楚大人,您的药送过来了”。楚珩看着她,目光并未在药包上停留,缓缓从座位上起身,绕过桌子站在江怀宁的面前。 江怀宁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那双眼睛深邃黑亮,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就在她忍不住要后退之时,他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低垂着眸,薄唇微启“多谢江姑娘的药方,本官感觉好多了。” “大人无需言谢,治病救人乃是医者天职,能治好大人,怀宁也甚是欢喜。”江怀宁避开那灼热的视线,低垂着眸道。 楚珩看清她带着躲闪的视线,沉疑片刻,缓缓开口“江姑娘,似乎对本官很是畏惧?” 江怀宁听见这话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离自己更近了些,下巴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双眸睥睨,那颗深棕色的小痣缀在眼尾,莫名的有股勾人的味道。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江怀宁略觉不妥,想要离远一些,楚珩察觉到她的动作,眼疾手快伸出手就挡住了她,两只手按在桌案上,将江怀宁圈在了自己和桌案之间。江怀宁措手不及被他圈在了怀里,吓得直往后躲,腰臀抵上了后面的桌沿。 偏偏那人还不肯放过她,看她越往后躲,他越是靠近。直到那张脸凑到了她的面前,他躬起背,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在怕我?” 江怀宁避无可避,扭着头说道“没有” 楚珩看着她嘴硬的样子,直觉好笑,他勾起嘴角凑她更近“在怕我什么?” 江怀宁被逼的无法,内心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气,她转回头直视那双眼,赌气说道“大人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会吃了我不成?” 楚珩轻笑出声,越发觉得她真是稚嫩。 江怀宁听到那声轻笑,更加的不服,执拗的盯着那双瑞凤眼,似乎要争个输赢一般。楚珩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嘴角的笑容越发扬起,心里不禁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低沉着嗓子,似有若无的凑近说着“我是不能吃了你,但我能……”边说边向着江怀宁靠近,江怀宁眼见着那张冷峻的脸凑到自己面前,眼瞧着越来越近,就快要面面相贴,情急之下松开了药包,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盈亮的眼瞪大了警惕着面前的人。 楚珩看了眼挡在面前的手,低头抿唇一笑,这一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邪气,江怀宁紧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倏尔抬头,笑意未散,狭长的双眼牢牢锁住了她慢慢靠近。 一抹柔软微凉的触感贴在手背上,江怀宁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那男子贴在自己面前的脸,距离极近,两人的睫毛似乎都要贴在了一起,江怀宁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的脸以一种充血的速度迅速红温了起来,好在那人只是贴了一下又退了开去。 弯着身好整以暇的看着江怀宁从疑惑到震惊的神色变化,就在楚珩要出声的那一刻,江怀宁突然迸发出一股力气,用力推开了他的禁锢,随即转过身快速的夺门而去。 楚珩未料到她的反应,追上去想要将她拉住,凑巧刚回来的凌云正要跨过门槛进来,与江怀宁并肩相撞,他扶住肩膀“哎,哎”了两声,只看见那姑娘隐隐发红的脸色,人就像兔子一样跑远了。 楚珩走到门边,凌云边揉着肩边看着走远的江怀宁“咦,那不是江姑娘么,她怎么来了?” 楚珩看了眼凌云,又看了眼江怀宁离去的方向,已经跑的不见影了,只好作罢。他转身走回书房,坐在桌边,凌云走上前,看到桌边掉落了一地的药包,拾起来看了看“大人,江姑娘给您送的药?” 楚珩看了眼他手上的药包,面无表情道“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啊..哦.”凌云被这一打岔,注意力成功转移,他将药包放置一边,走近楚珩低声道“果然查到点东西。” 听到这句话,楚珩斜瞥了眼他,头轻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十八年前江掌柜和丫鬟二人乘船来到青州城,据说,江掌柜夫家是有名的富商,二人成婚多年,江掌柜一直未孕,富商家心有不满,于是休妻。江掌柜无颜面对娘家父母,遂带着丫鬟在青州定居。谁成想,刚来到青州就发现身怀有孕,只是那富商早已另娶她人,江掌柜伤了心也不愿再回去,独自一人将江姑娘抚养长大。” “就这些?”楚珩挑起眉,凌云一看就知道大人并未相信这所谓的说辞,眉开眼笑道“大人果然机敏,这种说辞骗骗老百姓就算了,可骗不过大人。属下顺着她们乘船的方向探察,发现她们当年是从京城而来,而更巧的是十八年前的京城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