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南淮一中迎来了新学期。
林西曦站在校门口，九月日光毒辣，她微垂着头站在树荫里，手指绕着书包带打转。
“西曦，领完校服记得给妈妈打电话。”母亲整理着她的衣领，香水味淡淡地飘过来，“高二了，别总想着画画，数学要抓紧。”
“知道了，妈。”
林父从车窗探出头：“晚上你程叔叔家聚餐，别迟到。他儿子今年参加竞赛保送华清，你多跟人学学。”
“知道了。”林西曦说。
母亲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林西曦看着车子驶远，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糖纸剥开的声音很轻，她含着糖，转身往校园里走。
通往教学楼的路两边种着梧桐树树干笔直，树叶在风里轻晃着，夏日的蝉鸣时断时续。
“喂！发什么呆呢？”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拍。
林西曦回头，撞见一张明媚的笑脸。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冲她晃着两套校服。“教导处挤死了！喏，顺手帮你领了。”
女生把校服塞给她，林西曦还没道谢，对方突然凑近："没想到你也转来了。"
林西曦愣了一下，眼前的女生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下意识接过校服，轻声道："谢谢...不过，我们认识吗？"
女生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天啊！林西曦，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她突然凑近，近到林西曦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初二那年，我可是坐在你后桌整整一学期呢！"
林西曦眨了眨眼，记忆里的画面渐渐清晰课桌上散落的Kitty贴纸。
"等等..."林西曦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姜莱？"
"Bingo！"姜莱打了个响指，脸上绽放出胜利的笑容，"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两年不见，你彻底把我忘干净了呢。"她上下打量着林西曦，"你变化好大啊，头发长了，不过还是这么安静。"
林西曦耳尖微红，小声道："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活泼。"
姜莱哈哈大笑"所以你怎么会转来我们学校？这也太巧了吧！我今早在教务处看到转学生名单时差点叫出声来。"
"太棒了！"姜莱一把搂住林西曦的肩膀，"这学期不会无聊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教务处看到分班名单——"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你分到了我们班上！高二(3)班，和我一起！"
林西曦有些惊讶："真的吗？那太好了。"她确实松了口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至少有个认识的人。
"我父母工作调动。"林西曦解释道，"上周才决定的，很突然。"
姜莱突然挤眉弄眼："而且你知道我们班还有谁吗？"不等林西曦回答，她就兴奋地指向不远处的光荣榜，"纪元！物理竞赛全市第一的那个！"
林西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光荣榜最上方贴着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男生眉目清俊，眼神却冷淡疏离。"他...很厉害吗？"她轻声问。
"厉害？"姜莱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他简直就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好吗！从高一入学开始就包揽所有理科竞赛的第一名。不过——"她神秘地压低声音，"性格超冷的，几乎不跟人说话。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他看都不看就直接退回去。"
林西曦捏紧了校服包装袋子，不知为何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优等生产生了一丝好奇。"听起来很难相处..."
"何止难相处！"姜莱正要继续吐槽，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她猛地抓住林西曦的手臂，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说曹操曹操到！看那边——"
林西曦抬头，看见梧桐树下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白衬衫，黑书包，与光荣榜上的照片如出一辙的冷淡表情。他走路时微微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那就是纪元。"姜莱小声说，"怎么样，是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林西曦没有回答。她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近，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节奏。
就在这时，林西曦的书包带突然松开，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她慌忙蹲下收拾，却看见一双修长的手已经先一步帮她拾起了散落的笔记本。
"你的书。"纪元将笔记本递给她，声音清冷却不失温和，"边角有些折了，需要我帮你压平吗？"
林西曦抬头，正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一时语塞："不、不用了，谢谢..."
纪元微微颔首，又弯腰捡起滚到一旁的钢笔，仔细检查后递给她："笔尖似乎有点歪，写字时可能会刮纸。"
"啊，这支笔确实..."林西曦接过笔。
"如果不介意的话，"纪元从书包侧袋取出一个皮质笔套，抬手指向马路对面的一家文具店，"可以先借你用这个保护笔尖，如果你想修的话，那家文具店老板很擅长修这种钢笔，"
姜莱在一旁瞪大眼睛，用手肘戳林西曦的后背。
"好的我会去的，麻烦你了。"林西曦感觉耳根发烫。
"举手之劳。"纪元将笔套放在她掌心，唇角偷偷扬起，"你好，我叫纪元。"
"林西曦。"她小声回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是新转学来的。"
"欢迎。"他轻轻点头，"如果需要了解学校的情况，可以随时问我。"
林西曦感觉脸颊有些发热，"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纪元微微颔首，"上课铃要响了，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风掠过树梢，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他们之间。
纪元弯腰拾起那片叶子"学校的梧桐很有名，"他轻声说，"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林西曦接过叶子，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少年已经转身离去，白衬衫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西曦拿着梧桐叶，掌心微微发烫，她转身跟在纪元身后走进教学楼。
“喂，你等等！”姜莱从后面追上来，一把勾住林西曦的胳膊，压低声音兴奋道：“哇塞，没想到他主动帮你。”
林西曦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拖长音调的：“哟，纪学霸！”
一个高个子男生斜靠在高二（3）班门口，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领带歪歪扭扭地系着，手里还转着一支钢笔，他挑眉看向纪元。
纪元脚步一顿，瞥了他一眼：“周予安，你很闲？”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周予安笑嘻嘻地凑过来，目光却越过纪元，落在林西曦身上，“这位是……？”林西曦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新同学。”纪元简短地回答，侧身挡了挡周予安探究的视线，“班会要开始了。”
林西曦和姜莱走进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嘈杂的交谈声混着风扇的嗡嗡响。
班主任陈敏，一位四十出头、戴黑框眼镜的女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整理花名册。她抬头看了眼门口，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周予安，领带系好。”
周予安夸张地叹了口气，随手把领带扯得更歪，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
纪元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林西曦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斜后方。从这个角度，她刚好可以看他。
“安静！”陈老师敲了敲黑板，“首先欢迎新同学——”她低头看了眼名单，“林西曦。”林西曦站起来，手指悄悄攥紧了裙摆。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投过来，其中有一道格外平静，是纪元。他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走神。
“大家好，我是林西曦。”她轻声说，“喜欢……画画。”
“画画？”周予安突然插嘴，笑得意味深长，“那改天给我画张肖像呗？免费当你的模特。”教室里响起一阵起哄声。
林西曦耳根发烫，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姜莱的声音：“周予安!别打扰新同学自我介绍。”
周予安夸张地捂住胸口：“你也会替人说话？大小姐！”
陈老师皱眉：“周予安，再说话就出去站着。”
经过一场小闹剧，班会才继续进行，无非是新学期安排、班委选举的琐事。
林西曦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却瞥见纪元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突然，教室后门被推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报、报告！对不起我迟到了！”
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宋小雨”，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我……我帮食堂阿姨抓猫去了！”宋小雨涨红了脸，手里还拎着一袋小鱼干，“就是那只橘色的，总在垃圾箱旁边……”
班上同学都笑了起来。林西曦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却意外发现纪元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
班会课的下半节，陈老师开始安排值日表。林西曦低着头，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画着涂鸦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猫边缘带着毛躁的线条，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喂，新同学。”有人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林西曦回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是刚才迟到的宋小雨。她双马尾上的草莓发绳歪歪扭扭地挂着，脸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你画画真好！”宋小雨压低声音，指了指她课本上的涂鸦，“比美术课他们画得可爱多了。”
林西曦下意识合上课本，耳尖微红：“……随便画的。”
“我叫宋小雨！”女生自来熟地凑近，身上带着淡淡的炸鱼排味，“你刚转来，肯定不知道食堂哪个窗口最好吃吧？我告诉你，千万别去三号窗口，阿姨手抖得像帕金森，红烧肉能抖成土豆丝。”
林西曦没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偷偷看了眼讲台上的陈老师。
宋小雨眨了眨眼，突然神秘兮兮地从课桌底下递过来一个小纸包：“尝尝？我自己晒鱼干，可香了。”纸包里躺着几条金灿灿的鱼干，边缘焦脆，散发着诱人的咸香。
林西曦犹豫了一下，捏起一条咬了一小口——好吃吧？”宋小雨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可是“橘座”特供版！”“橘座……？”“就是那只总在垃圾箱旁边转悠的大橘猫啦！”
宋小雨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它才不是流浪猫，它是食堂李阿姨偷偷养的。李阿姨丈夫去世得早，儿子在国外，橘座是她唯一的伴儿……”她突然压低声音，“但学校规定不能养宠物，所以李阿姨只能假装和它不熟，每天偷偷把剩饭倒进垃圾箱旁边。”
林西曦怔住了“那你为什么帮它抓猫？”
宋小雨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周橘座偷吃了教导主任养的锦鲤，主任发飙说要找捕猫的来，李阿姨急得直哭。”
她捏紧了小鱼干包装纸，“我外婆以前也一个人住，总念叨‘要是能有只猫陪我就好了’……”林西曦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自己房间里那幅未完成的画，空荡荡的老房子门口，葡萄架旁蹲着一只别人家跑过来晒太阳的小猫。那是去年回春梨镇探望外婆时看到的场景，可惜没等她画完，外婆就搬进了疗老院。
“下次……”她听见自己说，“我能和你一起去喂猫吗？”
宋小雨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橘座可挑食了，但它最近特别喜欢……”
“宋小雨！”陈老师突然点名，“班会课是让你聊猫粮配方的吗？”
全班哄笑。宋小雨吐了吐舌头，缩回脖子，却偷偷往林西曦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纸条：【放学后门口见！带你去吃李阿姨特供炸鸡排！】
她抬头时，余光瞥见纪元正望着窗外，那里有片梧桐叶粘在玻璃上，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像一只挣扎的蝴蝶。
放学铃声刚响，宋小雨就拽着林西曦的袖子往外冲。
“快快快！李阿姨的炸鸡排五点准时出锅，去晚了连渣都不剩！”她跑得马尾辫都快飞起来，书包拉链晃荡着没拉好，露出半包小鱼干。
林西曦被她拉得踉跄，差点撞上走廊拐角的人——“哎哟！”姜莱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手里抱着的物理习题册撒了一地。
她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你们俩这是要去参加百米冲刺？”宋小雨一个急刹车，弯腰帮她捡书：“抱歉抱歉！我们要去抢食堂特供炸鸡排……”她突然压低声音，“李阿姨偷偷加蜂蜜腌的那种！”
姜莱眼睛瞬间亮了：“等等，我也要去。”她一把抓住林西曦的手腕，“带我一个！我可以用周予安的糗事交换！”“成交！”宋小雨拍板。