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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返老返童

作者:绿萝薄荷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慢慢活动身体,安瓶发现刚才因剧痛而汗湿的衣裳奇迹般地恢复了干燥。原本绵软无力、如同踩着棉花的双腿,也莫名地充盈起一股力量。安瓶跳下巨大的气生根,身体感觉变得十分轻盈。


    拿起还剩半瓶的随饮杯,看着里头透明的液体,安瓶有些后怕的狠狠盖上盖子。


    这玩意跟她记忆中同事们饮用后的反馈不一样。


    他们喝完后只是精神亢奋,减少了他们通宵加班的疲惫感,竖大拇指说像加强版红牛。她虽没去凑趣,但她也能确认他们的身体上未承受过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区别就如此巨大?是这诡异环境的影响?还是她的体质特殊?


    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湿痕,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脸颊,一种更大的异样感让她突然顿住动作。


    这皮肤的触感……似乎不同以往......她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映入眼帘的,是明显变得白皙纤细的手指。


    她急切地从双肩包里翻出一只小巧的折叠化妆镜,打开,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张有点陌生的脸——光洁饱满的额头,圆润俏皮的下颌线条,一双杏核眼里,曾经作为主刀医生的那份冷冽与威严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惊惶和一种……属于少女的青涩稚嫩。


    这是她十年前的脸,是她医学院毕业照里的模样。


    安瓶颤抖着伸出手指,抚上右耳垂——那里本该有一个小小的耳洞,是她送给自己的成年礼印记。然而此刻,耳洞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未受过任何人工干预、完好无损的、细腻皮肉。


    她又慌乱地拉开上衣领口,露出纤薄如白瓷的脖颈,淡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五年前那场可怕车祸留下的狰狞疤痕也不见了。甚至她的双手指节处,十年来无数次操持柳叶刀磨砺出的、象征专业与坚韧的薄薄老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瓶捏着冰凉坚硬的钛合金镜面,指尖颤抖得愈发厉害。


    变年轻了……足足年轻了十多岁?!


    这怎么可能?!


    还有……她忍不住看向臂弯内侧,那里,刚刚为了保持清醒而自残留下的新鲜伤口,此刻竟然已经……结痂了?!


    因为常年与手术刀为伴,安瓶对于力道的把控早已深入骨髓。其实她自残的伤口创面极小,且浅而窄,出血量是完全可控的。但即便如此,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出现明显结痂迹象,这愈合速度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地方……太古怪了!太危险了!必须尽快离开!


    无暇细思这些变化的深层原因,安瓶将镜子与杯子胡乱塞回背包,强迫自己迈开轻盈了的双腿,继续向前。


    空气中弥漫着腐土、朽木和植物孢子粉混合成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这味道浓稠又沉重,安瓶一次次拉紧脑后防护口罩的系带,以期过滤层能更严密地贴合口鼻,来隔绝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早在空间转换的那一刻就静止了。安瓶忘记了时间,她不知疲惫地赶路。因四周的巨型植物形态太过雷同,极易迷失方向,安瓶便用手术刀在粗壮的蕨茎上刻下独特的标记。每次抬头,巨大蕨叶缝隙里都有日光闪耀,她一直担忧的黑夜,始终未曾降临。她若累极了、饿极了,就停下脚步,吃几口零食补充能量,渴极了她就喝叶片上滚落的露珠水来止渴,她再不敢碰触那随饮杯里的汁液。


    这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嘶,没有野兽出没的任何痕迹。没有风,没有黑夜,有的,只是绝对的、令人发疯的死寂,与无边无际、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绿色囚笼。


    巨物恐惧症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她的理智,紧绷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不敢随意抬头,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绝望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算了……


    干脆就躺下吧……


    听天由命……


    这或许就是我的归宿……


    当类似这样的念头稍有显现,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抬起柳叶刀,在臂弯内侧再添一道新伤。


    医务工作者的钢铁意志在此刻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


    再坚持一下,坚持到真正走不动为止,她又一次咬着牙,对自己发出无声的命令。


    就在精疲力竭,意志力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即将断裂时,她看到前方出现一堵墙。


    一堵由无数手腕粗细、长满狰狞倒刺的植物墙,这是藤蔓和荆棘疯狂缠绕、钩扯、堆叠而成的巨大绿幕,它向上向左向右的无限延伸,然后又融入周围遮天蔽日的叶海。


    巨大的绝望如涨潮的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向安瓶倾轧而来。


    往前无路,向后也根本退无可退!


    一路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绝望多无助多孤寂!绕行可能意味着永久地迷失,安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死就死吧!”


    把心一横,她将粉紫色双肩包紧紧抱在胸前,两只沉甸甸的合金药箱则被她用绳索粗暴地捆叠在背上。


    “若是困死其中,也不算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处荆棘巨墙便是我的棺椁。”一边动作,一边自嘲。


    终于,她全部处理好,她弓起身体,如同一只准备冲锋的猎豹,用锋利的柳叶刀劈砍开路,一头扎进了这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甬道。


    万幸,巨大植物间错综复杂的缝隙,对于她此刻纤细的身体而言,尚算宽容。只是那些湿滑坚韧的藤蔓和无处不在的尖锐倒刺,在不断地刮擦、拖拽着她背上捆缚的合金药箱,它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吱嘎——”的金属摩擦声。


    爬行、钻绕、躲避……苦难仿佛没有尽头,当安瓶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刮擦成一条条褴褛的碎片,前方,那浓密交织的枝叶屏障,终于透出了一道缝隙——几缕金色的、久违的阳光,如同舞台上的探照灯光柱,穿透层层阻碍,洒落下来。


    她手脚并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向最后一道缠绕的藤蔓。当她长立起身,胸臆中那种劫后余生的淡淡喜悦,尚未在脸上完全绽开,她又被施咒一样定住了。


    一股浓烈到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腐臭恶息,如开闸的洪水,一瞬间劈头盖脸、排山倒海般地向她砸了下来。


    这味道是如此浓烈、如此古老、如此令人灵魂战栗。它瞬间冲垮了防护口罩的脆弱防线,蛮横地直灌安瓶脑髓。


    熟悉的颤抖、心脏狂跳、呼吸困难,再一次强势出击。


    眼前,是地狱的展览场——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堆积着小山般连绵起伏的巨型兽尸,每一具都庞大得如同四轮小卡。它们的四肢裹着厚重僵硬的皮毛,从背脊到尾部则覆盖着嶙峋的黑色鳞甲。它们的尸体姿态扭曲狰狞,显然在生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惨烈搏杀。部分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裸-露出森森白骨和暗红色的肌腱,黄绿色的脓液与黑红粘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在地面泅开、干涸,形成深浅不一、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污秽凹槽。无数蝇虫聚集其上,嗡鸣不止。


    仅仅是用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这片尸山血海,安瓶的胃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


    她惊恐地后退,指甲狠狠抠进臂弯刚刚结痂的伤口。


    “嘶——!”锐痛让她从惊骇中清醒。


    跑!


    这个念头深植她的脑海,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向着侧后方那片看起来相对稀疏的蕨林冲去。


    然而,刚冲出不过两步,她感觉她的身后突然变得冰冻一样的寒凉,氤氲在周围的、原本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仿佛瞬间凝固了。有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让她挪不动步。


    仿佛流淌的空气都冻住了,身后令人烦躁的蝇虫嗡鸣声,也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


    这是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一般的寂静。


    安瓶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着危险。


    她猝然止步,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玩偶,一寸寸地、极其艰难地扭过头。


    二十步开外。


    一头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四蹄生物,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静立在那片尸骸之间。它庞大的体型,比那些兽尸还要大上一倍有余,它油亮的皮毛在穿透叶隙的惨淡光线下,流淌着冷铁般的幽暗光泽。而最令人灵魂冻结、血液凝固的是那双眼睛,它拥有一双巨大无比、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熔金竖瞳。


    而此刻,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眸,正穿透巨大尸骸,精准无比地锁定着她。


    时间停滞了0.1秒,没有预兆,没有试探,甚至没有蓄力的姿态,那巨大野兽只是后肢肌肉瞬间绷紧、压缩,地面松软的腐殖层大面积塌陷。下一秒,庞大的黑影已撕裂了二十步的空间,带着腥膻灼热的狂风,如同出膛的黑色炮弹,朝着安瓶,轰然扑来。


    黑暗,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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