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书他们乘坐的这趟火车,走的是贯穿南北的路线,终点站就在大庆农场所在的浏阳市。
每个站点上下的人都很多,全程几乎就没空过,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群。
车厢里散发着难闻的脚臭味和汗臭味,也幸亏是冬天,闻起来不算太明显。
按照林玉书如今的级别,她和贺场长都买到了硬卧的票,比起她刚来东山岛,只能坐硬座,全程靠铁锭支撑来说,简直强上太多。
饶是如此,在火车上待了两天两夜,还是觉得憋闷。
“尊敬的各位旅客,雁城到了……”
听着广播里列车员的柔和温暖的播报声,林玉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长期在车厢里面泡着,感觉浑身都不得劲,身上各处都要被车厢里的味道熏入味了。
“贺场长,您要不要下车走走?”
雁城火车站是个大站,刚才广播里也说了,火车将会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补充供给和调整状态。
旅客也可以自行下车活动,只要赶在火车重新出发前赶回来就行。
“不用了,你去吧,我这老寒腿犯了,还是别折腾了。”
贺庆丰将老寒腿裹得严严实实的,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他这是早年间落下的老毛病了,天气变化就会犯,寒风吹在上面就好像浸透进骨髓般冰冷刺骨。
他们从海城出发的时候,天气尚还算可以,没有下雪,可这一路北上天气愈发寒冷,老寒腿也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林玉书也不好再劝。
下了火车后,迎面而来的寒风,吹散了身上的暖意,倒是让人格外清醒。
雁城是大站,月台上站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些人要么背着大包小包、也有像她一样,穿着列宁装出公差的干部。
毕竟这年头的火车票也不便宜,普通人家出趟远门更是要有街道办或者生产大队盖章的介绍信,否则就会被当成盲流抓起来送去西北劳改。
林玉书看了几眼人群便收回视线,一路问到了雁城火车站旁边的供销社。
她运气不错,顺利帮贺场长买到一对护膝,表面还是牛皮缝制而成的,防风抗寒,有了这个,贺场长的老寒腿想必也能轻松不少。
时间还早,林玉书在供销社旁边转了一圈。
可惜,注定是要让她失望了。
计划经济时代,大家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更别说做买卖还会有投机倒把的风险。
像后世那种,一出火车站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叫卖新鲜热吃食的日子,估计还要等好些年才能看到。
林玉书带着护膝回了火车,刚上车就看到车厢中间围着一群人,将仅有的通道都给堵死了。
“大妈,前面是怎么回事,怎么堵住了?”
林玉书是从车厢右侧车门上的车,他们这一头的人不算太多,但车厢位置有限,站在她的角度看过去,前面一二十个黑乎乎的脑袋,早就将车厢里的画面给遮盖住了。
旁边的大妈似乎跟她一样,刚上车没多久。
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好像是遇到了歹徒挟持人质。
有位老大哥挺身而出,五十多岁的人了,走路一瘸一拐的都还敢跟人搏斗,都流血了……”
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刚才问话的年轻闺女一溜烟往前窜,没了人影。
惹得大妈嫌弃的摆了摆手,“年轻人这么着急干什么,现在冲上去也于事无补。”
林玉书凭着一股冲劲儿,一头扎进人堆里,硬生生挤到了最前排。
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
大妈口中五十多岁还瘸着一条腿的老大哥,并不是贺庆丰,对方梳着中分头,肩上挂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上面印着红色五角星和几个大字,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太清楚。
她只觉得,从背影上看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此时此刻,车厢中央的情况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两名歹徒一高一矮,矮个子的那个明显更为年长些。
眼神忌惮地盯着周围,眼看整座车厢前后都被人群堵死了,两名乘警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想要全身而退,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哥,怎么办?怎么办?”
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也慌了,他的手因为过分紧张而变得颤抖,怀里被挟持当作人质的小孩脖子都被刀抹出了好几道血痕,硬是忍着不敢哭出声。
“闭嘴,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干下去。”
矮个子男人眼神一狠。
对着两名乘警大放厥词,“让火车立马开动,再让这些人全都退开。”
乘警面带犹豫,再多拖一会儿,雁城火车站站内的乘警就能赶过来支援了。
旁边的列车员立即帮着解释。
“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现在启动火车,会有大批旅客被滞留在雁城。”
他们这趟列车都是三天才有一趟,有些人的行李和身份证明都还在车上,要是没了这些东西,这三天可如何度过。
矮个子男人可不管这么多。
瞪了高个男一眼,后者立马会意,刀子朝着小孩喉咙又逼近了一分。
“我说的是立刻、马上,听不懂人话吗?”
两名歹徒对面的中年男人捂着还在流血的胳膊,见状连忙提醒乘警,“满足他,这种亡命之徒不要同他死磕。”
他曾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这种人,眼中毫无人性和道德底线可言。
乘警虽然懊悔将错过缉拿歹徒的最佳时机,但也只得照做。
毕竟,眼前这位中年老大哥,即使退役了也曾是闻名一时的谈判专家,比他们专业太多。
列车很快重新启动。
列车员也在抓紧联系雁城火车站,安排被滞留旅客的停留住宿问题。
见第一个要求已经被满足,第二个清空车厢的要求,这回不用矮个男人提醒,乘警也立刻着手疏散人群。
很快,歹徒所在的一整个车厢都已经被清空,所有乘客退到了左右两端的其他车厢。
林玉书所在的车厢在另一头,必须从歹徒所在的车厢经过。
不得已,她随便找了个空的座位坐下,掏出已经被冻得邦邦硬的杂粮馒头慢慢啃,眼睛随时关注着歹徒那边的动静。
周围不少人都同她一样,既好奇,又有几分担忧和害怕。
忽的,车厢的透明玻璃上,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快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